第七十章

2025-03-30 07:27:07

去了哪里?哪里都没有去!就躲在魔宅后面,竹木残垣之间的一座破柴房内。

苏天民未偕慧眼仙樵马上奔赴九帝处,原因有三。

一是风雪太大,地湿路滑,慧眼仙樵不适于行;既不能高飞远走,就只有就近觅取掩护。

其次,如今洛阳城中,魔爪密布,九帝后处,距离不短,必须穿过好几条大街,才能到达的。

在衣着面貌未暇更改之前,再笨的人,也不会去冒这等不智之险!再其次,这是相当重要的一点:慧眼仙樵目下所受之禁制,九帝之中,显然无人能解!如九帝诸人对慧眼仙樵这一身禁制,谁也解不了,其对九帝,情何以堪?苏天民天赋英聪,非但于武功方面,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即对人情世故,亦无不透彻通晓。

早在他走出魔宅之前,便已于心中毅然作成决定:此一恼人问题,仍应由他自己来慢慢设法解决,以避免由这些小地方,去损害到九帝诸人之尊严。

所以,他和慧眼仙樵一出魔宅,在无名剑客——巴全贵——的眼色暗示下,立即折身奔向宅后。

无名剑客意思是指,打宅后走,比较稳妥。

而苏天民则另有打算。

因为后者深诸兵不厌诈之运用,他知道,在敌我相持,哨防严密的情况下,最安全的地方,往往就在敌人的身边或眼前!慧眼仙樵虽对这位苏家小老弟愈来愈佩服,但对苏天民忽然奔去宅后那座破柴房,却为之大惑不解。

苏天民亦无暇加以详释,入室抖去身上雪花,回头低声问道:前辈经脉受制,会不会感觉特别痛苦?慧眼仙樵皱眉摇头道:痛苦倒不见得,就是像大病初愈一般,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的,不带一点劲,那老鬼手法好不特别苏天民低声接着道:假如将前辈一个人留在这里,一连住上好几天,前辈能不能忍受?慧眼仙樵微微一呆道:你要去哪里?苏天民摊手苦笑道:总得出去想想办法,不是么?慧眼仙樵眨眨眼皮道:去找令祖他们?苏天民摇摇头道:不一定。

慧眼仙樵诧异道:为什么?苏天民如明白说出,那符老鬼的手法,可能连九帝也化解不了,将无异暗示对方受创之重,几至束手无策。

他当然不愿以此刺激对方。

当下一咳缓缓道:不为什么,不愿‘带路’而已!慧眼仙樵不禁点头道:这倒是真的,个人失手遭擒事小,万一被魔徒暗中跟踪,泄露了诸帝集会之所,就要成为罪人了!苏天民沉吟不语,似在思索着一件什么事。

仙樵忽然低声说道:你听前面,就像天塌下来一般,不晓得公孙老魔这会儿到了没有?苏天民头一点,喃喃自语道:对,有了!仙樵忙问道:有了什么?苏天民抬头微笑道:有了打这儿走去城中,不露破绽,不被跟踪的万全之策!仙樵霎了一下眼皮道:计将安出?苏天民微笑道:您且猜猜看!仙樵想了想,屈指道:首先,你得变易面目——苏天民一笑摇头道:用不着!仙樵一呆道:你说什么?用不着?就这样仍以独目金刚的姿态,大摇大摆的,由这儿走出去?苏天民笑笑点头道:差不多可以这样说!仙樵脸色一整,连忙加以阻止道:别开玩笑了,老弟,胆大固然是好事,但也得有个限度;尽管你老弟极具自信,但老汉总以为,非遇万不得已,实无炫奇弄险之必要!苏天民本想接着说出预拟之计划,现见仙樵力持稳重,深怕说出来会使对方悬心,于是临时改变语气笑笑道:故意说来吓吓您罢了。

除非发了疯,谁会真的这样做?为使仙樵安心起见,他说着,一面当场脱下那一身破衣,并使左目复明,整个改去,独目金刚之外貌。

仙樵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对了。

现在完全是另一副陌生的面目,就算有人对你起疑心,也不会这样快就能弄清你是谁。

苏天民结束停当,低声道:晚辈准备走了,请前辈在这里安心守候,假如晚辈不能赶回来,也必设法着人送来食物。

再见!语毕,伏身一窜,如箭离弦,转瞬间于浓密的雪花中消失不见。

巴全贵藉拳打脚踢向那名丐帮弟子发出一道快讯之后,任务达成,身心一松,准备回房烤个火,好好的享受一番。

因为这座古宅院落深大,现在一共才住了十来个人,每个人差不多都可以任意占用一排厢房。

厢房的房门推开了,推门的人儿也一下呆住了!苏天民打炕上支身坐起,手一摆,笑道:请进来坐!无名剑客高隐雷反手推上房门,急急走过去道:你怎么又混进来了?苏天民嘻嘻一笑道:这里暖和。

高隐雷不知怎样说才好,轻轻顿足道:你早不来——苏天民微微一笑道:我是来得够早的了!高隐雷自知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双颊微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走近一步,收起笑容,接下去说道:我是说,在我进来之前,刚由一名丐帮弟子,向合兄那边递去一个消息——想不到你人还在这里——你说吧,现在怎样?苏天民平静地抬脸问道:你跟那边怎么说?高隐雷紧锁着双眉说道:我告诉他们:三卫铁之一的符老;业已亲自出马,要他们通知你小心注意,如今你人并没有去那边,岂不叫他们空着急?苏天民点头道:此举可使他们保持警觉,也不算废着!高隐雷叹了一口气,皱眉又道:那你现在还来干什么?苏天民侧脸反问道:不然去哪里?高隐雷未加深究,他以为苏天民这句话,还是拿他取笑,信口说来玩的,于是接着再问道:仙樵呢?苏天民答道:宅后那间柴房内!高隐雷猛然一呆道:你老弟……苏天民手一摆道:暂请打住。

时间无多,滴漏必争,该轮到我来发问了!首先,请回答:如你从现在起,一直留在房里不出去,要隔多久才会有人找过来?高隐雷道:到下一班开始?苏天民道:多久?高隐雷道:两个时辰之后。

苏天民点头道:时间不算太长。

高隐雷道:你老弟在打什么哑谜?什么长不长,短不短的?请你弟台有话明说,别再兜圈子好不好?苏天民道:我现在正在这样做,一句废话没有,除非你打岔——请继续回答:这两个时辰,你通常都是如何支配?高隐雷道:谁也管不着!苏天民皱眉道:别闹了,高兄,小弟说的正经。

高隐雷笑道:我答的也是正经,只怪你弟台不会听话而已。

管不着者,是指这里的人谁也管不着也!苏天民抬头道:不夸张?高隐雷笑道:谁夸张了?阁下虽然当过敝府的‘大官’,但要知道,这儿不比平时在分府。

如今这儿,每哨三人,三个时辰中,一个时辰值勤,两个时辰休息,说来相当辛苦。

就因为勤务的关系,休息期间,一概不另派差。

除非有谁精力旺盛,闲下来就难受,自动要去讨事干,那当然例外!苏天民注目道:换句话说,只要不误班,在这两个时辰之内,行动完全自由?高隐雷笑笑道:包括吃、喝、嫖、赌——唯一的禁忌,就是在房间内,不能接待像你老弟这样的客人!苏天民笑了一下,又问道:如果现在你要出去,在你高兄看来,应以何种姿态为适当?高隐雷笑道:披件风衣,提把酒壶,缩着肩头,嘴里叽叽咕咕的骂着:奶奶的,这种死人天气……苏天民紧紧接道:那么,你现在这里有‘风衣’和‘酒壶’没有?高隐雷微微一愣道:要我去哪里?苏天民笑了笑,低声道:要出去的,是我,不是你!高隐雷又是一愣道:你要扮作我?苏天民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高隐雷眨了眨眼皮道:这意思是不是说:你亟须两个时辰的空档,好利用它去办件紧急事。

然后再赶回来,偷偷循原路溜出去?苏天民摇头笑道:不再回来了。

高隐雷一咦,张大眼睛道:那就妙了!‘你扮的我’,堂而皇之,一去不返,‘我这个我’,留在这里如何办交代?苏天民低笑道:那有什么关系?你是‘身不由己’啊!高隐雷懂了忙噢了一声道:你要我装作穴道受制?苏天民含笑修正道:不,你必须真正受制!高隐雷苦笑摇头道:我混进魔庄,卧底多年,一直太太平平,自从遇上你这位小煞星,几无一日不在担惊受怕中,命也!苏天民笑笑道:别忙,事情还没有完呢!请记住在被人‘解救’过来之后,务必为仙樵设法送点食物过去;在我重回柴房之前,仙樵交给你了!高隐雷摊手道:只好照办了,别的还有什么办法?苏天民忍俊道:那就快去将‘风衣’和‘酒壶’找来吧!风雪愈来愈大,天色也随之愈来愈灰暗。

魔宅后院,忽然冒着风雪走出一名武士。

这名武士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肋下夹着一把锡酒壶,缩颈耸肩,步履踉跄,他一面向前院走,一面在口中喃喃骂着:奶奶的,这种死人天气……通向前院的走廊上,那扇角门去呼的一声被风吹开,接着出现另一名同样装束的武士。

那名准备去后院的武士,头抬之下,不禁咦了一声道:巴兄今天的班期不是‘子午卯西’?被喊巴兄的那名武士头一缩,将风衣领口拉拉紧,脚下不停,哼了一声,边走边答道:谁说不是?那名武士诧异道:那么,巴兄刚下值,又要到哪里去?巴兄很不高兴地道:你哥子长了眼睛没有?那名武士眼珠一滚,忽然嘿嘿冷笑道:我看你哥子算了吧!巴兄身形微震,霍然止步道:此话怎讲?那名武士嘿嘿不已道:沽酒?嘿嘿,不是去找妞儿才怪!巴兄松了口气道:见你的大头鬼?那名武士忙说道:我说如何?这种回答的口气就不对劲。

无它,心虚之故也!我说,哥子,身体是自己的,最好能够多保重些。

虽说老王爷和符老头此刻都不在,没了管头,但是,像这种天气,一穿一脱——巴兄一哦,忙问道:老王爷什么时候走的?那名武士答道:刚走不久。

巴兄又问道:去了哪里?那名武士哼哼道:像我们这种起码武士,够资格知道么?巴兄紧接着道:那么前面不是没有人了么?那名武士耸肩道:就剩下总府来的那个烂巴眼辛师父,在大厅上靠着火炉打瞌睡。

巴兄忽然压低嗓门道:一起出去走走怎么样?那名武士摇头道:算了,我是‘申亥寅巳’的班;加上鸽书连续发出,平遥方面,随时可能有人来;既然你去寻乐子,房间正好借我睡一觉!巴兄刚想拔步,闻言不禁脚下一缩道:你的房间呢?那名武士苦笑道:我那床被子又旧又薄,加上好久没有洗涤,气味难闻不说,仿佛还生了厌的虱子。

巴兄叹了口气道:那就——那名武士微愕道:那就怎样?巴兄低接道:那就只有对你哥子不起了!苏天民第二次再以巴师父的面目走出城北那幢魔宅时天已大黑;与剑花乐毒四帝先后出发找人,约为同时。

几乎是同一时候,在城中另一处地方,则在上演着另一剧精彩好戏!今天洛阳城中,虽然到处布满了魔方由一至七,身份不等之各级武士,以及那些横眉怒目,狐假虎威,巴不得有个厮杀机会的威、武、勇、猛等各级洞仙座丁;但严格说来,这究竟只是武林人物与武林人物之间的一场风暴,与一般平民老百姓,并无关连;纵有人不幸遭受波及,亦仅属少之又少的偶发事件而已。

故所以今天城中,虽然杯弓蛇影,人心惶惶,但一般商业,却依然繁荣如故;茶楼和酒肆,也照样高朋满座!事情之缘起,是在前此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南大街的龙门居酒楼中,突然出现一名华服少年。

来的这名华服少年,约在十七、八岁上下。

仪表端正,举止从容;尤以两道奕奕有如晓星般的眼神,更予人以一股不可逼视的气派!本来,像龙门居这样一座酒楼中,若在平常时候,这类顾客之出现,可谓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然而,由于今天城中正弥漫着某种可怕的气氛,这名紫裘少年一旦来到,形势就大大的不同了。

紫裘少年本身,显无所觉。

他上得楼来,双手背剪,泰然走上去一副干净的座头坐下。

两名酒楼上的伙计,怀着鬼胎走过去——楼梯口附近的一名中年汉子,一声不响,悄然下楼。

不一会,紫裘少年叫的酒菜端齐了,两名四级武士,亦于此际,冒着风雪,在先前离去的那名威字庄丁引领下适时赶至。

来的这两名四级武士,一姓沈一姓杨。

前者外号天水狐,后者外号血手客,均系这次符老由平遥天王总府带来。

两人武功等级之鉴定,出之金老,故两人身手虽佳,却不为符老所喜!两人来到楼下,天水狐悄声说道:假如抓错人怎办?血手客哼了一声道:宁枉勿纵,发现抓错,再放掉就是了。

天水狐眉头一皱,又道:在体制上讲,这儿是第一分府所辖,我们处在客卿地位,虽然可以出手拿人,但是……你杨兄以为……我们要不要叫这位威字兄弟先去紫东来那边报告一下?血手客冷冷道:我看不必。

天水狐迟疑道:紫东来这厮不怎么好惹,他现在是城中的统一指挥,到时候……万—……杨见认为真的妥当么?血手客嘿了一声道:假如是在昨天这个时候,我就不反对。

天水狐一怔道:杨兄这……这……话什么意思?血手客狞笑道:因为他姓紫的已经自身难保!天水狐大惑道:怎么说?血手客阴声道:老王爷今天那番话,你没听清楚?他晋升一级,当年原是由白老主试,白老早垮了;如今,紫玉华那小淫妇被宰,小舅子的身份,又宣告完结,你以为他姓紫的在王爷面前还能红多久?天水狐不禁点头道:这倒是真的。

血手客扭头吩咐道:这位威字兄弟,你就站在这里,假如有人经过,什么也不许说……听到没有?那名威字庄丁为了想升准武士,已对平遥总府来的这两位四级师父马屁拍定,这时自然唯唯称是,不敢稍有逆拂。

于是,血手客和天水狐眼色一使,并肩登楼。

两人上得楼来,眼光四下一扫,随向那名紫裘少年的座位大步趟去。

天水狐咳了一声道:这位弟台,我们可否合用一副座头?紫裘少年一咦,意思本想说:楼上空座,这会儿还多得很,何必一定要挤在一起?但在抬头看清两人刻下那副来意不善的面目之后,紫裘少年化咦为哦,态度突然改变。

他眼光在两人脸上稍稍停留了一下,平静地反问道:两位怕不是真的想喝酒吧?血手客冷冷接着道:沈兄,我们的运气,看来还不错——这位老弟,你沈兄瞧他气势多沉稳?嘿嘿嘿!紫裘少年点头道:遇上了在下,你们的运气是不错!天水狐神色一紧,满脸堆笑道:那么,就请苏少侠……紫裘少年猛然一呆,张目道:苏少侠?血手客阴恻恻地道:这就不够意思了!招声同发,口中说着不够意思脚下一错,一只右手突如闪电般,一把当席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