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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望门兴叹鬼抓魂

2025-03-30 07:27:02

这时初更已过,但由于灯节关系,外面大街上仍然人挤人,热闹非凡。

文束玉起向先前与夏红云分手的街口,他知道一定不会碰到人,再跑一趟,不过是求心有所安而已。

哪想到,他才走到离老地方还有十来步的一爿杂货铺前,夏红云已然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文束玉一愣道:你去娜儿了?夏红云微笑道:留香院。

文束玉完全呆住了,注目期期道:你……你……你是说,不,你,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夏红云掩口道:你瞧你,我的话还没说完,何必急成这副模样!我去留香院又不是为跟你的踪,不过是一时凑巧罢了。

文束玉茫然瞪眼道:我怎么没有见到你?夏红云忍住笑,说道:我去是为了办事,怎会让你看见!文束玉益发感到迷惑道:去——留香院——办事?夏红云笑着点头道:这儿站着不是办法,找个歇脚的地方,慢慢再说吧!找着一间好栈住下,经过夏红云详细一说,文束玉才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夏红云当时确是为了有所发现而离去。

夏红云发现的,正是那个大闹留香院的快刀辛立!夏红云初衷本想追上去看看快刀辛立对自己的态度,如果前嫌已释,正好顺便问两位师姊的行止。

不意夏红云赶近之后,忽觉得快刀辛立步履仓促,一路不断地东张西望,似乎怀有什么鬼胎一般,于是便没出声,跟到最后,终于跟进留香院。

当时留香院中人多声杂,院子里又在玩杂耍,是以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位易钗而弁的芙蓉第三徒。

夏红云因为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一时好奇,竟然一直跟上二楼,她在各处转了一圈,本拟就此退出,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自门帘缝隙中瞥及文束玉,不禁既惊且疑,于是她也就近占了一个房间,并还叫了一个姑娘,准备在暗中察看文束玉怎会来到这种地方的。

夏红云说至此处,掩口一笑道:底下所发生的一切,你比我清楚,当用不着我来说了。

文束玉暗道一声惭愧,还好自己虽然叫了一名姑娘,却无越轨之举动,这正应着一句俗话:要得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假如他当时有什么不安分的言行落在夏红云眼里,岂非要被夏红云瞧得一文不值?儒家重慎独,良有以也!夏红云顿了顿,搞口又笑道:那位天香不怎么样,但那位西施还真不错,你说是吗?文束玉虽然心地光明,仍止不住一阵脸红,于是用话岔开:你几时离开的,怎会走在我前面?夏红云笑笑道:色魔一走,我见你向文痴告辞,知道你马上便要下楼,故拦在你前头抽身退出,不想你却又耽搁那么久。

文束玉这才知道复红云此时说西施美过天香,纯属持平之论,并非有意调侃他,因为夏红云由于走得早,事实上并没有看到西施最后追出来跟他说话。

同样的,文束玉也感到一阵失望。

刚才,酒痴曾感慨的提及,说他与文束玉父亲自泰山一别,已经数十年未谋一面。

文束玉本拟就此向夏红云探问一番,现在既悉夏红云当时已不在场,自然一切都无从谈起了!第二天,文束玉和夏红云开始赶向桐柏。

文束玉在路上问道:十三奇中,已有鬼爪抓魂手、胭脂魔王,以及潇湘三奇等五人出现,可见这次桐柏之会,当比年前云鹤庄之会重要百倍不止,你知不知道,所谓桐柏武会究竟是怎么回事?夏红云摇摇头道:我所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到哪里去,我也只晓得这次武会相当重要,五行十三奇之中,至少将有一半以上的人物亲身参加,至于这次武会系由何人召集?会中预备解决哪些问题?以及用何种方式解决?我亦不甚清楚。

文束玉知道夏红云不说便是不说,有话绝不会瞒他,于是另外问道:桐柏眨眼即至,这问题二三天之内总会揭晓,尽可以暂时搁开不提,另外,胭脂魔王与三奇之中的文痴何以有怨,你清不清楚?夏红云点头答道:清楚,这事怪文痴不好!文束玉呆得一呆道:曲在文痴?夏红云又点了一下头道:是的。

虽然我和你一样,在胭脂魔王与文痴二人之中对文痴更具好感,但是,我现在是就事论事,为了持论公允,就得暂时舍却私人感情。

你说对吗?文束玉赞佩道:对极了!夏红云边行边说道: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远在七八年前,文痴有个远房堂弟媳,性极冶荡,她于无意中见到胭脂魔王,一时惊为潘安转世、宋玉再生,于是便不顾一切地投向胭脂魔王的怀抱。

试问,老色魔是何许人,那妇人又生得不恶,色魔焉有拒绝之理?后来,那位堂弟跑来向文痴申诉,说是胭脂魔王夺走他的老婆,文痴虽耳闻这位弟媳平时不守妇道,但总觉得老色魔连自己堂弟媳都肯收留,于他余某人的面子实在下不去,因此,一怒之下,立即找去老色魔那里——文束玉吃惊道:像这样有名的人物,彼此间一旦发生得失之争,问题岂不严重?夏红云摇摇头道:那倒不尽然。

文束玉不解道:怎么呢?夏红云接着道:文痴找上门之后,老色魔的表现异常良好,他说凭他在武林中的一点薄名担保,实在不知道那妇人与文痴的家族关系,嘴说着还不算,而且马上将那妇人交出,并且一再申致歉意。

文束玉插口道:这事本出于那名妇人主动,胭脂魔王能够如此委曲求全,且不为自己辩白一句,也算难得了!夏红云点头道:谁说不是——文束玉忍不住奇怪道:文痴亦非不明事理之人,既然争得十足额面,圆满达成交涉目的,双方还有什么不愉快的呢?夏红云哼了一声道:我说这事曲在文痴,便在这里了!你道文痴见了他那位堂媳之后如何表示?文束玉眨着眼皮道:如何表示?夏红云立掌一比道:就这样,看到没有?一巴掌打过去,那妇人一声叔叔没有来得及喊出口,就此当场香消玉殒!文束玉大感意外道:文痴怎可这样!夏红云忿忿地接下去道:一掌毙了那妇人,掉头就走,连招呼也没有一个,你想想看,就是换了你我站在老色魔的立场上,这口怨气忍不忍得下去?事件全部经过如此。

事后,老色魔大概愈想愈不是滋味,曾不止一次要找文痴清结这笔旧账,但像昨日一样,结果均未能如愿。

文束玉道:为什么呢?夏红云道:有几次是给人劝开,另有几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老色魔一身功夫虽比‘酒’‘宝’‘文’都要稍胜半筹,但是三痴三位一体,很少有落单的时候,如果以一敌三,老色魔自无便宜可讨。

不过,武林人物不结怨则已,一旦有了过节,迟早总要爆发的。

时间拖得愈久只有爆发得愈惨烈。

昨天虽然化解了,后天桐柏见面,就恐怕有热闹可瞧了!夏红云说着,忽然问道:我说这件事是文痴的不对,你以为如何?夏红云以为文束玉一定会附和她的见解,不意文束玉沉默了片刻,最后竟微微摆着头道:我觉得文痴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夏红云因意外而发怒道:你在故意唱反调不是?文痴对在什么地方你倒说说看!文束玉带着几分歉意皱眉道:关于这个……是很难解释的……我只觉得,当日要是换我处在文痴的地位上,我可能会跟文痴采取同样的做法也不一定。

夏红云狠狠瞪了一眼道:哼!你们男人——脸一扬,径自向前走开。

不过这一声薄嗔中,生气的成分似乎很少,相反的,还好像对文束玉这种偏激性格暗感窃慰一般。

这是什么道理?跟文束玉说的差不多:是很难解释的!当天晚上,到达正阳。

正阳市街虽比新蔡为小,但由于更近桐柏的关系,城中所来往的武林人物却比新蔡还要多。

文束玉皱眉道:我真想不透这次武会的性质,争宝嘛,无宝可争,又未听说武林中发生什么大事需要藉此解决。

夏红云笑道:我们去找个人问一问如何?文束玉摇头道:不必多此一举了,你是芙蓉之徒,你都不清楚,别的还有什么人好问!我看这些人多半跟你我情形一样,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风闻桐柏有场武林名人聚会,便意会到可能与金谷宝藏有关,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涌来凑热闹。

夏红云强争道:问一问又不花费什么,何乐不为!说着,不理文束玉的劝阻,径自出栈而去。

文束玉闲来无事,便也信步走出客栈。

中国之年俗,各地均属大同小异,今天为大年十四,正阳城中,也是到处有灯会。

文束玉在一家药铺前面停下来,抬头看见一条灯谜写着:‘六宫粉黛无颜色’!打诗经一句。

他见彩品是宫花一枝,想得来送给夏红云以博一笑,于是上前试问道:‘六宫粉黛无颜色’,是否为‘王赫斯怒’?主事大喜,立即挝鼓报中,并亲自连盒奉上技宫花,同时向文束玉大言不惭地自我吹嘘道:老弟再打别条,鄙人姓奚,虽然经营药材生意,但对这方面却颇有研究,在正阳这个小地方,大概还找不出更高明的来,你老弟再打下去就知道了。

文束玉见他出言不逊,全无一点书卷气,不禁暗暗着恼,他有心塌这家伙的台,于是含笑接下那锦盒,咳了一声,淡淡说道:是的,这些灯谜都做得不错,不过小弟刚才猜中的一条却似乎拟得不甚妥当,小弟能够猜中,可说全是侥幸。

那人一呆道:那……那里不妥当?文束玉微微一笑道:王固怒矣,然发怒之时地和欠交待。

怒于退朝返官,自属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然则怒于朝廷又将如何,其时岂非‘满殿文武尽泥首’?那人面孔大红,还忙打躬相谢道:想不到吾兄原为此中翘楚,真是失敬得很,如蒙不弃,请入内奉茶,小弟亦可相机请教一二。

文束玉见此人文才虽不怎样,气量倒还宽宏,当下也就没有再说下去,拱拱手辞谢道:小弟尚有他事在身,改日有空再来请教。

文束玉刚刚抽身自人丛中退出,忽听有人大声道:请问那边一条——文束玉循声望去,看到发话的是一名青衣少年,年纪约在十七八岁左右,唇红齿白,目秀眉清,人品生得极为英俊。

文束玉望过去时,青衣少年恰好也扭头望来这边,二人四目相接,彼此均是微微一怔神。

青衣少年先朝文束玉点头一笑,文束玉含笑点头相报,同时停下脚步,他想看看这位少年打的是那一条。

主事者以彩极指着那张写有顾影自怜,打孟子一句的谜条问道:是不是这一条?青衣少年点头道:是的。

主事者注视着青衣少年道:兄台准备打孟子中那一句?青衣少年笑着道:是否为‘无尺寸之肤不爱焉’?主事者啊了一声道:是的,是的,高明,高明。

青衣少年双颗微红,又转过脸来朝文束玉笑了一下。

文束玉见青衣少年颇有过来攀谈结交之意,心下不免踌躇起来。

他虽然不反对结交这样一名俊逸而又风雅的人物,但是,在目前他实在没有闲工夫与对方盘桓,假如认识后又须匆匆作别,纵然对方不见外,到时候也必甚为难受,与其如此,反不若不结交的好。

于是他向对方点点头,表示有事待办,不得不离去,点完头,立即转身走了出来。

这一刹那间,青衣少年的失望是很明显的,文束玉虽然心头也有点不是滋味,不过,这是无可奈何的,他明天一早就得赶向桐柏,实在不容他在半路上交朋友。

回到客栈,夏红云已经先他返栈。

文束玉笑问道:问得怎样?夏红云绷着面孔,一声不响。

文束玉见对方脸色不善,不由得又疑又惊,心想:是在外面招了别人的气?还是我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文束玉再三反省,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不对,于是他断定这妮子一定是在外面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

文束玉知道,一个人在心情不佳时,最好少去招惹,否则只有自讨无趣。

于是,他连对方晚餐有否用过都不去问,径自叫了一碗面,草草吃了,向对方道声晚安,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文束玉刚刚走到房门口,忽听身后夏红云跟过来冷冷问道:你去过哪儿了?文束玉以为她先回来没有见到人,等得有气,这才想起怀中那枝官花,连忙掏出来递过去笑道:我出去也没有多久呀,这是一枝宫花,猜谜猜来的奖品,送给你,也可说这条灯谜就是为你猜的,可惜当时你不在场,这次猜谜说来具有趣——夏红云伸手接过,忽然叭的一声扔去地下,冷笑道:有趣,哼,大家都在‘顾影自怜’,当然有趣了!文束玉咦了一声道:当时你也在?接着,不胜诧异道:假如你也在,那么,你当看到,啊!对了,你怎么说?‘大家’?你是指那名青衣少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不去?可是,你知道的,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我又怎知道他是你所厌恶的人物?夏红云似乎无词以对,哼了哼,转身悻然而去。

文束玉望着她背影,暗叹道:好蛮的丫头——次日,二人继续登程向桐柏进发,可是说也奇怪,一路上,夏红云有说有笑,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她既不提昨晚的事,文束玉自然不会再提。

二人走下去很远一段,文束玉方才故意绕着话圈皱眉道:桐柏今夜可到,明天便是传说中的会期,我们却连会址何在,以及主持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说可笑不可笑?夏红云笑道:不,我已经打听出来了,会场设在金阳堡,武会召集人便是这位金阳堡主:‘翻云龙’狄建义!文束玉忙问道:这位金阳堡主是何等样人?在武林中声望如何?夏红云答道:此人出身黑道,原为大洪山一带巨枭之一,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忽然洗手收山迁来桐柏,近年来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谈到声望,此人在武林中还算小有名气,木过,如拿十三奇等人物相比,自是微不足道。

文束玉诧异道:既然这样,此人凭什么资格召集武会?五行十三奇等人又为什么会被他一召即至呢?夏红云笑了笑道:这个就不晓得了。

你奇怪,我又何尝不在奇怪!文束玉点了点头道:横竖明天便是武会正日,真相如何,到时候总不难明白。

傍晚,二人进人桐柏山区。

进人山区之后,举目所及,只见帐幕处处,灯火隐约,先期赶至之武林人物,似乎还不在少数。

文、夏二人没有携带露宿之具,遂于避风处找着一座岩洞随便歇下。

第二天,天一亮,二人便杂在浩荡的行列中,循着一条婉蜒的狭谷向深山中进发,约莫步行了个把时辰,眼前地势突然平坦宽朗,一座倚山而筑的巍峨巨堡赫然显现。

堡前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上在文、夏二人未至之前,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不少武林人物。

不过,所奇怪的是,那些人都站得离堡门远远的,指指点点,不知在谈论些什么,一个个神情都透着忿忿然。

夏红云过去一打听,才知道与会须凭请帖方能入堡,而现在的这一群,几乎十个就有九个不知请帖为何物。

如仅凭金阳堡主翻云龙狄建义在江湖上的一点名气,这些人可能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闯进去了;但是,众人彼此顾忌着今天不知会有那些人要来,得罪了金阳堡主不算什么,若是惹恼了五行十三奇中人物,可不是闹着玩的。

文束玉皱眉道:我们怎么办了’夏红云沉吟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且在这附近走一走,看等会儿持有请帖的都是哪些人再说不迟。

午时将近,广场上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跟着,散漫的人群纷纷向两边退开,自动让出一条通路,再接着,酒、宝、文等潇湘三奇大摇大摆的打谷外走了过来。

三奇通过广场,一径向敞开的堡门中走进去。

众人见了,为之大哗,有人不平道:三奇并没有出示请帖呀!余人纷纷附和道:是呀,门口那几个家伙不但未向三奇索验什么请帖,而且还向三奇躬身敬礼,这不明明是他妈的……忽然有人接道:一点也不他妈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请问:谁叫你们来的?你们纵获进入堡内又有什么好处?鄙人心肠慈悲,不妨奉劝诸位一句:假如没有活够,最好趁早打道回府!众人循声望去,看清发话者是一名短装汉子,一身蓝粗布裤褂又旧又脏,膝盖肘弯处还补了好几个补丁,但因为这人头上歪斜地罩着一项遮阳帽,帽沿压得低,面目却无法看清楚。

众人见这厮态度吊儿郎当,语调老气横秋,均不禁心里有火,一个三旬上下的大汉怒目责问道:那么,你他妈的为什么要来?那汉子双肩一缩,两手一摊,虽然翘起下巴,一项草帽反而更向鼻尖上滑下来,这时只见那汉子喉结骨一耸一耸的打帽沿底下发出苦笑道:我是不得已啊!责问的大汉一呆道:不得已?那汉子衣袖一抖,飞出一张黄纸片,口中一面道:鄙人可以声称请帖已不慎遗失,横竖这种请帖没有上下款,哪位不死心,进去参观一番也好,鄙人不凭请帖大概还可以像三奇他们那么进得去。

那人说着,身躯一转,果然向堡门中走了进去。

众人相顾木立,呆了好一会,方有人忽然想到地上那份神秘请帖,可是,你想捡,我也想检,十几个人滚成一堆,最后,有人鼻青,有人眼肿,一份请帖早化为片片碎屑……文、夏二人站得较远,等到他两个认出进去的那人正是鬼爪抓魂手时,鬼爪抓魂手的背影业已于堡门中消失。

文束玉惋惜道:唉!可惜晚了一步,咦——文束玉一句话没有说完,目光偶扫,忽然发出低低一声轻噫。

夏红云愕然转过脸来道:什么事?文束玉咳道:没……没有什么!夏红云哼了一声,显有未信,秋波中布满怀疑之色,同时缓缓旋转身躯,在四周人群中搜察起来。

文束玉暗道一声:完了。

原来文束玉刚在说着话,忽然瞥及昨日在正阳一同猜谜的那名青衣少年正向这边走来,等夏红云出声追问,那名青衣少年业已来至他们立身十步之内。

夏红云眼光何等锐利,这时一留意,焉有不能发现之理?文束玉因复红云昨天那顿脾气,而推定复红云与这青衣少年之间,定像和快刀辛立那样有着什么不愉快,这会儿二人碰在一起,万一伙人相见分外眼红,那时岂不——文束玉正焦虑间,眼前突然展开一幕他所意想不到的景象。

夏红云与青衣少年终于四目相遇,二人同时一怔,接着,二人同时于脸上绽开笑容,并于口中发出欢悦之声,并且同时快步向对方迎上去。

文束玉这下可真瞧呆了,他见二人四手紧握,那种含笑相对的亲呢之状,简直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这情形看在别人眼中,并无扎眼之处,因为夏红云这时也是一身男装,别人看到的,充其量不过是两名年轻人在叙旧而已,然而,文束玉就不同了,只有他心里明白——当然青衣少年也明白——夏红云事实上并不是一位真正的男人!这一刹间,文束玉周身麻木,说不出有什么感觉,说不出心头洋溢的是一股什么滋味。

不,这尚在其次,最主要的,他恨这妮子不该做作,青衣少年明明是她的旧情人,而在昨天,她却故意来那么一手,就好像她与这青衣少年真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哼,女人的心!文束玉一声冷笑,转身便向谷外行去。

玉哥,玉哥……身后忽然传来夏红云亲切的呼唤。

文束玉扭头望去,夏红云正拉着那名青衣少年的手向自己快步跑过来。

文束玉板着脸,一声不响,静待演变。

他心想:你丫头这样做,无非是拿我来向你旧情人表示你有惑人之魁力,或者向我炫耀你丫头有个英俊的男友,嘿,好吧,就成全你丫头一次,让你丫头出足风头也不妨!夏红云走过来,先指着文束玉向那青衣少年含笑介绍道:这是我的义哥,姓文,字束玉……青衣少年含笑点头道:久仰。

文束玉心底冷笑道:一个称‘义哥’,一个道‘久仰’,我倒是成了傀儡了!接着,夏红云又指着青衣少年,向文束玉拇指一竖,介绍道:上官兰,外号‘索农仙女’,‘飞花掌’言琴凤老前辈的高足,也是当今武林中最美的美人儿!文束玉目光一直,几乎惊啊出声!刚才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现在则变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文束玉愣了好半晌,方才呐呐地道:久仰……他喊出久仰两字,暗中不胜惭愧之至。

他告诉自己,以后不应对任何事物仅凭表面之观察而乱下偏激之批评了。

久仰两字,便是一例。

他说这两字充满了虚伪,纯属俗套,在他自己为什么不能另外想出两个较为平实而雅致的字眼来呢?素衣仙女上官兰玉容微微一红,含笑道:这位文大哥,我们曾于昨日在正阳见过一面,真没有想到他与红姐原来……早就……相识了……至此,文束玉方完全明白夏红云昨晚对他那一个发作的真正原因。

她今晨态度突然转好,大概便是想到他可能实在不知道对方为红粉女儿身,唉唉,还是一句老话:女人心!夏红云又向素衣仙女点头道:是的,家师希望小妹能藉此见见大场面,历练历练。

夏红云又道:兰姐姐有没有带着那份请帖?素衣仙女道:带来了。

夏红云欲言又止,最后一咳改口道:兰姐刚到?夏红云本有意要向素衣仙女将那份请帖借来看看,但是,她天生一副好强性格,话到口边,忽然念及自己为芙蓉之徒,如果今天不得其门而入,岂不要被人瞧轻了?所以,她只好临时将话题岔开,避免谈及有关今天这场武会的一切。

素衣仙女反问道:云妹呢?夏红云含混点头道:小妹也带来了。

咳,噢,对了,兰姐还是先进去吧,小妹尚需在外面等一会儿,看我那两位师姐来了没有。

素衣仙女转身扬了扬手道:那么回头见。

文、夏二人同时笑答道:回头见!素衣仙女去后,夏红云转过身来,向文束玉侧目发问道:我们这位上官大姐美不美?文束玉坦然点头道:很美。

夏红云目不转睛地追问道:美到何种程度?文束玉思索了一下道:可说除你以外,我见到的第一位绝色佳人。

夏红云狠狠哗了他一口,红着股道:完全言不由衷……不过,很显然的,这位好强的五月花听到这话高兴了。

而事实上,文束玉说的也是实情。

五月花夏红云的姿色虽然不比那位素农仙女上官兰为强,但也不在后者之下,二女可说雪白梅香,各擅胜场。

文束玉接着皱眉道:你刚才尽可说做我们是偶尔路过,只不过是顺便拢来瞧瞧热闹,这样,简简单单的便可以将场面应付过去,而现在,哼,你伤脑筋吧!复红云扬脸侧目道:伤什么脑筋?文束玉道:那么等下你要不要进去?不进去,坍台丢人,进去嘛,你的请帖又在什么地方?夏红云哼了一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着,秀目一瞪道:你以为我夏红云真的进不去?笑话!我之所以在这儿徘徊犹豫,不过是在为你打算而已。

文束玉也哼了一声道:少来这一套,如果不想进去,大家不妨就此掉头离开,你若是真的无帖入场,我相信我也进得去,这个空头人情我可不接受!夏红云冷冷一笑道:好!那么咱们就试试看吧!说着,身子一拧,竟真的举步向堡门方向走去。

文束玉因话已说满,一时下不了台阶,呆得一呆,只好硬着头皮随后跟去。

堡楼大门前分两列站着四名劲装武士,他们看见文、夏二人走过来,空着两手,似有强行进入之意,是以不待二人走近,当的一声,分别递出手中长剑,于空中架成两道斜斜的十字,同时由为首那名武士沉声发话道:请朋友出示本堡请帖!夏红云停下脚步,伸手自怀中取出那只装有芙蓉令的锦盒,拇指一按,锦盒卜的一声打开,夏红云将打开的锦盒朝四名武士照了照,接着,不问那名武士反应如何,锦盒一收,对横在身前的两道到架视若无睹,大踏步昂然向前走去。

四名武士目光所及,脸色全都微微一变,神情间油然流露出一片歉意和敬意。

夏红云衣履所至,剑架迅速撤开,不过,这亦只是针对夏红云个人而发。

夏红云通过之后,四支长剑当的一声,又以同样快速之手法于空中重新架出两道十字,再将文束玉去路挡住。

就在这时候,堡内忽然走来一人,向文束玉隔着两道十字剑架遥遥招呼道:是文老弟么?令尊怎么没有来?文束玉抬头望去,发话者正是那位头戴宽边草帽的鬼爪抓魂手。

鬼爪抓魂手这时已将那顶宽边草帽推去脑后,一张与人不同的面孔完全显露出来,酒糟鼻蒲包嘴,眼珠活像两颗流动的小乌豆,一双浓淡高低判然有别的阴阳眉上下窜耸,如打吊桶。

文束玉扬扬手笑道:久违啦!说也奇怪,文束玉一个招呼打过后,四目所及,身前的两道剑架已不知于什么时候悄然撤去。

文束玉不再客气,安步通过甫道,鬼爪抓魂手迎过来扮着鬼脸低声笑道:那丫头好狠的心肠啊,她一人进去了,却将你丢在这里死活不管,咳,嘻嘻,我说文老弟,咱们想个法子整那丫头一下你看怎样?文束玉暗暗好笑,他知道这位鬼爪抓魂手今天所以这样热心帮他进来,以及这样亲切地和他接近,其目的无非在现在这最后一句话上,想和他合作,出个点子报复夏红云一下而已。

文束玉想着,忍住笑转过脸去道:怎么样,刚才又挨了骂?鬼爪抓魂手脸孔微微一红,干咳了一下,认真地道:那倒没有,凭良心说,那丫头对我是相当敬重的,咳咳,只不过……其实,我这也是为了你,我这人最富正义感,刚才看到她那样对待你,心头就止不住有气,假如你怕她,自然又作别论。

文束玉暗笑,心想:好!请将不成,又来激将了!文束玉这时也不去说破对方的心计,佯装中套,嘿了一声道:我怕她?我为什么要怕她?什么点子!你说吧!给她一点颜色看看,让她晓得一下我们的厉害也好!鬼爪抓魂大喜,伸手轻轻一拉道:因为还有好几个要角没到,离会议举行尚早,来,咱们找个僻静地方好好研究一下。

文束玉想看看这位武林怪杰能弄出个什么名堂来,于是,头一点,跟在鬼爪抓魂后面向西偏厢一间书房走去。

鬼爪抓魂走在这座金阳堡中,直如走在自己家中一样,他不问主人喜不喜欢,伸手将书房门一把推开,大刺刺走入室中转过身来道:进来坐,进来坐……文束玉举步跨入,鬼爪抓魂顺手掩上房门,神色魂祟地凑过来低声说道:刚才进来一个身穿青色长衣的小伙子,老弟看到没有?文束玉知道鬼爪抓魂指的是素衣仙女上官兰,同时,文束玉已隐约地有点明白鬼爪抓魂用意所在。

他故意装糊涂道:是的,看到了,人品很不错,哪儿来的?鬼爪抓魂连忙接下去道:看到就行了,他是哪儿来的,你暂且别管,现在,你听我说,要整红云那丫头,只有一个办法……文束玉佯哦道:什么办法?鬼爪抓魂以为文束玉已经被他说动,显得颇为兴奋地接着道:这办法说起来简单得很,等会儿,你老弟一有机会就不妨走过去跟那小子套交情,表现得愈亲热愈好,保险红云那丫头看了浑身不舒服,如果不相信,我丑鬼敢跟你老弟打赌!文束玉暗暗好笑,心想:真是好主意!文束玉忍住笑,装得很迷惑的皱眉反问道:怎么会呢?鬼爪抓魂闪着那双乌豆眼道:要不要赌一下?文束玉觉得这个丑鬼实在太可恶,他要是事先不明内情,真的依了这丑鬼,到时候遭整的又岂止夏红云一个?于是他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个赌法?鬼爪抓魂满身带劲地道:这样好不好?你照我丑鬼的吩咐做去,假如红云那丫头光火就算你输,假如红云那丫头看了无动于衷,便算我丑鬼输,输的人罚三斤!文束玉肚里冷笑道:有这等便宜事?文束玉声色不动地摇摇头道:我对喝酒的兴趣不大,同时,这样的东道也似乎太小了点。

鬼爪抓魂忙说道:依你老弟呢?文束玉缓缓说道:依我……输的人在一年之中得受胜利者指挥,说东就东,说西就西,只要不是叫对方去送死,输的人都得服从!鬼爪抓魂大喜道:真的?文束玉伸出一掌,淡淡说道:因为你说得太玄,听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鬼爪抓魂似怕文束玉反悔,急忙出掌一击,促声道:好,好——文束玉就势反击一掌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