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麻子睡得很香、很沉,简直像根木头。
甘二娘蜷伏在他脚边,温柔而深情地看着熟睡的钱麻子,月芽儿般的眼里闪着迷迷蒙蒙的情思。
屋外虽然很冷,但房里却生了两大盆炽红的炭火,热得让人不想穿任何东西。
现在他们就什么也没有穿。
死麻子,臭麻子……就知道睡觉……,也不理我……甘二娘满足而又愉快地哼着似歌非歌的话语,轻轻地用柔软丰满的小手抚着他的全身。
她并不想弄醒他。
她知道他累了,该好好睡一觉了。
可她自己却愿意不睡觉,就这么好好看着他,陪着他。
或许……或许我还能……给你生个儿子……你喜欢不喜欢?她忍不住用柔唇轻轻爱抚着他,她流云般浓密的乌发垂落下来,像巨大的黑色的瀑布。
我的头发还这么黑、这么长、这么密……我的胸脯还这么结实、这么高、这么挺……,我的腿还是那么直……那么有弹性……她呢喃着,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在和酣睡的钱麻子谈心。
我的……土地……还那么肥沃,能种上最好的种子,也就能收获最好的果实。
好麻子,你喜不喜欢我给你生个儿子……钱麻子突然笑了起来:喜欢,我当然喜欢。
甘二娘嘤咛一声,更深地俯了下去,再也没人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了……许久、许久,他们才相拥着,真正睡熟了。
一声大响。
钱麻子和甘二娘惊醒,飞快地分开、跃起。
却见卧室的门已被人踢开,踢开门的人正往地下倒去。
花大嫂?钱麻子几乎是吼着叫出了来人的名字。
破门的人,竟然是花满园。
花满园满身血污,已经晕死过去。
花满园的武功不算太好,但用于对付一般的江湖高手却绰绰有余,谁能把她伤成这样呢?钱麻子虽已披上了棉袍,却仍然感到心里发冷,冷得厉害。
他已隐隐感觉到,那个神秘组织已经开始下手了。
花满园之所以变成这样子,完全是因为她是钱麻子的朋友,而且正在帮助钱麻子。
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任顺子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他想到这里,实在无法忍耐了,转头对正忙着用水给花满园洗伤口的甘二娘道:我去找任顺子!拔脚就往外跑。
甘二娘一把扯住他:你难道不认为这件事情很奇怪?你这一去,也许正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呢!钱麻子一下子站住了。
甘二娘说得不错,若是他走后,敌人马上袭击这里,已受了重伤的花满园必死无疑,甘二娘也难幸免。
虽然他知道这几天甘二娘已经调集了一些人手,在四下保护酒楼,但若是敌人攻了过来,那些人是没什么大用的。
可是……甘二娘冷笑道:先救醒花满园,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作处置也不迟。
可假如迟了呢?钱麻子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甘二娘又冷笑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这时候了,还讲究什么?钱麻子只好凑过去,给甘二娘打下手。
又是喂药,又是洗身子、敷药、包扎伤口。
直到将两床新床单撕成的布条用完,花满园已变成了一个臃肿的白布娃娃,甘二娘才吁了口气,冷冷道:是炸药伤的。
钱麻子不由得想起上次在城郊挨炸的经历。
那次他为了掩护楚合欢,浑身被炸得血淋淋的。
花满园已被炸成这样,挡在她身前的任顺子会怎样呢?钱麻子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甘二娘道:她很快就会醒的,我用内力催一催。
花满园果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钱麻子和甘二娘,泪水浸湿了脸上的白布绷带。
她的第一句话只有五个字,是用嘶哑得简直让人听不清的喉音说出来的,虽只有五个字,却让钱麻子心胆俱裂:任……顺……子……死,……了……钱麻子已说不出话来,甘二娘急问道:是谁干的?花满园闭上嘴,又昏了过去。
甘二娘知道,她不肯说,因为她要自己去报仇。
钱麻子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抱住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任顺子死了?谁干的?李红日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谁能杀得了‘薄情棒’任顾子?’自任顺子海宁打擂以后,薄情棒在江湖上已被传说成一种神奇的兵器,谁又能料到任顺子会被人杀死呢?楚明黯然:钱麻子也不知道,只提到了炸药。
楚合欢跳了起来:又是那个混帐组织干的!李红日默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问楚明:钱麻子有什么打算?报仇!楚明叹了口气,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就再也不肯说了。
那么甘二娘呢?楚明一怔,摇头道:没见到。
李红日跳起来冲出门去:我去看看。
楚合欢咬咬牙,也冲了出去。
楚大老爷的神情却有些发怵。
他从毒药的危险中解脱出来之后,一直就有些痴呆的样子,而且境况越来越差了。
楚明怜悯而又无奈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为自己不能劝他开心一些而痛苦。
野道人偷偷告诉过他,楚大老爷受毒药控制太久,神智已受到极大的损害,毒虽已解,但楚大老爷还是要渐渐变成一个白痴。
楚大老爷是个一生都在玩弄阴谋的人,这次他却被别人的阴谋玩弄了。
他变成白痴,是不是上苍对阴谋家们的惩罚?甘二娘的酒楼已空无一人。
楚合欢急了:他们会不会也……?不可能!李红日断然回答。
为什么?道理很简单。
李红日冷冷道。
世上有能暗算任顺子和花满园的人,但够资格暗算钱麻子和甘二娘的人实在太少了。
楚合欢想起了顾晓天和暗器之王,她不得不承认,李红日的话很有道理。
可他们去哪里了呢?李红日沉吟道: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楚合众惊讶地瞪着李红日,她隐隐觉得李红日的声音里有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李红日抬头看看她,忽然笑了:你当然知道,在敌暗我明的时候,要想打胜仗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也躲起来,躲到敌人不知道的地方。
这样双方机会均等,较量才比较公平。
楚合欢眨着动人的眼睛向道:你是说,他们现在躲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去了?是的,只可能如此。
他会躲到哪里去呢?……山里?……庙里?……南疆?……西域?……东海?……楚合欢追问着。
楚合欢是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女孩子。
李红日连连摇:头,微笑道:错了,都错了。
他们目前当然只会留在金陵城内。
他缓缓道,所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就是这个道理。
以钱麻子和甘二根的名头和身份,若是远逃他方,不仅无法查明凶手,报仇血恨,反而容易暴露目标。
因为认识他们的人很多,倒不如就在附近某个极不起眼的地方隐藏起来,伺机而动,方是上策。
金陵人多,市面繁华,要想躲个一年半载的,并不是什么难事。
楚合欢听着他侃侃而谈,不由得大为倾倒: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李红日笑笑:这不过是前辈的经验之谈和稍稍过人的智慧的综合,算不了什么。
可我就不知道嘛!楚合欢不高兴了。
李红日的话,岂不是指责她太笨了?楚合众觉得好气恼、好委屈、好伤心。
李红日含笑凝视着她,柔声道:我喜欢笨一些的女孩子。
楚合欢的脸儿慢慢红了,红得好可爱、好可爱。
方才的气恼和伤心,早已烟消云散了。
只有脸在发烧,心在狂跳。
李红日伸出双手,楚合欢脚下就站不稳了、慢慢倒了过去,好像两人心中,早已有了那种动人的默契。
楚合欢感到了李红日怀抱的温暖,也感到了他的手在她后背和臀部轻柔灵巧地移动着。
但她并没有作太多的反抗和挣扎。
她只是微微闭上眼睛,让欢悦幸福的泪花润湿长长的睫毛,幻起七彩的光斑。
毕竟,李红日是她少女之心早已认可的恋人啊!李红日动情地在她耳边喃喃道:欢妹,我必不负你,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疼你,让你远离苦难,远离争斗、阴谋、仇杀和一切丑恶污浊的东西,只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真情,我对你的爱意……欢妹,欢妹你听到了吗?……楚合欢的泼辣劲儿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她只是呜咽着挤命点头,颤抖着抱紧了他。
李红日还想再说什么时,旁边却有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老子只道现今这世上的骗子越来越没本事了,怎么还有许多大姑娘会上当呢?唉——姑娘啊,姑娘!俺为你而大哭!李红日和楚合欢倏地分开,齐齐抬眼望着门口。
野道人不知何时斜倚在门框边,怪笑着,斜眼瞅着两人。
楚合欢恼羞成怒,虽然野道人是楚家的大恩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叱道:野道人,你来干什么?野道人回瞪她:来找甘二娘!没想到看到你们两人开着门搂搂抱抱、摸摸索索,啧啧,啧啧啧啧。
楚合欢气得脸孔血红发紫:关你什么事?野道人仰天长叹:姑娘呃——你上当受骗罗——!李红日冷笑道:欢妹,不必和他多说。
咱们拿下他,问问他钱麻子和甘二娘躲在哪儿!楚合欢早已求之不得,手一伸,就去封野道人衣领。
野道人怪叫起来:干什么?干什么?急了是不是?连恩人你都敢抓?咦,你——李红日已闪电般出手,封住了他十二处大穴,冷笑道:告诉我,钱麻子他们在哪里?野道人苦笑:要是俺晓得,你以为俺会不会说出来?李红日冷笑:谅你不敢不说。
要是俺知道,俺又何苦跑到这里来找他们?野道人叹气道,俺实在是很担心他们的安全。
李红日松开手,拍开他的穴道说:你走吧。
野道人看看他,奇怪地冷笑了一下,对楚合欢道:小丫头,俺正告你,小心李红日。
楚合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巧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看她那神情,似乎想生吃了野道人。
野道人飞快地道:你也不想想,他干吗要追问钱麻子的下落?李红日眼中闪过了一道冰冷的精光。
野道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楚合欢听到,李红日极冷极冷地吟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