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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蔷薇园

2025-03-30 07:26:55

苏三注视着轮椅上的老人,轮椅上的老人也在注视着他。

老人真的已很老,他的头发、胡须已银白如雪,连眉毛都是纯白的。

那双饱经沧桑世故的眼睛在雪白的寿眉下,宛如两个幽深清冷的深潭,似乎没有什么能激起它们的涟漪,连阳光好象都照不到那上面。

老人的皱纹很深,深得象是一条条刀剑留下的伤痕,记载着老人一生的故事。

他的两只枯瘦的手平平地放在轮椅的扶手上,触着扶手上的按钮。

按钮按下,会有什么发生?苏三不知道,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吃惊的。

老人看着苏三,眼睛渐渐亮了:老夫金船。

他的声音雍容不迫,威严中不失慈和,充分显示出他作为宗师和长者的身份。

苏三发现,他在微笑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年轻的,至少比他现在的年纪要年轻三十岁。

在下苏三,拜见金老前辈。

苏三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他知道自己若真想娶红蔷薇,就一定不能给金船留下不好的印象。

金船微笑道:苏少侠海宁一战以来,名动天下,诚然是后生可畏呀!苏三谦虚地道:金老前辈谬奖,在下不过适逢其会而已。

红蔷薇娇娇地走到金船身边,嗔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爹,你没见他都吓出汗来了么?金船疼爱地看了看女儿,对苏三笑道:我这闺女,自小没了娘,是我把她宠坏了,说话没个分寸,苏少侠切莫见笑才是。

苏三微笑道:令爱聪慧过人,在下十分佩服。

金船道:昨日傍晚,老头就已安排车马迎接苏少侠,怎么到现在才来?莫不是路上有什么阻碍么?苏三的脸腾地红了,红蔷薇也赖在金船肩上大发娇嗔:爹爹乱说什么呀!金船恍然:啊、啊――我可是老糊涂了,怎么能问出这种问题来呢!我不依,不依嘛!红蔷薇羞得直叫唤:爹爹拿薇儿开心!苏三只好傻呵呵地站在那里微笑。

他知道自己虽然笑得一定很傻,但又不得不笑,刚见金船时的拘谨和不安,也随之而消失了。

他现在只感到幸福,一种被人接纳的幸福。

金船看着他,呵呵笑道:昨天这丫头一回来,有点失魂落魄的,我就知道要出事了,再三追问,才问出真相来。

看来薇儿的眼光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这么说,他是答应了?苏三惊喜地张大了口,只顾红着脸傻笑。

红蔷薇羞得不可抑止,一扭身,跑了出去:爹爹欺负人,爹爹欺负人,我不来,我不来了!金船哈哈大笑起来:苏三,你还不快追过去,愣在这里干什么?苏三红着脸道:我陪老伯多聊聊。

陪我?金船大笑道:跟我一个老残废聊天,有什么好聊的?苏三挠挠头皮,嘿嘿笑道:我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想请教老伯。

金船笑声渐止,慈声道:你是不是想打听李吉祥和罗庄的事情?她都告诉您了?苏三笑道,不知老伯可知道,震天弓的主人究竟是谁,震天弓现在在谁手中?金船叹了口气,缓缓道:说来话长,你坐下,咱们慢慢聊一会儿吧!薇儿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一些情况了?金船笑着淡淡地问道:昨天她磨着我,问东问西的,套出许多东西来了。

苏三道:她说她已经把她所知的情况全部都告诉我了。

金船讽刺似地笑道: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苏三只是微笑,不出声。

金船沉呤半晌,才苦笑着摇摇头道:其实你已经知道了这许多事情,已经足够了,何必再多问呢?他诚恳地望着苏三,叹道:有时候,喜欢刨根问底并不是好事,世上最喜欢思考的人,一般都不幸福。

福寿双全的,都是些无所用心的人。

苏三正色道:我要帮一个朋友的忙。

金船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燕双飞?苏三点点头:不错,就是他。

金船又恢复了常态,叹着气道:其实我也绝对不希望燕双飞出事,他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不能不帮他,不过……他突然住了口,不说了。

苏三心里一惊,忙问道:不过什么?金船苦笑道:或许已经没有人能帮得了他的忙了。

苏三惊得站了起来:老伯是说――?金船点点头,沉声道:看得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震天弓现在的主人,就是落花公子任独立!苏三呆住,脑中一片混乱。

他虽然一直猜测任独立就是握有震天弓的人,但猜测一旦变为现实,还是让他感到震惊和恐惧。

金船喃喃道:任独立有震天弓,他的落花镖世上已无人能敌。

燕双飞除了去死外,好象已没有别的路可走,至少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这是不言自明的,如果燕双飞能躲过由震天弓射出的落花镖,他就简直成神仙了。

而苏三知道,世上是没有神仙的。

苏三的冷汗都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赶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将燕双飞拉出飞燕楼,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燕双飞和任独立明天的决战。

金船沉声道:你想阻止燕双飞,那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不仅燕双飞自己不会答应,任独立、阮飞燕和罗敷也不会让你得逞的!苏三颤声道:那……那燕双飞……不就……不就死定了?金船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半晌才冷冷道:那也不一定。

这么说,他还有救?苏三又惊又喜,急问道:老伯,您老人家有什么办法?金船慢吞吞地道:办法倒是没有,不过,你可以想办法。

要知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办法也是人想出来的。

我想办法?我……我能有什么办法?苏三又灰心了:我要能想得出办法,早就想出来了。

金船摇摇头,叹道:你方寸已乱,自然想不出办法来,静下心来,仔细分析一下,就会有办法的。

苏三猛地一揖到地:老伯有何妙计,恳请相告。

金船微笑道:妙计倒没有,内幕倒是知道一些。

这样吧,你先坐下,咱们慢慢商量个计划出来。

苏三只好又坐下,心里真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

他只是紧紧盯着金船的眼睛,希望这个老人能给他某些启迪。

金船却闭上了眼睛,缓缓道:你知不知道,罗敷和一个名叫李抱我的小伙子原来是指腹为婚的伴侣?苏三忙道:知道!金船道:看样子罗敷虽已不认识李抱我了,李抱我却一直没将她忘怀,你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这一点?苏三想了想,反问道:老伯认识李吉祥和罗庄?金船点点头:认识,但不过是点头之交,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

他们都很固执,而且傲慢,偏偏我以前也是这么个德性。

苏三又想了半晌,问道:但李吉祥后来和老伯关系不错,对不对?金船眉毛颤了一下,声音也变冷了:李抱我跟你说过?苏三苦笑道:李抱我这人从来不谈自己的过去。

金船冷冷道:那你又凭什么这么认为呢?苏三认真地道:李吉实和罗庄因误会打架后,负伤不轻,举家迁徒,到了宣城,可能不会是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吧?李吉祥并不知道震天弓的主人是任独立的父亲,迁到宣城显然不是为了寻仇。

而宣城又绝非是个隐居的好地方,李吉祥选中了宣城,自然是有某种原因。

而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他有一个老朋友也在宣城。

金船道:你认为用震天弓杀罗庄一家的人是任独立的父亲任见理?苏三又吃了一惊:难道不是?那任独立的震天弓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金船冷笑道:难道他自己就没有办法弄到手?要知道,凭任独立的武功、机智和心狠手辣的程度,世上很少有什么他办不到的事情。

?他自己弄到手的?从谁手里?苏三真的奇怪了:难道又牵涉到什么人物么?金船不答,又道:而且,李吉祥选中宣城为隐居之处,也不是因为有朋友在此。

其实,李吉祥和罗庄决斗时,根本就没有受伤,罗庄全家被杀,也发生在李吉祥暴死之前。

苏三跳了起来:那怎么金姑娘……?金船慢悠悠地道:我没有告诉她真相,你也知道,女人就是女人,七十岁了是女人,七岁也是女人。

而女人的嘴总是没闸门的,能不告诉她们的东西,还是不告诉她们为好。

他睁开眼睛,看着惊呆的苏三,冷冷道:你现在想明白没有?苏三摇头:没有。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会想不明白呢?金船叹道:可薇儿居然还夸你聪明!苏三道:只要老伯告诉我,任独立的震天弓是从何人手中得来的,我就能想明白。

金船沉吟良久,才低声道:燕伯劳!苏三的脸一下白了,燕双飞的父亲?不错。

金船用低沉的嗓音继续道:但杀罗庄的人,并不是燕伯劳。

苏三心一松,但马上又糊涂了,他越来越弄不清了。

金船喃喃道:任见理有一个心爱的女人,对她言听计从,但这个女人同时又勾搭上了燕伯劳。

震天弓原是燕伯劳之物,却被这个女人弄到了手,造成了李罗两家不和。

其后罗庄一家被杀,李吉祥暴死,李罗两家的财宝都被她掠走。

燕伯劳赶来要弓,和这个女人大打出手,但终于敌不过任见理和这个女人联手,虽已夺回震天弓,却重伤身亡。

而当时年仅十四的任独立恰巧在他死时赶到他身边,获得了震天弓。

苏三急问道:这个女人又是谁?金船苦笑:你已经和她朝过面,而且还差点没逃脱得了!苏三惊呼出声:阮飞燕?金船点头。

可、可阮飞燕显然不过是任独立的下属啊?苏三觉得这件事简直不可思议之极:这怎么可能呢?金船沉声道:你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往往就是事实。

苏三呆立半晌,才吁了口气,坐回椅中:我听说任见理和燕伯劳是同一天死的。

看来你有点开窍了!金船满意地道:不错,任独立并不知道阮飞燕就是他父亲的老相好。

任见理来不及告诉他,就被阮飞燕用计杀死了。

苏三直叹气:阮飞燕干吗要这么干?你刚开窍,就又糊涂了,任府和燕子楼的家财巨亿,而且势力不小,对这样的人家感兴趣的人,会是个什么角色?苏三吓住了,半晌才迸出四个字来:神秘组织?当然只有意欲称霸武林的神秘组织,才需要武林世家的钱财和势力的帮助,金船不说话了,眼睛又已闭上,似乎要入睡了。

苏三忍不住又问道:可任独立又为什么要杀燕双飞?金船苦笑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清楚。

苏三道:阮飞燕难道真的已获得任独立的信任了吗?金船道:你去问任独立。

苏三还在问:那么,阮飞燕知不知道,震天弓是在任独立手中?金船冷冷道:你去问阮飞燕。

苏三不死心:李吉祥究竟是怎么死的?金船懒洋洋地道: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不想再费口舌,你根据这些情况,仔细想一想,能救出燕双飞就行了,其余的事情,你也用不着操心。

苏三早已明显地感觉到了金船的不悦,但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冒犯的这个老人,他也不知道金船的不悦会不会影响到他娶红蔷薇的计划。

但他知道了一点,那就是――金船让红蔷薇把自己接来,绝对不是想招他上门,而是要让他想办法救燕双飞。

那么,燕双飞和金家有什么关系呢?金船为什么不愿意看到燕双飞死呢?还有,李吉祥又是怎么死的呢?为什么金船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变冷淡了呢?苏三都不知道。

红蔷薇笑吟吟地跑了进来,一下怔住了。

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看苏三,又看看金船。

狐疑地道:这是怎么了?苏三,你怎么惹我爹生气了?金船睁开眼,朗声笑道:不要胡说,是我说话太多,身体有点不适,闭目休息一会儿!红蔷薇马上又高兴了,跳到苏三身边,将他拉了起来:走,跟我到园子里玩去!苏三微笑着看看金船,金船慈和地笑道:去吧,去吧,这丫头,头一回喜欢上了一个人,我要总拉着你谈心,她会不高兴的。

红蔷薇又跑到金船身边,不依不饶地娇了一回,这才拉着苏三,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金船看着苏三的背影,一直在微笑,但当苏三的背影消失后,他眼中的慈祥就变成了阴冷和狠毒。

红蔷薇拉着苏三,直跑到花园深处才停了下来,一把搂住他的脖颈,娇声道:怎么样?谈得怎么样?我爹对你的印象怎么样?苏三想了想,苦笑道:好象……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会吧?红蔷薇的身子僵硬了:怎么会呢?我爹不是很高兴么?苏三拥住她,温柔而又坚定地问道:你告诉我,如果你爹不太喜欢我,你是不是还肯嫁给我?红蔷薇探询地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我爹跟你说什么了?苏三摇摇头,微笑道: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你怎么会有许多怪念头?红蔷薇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真的什么事也没出。

苏三将她抱紧了,在她耳边喃喃道:阿薇,嫁给我好不好?红蔷薇的身子一下软了:不嫁。

苏三笑着低声道:真不嫁?两手一紧,将她抱得离了地。

干什么、干什么?骨头断了你赔呀?红蔷薇两腿乱蹬,蹬着蹬着就缠到他腿上去了,口中还在乱骂:放我下来,你这混小子!苏三只觉五内沸然,浑身充满了一种疯狂的渴望,忍不住想占有她,想占有她美妙的胴体:阿薇,我……我说真的,真的!红蔷薇两腿缠得更紧了,她似也已感觉到了他的冲动:不,就不,就不……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已倒在了润湿的草地上,四周的花海成了天然的屏障。

苏三迷乱地拥吻着怀中的人儿,忘记了一切。

眼中只有她娇媚无限的脸儿;耳中只有她颤抖的呻吟;手中只有她丰满温软的身子。

他怎么能不醉呢?可当他开始解她的衣带时,红蔷薇一下挣脱了他,跳了起来,娇喘着道:别……胡闹!幻境消失了,苏三终于又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地方。

他叹了口气,慢慢爬了起来,苦笑连天,忖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糊涂?再控制不住,也不该这样啊?他看着满面红晕,低头弄衣的红蔷薇,沉声道:我得回去了。

红蔷薇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回去?回哪里去?苏三正色道:回城里去,想办法救燕双飞。

红蔷薇怔了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是正经事,你还是快去吧,不过,记住我在这里……等你。

苏三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了,他转身走了几步,才想起该向金船道别。

红蔷薇似已猜到他的心思,微笑道:不用去了。

他老人家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会子说不定又歇息去了。

待会儿我告诉他一声就行了。

苏三走了几步,又回身望着她,笑道:你爹为什么不愿意看见燕双飞死?红蔷薇茫然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