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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飞燕楼

2025-03-30 07:26:55

三更天,飞燕楼居然还没打烊。

虽然楼中已没有一个酒客,可从掌柜到大师傅,所有的人都还在自己该呆着的地方,干自己该干的活。

难道他们是要等某个贵客?可夜已这么深了,天又下着雨,什么样的贵客会在这时候上门呢?李抱我停在飞燕楼门口,皱着眉,仰着头,就是不肯进去。

放飞刀的人道:已经到了,你为什么还不进去喝两盅,祛祛寒气?李抱我还是不吭声。

放飞刀的人更奇怪了:你在看什么?李抱我冷冷道:灯笼。

于是放飞刀的人也仰头看灯笼:灯笼怎么了?李抱我道:有字。

放飞刀的人怔了一下,苦笑道:开店的门口总归是要挂个灯笼,让人远远一看就知道是开店的,而且灯笼上当然要写店名,这又有什么呢?李抱我冷冷看着他,慢吞吞地道:我不识字。

放飞刀的人一下呆住,他万万没想到,李抱我居然说自己不识字。

李抱我的武功神妙莫测,高明之极。

可不识字的人,又怎么修习高深的武功呢?放飞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飞燕楼中已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笑了起来:我开的是飞燕楼。

两位进来喝杯酒吧?听声音,那绝对是个很诱人的女人。

李抱我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声音也更不友好了:我怎么闻来闻去,总感到有点燕双飞的气味呢?放飞刀的人脸色一下变了。

楼中女人娇声道:燕双飞开的是燕子楼,跟飞燕楼可不相干。

李抱我叹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他一脚就跨了进去。

飞燕楼的二楼是雅座。

雅座里有人。

一个女人。

穿藕色长裙的女人。

她的岁数似乎已是中年,但她那种成熟的魅力只怕更令男人难以自持。

她从一张软椅上款款立起,微笑着走向李抱我,柔声道:我叫阮飞燕,飞燕楼的老板兼老板娘。

她的每一步走动,都足以使任何一个男人口干心跳,魂迷神驰。

她站在李抱我面前,亲切地凝视着他,似乎在等他介绍自己。

李抱我冷冰冰地瞪着她,很不耐烦地道: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你卖弄风情的。

你是卖饭的,只管端饭上来好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放飞刀的人脸色又变了。

李抱我的话,实在很没礼貌。

可阮飞燕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迷人了:你可真会开玩笑,卖弄风情是小姑娘们干的事情,我已经快四十岁了,还有什么风情可卖弄的?李抱我语塞,冷冷哼了一声,扯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了。

放飞刀的人坐在他对面,大声道:阮老板,有好酒先端两坛上来,菜就由你上了。

李抱我冷笑道:我不喝酒。

放飞刀的人似乎很诧异地道:你不喝酒?你不是说要喝酒,才跟我来的吗?李抱我道:我没有说,是苏三说的。

阮飞燕道:苏三?哪个苏三?李抱我哼道:世上有一个苏三就够了,还能有几个?放飞刀的人叹道:其实苏三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今晚他居然没有杀我!李抱我冷笑:你以为他是好心?放飞刀的人道:不是好心是什么?李抱我冷笑道:什么都不是,他不杀你,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杀过一个人。

放飞刀的人不说话了。

阮飞燕笑道:不杀人的人难道不是好人?李抱我道:你问问苏三就知道了。

阮飞燕笑了:苏三?这里哪有苏三?李抱我道:他正伏在屋檐上偷听、偷看。

话音刚落,苏三就已坐在他身边的一张椅子上了。

没人能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

甚至连烛光都没闪动。

放飞刀的人两手一下握紧了,阮飞燕却娇声笑了起来:你就是巧八哥苏三?苏三没理她,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李抱我,咬牙切齿地道:老子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李抱我不说话。

苏三气愤地叫道:我好好地躲在那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非要点破干什么?李抱我站起身,对阮飞燕道:这个人想喝酒,想疯了。

说话语无伦次的,你端酒给他喝吧!阮飞燕笑道:那么你呢?李抱我往楼梯口走:我回客栈睡觉。

苏三一下跳了起来:你干什么?李抱我已经下楼而去了。

阮飞燕看着苏三,苏三瞪着阮飞燕。

两人都不说话。

放飞刀的人已不知何时走了,偌大的雅座里已只剩下了这两个人。

苏三突然转开了眼睛,坐回椅中,冷冷道:叫海俊。

苏三又问:海俊是谁?阮飞燕悄声道:任独立的七管家。

苏三一下又跳了起来,似乎很吃惊地叫道:任独立?‘落花’任独立?阮飞燕脸色苍白,眼中也已闪出了惊恐的光芒。

是的,就是他,任独立。

读过宋词的人,都知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一千古名句。

闯江湖的人,却对这两句诗有截然不同的理解,对他们来说,这两句诗代表了两个人。

两个傲睨天下群雄的武林大豪。

落花任独立。

微雨燕双飞。

任独立无论出现在哪里,总会成为众人注目的对象,成为众人谈论的中心。

任独立的武器很犀利,但名字很美。

三十六瓣落花,有意无情――这就是江湖上流传很广的一句话,是对任独立的独门暗器落花镖的评价。

落花镖是三十六枚花瓣形的玉质暗器,十二枚粉红,十二枚浅黄,十二枚淡紫。

玉虽坚,却脆,似乎不该成为制造暗器的材料,可落花镖却是无坚不摧。

落花有意逐人行。

一旦你被落花镖看中,便绝对不可能逃遁。

落花太无情,落花镖一旦发了,必取对手的性命。

任独立的家,就在宣城。

燕双飞的名字很美,听起来总让人感到他该是个可亲的人,而且也应该是个多情的人。

可几乎对所有的人来说,燕双飞都不是个可亲的人,他甚至连朋友都极少、极少。

燕双飞也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但并非无情。

燕双飞的情并不多,而且只给了一个人,那个幸运的女孩名叫软玉,是个只有十七岁的柔媚娇俏的少女。

燕双飞的武器同样也是暗器,同样也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微雨,微雨金针,天下横行,这是人们对微雨的评价。

微雨金针很细,细若牛毛,却可以深入三寸厚的铁板。

自然也可以穿过任何一个人的躯体。

十万八千微雨,无孔不入面对着燕双飞,你便如同在细雨中漫步。

而在细雨中漫步的人,又怎能不被雨水浸润呢?燕双飞的家,却远在浙江义乌。

苏三直愣愣地瞪着阮飞燕,半晌才叹了口气,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指使海俊杀我的人就是任独立?阮飞燕正色道:不错。

苏三又问:杀李抱我的那个人是谁?阮飞燕吃了一惊:李抱我?哪个李抱我?苏三叹气:除了那个人见人怕的小冤家,还会是哪个李抱我?阮飞燕的呼吸似已停止,你是说‘小冤家’李抱我?苏三苦笑着点点头:我一想到我居然和他是好朋友,就觉得交朋友这件事真可怕。

阮飞燕眨眨眼睛,道:刚才那个说话呛人的小伙子就是他?苏三道:不是他是谁?阮飞燕后悔不迭地道:真是的,怎么就没留住他呢?苏三瞪眼:我问你,任独立手下,有没有一个使狼牙棒的?阮飞燕道:有。

叫什么?王郎。

任独立的五管家。

苏三冷笑道:听起来,这任独立的家产还不少啊,他居然有七个管家。

阮飞燕道:八个!苏三一怔:八个?阮飞燕道:刚才八管家鲍霆还来过,说你要来,让我用迷药、美色或者毒酒伺候你。

苏三一下僵住,很勉强地笑道:你当然不会答应。

不,你错了。

阮飞燕娇笑道:恰恰相反,我答应了。

苏三干笑道:不会吧,我没有喝毒酒,连酒都没沾,而且也没发现这里熏过什么迷香之类的东西。

阮飞燕媚声道:可你忘了,我还可以用美色啊?美色?苏三似乎大吃一惊,四下乱找起来:美色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阮飞燕格格笑了起来:我不就是美色吗?苏三吓了一跳似地看着她:你?美色?开什么玩笑?阮飞燕浑身微微一抖,乳波臀浪,惑人心魄:难道这不是美色吗?她的声音,似已有些沙哑。

苏三顿时觉得嗓子很有点不得劲,于是轻咳两下,一本正经地道:我真奇怪,用迷药或毒酒杀我,不是更方便吗?阮飞燕的声音已哑得很厉害了:可我宁愿用美色,我喜欢边享受边杀人。

苏三后退:可我宁愿被迷药迷倒,被毒酒毒死!阮飞燕渐渐逼近他,用近乎呻吟的声音道:你逃不掉啦,还是乖乖地让我用美色杀死你吧!他的每一步后退,其实都是在运足内力的情况下才办得到的。

若在往日,苏三早已逃掉无数次了。

可这回不同。

苏三觉得脚上象拴着两块万斤巨石,背上象抵着一张柔软坚韧的网。

苏三冷汗都下来了,他不明白这是出了什么鬼。

阮飞燕还在逼近,她的眼光已迷离狂热,脸上也已泛起诱人的潮红。

她的两只很美的手软软地伸着,象是在等着苏三扑进她怀抱。

苏三突然惊天动地一声暴喝,阮飞燕一怔之际,苏三的身子已飞快地沉了下去。

扑,一声闷响,苏三已消失。

阮飞燕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三消失的地方。

楼板上赫然有一个大洞,苏三居然硬生生地踩穿了楼板,逃脱了阮飞燕的控制。

李抱我居然真的在睡觉,而且居然还真的睡着了。

苏三恶狠狠地瞪着他,瞪了半晌,才悄悄叹了口气,似乎已原谅他了。

但苏三很快将藏在身后的右手拿了出来,右手里握着一只大铁勺,勺里有满满一勺冰凉的水。

然后他就一下将凉水泼在了李抱我脸上。

李抱我一下就跳了起来,怒吼道:干什么?苏三冷笑道:不干什么。

李抱我甩甩头发,抹抹脸,气急败坏地道:不干什么?那是哪个狗杂种泼的凉水?苏三洋洋得意地走到椅边坐下,笑咪咪地道:当然是老子!李抱我瞪眼看看他,怒气消失了:泼凉水的是你?苏三点头。

李抱我也点头,一本正经地道:看来你没有被美色杀死。

苏三笑咪咪地道:只差一点点,她本来已经抓住我了,可我还是逃开了。

李抱我冷冷道:阮飞燕的轻功并不算太好,你又没有喝酒,楼上也没有迷香,你怎么说‘只差一点点’呢?她根本对你构不成威胁!苏三苦笑道:的确只差一点点,你有没有听过‘天蚕网’这种武器?李抱我道:听说过,据说阮飞燕就有。

苏三一下跳了起来,大骂道:你既然听说过阮飞燕有天蚕网,为什么不提醒我一声,自己就先溜了?你是想害死老子?他实在已气极,李抱我显然太不够意思了。

可李抱我居然没半点歉疚的神情,反而很冷很不屑地斜了苏三一眼,道:如果你连天蚕网都对付不了,还想收拾任独立?苏三大叫道:老子从来没说过要收拾任独立!李抱我道:可任独立已经开始收拾你了!苏三还是气得够呛,平日只有他作弄别人的份儿,没想到今儿却被李抱我给整惨了。

他瞪着李抱我,吼道:你知道海俊是任独立的七管家?李抱我道:我是本地人。

本地人当然什么都知道。

苏三又问:你知道任独立的所有情况?李抱我道:我不是任独立。

苏三吼道: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李抱我道:当然是。

苏三气得眼睛都绿了:那你为什么瞒着我?这些情况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李抱我平静地道:你没问过。

苏三张口结舌,噎得说不出话了。

世上还有谁能将苏三呛得说不出话?当然只有李抱我。

半晌,苏三才缓过劲来了,无奈地道:好,现在我问你。

李抱我打了个哈欠,道:现在我不想回答。

你敢!苏三又火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你敢!李抱我很快又睡到床上去了,看样子他很快就会打呼噜。

苏三冲过去一把揪住他衣领,吼道:不许睡!李抱我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苏三只有废然长叹。

海俊瞪着阮飞燕,冷笑道:阮老板,你不是说,用‘天蚕网’一定可以奏效么?阮飞燕脸色苍白,强笑道:是的,可我没想到……没想到苏三会钻地逃跑?海俊笑得更冷:你就没想到在地板上也铺上网么?阮飞燕的脸更白,声音也在发抖:七管家,我实在没……别说了!海俊大声道:你自己跟公子解释去!他怒气冲冲地瞪了阮飞燕一眼,扭头就往楼下走。

阮飞燕抢上一步,扯住了他的衣袖,柔声道:七管家,别生那么大的气好不好?海俊站住了,但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阮飞燕的手离开衣袖,抚上了他的腰部,她的声音更柔媚了:七管家,何不坐下来喝一杯呢?现在公子一定已经休息了,离天亮也还早,咱们可以……商量一下对付苏三和李抱我的办法么,七管家……海俊不得不回头,不得不被她吸引,不得不投入她的怀抱之中,不得不狂乱迷惑。

他无法抗拒她的魅力。

这已不是第一次。

阮飞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七管家,天蚕网虽然杀不了苏三,但我却可以杀死你。

海俊猛然一惊,奋力一挣,吼道:你敢杀我?只可惜,他的声音已低得象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