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抱我看见苏三回来,第一句话就是:招你上门了?苏三一怔,旋即醒悟过来,红了脸:还没有,不过快了。
李抱我冷冷道:你还认不认我这个朋友?苏三又是一怔:什么意思?李抱我冷笑道: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我就要劝你几句。
如果你不把我当朋友,我就懒得理你了。
劝我?苏三狐疑地对他左看看、右看看,冷笑道:劝我什么?李抱我一本正经地道:劝你不要自己往火坑里跳!往火坑里跳?没有啊?苏三吃了一惊:什么火坑?我怎么跳火坑了?没有?哼哼!李抱我道:没有你怎么这么一付兴高采烈的样子?啊――明白了!苏三恍然大悟:你是说,女人是火坑?一点不错!李抱我正色道:只要你一跳进去,往日的幻景都没有了。
你会痛苦得发狂,被烈火活活烧死!苏三哈哈一笑,反问道:老李,我记得你昨晚出去嫖去了,到哪个院子里去了?嫖了几个?李抱我冷笑,但已笑得很尴尬: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苏三大笑起来:我敢肯定,你一个女人也没找到,是不是?是又怎么样?李抱我恼羞成怒地叫了起来:那说明我聪明,有理智,不愿往火坑里跳!苏三笑道:你连一个火坑都还没跳过,怎么会知道火坑的滋味呢?李抱我突然压低声音,急促地道:我问你,昨晚你是去蔷薇园了?苏三也笑不出来了:怎么了?李抱我认真地道:你真的喜欢那个假扮张老板的女孩子?苏三一呆:你怎么会知道张老板是个女孩子假扮的?李抱我没回答,顾自问道: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苏三瞪眼:当然是真的!李抱我严肃地问道:你想娶她?苏三自豪地道:当然!李抱我一下不出声了,起身离开,躺回自已床上去了。
苏三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我娶她有什么不对头吗?李抱我还是不吭声,瞪眼望着房梁想心事。
苏三急了:李抱我,你这人怎么这个样子?说话吞吞吐吐的,哪象个老爷们?李抱我低声道:你是不是见到金船了?苏三心里一惊,忙道:见到了。
他怎么说?什么怎么说?李抱我苦笑道:他是不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你?苏三面色更沉重了。
我想……我不知道。
李抱我坐起来,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那好,祝贺你,也许是我多心了,以为你跳的是火坑。
苏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说实话,你和蔷薇园有什么关系?李抱我吃惊地笑了起来:我?蔷薇园?关系?什么关系?我能和蔷薇园有什么关系?苏三冷冷道:你别瞒我,你如果和蔷薇园没关系,怎么会认识金船?李抱我大笑起来:哈哈,你这人怎么这么笨?蔷薇园在宣城人人皆知,金船更是赫赫有名的本地耆宿名绅,我怎么会不认识他呢?苏三慢吞吞地道:我记得你这个人很少这么笑的!李抱我一下呆住,但马上又笑了起来:那是我以前一直没碰到过好笑的事情。
苏三沉声道:如果你和金船没关系,他怎么会对你的身世知道得一清二楚?李抱我再也笑不出来了,脸色已惨不忍睹,神情也一下呆滞了。
苏三叹了口气,低声道:他告诉我,你和罗敷……住嘴!李抱我尖叫一声,跳了起来,面容扭曲地怒视着苏三,嘶声道:你敢再……再说,我、我……他突然一扭头,从窗口直蹿了出去。
苏三冲到飞燕楼前,被一群大汉挡住了,每个大汉手中都拿着一个黝黑的喷筒,对准了苏三。
阮飞燕出现在门口,笑咪咪地道:苏三,你什么话也别说乖乖地给我滚开,你看见这些喷筒了吗?那里面装的是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是石油,如果你敢妄动,马上就会被烧成火球,变成一块臭肉!苏三的身子利箭一般向后掠出,一退就退了老远。
他无法进飞燕楼,也无法把真相告诉燕双飞和罗敷。
如果他在远处大喊大叫,罗敷和燕双飞固然能得知真相,却无法逃脱石油喷身之厄。
他该怎么办?罗敷立在窗前,冷冷地欣赏着楼前发生的一切。
她不知道这个该死的苏三跑来干什么,更不明白阮飞燕为什么不让苏三开口。
苏三如果开口,会说出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感到这一切都很不对头,但什么地方不对头,她却不知道。
她突然感觉到面上有些异样,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眼睛。
隐在另一扇窗户后的眼睛。
燕双飞的眼睛,燕双飞也看见了苏三和阮飞燕之间的冲突,他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否则徒增烦恼。
明日午时正,就是他和任独立决斗的时刻,现在他绝对不能为任何小事分心。
分心无异于把胜机让给了任独立。
他早已听说过这位落花公子的威名,但因不在一地,彼此未尝见过面,他早已听说过任独立的落花镖的种种神奇之处,和任独立决斗本就是他多年的愿望之一。
是落花无情,还是微雨无情,明日午时便可知晓。
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只有做到心如明镜,他才能发挥出微雨金针的神奇威力。
可当他抬头看见那一扇窗后的那双幽冷的眼睛时,他的心就有点乱了。
就象宁静的湖水里扔进了一颗小的石子,必然会泛起涟漪一样,无可奈何地乱了。
他想起了软玉,想起了温软如玉、娇娇痴痴的软玉,想起了那个叫起来象杀猪的软玉。
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软玉。
一种淡淡的哀愁和相思袭上心头,不可抑止。
软玉早已醒了,这时可能已从祁老二两口子那里得知了真相,她一定哭得很伤心。
燕双飞不由悄然叹了口气,这时,他看见那双幽冷的眼睛正在朝自己看,而且还发现了那双眼睛里浓浓的杀机。
她是谁?阿宝见母亲吃了药之后,很快沉沉睡去,马上又跑到自己房中,服侍另一个病人。
这另一个病人居然就是李抱我,而且看起来他好象病得还不轻。
李抱我正在喝酒,两眼已经血红,目光又凶又狠,他喝得很快,几乎是一杯接一杯往嘴里倒。
阿宝笑微微地坐在他身边,支着颐儿看他喝酒,好象看得很有趣。
李抱我的酒量其实很浅,半斤黄酒就能醉得不知东南西北,他这次居然喝了两角陈年老白干,完全是凭着一口恶气顶着才没倒下。
这口恶气就是他对世上所有人的不满,也包括对苏三的不满和愤恨。
苏三为什么要教训他?苏三有什么权利?但李抱我很快就仰天倒下了,脑袋碰到地上都没哼一声,立即鼾声大作。
阿宝笑吟吟地去扶他,可根本拽不动他。
阿宝没办法了,起身想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栓上了门放下了窗子。
房里暗下来了,阿宝跪下来,颤抖着解开了他的衣裳,露出了结实强壮的胸肌。
李抱我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宝咬着唇愣了好一会儿,才又去解他的腰带……。
阿宝轻轻地伏了下去,伏在了他强健的身体上,压住了他。
她在流泪,在喃喃念叨:我已经十五了、十五了……,我已经十五了、十五了……李抱我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睡得很沉很香。
阿宝亲着他的心口,无助地哭了:我已经十五了呀……苏三连李抱我也无法找到,可真是快急疯了。
他在街上跑来跑去,活象热锅上的蚂蚁:真他妈的真他妈的……转来转去,什么办法也没能转出来,苏三简直都要泄气了:真见鬼,李抱我找不到了,这狗日的也不知死哪去了,燕双飞又见不到,罗敷也没法打招呼,阮飞燕这老婊子真够毒的,任独立这王八蛋……咦!他突然停住了,呆了一呆,猛一拍脑瓜,大叫道:我真傻,真的!他想起来了,为什么不去找任独立呢?任独立显然还不知道阮飞燕的阴谋,既然如此,找任独立不也是一条路么?如果能让任独立醒悟过来,并取消和燕双飞的决斗,不也算是大功告成么?苏三拔腿就跑。
李抱我似乎又在做梦了。
梦境依然很混乱,也依然是关于女人。
女人赤裸的胴体紧紧压着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伸出手,抱住女人,翻转过身子……。
女人缠得更紧了,他迷迷糊糊能听到她的呻吟声和喘息声,能感到她胴体的颤抖。
他甚至都怀疑这不是在做梦,可如果不是梦,他又怎么会找到女人呢?李抱我苦笑,这当然是梦,又是关于罗敷的梦,……她不叫罗敷,……他感到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快感,美妙无比,他却又想不起来。
反正就是不一样。
渐渐地,他感到难受了,浑身又憋又闷,又热又渴,他又想起了那个荡妇的胴体,惊惶地发现自己正抱着她,而她也媚笑着缠住了他,他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陷入了黑暗之中,永无尽头,他在拚命地奔跑,拚命地喘气,可就是跑不到尽头,……不知过了多久,面前豁然开朗,香花彩蝶,流水青草,一片明媚,他终于松了口气。
苏三冲进任府大门,怒叫道:任独立,出来见我――!任府内顿时一片混乱,但没人出来迎战苏三,苏三每次冲到人声鼎沸的地方,总是看不见人,他们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苏三象个无头苍蝇似地乱冲乱撞,口中大喊大叫:任独立,你上当受骗了――,死到临头了,还不醒悟――!他刚刚冲进一处庭院的院门,马上就感到了某些异常。
他无法分辨打击来自何处,只有飞快地退出。
这时他才隐约看见,十二个极淡的光点在迅急地向自己各处大穴飞来,离身体已不足一丈。
苏三退得更快。
他知道自己已无法变幻身形,如果他想跃起或闪避,那十二个光点就会悄无声息地钻进自己的躯体。
他虽然已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光点还是在无情地移近,一丈、九尺、八尺……。
当光点离他仅仅五尺时,他已身在任府大门外,也刚刚能看清光点的颜色和形状。
四瓣粉红的落花。
四辨浅黄的落花。
四辨淡紫的落花。
落花镖,苏三眼中闪出了惊恐的神色。
平生第一次,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此残酷,如此真切。
他从来未感到过如此无助,正如他从未见过如此神速的暗器。
落花有意逐人行。
落花既已有意,人何能避开落花呢?苏三正往后退,他还没发现,离他五丈远的地方,有一座树墩,那是古树被伐去后留下的,离地高约尺半。
而苏三正往树墩上撞,他的双腿离地约有一尺。
落花更近。
苏三发出了悲吼。
李抱我在睡梦中一下惊醒了,他听见了苏三的惨叫声。
阿宝缩在墙角,泪汪汪地凝视着他,象是在哭,又似在笑。
看见他跳起来的样子,阿宝更吓得浑身哆嗦,但李抱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阿宝早已给他收拾停当了。
阿宝是个谨慎的女孩子,她不愿让他知道曾发生过什么,她只是想报答他的恩情,报答他对她做过的好事,她永远也忘不了李抱我说给她的话――做个好女孩!李抱我扫了她一眼,急促地道:阿宝,我有急事先走了!说完他就冲了出去。
阿宝慢慢从墙角地上站起来,两手紧紧抱在胸前,面上渐渐绽出了开心的微笑:我已经十五了……苏三的脚后跟一下磕在树墩上的那一刹那,落花镖离体已仅仅一尺。
完了!苏三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本已退得比飞箭还快,双脚在树墩上一磕,身子顿时仰天一摔。
这一摔可说是世上最快的摔倒。
他突然之间就平平地倒在地上了,十二枚落花镖发出轻微的嘶风声,从他鼻尖上掠过。
老天,苏三在心里发出了欢呼,因祸得福李抱我飞身赶到的时候,苏三已经爬起来了,正呆呆地坐着发怔。
李抱我一呆,怒道:好端端地乱叫什么?苏三还是没反应,好象已经吓傻了。
李抱我气得团团转,突然在他肩上踢了一脚:聋啦?苏三一下跳了起来,作势要跑,见是李抱我,才尖叫起来:你狗日的跑哪里去了,嗯?老子到处找你找不到,差点就见阎王去了!李抱我奇道:见阎王?苏三连忙又低声道:快回去,咱们马上想办法救燕双飞和罗敷,这里头有个大阴谋!阴谋?李抱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苏三瞪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火坑,火坑!李抱我怔住了:火坑?什么火坑?苏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嘿嘿哈哈……,脸上都……都被火烧……烧红了好几块,还……不承认,哈哈……李抱我忍不住摸摸脸,还是没明白苏三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