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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狭路相逢

2025-03-30 07:26:52

宋捉鬼实在没想到,在一具衰配不堪的躯体内,竟蕴藏着无穷的、匪夷所思的生命力。

孟扬的身体复原得很快,快得令他吃惊。

更让宋捉鬼吃惊的,是孟扬的精神面貌。

一路上,孟扬的兴致一直很高。

每到一处,他都给宋捉鬼讲述该地武林中人物的师承、武功、人品。

他说的虽已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宋捉鬼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他发现孟扬除了和武功有关的事物外,对其它东西几乎一窍不通,而孟扬对天下武学的了解,也实在太惊人了。

孟扬也有情绪不高的时候。

每次一讲到某次决斗,孟扬就会阴沉着脸叹气:小宋,我不服气,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宋捉鬼想安慰他几句都找不着话来说。

孟扬叹道:我精通天下六十多种武功门派的一百多种武功,我会过天南地北的三百多名武功高手,我的见识不可谓不广,我的经验不可谓不多,可我一次也没能赢朱争。

宋捉鬼道:朱争同样也没能赢你。

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他只从龙在天那里学过一些武功,除此而外,他从来就没再多学过一点。

龙在天难道不是六十年前的天下第一武功高手吗?孟扬迟疑半晌,才很不情愿地道:只能说也许是。

我爹从未和他交过手,龙在天未必能赢得了我爹。

宋捉鬼道:但无论如何,龙在天至少也是天下屈指可数的武学大宗师,对不对?孟扬承认。

宋捉鬼道:朱争的武功既然学自龙在天,想来定然不凡。

不凡个屁!孟扬愤然道:龙在天是大宗师不假,可朱争不过只学了些皮毛而已,龙在天根本就没有把绝把教给他。

他越说越气愤:你想想,他只会些皮毛,我却不能胜他,岂非奇耻大辱?宋捉鬼苦笑道:我听说野王旗上记载着天下最深奥奇幻的武学,而野王旗有几十年时间一直由朱争收藏。

若说朱争连一点野王旗上的武功都没学过,你相信吗?他本意是想安慰孟扬,没想到孟扬居然冲口就道:相信!宋捉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孟扬道:朱争这王八蛋虽说混账透顶,但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他说他没学过野王旗上的武功,那就一定没学过.宋捉鬼半晌才道:你这么相信他?孟扬道;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我自己。

此话怎讲?孟扬昂然道:我孟扬相信自己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对手,天下有资格作我对手的人,只有一个朱争。

宋捉鬼心里充满了尊敬——这老人展现的英雄气概,足令后辈们汗颜。

孟扬又道:况且,就算他学过野王旗上的武功,这一次我也应该胜他。

因为我这二十多年来,已将《太清秘笈》上所载的神功绝学参化透了,可他还是只会以前的那么几下子。

我怎么就胜不了他呢?!宋捉鬼无言以对。

后来还是孟扬自己找到了答案。

孟扬道:朱争是天才。

宋捉鬼请教端详。

孟扬道:龙在天只拣自己武学的皮毛教给了朱争,朱争却将他所学到的‘皮毛’完全吃透了,并由此融会贯通,由‘皮毛’化成了他的‘精气神’。

对别人来说,他只会那几手,可那几手,却足以对付我的一百多种武功。

宋捉鬼叹服。

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人若不是天才,谁是天才?他们本是结伴同去瀚海的,而他们去瀚海的目的,本是为对付安宁镇的。

可他们还没出塞,就已遇见了来自安宁镇的人。

真是狭路相逢啊!宋捉鬼并不认识安宁镇的人,所以,当孟扬忽然把他扯进一条小巷时,宋捉鬼还不明白孟扬要干什么。

孟扬低声笑道:这才叫碰巧呢!宋捉鬼茫然道:什么碰巧?孟扬道:你不是要找安宁镇的人算账吗?可巧,我刚才就看见了一个。

宋捉鬼吃了一惊:你看见了安宁镇的人?在哪里?就在街角面摊上吃面。

宋捉鬼道:安宁镇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有‘生意’要做?可能吧!孟扬微笑道:’‘咱们要不要捉住他来问问?你认识他?认识。

三十多年前就认识了。

孟扬笑道:此人姓葛,叫葛明德,山西人,今年该有六十一二了。

宋捉鬼没听说过葛明德这号人。

孟扬却好像对那个葛明德非常了解:嗯,让我想想。

… 。

··对了,他的武功是从太谷崔家学的,是崔家当时的掌门人崔镇恶的得意门生,绰号是‘小短刀子’,因他惯用的武器虽是两把大约两尺的短刀,便的却是崔家的观前路数,不明底细的人很容易吃亏。

宋捉鬼门道:孟老和他打过交道?孟扬道:没打过交道会这么熟?当年安宁镇和我决斗的九个人中。

就有他葛明德。

不瞒你说,我还从他那偷学了崔家的三种武功呢!宋捉鬼道:我去把他捉来,孟老也好和地叙叙旧。

孟扬微笑道:还是我去吧!我跟他很熟的,相信他还记得我。

他顿了顿又适:如果他还记得怕我的话,那就更妙了。

葛明德果然还记得孟扬,当然也还记得怕孟扬。

葛明德抬头一看和他打招呼的人是孟扬,顿时就僵住了,一口面还含在嘴里也忘了咽。

嘴里拖着面条的葛明德,那样子实在像个痴呆的糟老头。

孟扬拖条板凳打横坐下,对卖面的点点头道:给盛碗鸡丝面,多放点辣酱。

宋捉鬼站在不远处的街角上,警觉地注视着面摊四周的情况。

孟杨朝葛明德笑道:一向没见,身体还好吧?葛明德机械地点了点头,面条也随之颤动起来。

葛明德的身体看起来的确非常好,六十多岁的人了,仍然健壮如牛,面上的红光依然很盛,头发也还没全白,双目中仍然神光炯炯——只不过此时此刻已黯淡多了。

他的腰带上,一左一右插着两把短刀,无鞘,刀形也很笨拙,刀刃上也没有光彩,黑沉沉的很不好看。

孟扬蔼然道:怎么不呆在安宁镇享清福,跑回老家来了?葛明德哆嗦了一下,那口含在嘴里的面条终于吐了出来。

他眼中黯淡的神光终于又闪亮了。

他瞪着孟扬,森然道:你还活着?孟扬微笑道:托福,托福。

葛明德双手虽都放在桌面上,但十指已微微虚握,看样子他很有可能暴起拔刀。

孟扬淡淡道:别这么紧张好不好?你也六十多岁的人了,遇事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的。

葛明德冷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腔,也没有动。

孟扬叫的鸡丝面端上来了,香喷喷热腾腾的。

我走了半天路,肚子饿得厉害,我先吃面,吃完面咱们再聊聊。

葛明德怒道:老子才不听你指挥!孟扬悠然道:我不是想指挥你。

只不过几十年没见的老相识了,若不好好聊聊,你好意思走?葛明德腾的站了起来,双手都握住了刀柄:老子要来就来,想走就起。

孟扬叹了口气,喃喃道:只要你不怕死,你尽管走,我不拦你。

葛明德大声道:你还能把我鸟啃了不成?孟扬道:除了你徒弟,哪个愿意啃你的鸟?只怕连你老婆也不肯吧?葛明德脸都气紫了,一声厉啸,已将双刀抽出,左脚飞起,踢在吃面的桌子沿上。

按理说这一脚足可将这张桌子踢得粉碎,可偏偏这一回葛明德失算了。

他的脚的确踢在了桌子上,可不知怎的,桌子没碎,不仅没碎,连破都没破。

甚至也没有动一下。

相反,葛明德的右脚却吃足了苦头。

他觉得自己这一脚像是踢在了铁柱子上,痛得他浑身抽搐。

他连站都已站不稳,就更别提挥刀杀人了。

葛明德一屁股坐在地上,抛下双刀,抱着右脚直吸气。

孟扬叹道;何苦来呢?你也六十多岁的人了,偏偏还要学六七岁的小孩在地上打滚,有什么意思呢?葛明德怒骂道:孟扬,有种就真刀真枪于一仗。

暗中算计人,算他奶奶的哪门子英雄好汉?孟扬道:我算计你了?葛明德骂道:你将内力运到了桌子上,怎么还不是暗算我?孟扬摇摇头,怜悯地看着龇牙咧嘴的葛明德,喃喃道:这个人居然活到六十多岁还不懂事!这张桌子就是这位掌柜吃饭的本钱,你若一脚踢烂了,让人家怎么办?葛明德瞠目喝道:你别假惺惺的充好人!一张桌子能值几个身钱?老子有钱!踢烂了老子赔!孟扬脸一沉,站了起来: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你有钱怎么了?你有几个臭钱,就他妈的无法无天了?他绕过桌子,走到葛明德身前,吼道:别赖在地上学老娘们撒泼,有种的站起来。

葛明德要还能站得起来,怎么肯坐在地上?葛明德贴地打一滚,已将两把短刀抢到手里,身子着地滚向孟扬。

双刀盘旋,扫向孟扬小腿:你也躺下!孟扬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么做,很安详、很潇洒地闪身避开了。

只怕未必!孟扬这一退退得很远,竟已退到了街那边。

葛明德收刀,点着孟扬,大笑道:孟扬,你不是鹰王吗?斗斗我的地堂刀,如何?他当然还是坐在地上的,他虽然努力做出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但毕竟还是显得很狼狈、很没面子。

孟扬悠然道:就凭你葛明德,也想约斗我孟扬?美死你!说完这句话,孟扬就听见宋捉鬼的惊呼:小心身后!孟扬懒洋洋地道:知道啦!一伸右手,捏住了从身后刺过来的一杆铁枪,头也没回就喝道:钱龙,你还是这么没出息!刚刚冲过来的宋捉鬼吃了一惊,一下站住,愕然道:钱龙?哪个钱龙?孟杨已夺过铁枪,扔在地上,冷笑道;除了‘黑枪’钱龙,还会有谁这么善于在人背后下黑手?宋捉鬼瞪着偷袭的那个人,讶然道:阁下就是十三年前名动巴蜀,专门扎黑枪的‘黑枪’钱龙?他实在难以相信他看见的这个斯文儒雅的老人,就是臭名昭著的黑枪钱龙。

偷袭孟扬的人青衫磊落、相貌清雅脱俗,一望而可知是个饱读书史的人物,文文弱弱的,实在不像是个杀手。

可他的确就是杀手。

青衫老人微笑道:老夫姓钱,单名一个龙字,蒙武林朋友们抬举,送老夫一个‘黑枪’之名,实在愧不敢当。

宋捉鬼一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

钱龙轻拈银须,慨然道:想当年,老夫横行巴蜀,足迹远至江南、塞北,扎过数十次黑枪,无一失手,如今是少年杀手江湖老,这‘黑枪’之名,老夫已是当不起了!孟杨笑嘻嘻地道:钱老弟何必太谦?你就是天下扎黑枪的祖宗,谁还敢抢了你的名头不成?他看了看街那边正试着往起站的葛明德,笑道:你和小葛是一路来的。

钱龙叹道:当然。

孟扬道:有什么大不了的‘生意’,安宁镇竟请动了你们二位出马?钱龙苦笑道:你翻的是哪年的皇历呀?你还不知道啊,安宁镇早就不存在啦!孟扬吃惊地道:不存在了?什么意思?唉——一言难尽啦!钱龙面上沉痛的神情倒很实在,不似有伪,孟扬更吃惊了。

好好的一座安宁镇,怎么会不存在了呢?失火了?地动了?钱龙还没说话,葛明德已拎着双刀,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

老钱,你怎么乱讲话?!夫子的吩咐,难道你忘了吗?钱龙呸了一口,轻蔑地道:在瀚海,他是夫子,我姓钱的没法子,只好低头。

回到中原,他姓孔的算老几?葛明德大怒,咆哮道:好啊!姓钱的,刚回中原,你就犯上作乱了!你不怕夫子要你的老命吗?钱龙鄙夷他道:格老子!你钱大爷这就回四川,看哪个敢吃了老子!他这一生气,竟连乡音都带出来了。

葛明德骂道:钱黑枪!有种的,你敢当面把这些话讲给夫子听吗?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若非夫子救你,你早就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孟杨大声道:二位,二位,有话好说,何必吵架呢?你们说的孔老夫子,眼下在哪里?葛明德喝道:老钱,不许说!钱龙大笑道:你钱老子迟早要走的,我作啥子不讲?葛明德眼珠子都红了,双刀一摆就想冲向钱龙,宋捉鬼踏上一步,憨笑道:前辈何必动怒?在下南阳宋捉鬼,不仅善于捉鬼,也会儿手推拿,我看前辈道才右脚伤得不轻,何不坐下来让我看看?宋捉鬼这三个字的名号一报,葛明德的气焰顿时就短了一大截——宋捉鬼的大名,他葛明德是早有耳闻了。

连钱龙也忍不住多看了宋捉鬼几眼:原来你就是宋捉鬼,果然是英雄出在年少罗!过奖。

孟扬催促道:钱老弟,孔老夫子眼下在哪里?安宁镇究竟发生了什么?钱龙道:讲起来,话就长罗。

不如我们找个茶馆坐下慢慢讲吧!葛明德一跺脚,恨声道:也罢!罢了!我也没险再回去见夫子,你们就给我一个干脆吧!要杀要放,随你们的便!孟扬笑道:我们之间,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我们杀你作什么?——这样吧!孔老夫子那里,你还是要回去的,见到孔老夫子,替我问个好,就说孟扬极想结识他,上回——也就是三十年前缘吝一面,遗憾得很。

宋捉鬼笑道:也烦葛前辈替宋某人向孔老夫子问个好。

宋某人孤陋寡闻,最近才听说他老人家大名,很想去拜望他老人家。

葛明德又跺了几下脚,作出十分不情愿的样子,这才一拐一拐地走开了。

真是冤家路窄啊!孔老夫子听完葛明德的禀报,从心底里生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真是一点错也没有,他和孟扬,岂非就是冤家?刚刚入塞,进入中原,就遇见了五十年前的老冤家,岂非也是异数?孔老夫于苦笑,叹了口气,看了看涕泪交流的葛明德,温言道:明德,辛苦你了,难得你忠心耿耿。

现在像你这么重义气讲信誉的人,越来越少了,你要多多保重自己才对。

至于钱龙那个混蛋,我自会派人除他性命,你也不必难过了。

打发走了葛明德,安排了追杀钱龙的人手,孔老夫子长长叹了口气,伸了伸懒腰,下了炕,在房里踱起步来。

对于这次重入中原,他已精心策划了几十年。

现在他才发现,以前的计划实施起来,难度还是很大,而且还留有不少破绽。

至于在计划实施过程中还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那就更不可得知了。

比方说,这回安排两位老人打前站探路,就发生了意外。

他只考虑到老人们江湖经验丰富,对中原比较熟,而没想到对中原比较熟的人,熟人也多。

他更没想到久离故乡的老人对故乡的那种神往是多么强烈。

看来他必须对计划作一次大的修改了。

孔老夫子踱了片刻,又走回炕边,从炕桌上的小碟中拣颗盐豆慢慢放进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这时候他想起了满窗花。

唉!也不知道那个风骚入骨的扶桑女孩现在怎么样了,要是有她在,那就太好了。

孔老夫子想到满窗花,才想起自己已有许多天没沾过女人了。

孔老夫子弯下腰,慢慢坐回炕上,拍了拍手。

一个模样很伶俐的中年入应声而入;夫子有何吩咐?孔老夫子望着炕桌上的浊酒盐豆,叹了口气,哺哺道;去给我找一个人来倒酒。

中年人当然明白孔老夫子的意思,当然也知道孔老夫子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只要那个女人很年轻很柔嫩、有几分像满窗花,就一定能讨孔老夫子喜欢。

满窗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眯缝着眼睛,痴痴地望着蓝天白云。

她在想些什么呢?郑愿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里并不是旭日谷。

旭日谷已经被孔老夫子烧成了一片火海。

他被满窗花他们救起,来到这不知名的山谷,搭起简易的棚屋居住下来了。

满窗花和她的那些手下现在有什么打算呢?他们还准备东山再起吗?郑愿猜测有此可能。

他的伤还没好,他只能被人包在羊毡里抬来抬去,但他的神智已完全恢复,他看见他们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很勤奋地修练武功。

从他们刻板冷峻的脸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些扶桑的忍者,真是作杀手的好材料啊!郑愿躺着晒太阳的地方,在半山坡向阳的一块大石上,离满窗花躺的地方不远。

他抬头望着她,很想和她说几句话,可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满窗花却先开口了,声音很冷淡:你想说什么?郑愿微笑道:不是一定想说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仅此而且。

满窗花冷笑了一声: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郑愿讨了个没趣,讪笑道:也不一定吧?比方说,我们可以谈谈风花雪月一类的东西,也可以谈谈……满窗花打断他的话头,不耐烦地道:行啦行啦!你别烦我了好不好?郑愿只好闭嘴。

满窗花却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她的眉头一直皱着,脸也一直阴沉着。

她拔了根草,慢慢嚼着草根,嚼着嚼着,满窗花躺不住了。

她坐起身,冷冷瞪着郑愿,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要聊天吗?怎么不说话?郑愿笑道:我们之间,不是已经没什么可聊的吗?满窗花大怒,一下转过身,背朝着郑愿躺下:好,有本事你永远不理我!郑愿笑笑,悠然道:行啦,行啦!咱们彼此扯平,两不亏欠,如何?满窗花不理他。

郑愿顾自说道:我想你也明白,住在这里过野人般的生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满窗花冷冷道:我怎么打算,是我的事,与你什么相干?郑愿道;怎么能说与我不相干呢?我现在毕竟是你们的阶下囚,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必然会影响到我,是不是这样?满窗花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脑袋发昏,忘了你自己的身分呢!原来你还没忘你是个阶下囚啊!郑愿苦笑。

满窗花转过身,轻蔑地道:既然你还没忘记自己的身份,那你就应该明白,阶下囚是无权决定自己命运的。

郑愿满不在乎地笑道:既然我不过是个阶下囚,你又何妨把你的打算告诉我呢?我伤成这样子,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的,你还怕我泄露了你的机秘满窗花冷笑道:我不愿意!郑愿苦口婆心地接着往下说;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应该不应该。

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把你的打算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评。

总比一个人独断专行来得合理些。

周密些。

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满窗花昨道:准踉你讲道理?郑愿不依不饶.还是不死心:满姑娘,道理还是要讲的,灯不点不明,理不讲不透嘛。

满窗花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说;呸!早就听说郑愿在未出名前是个抬杠的大家,今儿我算是领教了!郑愿也笑,而且笑得很开心。

他已有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满窗花忽然又叹了口气,欢笑的脸儿渐渐阴沉下来了。

女人的情绪,真像是天上的云彩,随时都处在变化中,让人根本无法揣测。

满窗花无情无绪地重又趟回草地上,怅惆地轻叹道:风是向东吹的。

郑愿茫然。

满窗花喃喃道:云彩也是往东飘的。

郑愿似有所悟。

不知道云彩能不能飘到东瀛,飘到我的故乡。

郑愿沉声道:你不想回家去吗?回家?是啊?你的家乡,不是在东瀛扶桑吗?那不是我的家。

哦?满窗花苦笑了笑,轻轻道:那只是我的故乡,不是我的家。

她坐起来,环视着山谷,幽幽叹道;瀚海才是我的家。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在这里哭,在这里笑,在这里爱,在这里恨,在这里杀人,在这里被人追杀。

郑愿不觉听得痴了。

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属于这里。

扶桑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遥远的梦想,是父辈们挂在嘴边的故事。

满窗花的泪水流了下来,她声音也哽咽了:我会说扶桑的语言,会唱扶桑的歌谣,我也学过扶桑的礼仪。

我见过来自故乡的使者,他们并没有使我觉得有什么亲切感。

我属于瀚海,我绝不会离开我的家,无论是谁,也休想让我离开。

郑愿居然点了点头:你是对的。

就在几天前,他还想硬把满窗花送回东瀛呢!满窗花虽在流泪,嘴角却还是在往上翘,那模样实在让人无法不心疼可怜她。

郑愿的心都被她哭碎了:好啦,不哭啦!不回去就不回去,咱们再想不回去的办法嘛!满窗花泣道:反正我不回去。

我就不回去,郑愿柔声道:好啦,别哭了。

如果你已决定不再回去,谁能强迫你呢?满窗花哭道:你!郑愿愕然:我?你就强迫过我!郑愿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