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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莲 子

2025-03-30 07:26:49

臭嘎子在江湖上是名人,是大人物,因此若有哪位道上的朋友叫他一声左兄或是臭嘎子,臭嘎子当然不会吃惊。

即便那人臭嘎子根本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

但这次臭嘎子却在听到别人叫了一声:嘎子之后,万分惊讶。

因为开口叫他的,竟然是一个春水般柔软,春风般醉人的漂亮女人。

看她的打扮,不象是风尘女子,也不象是江湖女杰。

她看起来很文静。

文静,是不是更高层次的娇媚?臭嘎子万万没料到,她会开口叫他,而且还叫他嘎子。

他不认识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认识他。

他也不知道她叫他的目的。

女人斜倚在门边,朝他浅浅地笑着,好看的丹凤眼弯成了月牙儿。

文静里似乎又有一点俏皮的意味。

她身后的庭院应该是十分优雅的,就象她自己一样。

臭嘎子停住脚步,皱着眉,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几眼,冷冷道:干什么?女人微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相貌姓名的呢?月芽儿似的眼睛里波光滟滟。

臭嘎子冷笑道:既然你已经叫了我一声,我还问这些干什么?女人咬着嘴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飘进了门内。

她转身的动作十分优美。

臭嘎子正在发楞,女人好听的声音已飘了出来:如果我想吃你的肉,你敢不敢进来?臭嘎子咽了口唾沫,大踏步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

梨花淡淡。

晴丝袅袅。

臭嘎子知道自己是个粗人,不太通文墨,但还是想找几句诗来赞美一下这个庭院。

只可惜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一句。

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淡雅。

就象这个文静而又不失俏皮的女人。

嘎子,请用茶。

女人不知何时飘进了客厅,手里托着一个白玉盘,上面放着两只白玉盖碗,一只白玉茶壶。

她进退的姿式无不曼妙轻盈,让人想入非非。

臭嘎子却又瞪起了眼睛:我不喝茶!女人微微一楞,旋又十分体贴地柔声道:倒是我忘了,臭嘎子左右军酒量极豪,以茶代酒,无怪乎你要生气了。

我这就拿酒去。

臭嘎子一下跳了起来:我不喝酒!臭嘎子这人头难剃,由此可见一斑。

女人柔柔地叹了口气,道:那你想不想吃些新鲜的荔枝?臭嘎子一怔:荔枝?是呀。

新鲜的?新鲜的。

时令正是早春,哪里会有荔枝呢?而且是新鲜的荔枝!这岂非是咄咄怪事?女人轻笑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荔枝当然只有到夏天才会成熟。

不过,若是在夏天摘下鲜荔枝,贮存于地底冰窖之中,那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鲜荔枝了。

富贵的人会享受,这话真是不假。

臭嘎子无限神往似地咂咂嘴,喃喃道:真不错,春天吃鲜荔枝……有新鲜的葡萄没有?女人喜笑盈盈:当然有啊。

原来你爱吃葡萄呀。

臭嗄子吸吸鼻子,又问:那么,你这里一定也有新鲜的莲子了?女人更高兴了:真巧。

嘎子,我这里正好有上等的新鲜莲子!臭嘎子深有感触地啊了一声,马上又沉下了脸:都不吃!女人无奈了:那么,你究竟想吃点什么呢?臭嘎子冷冷道:我不想吃任何东西,但你想吃一点东西。

女人吃惊似地笑了起来:我吃什么?臭嘎子道:肉。

女人的脸一下绯红,开始往后退:我……我是……我是说着玩的,我……现在已经晚了。

晚了?不错。

我已经进来了。

女人已快退到门口了:进来了又……又能怎么样?臭嘎子扑了上去:当然只有一件事。

女人咯地一笑,闪了开去:不。

臭嘎子如影随形,穷追不舍。

女人在躲闪,在奔跑,象一头受了惊的小母鹿。

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娇喘声也越来越响。

终于,臭嘎子伸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女人很乖很乖地被他牵了过来。

她在剧烈地喘着气,胸脯不住地起伏,薄薄的春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滑下来。

臭嘎子二话不说,将她打横一抱,冲进了厅内。

喂,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月牙儿般的眼睛离他很近,薄薄的嘴唇也离他很近。

她的确是个很动人、很让人心醉的女人。

臭嘎子现在就已醉了,醉得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女人用手指轻轻在他心口画着什么,不无幽怨地问道:你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吗?臭嘎子冷冷道:不想。

可,为什么呢?臭嘎子道:我懒得问你,你自己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的。

要是我什么都不说呢?臭嘎子起身拿衣服。

好没良心!女人笑了,轻轻捶了他一下。

臭嘎子推开她的手:你真的不说,我马上就走。

女人叹道:看来我也只好先开口说点什么了……你先躺下行不行?有什么不行?臭嘎子瞪瞪眼,又躺了回去。

臭嘎子虽然嘎,却不笨。

他当然明白,天下绝对没有自动送到嘴里的肥肉,这个女人不惜以身相许,自然是有求于他。

臭嘎子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英俊到令女人心跳,潇洒到令女人脸红的程度。

凭良心说,臭嘎子既不英俊,也不潇洒。

臭嘎子无论走到哪里,总是用一种很不耐烦的神情对待所有的人。

他总是皱着眉,斜着眼,说话很呛人。

这样的人,哪个女人会喜欢呢?所以,臭嘎子认定,身边这个女人有什么事要请他去办。

女人枕着他肩头,柔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认识你?臭嘎子瞪瞪眼,不说话。

他发现,世上的女人都一样,总喜欢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的。

臭嘎子可不喜欢这样。

女人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娇笑道:我告诉你吧。

我这里有你的画像,有关于你的武功家数、生活习性的档案。

总之,所有有用的情况我都知道。

臭嘎子再想装作不吃惊,也已不可能了:什么?他的神情,就跟见了活鬼时没什么两样。

女人笑得更欢畅了:怎么,不相信?臭嘎子怔了半晌,才冷笑道:你要知道这些情况干什么?女人道:好认识武林高人、江湖豪杰啊,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我这里有江湖上所有名人的档案,比方说,半个月前陕南道上刚出现的一个少年高手的情况,我这里都有很详细的记载。

喂,你想不想看看你自己的档案?不想!臭嘎子一口回绝。

他可没心思去看由别人写成的有关自己的档案。

女人抿嘴一笑,道:你这人倒是挺奇怪的。

以前来过这里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想看看自己的档案。

你为什么不看?臭嘎子冷冷道:原因很简单,除了小时候偷过邻居的枣儿、杏儿之外,我从未做过亏心事。

女人楞了下:什么意思?臭嘎子不屑地道:这都不明白?他们想看档案,是想知道自己以前暗地里干过的事,有没有泄漏出去。

女人苦笑道:你这种说法未免也太……太残酷无情了些,难道他们真的都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情?臭嘎子冷笑道:这一点,我想你知道得更清楚些!女人伸手戳了他心口一下,嫣然一笑,飘然下床,飘然而去。

烛影摇红。

她丰满的胴体动人之极。

臭嘎子瞪着她的背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也许他不该来这里的。

不多时,女人又飘了回来,手里端着一只极大的翡翠盘,上面盛着许多又大又圆的紫葡萄和莲子,果实上面珠露莹然。

她还没走近,臭嘎子便已感到了沁人的凉意。

这是刚从冰窖里取来的。

女人将托盘放在床边的野藤小几上,哆嗦着偎上床来:好冷,……快让我暖和暖和……臭嘎子推开她,不高兴地道:干什么?你暖和了,我可就冷了。

女人无奈地捶了他一下:真没良心!人家是为你拿吃的,才冻成这样的么!臭嘎子瞪眼道:又不是我要你去的!你自已愿意冻成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

臭嘎子,难怪人家都说你头难剃!女人嗔笑道:那你吃不吃?为什么不吃?臭嘎子理直气壮地道:既然你都端来了,我要不吃,你不就白冻了一回么?他伸手去拿葡萄,冷得一哆嗦:就是里面放了毒药,我也一定要把它吃光。

女人掩口轻笑:这人!要是里面真有毒药,你不就没命了么?臭嘎子咬着葡萄,道:那也没关系!人家一问起来臭嘎子是怎么死的,知道我是吃了春天的葡萄和莲子,一定认为我死得很值。

葡萄真的很新鲜很甜,而且凉爽可口,臭嘎子吃得意兴陶然,吐得满床都是葡萄皮,连女人的身上也沾了不少。

女人不去拭身上的葡萄皮,只是笑微微地偎着他,嗔道:拿你这人真没办法!臭嘎子吃完最后一颗葡萄,又伸手去拿莲子:只好委屈你了,没法子,你先忍着吧。

我知道你有大事求我。

那么,你会答应么?那双月牙儿般的眼睛里闪着荧荧的绿光。

臭嘎子瞪着她,沉着脸道:我发现你简直不象是个漂亮的女人,你是一头狼,母狼!女人眼中的绿光消失了,换上了一种迷离朦胧的神色:干吗吓我,什么狼不狼的,挺怕人的哟。

臭嘎子剥开一颗莲子,扔进嘴里,道:我知道一点——如果我不答应你,我就休想活着从这道门里走出去。

女人妩媚地道:不是。

不是?臭嘎子倒愣住了:我说错了?没有全错,只不过错了几个字而已,如果你不答应,你就休想活着从这张床上下去。

臭嘎子傻眼了:干什么?你真想……真想把我榨成药渣?女人一怔:药渣?臭嘎子苦笑:我是说,你就那么寂寞,非要把我……把我……?女人格格笑了起来,四肢一下缠紧了他:真有意思,哈哈,药渣!臭嘎子道:有意思?狗屁意思!女人亲吻着他,媚声道:不是药渣,是尸体,僵尸!你要杀我?臭嘎子推着她,怒道:你有把握杀了我?女人缠得更紧了:当然有!不过,你最好别冒险,因为一试之下,你就没命了。

臭嘎子急运内息,却发现气海中空空如也。

他的穴道未被制住,惟一的解释是——他中毒了。

臭嘎子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吧,就算我不相信,我也不试了。

你实是我平生碰到的最古怪、最有能耐的女人,佩服、佩服。

臭嘎子规规矩矩地躺好,不再妄想脱困了。

他是自作自受,又能怪谁呢?女人满意地伏在他身上,轻轻扭动着,娇娇地道:你怎么又不试了呢?试一下也好啊?臭嘎子搂住她,笑道:有你这么好的女人压着我,就算死在床上也很值了。

女人道:干吗不试着逃走呢?要知道,即便我不杀死你,也会把你榨成药渣的!难道你对自己的武功一点信心都没有么?臭嘎子道:你刚才说过,到你这里来的有许多江湖名人,他们肯定都被你制伏了,其中武功比我高的,只怕不会少于六成,所以呢,我只好放弃努力了。

女人挺起身,高傲地俯视着臭嘎子,冷冷道:你知道不知道,死在这张床上的人,有几个是绝顶高手?臭嘎子叹气: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懒得去猜。

但我知道,他们的死法和我的不一样,他们一定是不答应你提出的条件,而被你宰了的。

近年来江湖上‘隐退’的名人好手越来越多了,许多人年纪轻轻地就洗手收山了,看来,他们中的一部分是‘退隐’到你这张床上来了。

臭嘎子,我这才发现,原来你并不是真的很笨啊!女人又温柔地笑了起来,又开始扭动。

夸奖、夸奖。

臭嘎子苦笑道:其实我这个人实在是很蠢。

不过,蠢人也有蠢人的能耐,比方说,我能一下猜中你的姓名。

女人的身子一下僵住了,眼中又已是碧光荧荧:猜我的姓名?是的。

你猜吧!臭嘎子慢悠悠地道:你姓任,单名一个‘莲’字,我猜得对不对?女人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哑声道:对。

臭嘎子苦笑道:这就是蠢人的蠢办法。

凡是听过的事情,拚命去记,总能记住一些的。

我知道你是另州人,令尊是当年的一代剑侠任青云,令堂是号称‘江南才女’的蓝百合,你的武功不是中土一派。

据传闻教你武功的人隐居在天山一个雪洞中,你曾在西域呆过二十年。

你现年三十九岁,但因为你精擅吸补驻颜之术,所以看起来很年轻。

女人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冰山。

只是她眼中的绿光越来越盛,杀气越来越浓。

臭嘎子叹道:其实我真不想知道这些,可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没法装不知道。

若是我刚才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尚讫任姑娘一一指正。

他闭上了眼睛,一付等死的神情。

任莲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又沙又哑,仿佛她真的已有三十九岁了:如果我不是亲耳所闻,一定会以为这是鬼魂在说话。

臭嘎子安祥地躺着,一声不吭。

任莲缓缓道:我简直无法相信,世上还有一个人对我了如指掌……臭嘎子懒洋洋地道:不止一个。

当然不止一个。

那个告诉臭嘎子情况的人显然知道得更多。

任莲问道:那个人姓石?臭嘎子一怔:姓石?不会吧?他说他不姓石。

旋又笑出了声:这么说,又多了一个了?那告诉你这一切的人是谁?我没有出卖朋友的习惯!臭嘎子冷冷道:即使那人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出卖他。

任莲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道:你是想死?我根本就没打算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任莲的?我问你有没有新鲜的莲子时,就已猜到了。

任莲哼了一声,道:那你未免也太聪明了吧。

那个时候,你还可以离开的,你既已认出我是谁,为什么不逃走?臭嘎子很有感慨地道: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走江湖的人,大多都好奇,也很喜欢出风头。

我知道你的底细,如果还要逃走,不是错过了一次出风头的机会了么?你没考虑到后果?没有。

如果死了,就拉倒;如果侥幸没死,那就多了不少吹牛的本钱。

这么说,你还不知道我会让你干什么?不知道。

臭嘎子打起了呼噜。

死到临头了,他还这么优哉悠哉。

任莲瞪了他好一会儿,月牙儿般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谢谢你,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