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幻剑情花 > 第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第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2025-03-30 07:13:20

当她看到房中多出一个白影时,便知道是什么人光临了;古宅中突然出现的强敌中,就有四位白衣男女。

就在这眼角瞥见白影出现的刹那间,她急转的身躯突然下挫,右手一挥,掌风涌向妆台上的明灯。

只要把灯打熄,黑暗对她有利。

这间内房是她在镇上租用的,房中的一切她熟悉得很。

她的反应可说快速绝伦,按理决无失败的可能。

白影的掌,已先她一刹那击出。

一阵阴柔而强韧的掌风掠过她的顶门,令她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如果她下挫的速度稍慢一刹那,这阵掌劲不击中她的半裸上身,也将击中她的头部,好险。

而她击出的掌风,并未把灯打熄,被另一股掌风所震偏,明灯仅闪动几下,火焰摇摇而已。

铮!刀啸声似龙吟,白影拔刀出鞘。

七星快活刀,那七颗猩红的妖星幻射出令人心悸的红芒。

她看清了来人,是个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少女,秋水双瞳中暴射出愤怒的火花。

凭刚才少女双掌分击的凌厉掌风估计,显然内力比她深厚浑雄,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她知道自己没有制胜的把握,更顾虑对方还有同伴,不能冒险与对方一拼。

更糟的是,她手上没有兵刃。

对方如果是男人,她还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色,和半裸的丰满胴体作武器,用机智保全自己。

面对方不但是女人,而且是比她美,气质高贵,风华绝代的少女,她不能用美色来抗拒比她美的女人,同性相斥,少女愤怒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必须运用机智,运用每一种机会自救。

少女的刀出鞘的同时,她已展开行动,身形更下挫,而且双手下扑着地。

噗!她双足猛蹬妆台。

砰!妆台倒下了,明灯倏灭。

房中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仅侧方那座小明窗,透入些少朦胧的星光,微弱得几乎不能算是光。

这种窗其实不是透明的,棉纸加涂桐油,仅略为明亮些而已。

她总算成功弄熄了灯,争取到挽回劣势的机会,反应力与机智,可决定成败。

她仍居劣势,少女有七星快活妖刀。

本姑娘必定杀你。

少女的声音从窗旁传来,显然意在把守住明窗,防止她破窗逃走。

小女人,我惹了你吗?她用折向传音术传出语音,脸斜向墙壁发话。

不错。

少女答得肯定坚决。

我不认识你呀!孤魂野鬼是本姑娘的目标,你掳走他,与本姑娘有了利害冲突。

你……你姓甚名谁?你不必管。

我把人交给你,让我自由离去,如何?休想。

少女断然拒绝。

小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如果你真不肯干休,我要把他弄死,他被我制了重要经穴,生死大权操之在我。

你……制了他什么经穴?你把我凝香仙史看成傻瓜笨蛋吗?哼!我会解你的制人手法。

别吹牛,小丫头。

制经穴的手法千奇百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技,任何宗师也解不了他人的秘学。

你不要逞强唬我,我是唬不倒的。

那可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又想起应付的妙计,得设法改变局面。

她本来就没有站起。

立即伸手轻轻地摸索。

这种小乡镇的内房是很大的,有时候,一间这种房可以住上一家人,父母子女都住在一起。

中下人家,还不配一人一间房。

不像农村的人家屋多地大,院分内外东西,三尺之童不入内院。

在乡镇的小街上,屋窄地少,前进做买卖,后进住家,有两房已经很不错了。

房内除了大床之外,还有妆台,有桌有凳,可知相当广阔。

终于她摸到破妆台掉落的菱花镜。

小丫头。

她徐徐蹲起:不是我的想法一厢情愿,我说的是事实。

哼!我说的也是事实……她手上用了劲,将菱花镜向大床打去。

铮!刀击中了菱花镜,刀啸声说明少女已神乎其神地离开了窗旁。

她大吃一惊,这少女的听风辨器术,以及超人的反应,和快速的身法刀法,可怕极了。

但她必须冒险,必须按预定的计划死中求生。

砰嘭……她以快速如电的身法跃起,撞破了明窗,在明窗破损声中,掉到外面的天井去了。

少女晚一刹那到了破窗前,她已跃登瓦面,一闪即逝,拼全力逃命。

这妖妇好机警。

少女站在破窗前收刀,苦笑着自言自语。

火褶子的光芒一闪。

咦!少女举着火褶子讶然轻呼。

大床上的怡平失了踪,床上空空如也。

火招子不能久燃。

少女熄了火褶子,不假思索地跃出破窗。

天井什么都没有。

跃登屋顶,四下里一无所见。

他像是被妖妇带走了。

少女站在屋顶怔怔地自语:但……可能吗?最后,重返房中寻找,床底与床架上方都找过了,毫无踪影。

少女不得不承认失败,黯然上屋走了。

码头最北边,泊了一艘中型大船。

码头静悄悄,小乡镇的码头晚间极少有人活动,所泊的二十余艘船只,船上的人皆已进入梦乡。

这艘船外面也没有人活动,前舱的窗缝中有灯火泄出,舱门闭得紧紧地。

少女一跃而上,拉开舱门钻入。

里面坐了四个人:白袍人夫妇、白莲花、快活刀。

女儿,空手回来了?白衣裙美妇讶然问。

女儿栽了。

少女坐下委委屈屈地说:女儿没料到妖妇如此机警……她将发生的经过说了。

糟!白袍人说:这一来,必定失去那小伙子的踪迹了……咦!外面传来一声闷哼,有人被人击中。

舱门拉开了,怡平伸入脑袋笑嘻嘻地说:不得不来打扰,在下的包裹被诸位弄来了。

冯船主的船失了踪,猜想是诸位动的手脚。

首先,谢谢诸位在古宅相助脱险的盛情。

进来坐。

白袍人欣然说。

你好坏。

少女羞红着脸说:扮猪吃老虎。

看来,是我打扰你了。

姑娘,怪我没向你道谢?他踏入舱:要脱靴吗?麻烦得很呢!不必。

白袍人笑笑:江湖人最怕脱靴,脱了靴武技只能发挥两三成,坐啦!谢谢。

他盘膝坐下:可以请教诸位尊姓大名吗?在下认识白莲花、快活刀,如此而已。

老朽姓卓。

白袍人显得相当友好:卓文俊。

那是拙荆,姓景景玉卿……哎呀!怡平讶然轻呼。

庄老弟,怎么啦?卓文俊讶然问。

诸位都用刀。

这位姑娘刀法发如奔电。

怡平扫视众人一眼四十年前,刀神太虚仙客,大闹洛阳龙门,一刀击破中州十三英的剑阵,震撼武林威镇江湖。

之后十年内,没有人再发现他的踪迹。

诸位定然与这位刀神老前辈有渊源。

不错。

卓文俊说。

失敬失敬。

诸位跟踪在下,到底有何用意?如果在下所料不差,诸位送回韦云飞之后,在下的一举一动,皆在诸位的掌握中了。

是的,你很不错。

韦纯纯姑娘在不在?不在,但她是安全的。

卓文俊说:跟踪你的用意,非常简单。

请明示。

走狗们的十二色礼物,的确是在岳州被人调包的。

涉嫌调包的人中,你与神箫客便是其中之一。

最可能的人,该是江湖六怪之一的灵怪。

拔山举鼎却认定是诸位。

怡平笑笑:如果他们知道诸位中有白莲花,他更可能确定是诸位所为了。

诸位认为在下涉嫌,有证据吗?目前还没有。

那……空口无凭,诸位扣留韦姑娘……主要的原因,是希望你能帮我们找到灵怪。

卓文俊捕捉他的眼神变化:大概只有你,才能找得到灵怪。

找得到,韦姑娘就可以恢复自由。

如果找不到呢?老朽不希望找不到。

前辈在强人所难。

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诸位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工夫。

他不悦地说:留意你们自己的事好了。

拔山举鼎认定是诸位所为,已经大举入川,到三峡找诸位的居所。

咱们在此地现身,用意就是吸引他回来。

卓文俊说:不过,据老朽所获的消息,他主要的不是找我们,而是另有阴谋。

前辈之意……他如果赶回来,当然入川是为了我们;如果不赶回来,那就表示老朽的消息是正确的了。

他的阴谋又是什么?高嫣兰。

老天!又是高嫣兰?他脸色一变,不自觉地心中叹息,又激动又黯然。

高嫣兰已经随公孙云长走了。

他摇头:诸位胁迫他两人骚扰枫桥杨家,以至让万家生佛那些人对他俩不谅解。

拔山举鼎手下的走狗中,最少也有一半人可以轻而易举对付高嫣兰,用不着如此劳师动众。

高嫣兰算不了什么,但锦绣谷万花山庄,天马行空高骏谷主,却不是容易对付的,高家的子弟门人朋友一大堆,拔山举鼎就一直在找机会清除万花山庄。

现在高嫣兰已公然站在乾坤一剑的一边,岂不是机会来了吗?这……锦绣谷万花山庄在何处,你该知道吧?哎呀!夔州!他脸色一变:我该想得到的!拔山举鼎好阴险!所以我敢给你打赌,他不会回头来找我们追珍宝。

价值连城的十二色珍宝固然重要,但阻止高家与乾坤一剑联手,却是对走狗们最有利的事。

拔山举鼎是枭雄,他有不少智囊替他出主意,放出风声说要到三峡搜寻快活刀的巢穴,以分散江湖朋友的注意,其实却志在夔州的万花山庄,行动快速以极,这时恐怕已经到达荆州附近了。

他绝对不会回头来找快活刀的,他还未能证实快活刀的巢穴到底在何处。

同时,他也无法证实十二色珍宝到底是被何人盗走的。

估错拔山举鼎的人,不会有好处的。

怡平有意尽早结束谈话:夔州是川东的产盐区,井盐的品质并不差,那边有盐运分司,经常有人偷运至湖广。

虽然不是鄢狗官的盐区,但鄢狗官仍可以盐政大臣的名义过问。

因此,拔山举鼎必定可以获得夔州官府的充分合作,对夔州府附近的。

情势可以控制裕如,不难查出是否有诸位的隐身处所;除非诸位的基业真的不在该处,卓前辈,你释放韦姑娘,在下替你找珍宝,够公平吗?有了珍宝,你就有韦姑娘……诸位不像是有声望地位的人。

他起立整衣:记得在下曾经救过你们一位姑娘,你们也曾救过韦云飞。

这次你们临危援手,但你们掳走了韦姑娘。

所以,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在下该告辞了,包裹可否赐还?稍安毋躁……不是在下躁急,而是没有再谈的必要了。

他不悦地说:韦姑娘只不过是在下的邻居。

南衡居士是武林名宿,他知道怎么保全自己的子女,他子女的安全与在下无关,在下已经把韦姑娘亲自交给他夫妇,责任已了,诸位挟韦姑娘来威胁我孤魂野鬼,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包裹请交镇上的江东老店,告辞!声落,他身形倒飞出舱,一闪不见。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他太快了,像是鬼魅幻形,快得令人目眩含怒而走,想拦他的人真得小心他出手攻击。

在舱外担任警戒的人。

已被他登船时所制住,离开时已没有人拦阻。

五人面面相觑,暗暗心惊。

奇怪!他怎会沉不住气,没谈出结果就走了?卓文俊颇感诧异:不像他的作风。

为了高嫣兰。

白莲花旁观者清:他的心乱了,坐不住啦!姐夫,这是他追踪拔山举鼎的原因,也是他的弱点。

唔,他的估料相当精辟,我们真该及早应变。

卓文俊郑重地说。

他所料颇有道理,拔山举鼎可能真是用一石二鸟的计谋,清除了万花山庄之后,再全力对付我们。

我们在此地故意现身,无法将他们吸引回来的。

景玉卿脸上有明显的不安:太虚幻境封闭近一甲子,任何寻幽探胜的人,皆不得其门而入,但仍与世俗往来,以各种面目与江湖保持接触,难免会落在某些偶有所见的人眼下,也将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

我想,拔山举鼎可能真有一些有关我们的线索,而且真有找寻我们隐身处的打算。

我们如果不及早准备,很可能中了他的计算。

对,我们必须兼程赶回去准备应变。

卓文俊断然地说。

可是,爹……卓姑娘惶然轻呼。

你放心。

这野鬼必定十万火急追赶高嫣兰,还怕失去他的踪迹吗?白莲花拍拍卓姑娘的肩膀:我保证你一定可以掌握他的举动,从中制造接近他的机会。

奇怪!快活刀摇头表示迷惑:这小子不论是人才、武功机智,皆比那个什么武林一公子强十倍,那高嫣兰怎会选上公孙云长而排拒他的?你呀?你也是个糊涂虫。

白莲花娇媚地白了快活刀一眼:你想想,当年我是怎样选上你的?论人才武功机智,你比得上那冲霄……哈哈!你后悔了是不是?快活刀大笑。

去你的!第二天,怡平在镇上的江东老店,向掌柜的取回陌生人交柜的行囊,花重金雇了一叶轻舟,星夜上航赶往荆州,恨不得插翅飞往与高嫣兰保持接触。

同一期间,宜都县城对岸的白洋驿码头,泊了一艘轻舟,舱窗是开着的,舱内坐着纯纯姑娘。

她穿着一身水湖绿衫裙,秀发编成两根大辩垂在胸前,淡雅的衣裙,掩不住她秀丽典雅的风华。

她对面,盘坐着一位年青蓝袍书生,两位明眸皓齿的美丽少女。

江面辽阔,滚滚江流中帆影片片,船只往来不绝,各式大小船只来去匆匆。

船只按规矩皆靠左行驶,白洋水驿通常停泊下行的船只,上行的泊宜都。

如按常情论,她这艘船应该是下航的船只。

韦姑娘,你看,他们的船到了。

年青书生用把扇向江心一指:三艘。

中间那艘载着拔山举鼎和三位夫子。

如果风向不变,今晚他们可以赶到夷陵州。

卓公子,你仍然打算跟上去?纯纯含笑问。

她的神色甚为安详,不像是俘虏。

是的。

我们的船比他们快,半个时辰后动身,仍可赶到他们的前面去。

卓公子,我不知你们这样跟踪的用意何在。

他们声势浩大,即使发现他们为非作歹,你们也无力阻止。

韦姑娘,你后悔跟来了?我不会后悔的。

纯纯平静地说:我韦纯纯虽是一介女流,但对信诺信守不渝。

令尊释放舍弟的条件,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有任何后悔。

在你们向走狗们追出珍宝下落之前,我一定和你们衷诚合作,赴汤蹈火,我毫无怨尤。

韦姐姐。

那位稚气仍存的少女笑问:你仍然相信庄怡平能找得到你?是的。

纯纯语气充满自信:我毫不怀疑。

你凭什么对他的信心这么坚定?他为了救舍弟,费尽心机不惜出生入死。

为了我,他也会同样尽心尽力。

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从小我就信赖他,今生今世,我都会信赖他。

恕我冒昧,韦姐姐,另一位年龄更小一两岁的少女说:我知道你很喜欢他。

但是,他喜欢你吗?卓小妹,要喜欢一个人,是没有条件的。

纯纯脸上亮烁着异样的光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

她将江南妖姬与乔远的故事娓娓道出,最后说:我知道庄哥哥对我,只有一份浓郁的兄妹之情,但我在等,等我长大,等他发现我是他值得喜欢的人;我是很有耐心的。

韦姑娘,你知道他爱的是高嫣兰。

卓公子笑笑:他的心已经在高嫣兰身上。

他应该有机会去爱任何人,他将会从不同的爱中,去体会谁真的值得他去爱。

我不怕高嫣兰,那位姑娘眼睛长在头顶上,庄哥哥浑金璞玉的气质,不是她那种女人所能看得见的,她只看到公孙云长那种光华四射,锋芒毕露的人。

韦姑娘,你认为我也是光华四射,锋芒毕露的人吗?卓公子笑问。

不,你是一位温文儒雅,英华内蕴的人,我尊敬你。

纯纯正色说。

哦!我真希望能和庄怡平比较一下。

我从不将任何人和庄哥哥比较。

这对你是不是不够公平呢?你也应该有权选择有最佳条件的佳子弟。

人贵知足。

纯纯笑笑:天下间佳子弟多的是,每个人对佳的看法,皆各有见解不尽相同。

在我,庄哥哥就是最佳的佳子弟。

韦姐姐,你是说,我二哥没有希望了?第一位少女移近纯纯问。

我再说一遍,没有人能取代庄哥哥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纯纯郑重地宣示。

韦姐姐,你知道我们可以逼你接受。

你们不能,任何人也不能。

纯纯脸上涌现另一种光华:除了我的尸体,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假使高嫣兰嫁给庄怡平,或者庄怡平娶了其他女人,你怎办?我会祝福他们。

你就接受其他的人吗?不,爱过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再寻其他的烦恼。

那你……我会上衡山止止庵,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我已经说得太多,不谈好吗?韦姑娘,我尊敬你。

卓公子苦笑:你给我带来了难题,不管你的决定如何,都会有人受到伤害和痛苦。

但我已决定,将尽可能帮助你完成心愿。

现在,我们准备开船。

下江的船只,通常只可行驶夷陵以下各州县。

旅客要人川,通常要在荆州或夷陵换船。

从四川下来的船,通常以荆州为终站。

上下江的船,不论外型内表,皆显著的不同,构造各异。

下江的船,根本就无法在三峡行驶。

拔山举鼎一群人,在夷陵逗留了二天,然后分乘两艘大船,三艘小型歪尾船,驶入西陵峡航向四川。

次日傍晚,怡平的轻舟赶到夷陵,他晚到了一天。

这时,他想赶也力不从心了,上行的船,一天走不了三二十里。

有时,上一座险滩,就得花一天工夫。

船正在行走,碰上风一起,就得立即靠岸停泊,一天时间又浪费了,起三天风就得等上三天。

在这种峡道,即使肯花万金重赏,也没有人敢受雇冒险快航。

李白诗下江陵: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那只是诗人的丰富想像,事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即使是雨汛水满期间,下放的轻舟,也不可能一泻而下已过万重山,沿途险阻多得很呢!首先要做的事是打听消息。

当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拨山举鼎那群人精明得很,行动秘密,消息的封锁事先已有周详准备,在此逗留二天,竟然未泄露丝毫消息。

他找到一群地头蛇打听,毫无所获。

他不能立即动身,如果追过了头,走狗们留在后面办其他的事,他提前到达夔州枯等,岂不白费心机?说不定还会引起万花山庄高家子弟的误会呢!但是,他如果不早些前往而留在后面,走狗们袭击万花山庄他却无法赶到,岂不一切成空?尽管他恨高嫣兰,但恨的反面仍有爱的存在,也不希望万花山庄毁在走狗们手中。

打听不到消息,他心中极感不安。

浪费了一天工夫,傍晚时分,他带着满身疲劳和失望的情绪,返回码头的南郡老店。

南郡老店在北码头,位于城外码头区的偏僻角落,面对着西北两里外江心的郭洲。

那时的郭洲并未一分为二,而且面积不大,长约两里,宽仅里余。

江水从西陵峡冲出,山势尽地势开阔,江面陡涨两三倍。

郭洲把江面一分为二,东面近州城一条称为内江,西面主水道叫外江,在州城又会合。

后来洲又一分为二,江面便分为三股;郭字又讹成葛,成为葛洲三江,扼住大江的咽喉。

上行的船只规定走外江主航道,通常在北码头发航。

他住在南郡老店,用意就是便于雇船。

店中旅客众多,人声四杂。

他有点烦躁,不愿在客店的食堂进食,便向带钥匙领他到西院上房的店伙交代,将晚膳送到房中。

上房的住客,皆是出得起店钱或者有家眷的人,比那些住大统铺的水客身份要高些,因此稍为清净。

店伙开了门锁便走了,他毫无戒心地入房。

还没到掌灯时光,房中仍有亮度,唯一的小窗供给光源。

房子太大,没有内间,一床一柜一桌两凳,别无长物。

他掩上门,解下百宝囊正想往床上一丢,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接著有人叩门。

他以为是店伙送茶水来了,头也不回信口说:进来!门没上闩。

蓦地,他看到了些什么,一阵寒颤通过全身,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浪涛般袭击着他。

他奔走了一天,四处向地头蛇打听消息,对方很可能在夷陵布有眼线,当然对他加以注意。

他看到的是:床底深处似乎有物体移动。

床是双人大床,夏天没设有床帘,下面幽暗,床下内侧更是看不到景物。

但他居然看到了,有黑色的物体轻微地移动。

千锤百炼的江湖经验立生本能的反应,他连想都没想,蓦地飞升来一记半空斜转大侧翻。

房门恰好推开,暗器啸风声尖厉刺耳。

同一瞬间,床下有人滚出,三把飞刀配合房门口用暗器袭击的人夹攻。

从房外抢人发射暗器的人,也是个暗杀行家,暗器打出人向下扑。

这是说,两面用暗器夹攻的人,皆匍匐在地,不致被暗器所误伤。

飞刀与三枚三棱钻控制了近丈空间,不管他向任何方向问避,都难逃大劫。

暗器几乎贴他的靴底擦过,假使他不是向上升,又假使升的速度不够快,那……两个家伙在伏下时便发现暗器无功,几乎立即跃起,准备再发暗器。

噗!他手中的百宝囊已先一刹那扔出,半空中反击依然奇准无比。

同一瞬间,房门口出现了另一个人,哼了一声,踏入、伸手、出指、中的。

嗯……从床底钻出的人,被百宝囊击中脑门,像昏了头的鸡,佝偻着旋转着,最后扭曲着摔倒,手中另三把飞刀先一刹那失手掉落。

发射三棱钻的人跃起时,没料到身后有人出现,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背心身柱穴被指头点中,浑身一震,向前一栽,手中另三枚三棱钻洒了一地。

好俊的凌空旋龙大翻腾!娇娇甜甜的嗓音入耳,喝彩声确是出于真诚的赞美。

夸奖夸奖。

他轻灵地飘落:谢谢!卓独娘。

你来得真快。

来人是卓姑娘,一身青儒衫,发结用一只玉环加缎带绾住。

齿白唇红,秀逸超绝。

天下间哪有这么俊秀的男人?她真不适宜易钗而笄。

我比你早到大半天,信不信由你。

卓姑娘掩上房门:我有专用的快船;也有最舒适的大船;还有令吃水饭朋友害怕的鬼船;还有……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非常了不起。

他拾回百宝囊:你请坐,穿男装真俊,你在逗那些找婆家的闺女发疯。

我告罪,得先问问这些家伙的来路。

还用问?毙了,错不了。

你……你知道……他们是乾坤一剑的人,公孙云长和你争风,无耻得派人暗杀除去情敌。

乾坤一剑派的人?老天……当然不是那老狗亲派的,是公孙云长派在此地的眼线,他们早些天就奉到指示,只要发现你,必须不择手段要你的命。

庄兄,你和他争高嫣兰……卓姑娘……卓兄,这与争高姑娘无关。

他恨上心头:他派人暗杀我,另有恶毒的理由。

咦!你与高嫣兰……别提她!你知道我在城陵矶养伤的内情吗?卓姑娘一怔,脸上涌现另一种光彩。

听到他对高嫣兰所发的激忿语气,这位假书生显然心中高兴极了。

我不知道。

卓姑娘摇头:我很关切你,但你那时好像挺得住,猜想你是被走狗们打伤了。

庄兄,能告诉我吗?这……不要把我看成敌人好不好?庄兄。

卓姑娘幽幽地说:我爹对付你的手段容或有点不近人情,但可以保证绝无恶意。

我并没有把你们看成敌人呀!他说的是实话:在岳州我上了几次当,死了好几次,说出来并不光彩,你不知道也就算了。

你每一次上当遇险,都是为了高嫣兰。

卓姑娘忿然地说。

胡说。

他不愿再说下去,拾回所有的飞刀和三棱钻,把两个刺客施放在壁根下,搜掉对方身上所有的凶器,略一察看,脸色一变。

看出什么不对吗?卓姑娘问。

这两个家伙,都是白道中颇有名气的人物,怎么竟然无耻得做起刺客来了?他指指一堆飞刀:刀不带吹风,重心在前,血槽自内收,可以让空气自行灌入,极为歹毒。

这是武林中霸道的浴血刀,号称有毒却没有毒的毒刀华易,震慑江湖的暗器。

毒刀华易曾经是九江的名捕,曾经追随万家生佛与拔山举鼎周旋经年,去年秋天才离开万家生佛的,去向不明,他怎么……转投乾坤一剑,不是很合理的事吗?好,就先问问他。

毒刀华易是被百宝囊击昏的,冷茶往头脸上一例,再拍打双颊,片刻便醒。

首先,我要知道你是谁。

怡平用一把飞刀抵在毒刀华易的右颊上:说一句谎,你就得挨一下。

我对你这种卑鄙的暗杀凶手十分反感,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你除了杀我,得不到任何口供。

毒刀华易咬牙说,躺在地上竟不敢活动,可知口气虽然又硬又英雄,但掩不住色厉内茬的神色。

嗤!飞刀在颊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现在,再问一句:阁下姓甚名谁?哼!在下……嗤!左颊又出现一道口子。

刀尖移至鼻尖。

你贵姓大名?怡平冷冷地问。

毒刀华易强硬不起来了,眼中有恐惧的神色。

在下华……华易……毒刀终于招供了。

谁差你来行刺的?万家生佛……鼻尖裂成两半,毒刀华易成了个血人。

哎……一声轻响,右耳轮裂开一半。

住手……左耳轮也裂了一半。

你这混帐东西生得贱。

怡平的飞刀尖停在对方的额上:要咬攀嘛,也该咬攀些有权势的人。

万家生佛的人死伤惨重,他自己也受伤不轻,带了大批棺材,凄凄惨惨回仁义寨办丧事,要应付那些死者的家属,已经令他走投无路,他派人来行刺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尽管胡说好了,反正你这位同伴吉一钻已经招了供,你的口供可有可无。

你尽管胡说八道好了,反正倒楣的决不是我孤魂野鬼庄怡平。

说!少……少堡主派……派人传下话,所……所以……毒刀华易已语难成声。

公孙云长来了?没……没有,只……只派人传话……你在这里潜伏多久了?快……快半年,过了年就……就来这里。

快半年了?派你来这里干些什么勾当?留意江湖名宿高手往……往来的动静。

好家伙!怡平悚然地说:难怪这狗东西知道名宿高手的行踪,原来他在各地派有眼线,高嫣兰在岳州出现,他事先早已知道了。

阁下高嫣兰下洞庭游玩,消息是你传出的了。

这……你想再挨几刀?是……是的。

高家的船出……出峡,一定靠泊在此地,人下船之后,船再放空回航,所以知道。

拔山举鼎那群走狗,何时经过的?一……一天前。

你的消息传向何处?荆州。

传出了?传出了。

你给我滚!怡平愤然赶人。

毒刀华易爬起就跑,满脸全是血,发疯似的奔出房外,奔向院子的出口。

已经是掌灯时分,旅客皆在房中拾夺,院子里甚少有人走动,暗影中闪出两个黑影,一掌劈中狂奔的毒刀华易后脑,将人扛上肩,闪人一间上房。

庄兄,你问得太马虎。

卓姑娘不以为然:对待一个要杀你的刺客,未免太仁慈了一点。

另外一个交给我,我要把他们每一件卑鄙肮脏事全榨出来。

人是你制住的,应该属于你。

怡平点头同意。

卓姑娘击掌三下,门外出现两个青衣人。

带走。

卓姑娘挥手下令。

两个青衣人进房向怡平友善地行礼,把人和所有搜出的兵刃暗器物品一并带走了。

令尊令堂都赶来了?请坐。

怡平肃容就坐,自己在对面坐下:我想,你们的基业真可能在三峡某一处隐秘地方。

我很佩服你的判断。

卓姑娘微笑注视着他:不过,我仍然不相信拔山举鼎意在围谋我们。

他们的信息传递非常快捷,黄山炼气士覆没的消息传出,他们毫无动静,依然进入三峡不再回头,已经走了四天。

走了四天?哎呀!赶不及了。

怡平脸色一变:我得赶快……赶到万花山庄?这……是的……怡平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仍是为了高嫣兰?我……我只希望能替正道人士尽一份心力。

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你是说……他们乘船走的,像蜗牛般慢。

陆路虽然远了三倍以上,但保证可以赶在他们前面。

陆路?陆路已经快十年没有人行走了……没有人走,那是指正常的商旅而言。

万山丛中毒蛇猛兽成群,蛮人出没处处凶险,但原始丛莽中仍有山民可走的路,知道山川形势仍可通行无阻。

只要带足山行需用物品,裹粮入山可保安全,一天走上百里该无问题。

卓姑娘知道……我叫梅英。

卓姑娘脸上有明显的自信神情:我知道怎么走。

而且,可以保证在他们之前到达万花山庄,你也敢走吗?当然我不能保证沿途是否有意外发生。

那就谢谢你啦!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

令尊令堂……他们要监视另一批人,另一批意图可疑的人。

你我两人动身,人多反而误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顾忌。

赶路人越少越好,做事人越多越妙,不能两全。

这……梅英姑娘,恐怕……你怕有所不便?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山行物品由我准备,你要准备兵刃暗器。

你怎么把黄山妖道的宝剑丢掉了?我不习惯带兵刃。

那不行,山中的猛兽和蛮人不易对付,带剑不如带刀,刀才是保命的利器。

要不要我替你准备……我不要你们的快活刀。

他一口拒绝。

有时候你是相当固执的。

卓梅英奖然一笑:我也不带快活刀,以免你的高嫣兰误会。

梅英姑娘,什么我的高嫣兰?他苦笑:这些话如果传出去,老天爷!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找我兴问罪之师吗?请不要再提她好不好?好,不提她,提韦姑娘纯纯,不得事吧?这倒无妨,反正她人在你们手中,我放心得很。

他的神情轻松下来了:我答应替你们找珍宝,这还不够吗?我是说,你好像不太关心她。

以关心一个邻居的姑娘来说,我已经热心得过份了,对不对?你对她仅止于邻居的感情?那是当然。

他的语气出奇地平静:小时候,我和她在一起玩耍。

小时候天真无邪,我把她看成一个爱哭的、拖着鼻涕的小妹妹。

然后,十年久别,回来她从丑丫头变成小仙女了,见面不过三两次,我又仆仆风尘做我的江湖浪人。

要不是在岳州恰好碰上她有困难,也许一辈子我也不可能与她重逢。

天色不早,我的晚膳快要送来了,我去交代多加两味菜,有兴趣赏光吗?好啊!求之不得。

卓梅英欣然说:从敌人变成朋友,你作东也是应该的。

你心里明白。

他说:自从我见过白莲花之后;我就没把你们看成敌人,你可不要昧着良心胡说。

我对白莲花盗了袁州严国贼一大笔珍宝是极为佩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