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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025-03-30 06:33:11

六月一日,星期六,蒙松和妻子一起飞到罗马尼亚。

他非常仔细地记下他那三周的假期,一直到仲夏节过后,准确说,六月二十四日星期一,才又回来。

他一定是把这个溺死案的所有资讯,连同他的想法,以及对于奥洛夫松的生活及其可悲行为的假设等等,都放在脑子里一并带走了。

因为大致说来,马尔默那边再也没什么消息传过来,就算有,也都引不起马丁・贝克的兴趣。

蒙松并不是唯一在六月度假的人。

尽管隐隐有来自各方的种种威胁,警告说警察最好等到选举过后再放假,警力还是减少了,至少上面那些负责指挥的人,闪得更是其快无比。

选举定在九月,可想而知,七月和八月将会十分劳累,因此大部分警察都想尽办法调假期。

梅兰德躲到瓦恩德的别墅去了,贡瓦尔和勒恩悄然消失到阿耶普洛,享受午夜的阳光,及夏夜的钓鱼之乐。

他们谈的大多是河鳟、鳟鱼、不同的假蚊钩以及鱼饵。

但是偶尔勒恩的脸会突然笼罩上一片乌云,贡瓦尔跟他说话时也得不到回答。

那些时候,他想的都是那辆失踪的消防车,但嘴上从来不提。

哈马尔想的只是他快退休了,在那之前,绝对不能出事。

马丁・贝克思索的是,为什么他对有没有假期如此漠不关心。

他坐镇瓦斯贝加警察局,整天只是忙着例行的工作,闲暇时间大多用来思索如何躲掉和妻子及小舅子一起庆祝仲夏节。

科里贝尔成为代理刑事组长,又被调到斯德哥尔摩凶杀组,对这两件事,他都兴致索然。

他讨厌热得像烤箱的国王岛警察局,他不停地流汗,不时地咒骂,间歇时则向往着回家跟老婆腻在一起,这是现在唯一会让他高兴的事。

梅兰德在他夏天别墅的外面,边砍木头边甜蜜地想着他那长相平凡的老婆,她正在厕所后头,躺在一块毯子上做裸体日光浴。

在黑海的尤佛利,蒙松正百般无聊地看着鸽灰色的波田津地平线,想着为什么这个连树荫下都热到华氏一百零四度,又没有葡萄汽水的国家,竟然能实行社会主义,并在三年内完成他们的五年计划。

往北一千八百英里的地方,贡瓦尔穿上靴子和休闲外套,不悦地看着勒恩那件难看的毛衣,它是机器织的,红蓝绿三色交杂,胸前有一只麇鹿。

勒恩完全没注意到贡瓦尔在看他,只是全神贯注地想着消防车的事。

本尼‘斯卡基坐在办公室里检查一篇刚写好的报告。

他想着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爬到警政署署长那个位置,到时又会在什么地方。

每个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

没人想到马尔姆、奥洛夫松,或在盾牌街那个房子的阁楼里被活活烧死的十四岁女孩儿。

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六月二十一日,星期五,仲夏夜,马丁・贝克做了一件自觉形同犯罪的事。

自从十五岁在病假单上偷签妈妈的名字,然后逃课去看正在斯德哥尔摩展出的希特勒的袖珍战舰后,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所做的其实微不足道,大多数人都会视为理所当然。

事实上,那根本谈不上是犯罪,因为除非事先把手放在《圣经》上发誓,说绝对要说实话,不然说谎哪儿算得上犯法。

他只是很简单地跟妻子说,因为上面派了一个工作下来,他这个假日得加班,因此不能陪她和洛夫去度假。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言,但他说的时候声音清晰响亮,并且直视着老婆的双眼――就在这夏日的阳光下,在这一年当中阳光最长最美的日子。

更糟的是,这个谎言是有共犯和预谋的,这个共犯答应有人问起令人尴尬的问题时会保持缄默。

该共犯就是那位代理刑事组长。

他的全名是斯特恩・伦纳特・科里贝尔,在这件事上头,他明显地扮演教唆犯的角色。

本案的背景大约可分为两个部分来陈述:首先是马丁.贝克极度厌恶跟他老婆和那整日酒不离手的小舅子共度可怕的三天,尤其是英格丽到列宁格勒去上某种语言课程,无法在场缓冲他的情绪。

其次是,科里贝尔可以自由使用他岳父母在瑟姆兰的别墅,并且已经运送了相当数量的食物和提神饮料过去。

虽然他有很好的借口来合理化自己的行为,马丁・贝克却对自己说谎的事无法释怀。

他自认一向守法,因此对这样的状况非常不能适应。

这事过去许久后,他也意识到,那一刻其实是他整个生命中一个耽搁了许久的转折点。

这与他警察的身份毫不相干,因为并无证据显示警察平日比常人少说谎,或是瑞典警察比外国警察诚实。

实际上,相关的数据指出,事实恰恰相反。

对马丁・贝克而言,这完全是个人的道德问题。

他采取了一个立场,然后找借口将它合理化,这样的行为,违反了他基本的做人原则。

在他的人生损益表上,这到底是盈是亏,皆有待日后的生命来澄清。

总之,许久以来,马丁・贝克首次有一个愉快的、几无烦恼的周末长假。

唯一令他烦恼的是他说了谎,但是无需费太多力气,他就暂时将它遗忘在脑海的一角。

科里贝尔不仅组织能力一流,也是顶尖的共谋者,共同度假的伙伴都选得极好。

他们极少提到警察这个名词,而他们那令人厌恶的日常工作,也大多被摒除于眼前这欢乐的节日气氛之外。

只有一次,当时马丁・贝克跟奥萨・托雷尔、科里贝尔以及一些其他的人,在轻柔舒缓的黄昏下,欣赏着他们共同装饰并竖立起来,甚至绕着跳舞的五月柱。

大家都有些累了,也饱受蚊蚋叮咬。

马丁・贝克的思绪不期然地飘往别处。

你想,我们有没有可能找出河岸村城那家伙的真面目? 他说道。

科里贝尔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可能。

接着奥萨・托雷尔问道:河岸村城的什么人? 她是个机灵的年轻女人,才华洋溢,也对大多数事情充满好奇。

科里贝尔突然说:嗯――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认为这个案件会在我们眼前炸开,就像它开始时那样。

他从手中的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酒,双手一摊,说:砰! 就像这样,跟它开始时一样,然后一切就突然结束了。

奥萨・托雷尔说:噢,那个啊。

现在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了。

科里贝尔说:我是唯一对这案子毫无兴趣的人。

好了,如果你再要谈论警察的事,我就把你枪毙。

事实上,她正要加入警察这一行。

在另一个场合,她跟马丁・贝克讨论了一下她进入警界的动机。

他问道:关于进入警界这件事,你是因为奥克被杀才起了这样的念头吗? 她将香烟在手指问转来转去,沉思后说:呃,也不完全是这样。

我只是想有一份不一样的工作,一种新的生活。

此外,我觉得社会有这方面的需要。

什么? 女警吗? 想当警察又通晓事理的人,她说,你想想看,警界里有多少笨蛋。

然后她耸耸肩,轻快地微笑着走开了,一双赤足踏过草地。

她有苗条的身材、棕色的大眼睛,及短短的黑发。

没有特别有趣的事发生,星期日马丁・贝克就回家了,还有些宿醉,但心满意足,良心也没什么不安。

把蒙松从康斯坦察。

那烤炉般的机场送到相较之下凉爽有风的马尔默的,是一架亮银色、来自泰洛姆的涡轮螺旋桨伊流生十八型飞机。

因为东南方有强风,飞机绕一大圈越过厄勒海峡后才开始降低高度,最后平飞,降落在瑞典。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由靠窗的座位上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萨尔索姆和哥本哈根,马尔默到哥本哈根的忙碌航道上至少有五艘白浪伴随的游轮,看来仿佛静止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工业港,将近三个月前,他就是在那儿捞起一辆内有尸体的旧车,但因为还不到他回去上班的时间,他就打住,不再往下想。

他所以全神贯注地看着窗外,主要为了不想看他老婆。

事实上,在刚开始那愉快的几天中,他又一次爱上了她,但是,在每天朝夕相处了三星期之后,他们又开始受不了对方,他强烈地思念起他位于联队街的单身公寓,怀念那些独自一人在嘴角叼根牙签,手持一杯冒泡的吉本柏格的夜晚,他甚至期待着看到警察局外面那铺了柏油的丑陋停车场。

马尔默不像在空中俯瞰时那般悠闲与安静。

恰恰相反,对蒙松而言,回去上班的第一个星期简直像被卷进真实漩涡里一般,这个漩涡由犯罪案件、各种花样百出的违法行为,包括政治骚动、持刀械斗到可怕的银行抢劫所构成。

这桩抢劫是在马尔默策划的,因此全国一半的警力都跑到这里来,一直到事情解决为止。

因为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到七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才又开始认真思考奥洛夫松一案。

那天很晚的时候,他把当时在马尔默降落时所见的景象综合整理出一个结论,也把一些在飞机上朦胧成形的想法串联起来。

一旦把这些想法串联起来,事情就显得非常简单,一日了然了。

当时已是夜里十~点半,他刚刚为自己调了一杯饮料。

他想都不想就把手里的饮料一口喝光,起身离开扶手椅,上床睡觉。

他很笃定,很快他就能解决在奥洛夫松一案中最令他头痛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