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所有侦查公车谋杀案的人当中,努丁第一个获得了勉强称得上有建设性的成果。
但就算这一点,大家也意见分歧。
好吧,贡瓦尔・拉尔森说,现在我们知道了那个流浪汉的名字,那又如何? 嗯……呃……呢啊……梅兰德沉思地咕哝着。
你在咕噜些什么? 这个约兰松从来没被逮捕过,但我似乎记得这个名字。
哦? 我想他曾经和某件案子有点关系。
你是说你审讯过他?不是,要是那样的话我会记得。
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话,应该也没见过他。
但这个名字,尼尔斯・埃里克・约兰松,我以前曾经听到过。
梅兰德望向空中,抽着烟斗吞云吐雾。
贡瓦尔・拉尔森两只大手在面前乱挥。
他反对抽烟,烟雾让他反感。
我对那个混蛋阿萨尔松比较有兴趣。
他说。
我应该可以想起来。
梅兰德说。
我相信,如果你没有先因为肺癌上西天的话。
贡瓦尔` 拉尔森站起来走进马丁・贝克的办公室。
这个阿萨尔松的钱从哪儿来的? 他问。
不知道。
他的公司是干吗的? 进口一堆垃圾,任何可能赚钱的玩意儿,从起重机到塑料圣诞树都有。
塑料圣诞树? 对,近年来这很好卖,真是不幸。
我费力查出了这些先生和他们公司近几年来的缴税记录。
然后呢? 只有你我缴的税的三分之一。
我一想到那位寡妇家里的装潢……怎样? 就很想申请去搜他们的办公室。
理由昵? 不知道。
马丁` 贝克耸耸肩。
贡瓦尔・拉尔森走向门口,他在门前停下说:那个阿萨尔松不是好东西。
他的弟弟八成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久之后科尔贝里出现在门口。
他看起来疲倦沮丧,眼睛里满是血丝。
你在忙什么? 马丁・贝克问。
我在听斯滕斯特伦审讯比耶松的录音带,那个宰了老婆的家伙。
花了一整个晚上。
然后呢? 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有,除非我疏忽了。
这总是可能的。
谢谢你好心提醒。
科尔贝里没好气地叫道,砰地甩上门。
马丁` 贝克把手肘撑在桌边,双手捧住头。
今天已经是十二月八号星期五了。
凶案发生至今已过了二十五天,但侦查毫无进展。
事实上,整个侦查团队已经露出败相,每个人都紧抓着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梅兰德正绞尽脑汁回想他在哪里听见过尼尔斯・埃里克・约兰松这个名字。
贡瓦尔・拉尔森怀疑阿萨尔松兄弟是怎么赚到大钱的。
科尔贝里则试图搞清楚斯滕斯特伦在审讯心理不平衡的杀妻犯比耶松时,发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事。
努丁则想建立起约兰松、集体谋杀案和苍鹭石区一家修车厂之间的关联。
埃克深入研究了红色双层公车的技术层面,现在除了电路和雨刷控制之外,完全无法跟他说别的。
蒙松接收了贡瓦尔・拉尔森抛弃的想法,认为穆罕默德・布西既然是阿尔及利亚人,那他一定扮演了某种重要的角色;他已经有条不紊地审讯了整个斯德哥尔摩的阿拉伯侨民。
马丁・贝克自己则满脑子都是斯滕斯特伦:他在暗地里办什么案子,他是否在跟踪某人,而那个某人杀死了他――这个理论似乎难以服人。
一个算是颇有经验的警察真的会让自己跟踪的对象开枪打死? 而且还是在公车上?勒恩的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什未林死前几秒钟在医院说的话。
在这个星期五下午,他跟分析录音带的瑞士广播公司的声波专家谈过。
专家花了不少时间分析,现在似乎已经有了结论。
可供分析的资料真少啊,他说,但我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
要听吗? 是的,麻烦你了。
勒恩说。
他把话筒移到左边,伸手拿笔记。
你是北方人,对不对? 对。
值得注意的并不是问题,而是回答。
首先我试着除去所有的背景噪音,如呼吸声、滴答声之类的。
勒恩拿着笔做好准备。
关于第一个答案,是回答谁开的枪,我们可以清楚地听到四个辅音――d 、n 、r 和k 。
对。
勒恩说。
进一步分析显示,在这些辅音之间和之后,有某些元音和双元音。
例如在d 和n 之间,有e 或是i 。
Dinrlk。
勒恩说。
是的,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听起来差不多是这样,专家说道,此外,我认为可以听到那个人在k 之后发出非常微弱的oo音。
Dinrk oo。
勒恩说。
对,有点像这样。
虽然oo不是重音。
专家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这个人情况很糟糕,对不对? 对。
他可能很不舒服。
非常可能。
勒恩同意。
这样的话,专家轻松地说,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说oo了。
勒恩点点头,随手记下。
他用笔端戳着自己的鼻尖,继续倾听。
然而我确信这些声音的确组成了一个句子,有好几个字的句子。
怎样的句子呢? 勒恩问,笔尖贴着纸。
很难说。
非常难说。
例如‘dinner reckon ’( 晚餐认为) 或是‘dinnerrecord,oo( 晚餐记录,唔) ’。
dinner record ,oo.( 晚餐记录,唔。
) 勒恩惊愕地说。
当然这只是举例。
至于第二个回答――Koleson(库列松)?哦,你觉得听起来像是那样吗? 真有趣。
我不觉得,我判断在k 之前有l ,他回答你凶手的长相时,说的是‘like’( 像) ,然后说oleson( 奥利森) 。
oleson( 奥利森)?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个人名……像‘奥利森’? 正是。
你的‘l ’音发得也很重,可能是相似的方言。
声波专家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继续说:大概就这样了。
当然我会送一份书面报告过去,还有账单。
但我想如果很紧急的话,还是先打个电话给你比较好。
非常感谢。
勒恩说。
他放下话筒,望着笔记沉思。
仔细考虑过之后,他决定不去跟上级长官报告。
至少现在不要。
科尔贝里抵达长岛。
的时候才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但天色已经全黑。
他觉得自己又冷又惨。
监狱的环境也没让他开心一点儿,空荡荡的会客室既破旧又凄凉,他阴沉地在室内走来走去,等待要见面的囚犯现身。
这个叫比耶松的杀妻犯,已经接受过鉴识心理学部门彻底的心理检查,时候到了他就可以转往某个医院,不用再蹲苦牢了。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门打开了,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狱警让一个矮小半秃、大约六十岁的男人进来。
那人一进门就停下,微微一笑,礼貌地鞠躬。
科尔贝里迎上前,跟他握手。
我是科尔贝里。
我是比耶松。
这个人很亲切,很容易交谈。
斯滕斯特伦警员? 哦,我当然记得他,真是个好人,请替我致意。
他死了。
死了? 我不相信……他只是个孩子。
出了什么事? 我就是要跟你谈这个。
科尔贝里详细解释自己来访的缘由。
我仔细听了整盘录音带的每一个字。
但我想你们在喝咖啡闲聊的时候,应该就没有录音了吧? 的确没有。
但那个时候你们还聊天吗? 是,至少大部分时候是这样。
聊什么? 什么都聊。
你记得斯滕斯特伦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话题吗? 小个子男人苦苦思索,然后摇头。
我们只是随便聊天,东拉西扯。
特别感兴趣的? 会是什么呢? 我就是不知道啊。
科尔贝里取出从奥萨那里借来的笔记本给比耶松看。
这让你想起什么了吗? 他为什么写‘莫理斯’? 男人立刻脸色一亮。
我们一定是在聊车子。
我有一辆莫理斯八型,大的那种。
我的……老婆觉得很丢脸。
她说所有的邻居都开新车,坐这种老破烂车是如何的丢脸……他快速地眨着眼,没有说下去。
科尔贝里很快结束了谈话。
狱警把犯人带走之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进房间。
你觉得比耶松如何? 他问。
似乎是个好人。
是的,医生说,他是好人,只要干掉他娶的那个老巫婆他就满足了。
科尔贝里严厉地瞪着他,把东西收进口袋走人。
时间是星期六晚上十一点半,贡瓦尔・拉尔森虽然穿戴着厚大衣、毛皮帽、滑雪裤和滑雪靴,但还是觉得冷。
他站在戴涅街五十三号门口,只有警察才能站得像他这么挺。
他来这里是有目的的,要在黑暗中看见他并不容易。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四个小时了,而且这还不是第一个晚上,而是第十或十一个。
他决定在某几扇窗子熄灯后就回家。
快到午夜时,一辆挂着外国车牌的灰色奔驰车停在对街的房子门口,有个男人下来打开后车箱,取出一个手提箱,然后走过人行道,开了大门的锁进屋去。
两分钟后一楼亮起灯,映出两扇窗上的百叶帘。
贡瓦尔・拉尔森很快大步穿过马路。
两星期以前他配了一把能开大门锁的钥匙。
他走进门廊,脱下大衣,整齐地挂在大理石楼梯的扶手上,把毛皮帽子放在其上。
他解开上衣扣子,握住腰间佩枪的枪柄。
他知道这扇门是往里开的。
他瞪了门五秒钟,心想:如果我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直接冲进去,就算是逾越了权限,可能会被停职,甚至开除。
接着他一脚把门踢开。
蒂勒` 阿萨尔松和那个从外国车上下来的男人站在桌前两端。
套句陈腔滥调,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仿佛晴天霹雳。
放在两人之间的手提箱才剐打开。
贡瓦尔・拉尔森挥舞手枪示意他们闪到一边去,心里继续刚才在屋外的思绪:反正没关系,大不了再出海就是了。
贡瓦尔・拉尔森用左手拿起电话,拨了警方的号码,右手的枪一直没有放下。
他什么也没说,另外两个人也一声不吭。
没啥好说的。
手提箱里有二十五万颗叫做瑞塔林那的毒品。
在黑市上价值一百百瑞典克朗。
贡瓦尔・拉尔森在星期日凌晨三点回到波莫拉的公寓。
他是单身汉,自己一个人住。
按照惯例,他在浴缸里泡了二十分钟,然后换睡衣上床。
他拿起睡前读物,一本里克特一费区的小说,但才看了一分钟他就把书放下,拿起电话。
他的电话是一体成型的白色机型。
他把机身翻过来,拨了马丁・贝克的号码。
贡瓦尔・拉尔森给自己规定,在家里不想工作的事;记忆中,他也不曾在睡觉前打过公事电话。
铃才响两声,马丁・贝克就接起来了。
嗨,你听说阿萨尔松的事了吗? 听说了。
我刚才有个念头。
什么? 我们可能都搞错了。
斯滕斯特伦一定是在跟踪约斯塔・阿萨尔松。
凶手一石二鸟,干掉阿萨尔松和跟踪他的人。
对,马丁・贝克同意,你说的可能有道理。
贡瓦尔・拉尔森错了。
即便如此,他却让侦查步入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