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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2025-03-30 06:33:09

勒恩看看表,打了个呵欠。

他瞥向活动病床和床上那个浑身都是绷带、根本看不出本来面貌的人。

然后他打量各种复杂的仪器――伤者显然要靠这些东西才能活下去――以及前来检查仪器确保一切运作正常的傲慢中年护士。

此刻她正灵活地更换其中一个悬吊的点滴瓶,动作快速准确,体现出多年的训练和令人佩服的简单迅速。

勒恩叹口气,在口罩后面又打了个呵欠。

护士立刻注意到了,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这个已消毒的隔离病房灯光冰冷,白墙光裸,他花了太多时间待在这里、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踱步。

更糟的是,大半时间还有一个叫做乌尔霍尔姆的家伙也在这里,此人他从未见过,但后来发现原来是便衣警探。

勒恩并不是当代智者,也从不假装自己知识渊博。

一般来说,他对自己和生命都很满意,认为一切都不错。

事实上,就是这些特质造就他成为一个有用而且能干的警员。

他面对事情的态度单纯直接,没有惹麻烦或是凭空创造问题的天赋。

他喜欢大部分的人,大部分人也喜欢他。

然而,就算像勒恩这样看法单纯的人,也觉得乌尔霍尔姆是个罗唆沉闷、反动愚蠢的怪物。

乌尔霍尔姆对一切都不满意,从他的薪级( 的确太低,这并不使人惊讶) 到毫无魄力的警察局长。

孩子没在学校学好礼仪,警方纪律太过松散,这些现象都让他义愤填膺。

他对三种人特别充满敌意:外国人、青少年和社会主义者。

而这些人从来不曾让勒恩头痛或是担忧。

乌尔霍尔姆认为巡逻警员可以留胡子简直是种耻辱。

顶多留留上唇的小胡子已经很够了,他说,但就算这样也值得商榷。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认为自从三十年代起,瑞典社会就已经没有法治了。

他将犯罪和暴力的大幅增加,归咎于警方没有受过适当的军事训练,也不再配备军刀之故。

人车改靠右走也是一项骇人听闻的大失策,使得原本就已经毫无纪律、道德腐化的群众进一步往下沉沦。

而且这鼓励杂交,他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呃。

勒恩说。

杂交,在所有回转调头的地方和公路沿线的停车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大部分事情他都知道,所有事情他都了解。

只有一次他被迫需要跟勒恩寻求资讯。

一开始他说:眼见到处都这么散漫,真让人想回归自然。

要不是整个拉普兰。

都是该死的拉普兰人的话,我会选择山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老婆是拉普兰人。

勒恩说。

乌尔霍尔姆以混杂着厌恶和好奇的表情望着他。

他放低声音说:真有趣,太奇特了。

拉普兰女人的那儿真是十字形的吗? 不是,勒恩疲惫地说,很多人都有这种误解。

勒恩想知道这家伙为何没早八百年就被调到失物招领室去。

乌尔霍尔姆喋喋不休,每句话都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收尾。

勒恩只看出两点:第一,他在调查总部呆呆地提出谁在医院当班这个问题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科尔贝里漫不经心地翻着文件说:一个叫乌尔霍尔姆的家伙。

唯一知道这个名字的是贡瓦尔・拉尔森。

他吼道:什么! 谁? 乌尔霍尔姆。

科尔贝里重复。

这样不行! 我们得派人去盯着他,某个至少正常一点儿的人。

结果这个至少正常一点儿的人就是勒恩。

当时他毫不知情地问:我是去代他的班吗? 代他的班? 不是,那不可能。

他会以为人家看不起他,会写好几百封申诉信,会从国家警察总署一状告到民间人权团体,还会打电话给司法部长。

勒恩要离开的时候,贡瓦尔・拉尔森下了最后的指令。

埃纳尔! 怎么啦? 在你看见死亡证明书之前,绝对不要让他跟证人说上一个字。

第二,他得设法阻止这家伙的口水继续泛滥下去。

最后他找出一个理论上的解决方法,实际应用起来如下:乌尔霍尔姆一段长篇大论的最后总结是:毫无疑问,身为一个人和保守派人士,身为一个自由民主国家的公民,我绝对不会因为肤色、种族或意见不同而歧视别人。

但你想象一下充满了犹太人和共产党的警界好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于是勒恩在口罩后面微微清了清嗓子,说道:对。

但事实上我自己就是社会主义者,所以……共产党? 对,共产党。

乌尔霍尔姆陷入一片死寂,走到窗口去了。

至今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两小时,一脸阴沉地瞪着这个诡谲狡诈的世界。

什未林动了三次手术,体内两颗子弹已经取出,但医生们没人面有喜色,勒恩谨慎提出问题,获得的答案只有耸肩。

不过在大约十五分钟前,其中一个外科医生走进隔离病房说:如果他会醒来的话,那就是在接下来的半小时之内。

他能撑过来吗? 医生长时间地看了勒恩一眼说:似乎不可能。

当然他体格不错,目前情况也还算过得去。

勒恩沮丧地低头望着什未林,想知道病人看起来得是什么样子,才会被医生认为情况不好或是很糟。

他已经仔细地想好了两个问题,为了保险起见他把问题写在笔记本上。

第一个问题是:是谁开的枪?第二个问题是:凶手长得什么样子?同时他也做了一两项准备工作:在床边的椅子上放着随身携带的小录音机,插好麦克风挂在椅背上。

乌尔霍尔姆没有帮忙,只继续站在窗前,偶尔挑剔地瞅勒恩一眼。

时钟显示两点二十六分的时候,护士突然朝伤者俯身,很快且不耐烦地招手要两名警察过来,同时另一只手则按了铃。

勒恩很快过去拿起麦克风。

我想他要醒了。

护士说。

伤者的脸似乎起了某种变化。

他的眼睑和鼻孔都在抽动。

就是现在。

护士说。

勒恩凑上麦克风:是谁开的枪? 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勒恩重复问题:是谁开的枪? 这回病人的唇动了一下,说了些什么。

勒恩只等了两秒钟,就再问:凶手长得什么样子? 伤者再度有了反应,这次回答似乎清晰了一点。

一名医生走进病房。

勒恩才要开口重复第二个问题,伤者的头就朝左边一扭,下颚松开,一丝掺杂着血的唾液从他嘴里流出来。

勒恩抬头望着医生,后者用仪器检查了一下,严肃地点点头。

乌尔霍尔姆走到勒恩旁边,勃然怒道:这就是你侦讯的全部内容吗? 然后他以宏亮威吓的声音说,你给我听着,好兄弟,我是乌尔霍尔姆侦查员――他死了。

勒恩静静地说。

乌尔霍尔姆瞪着他,吐出两个字:蠢货。

勒恩拔掉麦克风,把录音机拿到窗边。

他小心地用手指把录音带卷回去,然后按下播放键。

是谁开的枪? Dnrk。

凶手长得什么样子? KOIeson(库列松) 。

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他问。

乌尔霍尔姆怒视着勒恩至少十秒钟,然后他说:觉得? 我要检举你渎职。

这没办法避免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转身精力充沛地走出病房。

勒恩悲哀地望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