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30 06:32:55

狄公在红阁子卧房地毯上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寐。

恍恍惚惚间闻到房中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点着的蜡烛也熄灭了。

仿佛又听到床腿吱吱作响,房梁瑟瑟有声。

他索性坐起,提了雨龙剑去外厅露台巡视一转。

参横斗转,花园里寂寥一片。

月亮已西斜,对面大酒楼也没了灯光。

夜风凉飕飕,他裹紧了长袍又进到卧房。

由于疲乏不堪,这会总算是睡着了。

狄公一觉醒来时正东方熹微,红霞动荡。

红阁子内一派染红,如火光升腾,蔚成奇观,又见自己躺在地上,差点儿滚入床底,不由哑然失笑。

他踱出露台眺瞻半日,又出去汤池泡浸一会。

回到红阁子时早膳已送到露台的圆桌上。

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三碟小菜:黄鱼、酱瓜、煎蛋。

心中喝采,抬起竹箸,正要吃,马荣忽的跳进露台,长揖请安。

你怎的由这里进来?狄公不无惊讶。

老爷,这露台外的小路曲折可通街上哩。

那边便是秋月的宅邸,难怪乎要出事。

老爷,昨夜睡得可好?狄公讪讪笑道:只睡着半夜,没见有什么异迹。

如今倒有些后悔,倘一夜都不合眼,或恐窥得消息。

马荣也笑:没出事便行。

老爷在卧房里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如何回浦阳交代太太。

对了,我今日一早便去了码头,果然见到了冯里长的那条船,画梁雕栏,十分华丽。

据那个船上的掌舵说,撞船时正是午夜,李琏船的艄公火夫都一个个烂醉如泥,以至出事。

不过李琏本人十分清醒。

这边冯玉环小姐受了惊吓,以为船要沉了,慌乱中曾穿着内衣跑到船头叫人。

黑暗里正遇李琏提灯笼过来赔情,在船头上还礼让了一番。

这事闹了一通宵,到天亮时分,两条船总算靠了江边码头。

冯玉环小姐与丫头们先坐小轿回府邸了,李琏还一一为烂醉的朋友打点轿马,一齐抬到永乐客店安顿。

其间人往人来,十分忙乱,但没有人见着过温文元。

那段话恐是冯岱年的两个干办瞎编的。

中伤温文元而已,未必落实。

狄公道。

船上的人也看见小虾大蟹了,正在南瓜地里。

还说小虾象发疯一样跳来跳去,手舞足蹈,不知他究竟在干什么。

呵,今天早上在江边我也见到老爷昨夜说的那个霉疮溃烂的穷乞丐了。

他手中拿着一枚银饼央求船工捎他去上水。

船工捏鼻屏吸,谁也不理他,生怕染上那恶疾。

乞丐只得怏怏走了,嘴里还不停地咒骂。

狄公道:那个可怜的老乞丐并不缺银钱,昨天我扔过去一包铜钱,他也不肯接。

马荣又道:昨夜我碰巧遇见秋月的徒儿银仙,是藏春阁的歌伎。

她说在白鹤楼侍宴时见过老爷。

于是便将银仙受辱吃毒打一番经历细细说了,又骂温文元人面禽兽。

狄公戒道:这温文元固然歹毒,倘不涉及杀人嫌疑,不可轻易治他。

你适才的话倒解了我一点悬疑,秋月手臂上的抓痕原来是银仙挣扎所致。

马荣道:银仙曾跟随一个叫凌仙姑的瞎婆学唱曲,那凌仙姑是乐苑二十年前的风流班头,老爷不是欲打听陶德父亲之死与温文元的关节,何不去问问那个凌仙姑呢。

狄公眼睛一亮。

——陶匡时自杀虽是二十年前的事,但他的儿子陶德正在眼前。

许多隐情还是可以问出眉目来的。

他又是恰恰死在红阁子里,情节与李琏相仿佛,仅这一点便十分可疑,更遑论两人自杀时都有温文元的出现。

——弄清楚陶匡时的死因,李琏的死,甚而秋月的死或可迎刃而解。

马荣,你可知道那个凌仙姑的住处。

听说住在西南隅的荒坡下一茅篷里,银仙想必认识。

虾蟹两位也认识,正邻近他们的南瓜地。

狄公捻须沉吟半晌,吩咐换过公服,备轿去冯岱年官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