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人帮我打好招呼,领我到了地方。
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去采访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脸上的表情颇不自然。
也许是错觉,我觉得他有些恐惧。
你每天都能感觉到?医生的脸色变得很奇怪,那肯定是你的错觉。
婴儿在母体里没能健康的发育,死了很久了。
不管怎么说,我要先看看我的宝宝,哪怕他已经死了,那也是我生下来的,是我的骨肉!黄织努力直起上半身,死死盯着面前的医生,目光中有无尽的怨恨,好像那就是她的生死仇敌。
医生侧过了脸,不愿和她目光相对。
他微微摇了摇头,对旁边的护士说:那个……还在产房吗?护士点头。
好吧。
医生说,那就带你去看。
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好先平静下来,做几个深呼吸。
那是个……畸形儿。
不管我的宝宝是什么样子,他就是我的宝宝。
黄织毫不犹豫地说。
她终于重新躺下,护士推着车,往产房去。
我看了一眼门框,上面邮寄到清晰的指印,那是黄织的手汗。
推车在走道里远去,我紧走几步,打算跟上去。
黄织忽然又直起身,转过头来。
我见到黄织冲我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愣了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然后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在看我。
纤纤,你在病房里等着,妈一会就回来。
黄织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恍惚。
她想必已经累得很了,刚刚生产完,又和医生护士伤神的大吵了一架。
那个小女孩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跟上来。
这时听了母亲的话,也没吭声,闪进了病房,步伐轻灵。
黄织重新躺了回去,她看见了我,眼神中有些奇怪,但此时她没有力气搞清楚我这个跟在后面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她满心只想着看一看自己刚生下来的孩子吧。
只这一停顿的功夫,医生护士也都注意到了我。
一个护士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医生已经走过来,低声说:你是老白……我点了点头,老白就是给我发短信的通讯员。
啊,不过现在不方便啊。
他看了一眼推车上的黄织。
此时她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去,变得惨白惨白。
我知道,一会方便再说吧,我先跟着看看。
我说。
做记者并不总是要喋喋不休的发问,有时候用心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更重要。
不多久,黄织被重新被重新推进了产房。
我有心想要跟进去,却觉得这可能不太方便,稍一犹豫间,,门已经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能进去看看吗?我问留在门外的护士。
你?我是记者,晨星报社记者。
那也不行啊,这得医生和病人都同意才行。
护士不松口。
是办公室的老白通知我来采访的,他说出现了奇怪的病例,是指刚才那位产妇剩下的畸形儿吗?我问。
护士抿着嘴,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我看她的脸色,觉得这事有些不简单。
本来我心底里还在想,就一个畸形儿怎么能上报纸呢,难道一个人还能生出条鱼来?可是看刚才的那番争吵,还有现在这位满脸惶然,仿佛有些惊魂未定的护士,看来老白这次没准真能拿到奖金呢。
为什么没有一生下来就把孩子抱给产妇看呢?我追问。
那是因为她剩下来的是……护士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好像另一半是个禁忌似的,卡在喉咙里怎么都不敢说出来。
护士深深吸了口气,我想她就要告诉我真相,可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极凄厉的惨叫在产房里嚎响。
那声音就好像从深渊地狱里传出来的一般,惊恐绝望到了极点,很嘶哑,又好似极尖锐,阴风一样从关的死死的产房大门内透出来。
只一瞬间,外面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原本走动的人也突然停住,死寂一片,只有那穿透了耳膜的惨叫声还在脑海中回响。
几秒钟后,我问护士:怎么回事?我意识到这是个蠢问题,这声恐怖的惨叫让我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趁护士还呆着,我就想推开产房的门闯进去。
门竟然从里面锁着。
我连拧了几次都不行。
哎,你干什么?护士把我推开,一拧门锁着,她就冲里面喊,张医生,张医生!里面好像有人回了一句,我没听清楚到底说了什么,但护士立刻就不喊了。
怎么了?刚才那声,是不是推进去的病人?我问。
没事没事。
护士说。
没事?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本来问的是反话,我有些怒气了,这样可怕的惨叫,这护士怎么可以因为里面医生的一句话就安之若素呢。
可是这话一问出口,就见护士嗫嚅着,仿佛有难言之隐。
难道说她真的知道什么?应该……应该是病人看到了她剩下的小孩吧。
说出这句话,护士解脱似的轻嘘了一口气。
她生下的小孩?我想起了几分钟前就在走道里,黄织还毫不犹豫的说出不管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宝宝这样的话来。
可现在就然会被自己生下的孩子吓得惊声惨叫……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哦不,她究竟生下了什么?我心里正惊疑不定,产房的门开了。
黄织躺在推车上被推了出来,双目紧闭。
病人怎么了?护士问。
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我又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
医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额头上有层细汗。
她被自己生下的孩子吓到了吗?我能看看吗?我问。
医生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你进来看一下。
但不能拍照。
我没带着相机。
我说着跟他进了产房。
嚓嚓——医生开了无影灯。
他取了一只橡胶手套戴上,弯腰从地捡起了一样东西,就这么拎到我面前。
我以为自己见多识广,刚才那一声惨叫也让我有了相当程度的心理准备,但在这刹那,浑身汗毛一下子炸起来,上半身情不自禁的向后一仰。
这是什么东西?!不知有多久,我既无法呼气也无法吸气,完全被吓的憋住了。
我没法看见自己的模样,但肯定脸色铁青。
等我能动的时候,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每个骨节都像生锈了,特别是我的脖子,稍稍一动就咯咯作响。
这就是她生下来的?问出这句话,我才发现我自己的声音竟然也哑了一半。
是的。
医生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在笑。
他肯定被吓到过,这么突然给我来一下,恐怕是想多一个人来分担他的恐惧。
这已经不能算是个婴儿了。
甚至不能算是畸形儿。
在我面前的这个东西,有手有脚,四肢健全,随着医生的手而轻轻摆动。
没错,是摆动。
因为这只是一张皮!黄织竟然剩下了一张婴儿皮!当然,这比一层皮要稍稍厚一些,但也绝不会厚过一厘米。
双脚是纠结在一起的,扁平的像一条鱼尾巴。
手和上半身重叠挤压在了一起,能分辨出的就是胸腹部间的些许痕迹。
而脸——这一张脸,鼻子被压平了,扭曲着贴在左边;嘴是微龇着的;而在大约是眼睛的位置,左眼稍具其形,而右眼变成了个微微下陷的窟窿,中央含着些或许是眼珠的组织。
想象一下,一个婴儿被万吨水压机以极缓慢的速度压平,然后把血洗掉,就和我现在看见的有些相似。
但如果真的有婴儿被那样压一下,只能说是惨不忍睹,可此刻,我更多的感觉是诡异,让人心里阴冷到底的诡异。
一个人怎么会生下这样的东西?一个想法忽然在我的脑海里冒出来:这是个被魔鬼诅咒过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