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拉腊没出门。
她倒是收到了十几份请柬,可保罗·马丁说是要来。
今天,我得同尼娜和孩子们一起过节。
他解释说。
不过,我还是要过来看看你。
她不知道,这圣诞佳节,菲利普·阿德勒在做些什么。
这是一个风轻雪柔,如诗如画[注]的日子。
白雪给纽约披上了一层银妆,全城包裹在一片宁静之中。
保罗·马丁来时,拎着一只购物袋,里面全是给拉腊的礼物。
[注:原文是这是一个柯里尔·艾维明信片般的日子。
柯里尔·艾维是美国一家著名的平版印刷公司。
]为了取这些东西,我不得不在办公室打了个弯。
他说。
这么说,他是瞒着妻子来的。
你给我的太多了,保罗。
你用不着带东西来的。
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嘛。
这就打开吧。
他这么急切地想看到她的反应,使她大为感动。
礼品都是精心挑选的,都很贵重。
一条从卡蒂埃珠宝首饰店买的项练,从赫耳墨斯妇女用品店买的真丝围巾,一本从里佐力书店买的书,一座古董旅行钟,还有一只白色小信封。
拉腊拆开一看,卡梅伦雷诺饭店夜总会几个醒目大字映入眼帘。
她抬头看着他,惊讶不已。
我得到那饭店了?他自信地点点头。
你会得到的。
下星期开价。
到时你会很满意的。
保罗·马丁预告说。
我对经营夜总会可是一窍不通啊。
别担心。
我会派几名专业人员来替你经营。
饭店吗,你可以自己管理的。
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他攥住她的手,说:记着:天底下没有我不愿为你做的事。
我一定记着。
她神情严肃地说。
保罗看着表说:我得回去了,但愿……他欲言又止。
什么?算了。
圣诞快乐,拉腊。
圣诞快乐,保罗。
拉腊走到窗前,凝视窗外。
雪花正漫天飞扬,天空此刻成了一张精美的雪幕。
拉腊心绪难宁,她走过去打开收音机。
播音员正说着:……现在,作为节日特别节目,波士顿交响乐团为您献上E降调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钢琴独奏。
菲利普·阿德勒。
拉腊全神贯注地听着,想象着菲利普坐在钢琴前,潇洒、高雅。
音乐声停时,她心里说;我得再去见他。
比尔·惠特曼,作为工程建筑总监,是同行中的佼佼者。
他从建筑业的最底层一跃而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工作稳定,薪水可观,可他并不满足。
多少年来,他眼睁睁看着房产经营者们获取了巨额收入,而他只不过拿一笔可怜的薪水。
可以这么说,他暗自思忖,他们某种程度上是在赚我的钱。
老板得蛋糕,我得到的只是面包厨。
可是拉腊·卡梅伦瞒过城市规划委员会的那天,一切都变了。
她骗得了社区管理处的许可,而这完全可以毁掉她。
如果我把真相告诉社管处的人,她将彻底完蛋。
不过比尔·惠特曼不想那么做。
他自有更好的打算。
他要用这事作为达到他目的的手段。
他要什么,女老板将会给他什么。
这一点,他有把握。
那天他去找她要求晋级加薪时,她就差点支持不住。
她别无选择。
开始嘛,我只小敲一笔。
比尔·惠特曼愉快地想着。
然后嘛,再狠狠地敲,敲她个半死不活。
圣诞节后第三天,东区购物中心工程又开始施工了。
惠特曼环视一眼偌大的工地,暗自说道:这将是棵真正的摇钱树呢。
这一回,我可是也要大敲一笔啰。
工地上到处是笨重的设备。
大吊车正铲起成吨的土,倒入一旁的卡车里。
一只控制着那锯齿形大铲斗的吊钩似乎出了点问题,得加固一下。
硕大的吊臂悬在半空。
惠特曼于是朝司机室走去,头上方就是那又大又重的铲斗。
喂,杰西,上面怎么回事?他喊道。
司机室那人咕哝了一句什么,惠特曼没听清。
他朝前移了移。
什么?悲剧就在刹那间发生了。
链条滑脱,笨重的铲斗猛地砸在惠特曼身上,把他击倒在地。
人们朝砸烂的尸体跑过去,但一切都无能为力了。
安全阀滑脱了。
司机后来解释说,哎!真是倒霉透了。
我非常喜欢比尔。
拉腊得知消息后,立即给保罗·马丁打电话。
听说比尔·惠特曼的事了?是的。
从电视上看到的。
保罗,该不是你……他大笑起来。
哪来的这等胡涂想法!是电影看得太多了吧。
记住:好人最终总是会胜的。
拉腊心里琢磨:我算不算好人呢?争着买雷诺饭店者不下十余人。
我什么时候投标?拉腊问保罗。
别着急。
我不叫你投你就别投。
让别人先跳跳。
拍卖是秘密进行的,所有竞买者投的标都一一封存,到周五才能启封。
星期三快过了,拉腊仍未投标。
她给保罗·马丁打了个电话。
别急。
他说,什么时候投标我会告诉你的。
他们保持电话联络,一天达数次。
下午5时,离投标截止时间只有一小时时,拉腊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时机已到!目前最高出价是1.2亿,我要你再加500万。
拉腊惊愕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如果那么干,我会赔一大笔钱的。
相信我。
保罗说,你买下饭店就开始装修,这样可以节约一笔开销。
负责装修的工程师会把这笔钱用支票付给你的。
这样不仅可以补回你的500万,还能赚点。
第二天,拉腊接到通知:她的投标成交了。
现在,拉腊和凯勒正赶赴雷诺。
那饭店名叫雷诺富,又大又豪华,拥有1500个客房,此外还有一个光彩耀眼的大型夜总会,此时里面空荡荡的。
拉腊和霍华德·凯勒正在一位名叫托尼·威尔基的男人陪同下参观。
这所夜总会的老板倒了个大霉。
威尔基说。
什么霉?凯勒问。
哎,好像是几个伙计从钱箱里拿走了一些钱。
做手脚。
凯勒插话。
可不。
当然,老板对此一无所知。
那自然。
可是有人告了密,赌博管理委员会吊销了这里的执照。
真是太糟了。
那地方可是棵摇钱树啊。
我知道。
凯勒早已研究过帐本。
实地考察结束后,只剩下拉腊和霍华德时,她说:保罗说得对,这真是棵摇钱树。
她察觉到霍华德脸色不对。
怎么啦?他耸耸肩。
不知道,我只是不喜欢我们卷进这等生意。
什么叫‘这等生意’?这可是只下金蛋的鸡啊,霍华德。
谁来经营这所夜总会呢?我们会找到的。
拉腊闪烁其辞。
到哪儿找?女童子军吗?只有赌棍才能做这种生意。
这种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呢?拉腊默不做声。
我敢说保罗·马丁肯定认识。
别把他扯进来。
拉腊说。
我很想那么做,我还想你也别扯进这种生意里。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主意。
昆士区工程,你不也觉得不是个好主意吗?还有休斯敦街购物中心。
可它们不都在赚大钱吗?拉腊,我绝没说过它们不是赚钱的生意。
我只说过我觉得我们操之过急了。
你见什么都吞,可你至今还一样都没消化掉。
拉腊拍拍他的脸。
放心吧。
赌博管理委员会官员们殷勤备至地接待了拉腊。
能在我们这地方见到一位美丽的年轻女人,可是件稀罕事。
主任说,你的到来令我们精神倍增。
拉腊看上去的确很漂亮。
她身穿乳白色真丝衬衫,多娜·卡兰牌米色羊毛裙,还系着一条保罗圣诞节送的真丝围巾。
她答道:谢谢!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呢?一名委员问。
他们心里全都清楚她来这里的目的。
我来这里,是因为想为雷诺做点什么。
拉腊诚恳地说。
我想为它建一座全内华达州最大、最漂亮的饭店。
我想在雷诺宫上再加盖五层,建一个大型会议中心,以吸引更多游客前来赌博。
委员们一一交换了眼色,主任说:我想此类场所无疑会给本城带来很大的实惠。
当然,我们的职责是确保此类场地的经营绝对光明正大。
我未必就是漏网罪犯。
拉腊笑着说。
他们被她的玩笑弄得忍俊不禁。
我们知道你的底细,卡梅伦小姐,你真是可敬可佩啊。
不过,经营夜总会,你可是毫无经验啊。
那倒是。
拉腊承认说。
不过,话要看怎么说,我想,物色一个令贵委员会满意的合格的雇员肯定不会太难。
当然,欢迎各位赐教。
一位委员开口问:至于财务活动,你能保证……主任打断他:那不成问题,汤姆。
卡梅伦小姐已提交了财务报表。
我将保证给你们人手一份。
拉腊坐在原处,等着。
主任接着说:卡梅伦小姐,目前我还不能对你答应什么。
不过,我想这么说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那就是我看不出有什么障碍阻止我们授予你执照。
拉腊兴奋不已。
那太好了。
我想尽快着手装修。
在我们这里,办事恐怕没那么快。
还要等一个月,我们才能给你确切答复。
拉腊的兴奋一扫而光。
一个月?是的。
我们需要做些核实工作。
我明白。
拉腊说,那不会有什么的。
饭店购物城里有家音乐商店。
商店的橱窗里挂着一张菲利普·阿德勒大幅招贴画,为他新出的激光唱片做广告。
拉腊对音乐不感兴趣,她是冲着唱片盒背面菲利普·阿德勒的照片买下唱片的。
回纽约途中,拉腊问:霍华德,你熟悉菲利普·阿德勒吗?没什么特别熟悉的。
他大概是当今首屈一指的钢琴家。
他与最出色的交响乐团合作演出。
我在哪儿读到过,他刚刚创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奖掖内地城市少数民族音乐家。
基金会叫什么名字?大概是叫菲利普·阿德勒基金会吧。
我想捐赠一笔钱,拉腊说,以我的名义寄张一万美元的支票去。
凯勒惊讶地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对古典音乐毫无兴趣呢。
我在开始培养这种兴趣。
拉腊说。
拉腊一眼看见新闻标题:地方检察官调查保罗·马丁——资深大律师疑与黑手党有瓜葛她沮丧地看完报道,立即挂电话给保罗。
出了什么事?他忍不住笑起来。
地方检察官又一次非法审讯。
这些年他们一直想把我和那帮家伙扯到一起,可他们运气不佳。
每一次大选来临前,他们总想拿我当替罪羊。
别担心。
今晚一块吃饭怎么样?好的。
拉腊说。
我知道桑椹街有家小餐馆,那儿不会有人烦我们的。
餐间,保罗说:听说你与赌博管理委员会的交道打得很顺利?我想是的。
他们显得很友好。
以前我不曾干过这一行。
我想你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来找几个得力的伙计替你经营。
这家夜总会的前任老板心太黑。
他换了个话题。
各地的施工情况怎么样?很顺利,我有三个项目正在施工,保罗。
你该不是在盲目行事吧?听这口气怎么像霍华德·凯勒!不,每项工作都是按预算和计划进行的。
那就好,宝贝。
我只是不想让你出任何差错。
不会的。
她把手放到他的手上。
你是我的保护神。
我会时刻保护你。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
两周过去了。
拉腊仍未接到菲利普·阿德勒的回音。
她派人找到了凯勒。
给阿德勒基金会捐赠的1万元,你寄去了吗?寄了,当天就寄了。
奇怪,我想他总该打个电话来的。
凯勒耸耸肩。
他也许到外地演出去了吧。
也许吧。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望。
我们谈谈昆士区那幢大楼吧。
那要花掉我们好大一笔经费啊。
我知道该怎么避免损失。
我想把生意敲定在一个住户身上。
已经考虑什么人了吗?是的,共同平安保险公司,董事长叫霍勒斯·格特曼。
听说他们想迁址,在物色地方。
我想让它迁到我们大楼里来。
我去核实一下。
拉腊注意到凯勒没做记录。
你总是让我惊奇,你什么都记得,是吗?凯勒莞尔一笑。
我有个像照相机拍照一样的记性,当初记棒球成绩练出来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哟。
霍华德心想,那个有着神臂的小伙子。
那个芝加哥罗基棒球联队的明星。
是另一个时代的另一个人!有时这记性真是祸根,生活中有些事,想忘却没法忘。
霍华德,你立即让建筑师着手绘制昆士区大厦蓝图,弄清共同平安保险公司需要多少层,多少面积。
两天后,凯勒走进拉腊办公室。
恐怕得告诉你个坏消息。
出了什么事?我在附近探听了一下,你说的没错,共同平安保险公司确是在物色新办公地点,不过格特曼考虑了尤宁街的一幢房子。
楼房的主人是你的老朋友史蒂夫·默奇森。
又是默奇森!那箱土肯定是他派人送来的。
我不会让他唬住的。
格特曼承诺了吗?拉腊问。
还没。
好吧,我来处理。
当天下午,拉腊打了十几个电话,最后一个电话使她大喜过望,是打给巴巴拉·罗斯韦尔的。
霍勒斯·格特曼?是的,我当然认识,拉腊。
你怎么对他感兴趣了?我想见他一面。
我是他的狂热的倾慕者。
我想请你帮个忙。
巴巴拉,请你邀请他星期六晚上来你家赴宴,好吗?一言为定。
晚宴简单但高雅,罗斯韦尔府上共有宾客14人。
艾丽丝·格特曼身体不适,因此霍勒斯·格特曼只好只身赴宴。
拉腊坐在他身边。
他60开外,但看上去年老得多。
他神情冷峻,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下颏轮廓分明。
拉腊打扮得既迷人又性感。
她身穿黑色低领霍尔斯顿晚礼服,首饰简单但极其精美。
他们喝过鸡尾酒,坐在餐桌前闲聊起来。
我一直想见您,拉腊开门见山地说,我听说了好多您的事。
我听说了不少你的事呢,姑娘。
你在本城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呀。
我只想尽点绵薄之力。
她谦虚地说,这是个美妙的城市。
你是哪里人?加里人,印第安那州。
真的?他惊奇地看着她,我也是在那里出生的。
这么说,你就是好人州人[注]啰?[注:印第安那州,绰号Hoosier State,据传出处有二,一是得自Who\'s there?谐音Hoosier;二是得自替俄亥俄运河开凿者萨·胡西尔干活的民工,他们精力充沛,肯卖力,据此泽作好人州。
]拉腊笑笑。
正是。
对加里,我有很多温馨的记忆。
我父亲在《论坛报》供职。
我上的是罗斯福高中。
一到周末,我们就到格利森公园野餐、听音乐会,要不就到‘十二加二十’[注]打保龄球,每次都舍不得离开。
[注:体育运动场地名。
]你干得很有成就啊,卡梅伦小姐。
叫拉腊。
拉腊,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我最有兴趣的一项工程。
拉腊告诉他说。
我要在昆士区建一座新大厦,30层,面积两万平方英尺。
那倒挺不错的。
格特曼说,若有所思。
是吗?此话怎讲?拉腊装作一无所知,问道。
碰巧我们正在物色一幢办公楼,大小与你说的正合适。
是吗?您选定了吗?还没,不过……您要是愿意,我请您看看我们新楼的蓝图,已经绘好了。
他端详她一会,好的,我很乐意看看。
星期一上午我送到您的办公室去。
我翘首以待。
接下来的时光,他们过得很愉快。
那晚,霍勒斯·格特曼回到家时,走进了妻子的卧室。
感觉怎么样?他问。
好些了,亲爱的。
宴会怎么样?他在床边坐了下来。
很好。
大家都很想念你。
不过今晚我过得很有意思。
听说过拉腊·卡梅伦吗?那当然。
谁没听说过?是个不简单的女人,有点奇怪,她说她出生在印第安那州的加里,像我一样,对加里了如指掌,连格利森公园和‘十二加二十’都知道。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格特曼看着妻子,莞尔一笑。
那姑娘家在新斯科舍。
星期一一大早,拉腊手里拿着昆士区工程蓝图,来到霍勒斯·格特曼的办公室。
她立即被请了进去。
见到你很高兴,拉腊,坐吧。
她把蓝图放在他办公桌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看图之前,我有件事要向您坦白,霍勒斯。
格特曼坐正身子。
说吧。
那天晚上我对你说我是印第安那州加里人……那有什么?我从不曾去过印第安那州的加里,我只是想给你留下个好印象。
他笑了。
这你就真把我弄糊涂了,我怕是没法明白你的话了,姑娘。
还是看蓝图吧。
半小时后,他已细细研究了一遍。
要知道,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本来选定了另外一个地方。
真的?我为何要改变主意搬进你的大厦呢?因为在那里你会更愉快,我保证你们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
她笑笑。
况且,还为贵公司节省10%的费用。
是吗?你还不知道我付那幢楼多少租金呢。
那没关系,以你说的算。
你本该就是印第安那州加里人,格特曼说。
我们成交了!拉腊回到办公窒时,桌上有张便条,说菲利普·阿德勒来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