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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恶魔

2025-03-30 06:32:45

1岛崎也在观察波蒂。

岛崎是哺乳动物研究的专家,当然对犬类的生态也颇有研究,他还亲自喂养过狗。

现在,武田安造在注意了波蒂的神态后,断言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已迫近鹿泽庄。

安造老人是位猎手,而猎手正具有学者所涉及不到的实际经验,所以绝不能轻易否定他的话。

可是,岛崎对武田安造的话不能完全相信。

波蒂的惊恐之态的确不同异常。

它高高地扬着鼻孔,用嗅觉探查着什么。

狗有感应自然变异的本能。

如果波蒂本能地探寻到了天变地异的先兆,它一定会竭力挣脱离开这里,跑到门口,用爪,用嘴去撬开大门逃脱出去。

可现在波蒂完全没有这种举止,相反从它毛发的的倒竖和尾巴垂地的样子,可以知道根本不愿出门。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武田,岛崎小声问道:你看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

武田安造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慢慢摇了摇头,不过,有什么东西正向这里迫近。

那您说会是什么呢?会不会是泥土崩塌之类的自然现象呢?不对呀!……刚才波蒂狂叫的那会儿,也许不是预告石坝崩塌的消息,它早就嗅出了什么东西……可是,在这种暴风雨中……这我就不清楚了。

武田安造愁眉不展地又摇了摇头。

可现在波蒂明白无误地嗅到了什么。

这在安造漫长的狩猎生涯中尚为第一次。

你们快看,那儿有个什么东西!一直看着窗外的乾博子尖叫一声退到后边。

她用双手捂着脸对大家说:是个什么动物,站在那里!大家都拥到窗口向外看。

阿铁看了一阵说:哪来的什么动物?有嘛!在雨里那动物就那么立着,很大个呢。

你冷静些。

岛崎把惊慌的乾博子拉到椅子上坐下。

我确实看到了嘛。

是个什么样的动物?象猪,或是熊,就是那么样的动物,它站在雨中,死命盯着我们这边,真的!突然,波蒂停止了狂吠。

大厅恢复了寂静。

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啊,五郎,啊?!井上薰突然惊慌地问丈夫五郎。

什么‘那个东西’啊?最近,这附近不是有五个男女登山者失踪了吗?你忘了咱们在赤石小舍住下时,登山的人不都这么说吗?有的说是山神啦,有的说是宇宙人(UFO)的基地在这啦什么的,该不会……井上薰本来就白晰的脸上更是失去了血色。

这是什么混帐话!松本重治不屑地责备道,你也说是有山神呀,还是宇宙人的?是呀,真是废话!那个叫斋藤的暴力团小头目也赞同松本的话,真是莫名其妙,狗叫一阵就这呀那的!我说,你们都有什么毛病吧?那条狗只不过是胆小的狗罢了!我说呀,还是甭管它叫不叫好吧。

斋藤说着话,眼睛却盯着井上薰的胸口。

她的浴衣和棉袍的胸口没扣严,露出一片白嫩的肌肤。

井上五郎发现斋藤的眼光不对,急忙悄悄拉过妻子。

熊或是猪?——安造明白都不是,熊也好,猪也好,所有的野兽都对气候极为敏感,它们绝不会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中出来溜达。

它们往往在大台风到来前几天就能察觉,这时,它们会留下食物,稳稳地躲在各自的巢穴中。

再说,它们也不会在中午时分来到人居住的地方。

那么,乾博子到底看到了什么呢?安造还搞不明白。

现今,栖息在日本山野中的野兽,还没有能使猎犬惊慌失措的。

波蒂是只出色的猎犬,对付野猪、鹿、熊最为得意。

假若乾博子看到的确实是野猪或熊,波蒂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它是具备着这种血统的良犬,也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没有让猎犬惊恐的野生动物,这不会错的。

安造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雾。

安造也听说过两拨登山人员失踪的传言,也听说可能是山神或宇宙人捣的鬼。

安造从没细想哪种传说更准确。

山神的传说自古就有,特别是在南阿尔卑斯山麓一带的村野传闻更多,他也不是不信,不过安造清楚在山野迷路后会招致什么结果。

在山里死的人总是脊背朝上。

安造从来都是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

当然,也相信自己的经验。

在安造的一生中,有过多次悲惨的境遇。

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爱妻,自己身边亲近的人都离他而去,唯独他活下来。

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对于自己的人生来说,没有了困惑,也没有欲求,只有这茫茫苍苍的大山野岭是他依存的人生场所。

在这狭窄的人生场所,也没有使他心烦意乱的东西存在,觉得自己对什么都看得那么透彻。

今天,第一次有了使他解释不清的现象,或是难以理解的事态临近了。

安造转过身来。

波蒂发出低微的呻吟。

它不叫了,腹部贴在地面,扬着头,瞪着惊恐的眼精。

它就以这种姿势,从喉咙深处挤出难以叫人忍受的呻吟。

看来,它不会停止这可怕的呻吟。

他妈的,这蠢货!阿铁恶狠狠地踢了波蒂一脚。

波蒂挨了一脚站起来了,它对阿铁张开了利齿。

唉,你他妈还想咬人?!阿铁拔出匕首怒吼着。

给我住手!安造的猎枪对准了阿铁。

嗬,想动手吗?死老头!阿铁的脸扭曲了。

你要想死的话。

安造平静地回答。

阿铁要敢扑上来,他会开枪的。

安造不是狗被踢了能保持沉默的人,这只猎犬已是他唯一亲近的生灵。

老头儿,你会后悔的!不要到前面来!安造用十分严厉的语气叱咤着阿铁。

你要怎么着,老混蛋!阿铁弓下腰,顺势张开腿。

认错就饶了你,要不的话,就杀了你!安造开始勾起操在板机的手指。

阿铁的脸绷得紧紧地盯着安造。

岛崎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他想武田安造也许真的会击毙阿铁。

阿铁在他的威逼下已经畏缩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如果我贸然插进去,这家伙可能会以我为挡板,挥刀去剌安造。

他看了看涸沼。

涸沼没有一丝介入的表示,若无其事地静观着争执。

岛崎发现斋藤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插进了怀里。

松本默默地看着。

他在考虑着如果武田安造击毙了阿铁,如何全力保护安造。

中原顺知道斋藤的手在怀里握着手枪,但他知道斋藤不会轻易开枪。

他开枪的话,涸沼不会袖手旁观。

均衡破坏,鹿泽庄很快将要变成乱战后的修罹场。

显然,斋藤如拔出手枪,他不会对准老人,只能对涸沼。

这一点涸沼心里也明白,当然,谁都不希望修罹场过早到来。

中原认为斋藤现在不会动手,结局只会是阿铁认错了结这场争端,而武田安造是不会中途撒手的。

时间在紧迫中一秒一秒地过去。

而在这时,波蒂的呻吟又激烈了。

它已经不再对着阿铁,而是视线又转向门外。

窗户很高,波蒂只能看到墙壁。

实际上它正是对着墙壁剧烈地呻吟着。

别开玩笑了!阿铁气哼哼地叫着:你看好了!阿铁向门口跑去。

在门口他几把扯下身上的棉袍和浴衣,浑身只剩下一条短裤。

他把匕首衔往嘴里,就穿着短裤冲出了大门,霎时间消失在磅礴的大雨中。

岛崎看着窗外,阿铁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

他沿着公路跑去。

欲认错又不能的阿铁被武田的杀气震慑了。

而波蒂的呻吟救了阿铁。

阿铁的出走的确表现了他的勇气,看来他身上还多少有些忠侠之气。

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这是一声划破暴风雨的尖锐地惨叫。

武田安造持着猎枪冲出了大门,向风雨中冲去。

在跑过大厅时,岛崎清楚地看到他左手攥着两支药夹。

武田消失到雨幕中了,几乎同时传来砰地枪响。

就象是抹去枪声似的,暴风雨一阵紧骤。

2所有的人郁集中到大门口。

大雨中,一对人影出现了,是武田安造和阿铁。

安造用肩扶着阿铁,两人费力地走进了大门。

一个姑娘吓得叫了起来。

阿铁的左脚淌着血。

血流得很猛,很快就把门口染红了一大片。

畜牲!阿铁跛着进了门。

快拿绷带和烧酒来!岛崎让阿铁躺下查看了他的伤口。

阿铁的腿部被什么动物撕裂了一大块,有十分锐利的咬痕。

好象是咬住后用力拉扯过,几块肉都耸拉下来。

为了止血,岛崎紧紧地绑住了他的大腿。

岛崎把烧酒倒在他伤口上进行消毒。

阿铁的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低声呻吟着,忍受着剧痛。

岛崎又用烧酒在他身体上擦拭了一阵,几个人把他抬进了房间。

给我烧酒,烧酒。

阿铁呻吟着。

阿铁的伤口很有可能化脓,然而鹿泽庄没有任何药品。

岛崎只好给了他一些烧酒,不知道是不是良策。

岛崎回到大厅。

武田安造换好衣服也来到大厅。

是什么咬了他?其实不用问,岛崎从他的伤口也能猜测到七八分。

是狼。

武田安造明确地告诉他。

狼?岛崎惊讶地看了看安造,不会是开玩笑吧?岛崎在想,怎么会有狼呢?动物学会认定狼群灭绝已有八十年了。

最初看到伤口时,岛崎认为是野狗咬的。

如果是野猪的牙痕,那就象剃刀切的伤口一样整齐。

熊一般是袭击人的上半身。

腿部的伤一般是犬科动物的攻击位置。

开始我也以为是野狗。

可是,那不是野狗;要是野狗,波蒂也不会害怕了。

武田安造当然也没想到会是狼,只是波蒂的样子使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异常的东西临近了。

听到阿铁的惨叫声,他明白只能是自己出去。

他没有恐怖感。

他对自己手里的枪有足够的自信,在他手下还没有用枪打不死的野兽。

于是,安造冲了出去。

出了前院,有一条通往鹿泽庄的公路。

公路上传来几声怒嚎,安造以为是狗。

最近,各地的野狗都有所增加。

这是由于被人扔的狗增多,或是城里来的打猎的人带来的狗与主人失散,这些狗逐渐野化了。

野狗进入下一代就会忘记人的社会,而恢复其犬科动物本来的机敏和残忍,变得越发凶猛。

传接几代以后,连相貌都会发生变化,也能适应山野生活,这就是所谓的返祖现象吧。

不是还听说过人有长出四只乳房的吗?野狗在几代的变化过程中,最终会长成过去称作山狗的时代的相貌,整个变得令人可憎,虽说不是所有的狗都会这样,但这种倾向很强。

近年,不断传说各地都出现过被野狗群伤害的事,野狗袭击人的事件也不止一起。

听到几声怒嚎,安造马上想到了野狗群。

安造发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几条黑影撕扭在一起,安造急忙对空放了一枪。

他端着枪就冲了上去。

可能是被枪声吓了一跳,一头野兽从阿铁的身上逃开了;阿铁就是被那家伙扭住的。

安造对那野兽匆匆瞥了一眼,马上对它放了一枪。

接着又补了一枪。

他顾不上打中没打中,就去救阿铁,那只野兽眨眼间也不见了踪影。

但是,在那瞬间安造看清了野兽的相貌,并深深地印在心里。

那家伙长着象大型日本犬的体躯,头部看去象狐狸一样细长,最深刻的还是它瞪着安造时双眼异样的光。

看到它那双眼的凶光,安造明白了这不是狗,心里涌出一丝畏怯。

那双眼,绝不是狗!那闪动着的,象寒星般皎洁、冰冷、青幽幽的目光,在安造的心头是那样深刻,竟使毕生与野生动物打交道的安造为之一震。

可是,那……岛崎看着波蒂。

岛崎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狼的存在。

狼是纯食肉兽,它不象熊、野猪那样具有杂食性。

杂食性的动物繁衍极快,因为它们到处都能找到食物。

象北海道的棕熊,几经追杀数量始终不减,有时不得不动用自卫队进行围剿,就这样,种属也没减少。

而纯食肉兽则不同了。

如果能作食物的动物减少,它就会灭绝,特别是狼。

狼在野生兽中以社会性强著称,它们多采取大家族主义,或是叫群体生活。

狼群都严格遵守群体的统领制。

如果是其它动物的活,死掉了母亲,小动物很可能会饿死,或被其天敌残害。

可是,母狼死掉了,小狼会受到群体的保护生长,这也是种属维持的本能使狼族具备了这种社会性。

狼终生奉守一夫一妇制也很有名,这与其它动物群在发情时期到来后,集体发情、乱交,发情期一过又互不相扰的特性形成鲜明的对照。

它们一生总是夫妇相随。

狼族必须固守这种社会性也有其一定的理由。

狼虽然是纯食肉兽,但它却有着踱行性。

狼脚的构造,使它只能用脚后跟行走。

这与狗相反,狗是只用爪尖行走的指行性类,从外表看不出来,但通过解剖就会一目了然。

狼和熊一样是踱行性动物。

这类动物的缺陷是行走缓慢,熊就是这样,只要慢一步就扑不到猎物。

所以它追不上鹿、兔、狐等,但它具有杂食性,可以弥补食物不足的困难。

而狼就不行了,它们捕不到猎物就意味着死亡。

这样狼才形成了这种群体性,采取共同猎取的办法。

日本狼的灭绝宣称为1905年(明治三十八年)。

在奈良县鹫家口射杀了一只年轻的母狼。

狼的毛皮陈列在大英博物馆。

从那以后,再无捕获例。

但在过了七八年后,福井县城址内射杀到一只狼,但这被判定为是巡回动物园里逃出的朝鲜狼。

此后,又多次有人猎杀到称为日本狼的动物,将毛皮提交给动物学会,但学会一概不予承认,理由是没有关键的骨骼难以判定。

总之,日本狼的灭绝被定作明治三十八年。

日本狼灭绝的原因,据说是明治时期引进了洋犬所传播的犬瘟热、狂犬病造成的。

本来,日本狂犬病的历史很早,在几代天皇时期都有记载。

这种犬被称作疯狗、疯犬、麻疯犬等。

但谁也无法断定究竟是不是真的狂犬病。

这些暂且不说,因为狼本身奉守群居生活,所以一旦蔓延狂犬病,很快就会灭绝。

明治时朝,从未下过山的狼群,竟蜂涌到村落、城镇。

这些狼不仅公然伤害家畜,甚至见人就咬,据说这就是患了狂犬病的缘故,于是遭到灭绝。

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始终不信狼群真的灭绝了。

有人说亲眼看见狼在山林中出没,也有人说听到狼嚎,也有人在山里拍了不少狼的足迹的照片向动物协会报告。

于是,不少人都相信有狼在大山野林中暗中成长。

动物学会对这些舆论全然不信。

之所以不相信,其根据就在于狼是食肉型的群体。

如果多数生存,每年总会被猎人捕到几只。

比如狐狸每年都捕获四千只,熊能捕获七百头,而狼一只没有,只能是意味着它的灭绝。

另外,狼与杂食兽不同,一头、二头狼的存在也繁殖不了狼群,因为种属条件决定了狼的命运,这似乎成为不可动摇的定论。

然而现在,日本狼袭击了阿铁。

动物学者是冷静的。

专门从事哺乳动物研究的岛崎,至今也有各种经验,有人捕杀了日本狼拿来毛皮让他鉴定的事也不止一两次。

岛崎总是从纯理论的或是科学推论的立场来断言日本狼的灭绝。

刚才,他对武田安造的话刚想反驳又哑然而止,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岛崎现在正处在连自己都解释不清的奇妙的昂奋状态中。

波蒂依然恐慌不安,表情奇怪。

如果说波蒂现在室外,它害怕野狗群的袭击还能叫人信服,可波蒂现在室内,身居室内的猎犬害怕同类的袭击是无论如何解释不通的。

从理论上来说,猎兽犬也不可能害怕野狗,退一步说,就算野狗十分勇猛,可也不会吃掉同类呀。

那么波蒂究竟惧怕的是什么呢?岛崎感到迷茫了。

3武田——岛崎从波蒂身上把视线转向武田,那些动物,大概有多少头?我看到的只有一头,这雨下得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是吗?岛崎对此也感到不可理解,狼也好,野狗也好,一般都是集体进攻。

而只有一头的说法叫人难以置信,而阿铁的咬伤也正好只有一处。

这么说,袭击阿铁,使波蒂恐慌的野兽只来了一头?然而,如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奇怪了,那就是说,波蒂对一头野兽害怕。

岛崎脸色阴沉,他自己都知道一定是铁青面孔。

是狼吗?岛崎心头一阵颤栗。

波蒂在低声呻吟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阿铁扶在同伙的肩上走进了大厅。

阿铁,那些东西有多少?斋藤问他。

咳,有他妈一大群呢,那些畜牲!阿铁弯下腰坐到椅子上。

可能是烧酒转移了疼痛,虽然还是呲牙咧嘴的,但神色比刚才好多了。

看到他的气色,岛崎想起人们所说的流氓暴徒痛觉极端迟钝的说法。

所以他们敢去打架,去纹身,就是被砍伤了也不象常人那么痛。

他们习惯了这些野蛮的生活,凶残也是在血肉的磨砺中培养起来的。

岛崎这时忽然觉得,这些人身上也多少带有兽性呢。

一大群?是的。

有几十头呢,那些家伙都藏在大雨里,只能看到一双双眼睛,老子拔出匕首对着它们用力刺去。

妈的,那些家伙,老子恨不得把它们全宰光……阿铁对着瓶口又喝了一大口烧酒,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又接着说:这时有一头窜到近前来了,那家伙慢吞吞地、不慌不忙在用眼盯着我就过来了。

我知道这家伙是领头的,他妈的特别狂妄的家伙,它是要和老子拼个高低。

于是我逼了过去,想宰了这家伙,其余的就会吓跑,可没想到……阿铁的声音低了下去。

当时阿铁就穿着短裤冲到跟前。

他想,看去是很凶恶的样子,也不过是一条狗,不会有什么事的,便挥刀刺去,没想到那家伙一闪,转眼就消失到雨雾中去了。

阿铁吃了一惊,急忙弯下腰来。

他想,这家伙一定还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就在这时,他觉得右边大腿一阵剧痛,一定是肉被撕裂了!就在一眨眼功夫,他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倒下之后,才明白那家伙咬住他的大腿后拼命往下拉。

阿铁发出一声惨叫。

老子倒下后,用匕首狠命在狼肚子划了几下。

可是,那狗东西……阿铁似乎又回到先前那凶残的一幕,表情十分悲切,默默地看着窗外。

大家伙都沉默了。

岛崎。

松本沉重地打破了沉默,你是专门研究哺乳动物的,这到底如何解释?是野狗?还是狼?……现在还不是不结论的……岛崎有些语塞。

好,就算是一群野狗吧,从前有没有野狗如此袭击成年人的例子呢?不。

岛崎摇了摇头。

的确没有袭击成人的先例。

那么,狼呢?我看,不能这么性急地下结论。

不过,我们应该作出正确的判断。

就算是野狗吧,它们也有几十头,而且是要残害我们;如果真是狼的话,那不是比野狗更厉害了吗?松本看着走廊尽头。

尽头那间房屋暂且用木头支住了,可猛烈的风雨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塌下来。

松夺担心,房屋一旦倒塌,所有人暴露在风雨中,将必然与那几十头凶残的野狼搏斗,他既担心又害怕。

不只是松本,所有人的脸上不都渗着恐惧的神情吗?从动物学的角度我不敢相信,假若真的是狼,那的确不堪设想……野生的狼,牙齿比狗锐利而且很长。

可是……岛崎没能说完他想说的话。

从学科的角度,犬科类的动物是不伤害人的,不知是什么理由,据说是犬科类动物与人之间有奇妙的亲近感。

狼是咬人的。

一般情况下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才疯狂地咬人,至今还没有记载普通的狼袭击过人的前例,而日本狼根本就不在人前露面。

俗话有送狼一说:狼在山路上小步跟着人后,只要人摔倒后马上窜上去把人咬死。

这也仅是传说,没有实际记载。

在欧洲,曾有过狼群袭击列车的记载,还有过袭击村庄与村民间进行整整三日三夜的死斗的记载,但经调查这些也是患有狂犬病的狼所为。

于是在学术界里的一部分人认为,犬科动物与人有种说不清楚的亲近感,因此,它们有跟在人的后面的行为。

现在,岛崎理屈词穷了,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是那么意外,也是那么真切,不容你有过多的时间考虑。

况且,象岛崎这样有身份的学者,要他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个结论,而且要明确推翻科学界早已认定的事实的结论,他感到很为难。

难道阿尔卑斯群山中八十年前就应该是灭绝了的日本狼,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又生长起来了吗?而且是在患了狂犬病之后,在这风雨交加的恶劣气候中要伤害我们这些困居山里的人吗?——太可怕了,岛崎不能肯定。

松本又站来说:我认为一定要有个准确的结论。

你是动物学者,刚才这人说他刺伤了狼的腹部。

这样,狼一定会死掉,我看应该去查看清楚。

如果对手真是狼群,我们不得不承认陷入严重的境地。

这里寻求救援的通讯手段没有,道路也全部毁坏了…………是狼,一定是狼!我记得曾读过的书上说,日本狼是连学者都搞不清全貌的虚幻动物,据说只发现过几块头骨,其它的完全搞不清。

有说还生存的,也有说全部灭绝的。

要真是狼,那不是太好了吗?乾博子眼里闪着光,说完了她的意见。

什么太好了?嗯?小姑娘说话也不谨慎!松本对她大声喝问,吓得她赶忙低下头来。

你呢?松本用手指着武田安造。

你说是狼吗?反正不是野狗。

武田安造不太愿意回答他,这人太傲气了。

这有必要确认清楚!谁去确认呢?斋藤问他了。

我对动物一无所知。

无知也没关系呀,拉条尸体回来总会吧!这事你也能做。

那好,两个人一起去吧,就我和你了。

……松本愣了,不敢吱一声。

涸沼凉介看着窗外。

狼也好,野狗也好,涸沼现在没去多想,甚至可以说根本没引起他的注意。

这时他发现松本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已,但是松本没能说出什么。

涸沼很讨厌松本这样的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偏要去理论,实在是不明智,语言是和行动联结在一起的。

松本根本不懂这个常识,是靠嘴皮子生存的。

可如今他在玩弄词藻的过程中却弄巧成拙,使人瞧不起他。

这里不是检察院,在这特殊的环境中,你自己说的话将由自己承担责任,要想哗众取宠只能是自己落个没趣,想掌握住主动权,就应该自己去拉回死狼的尸体,只有通过行动才能取得信赖。

涸沼对可能包围了鹿泽庄的野狗或是狼群从不感到恐怖。

那个时刻真到来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带着中原顺下山;兽群要是冲上来就和它们搏斗,没什么了不起。

涸沼担心的是另外的问题,那就是四个暴力团员。

他知道他们决不会放弃一亿八千万元,与他们之间必有一场死斗,其中最具危险性的阿铁眼下受了重伤,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但对剩下的三个人也是不敢有片刻的大意。

还有大伴毅,至今还估摸不透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轻易开口,显得格外稳重。

涸沼猜不出他和中原之间有没有什么纠葛。

还是我去吧!岛崎站起身来。

谁都没有表示出去的意思。

岛崎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假如狼群扑过来,他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会是白白丧失生命,可是动物学者的身份便他不能把自己缚在椅子上。

您……老伴惊呆了。

别担心,很快就回来。

岛崎准备出门。

武田安造站起来了,让我和你一道去吧。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呢!他操起猎枪。

岛崎看了看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4岛崎安雄和武田安造出了门。

风雨怒吼着要把原始森林夷为平地。

他们一出门就险些被狂风刮倒,没迈几步衣服就湿透了。

武田安造抢先到了头里。

在他看来,岛崎不过是位孱弱的学者,身材矮小,满头白发。

安造长年生活在山林,身体自然受到锻炼,腰腿现在依然能与年轻人比试。

他护着岛崎奋力向前走去。

没有发现被阿铁刺伤腹部的动物尸骸。

阿铁的匕首在水中闪光。

安造拾起了匕首,神经高度紧张。

他认为那些野兽百分之九十可能是狼。

他的理由很简单,野狗不会使猎兽犬如此惊慌。

安造是猎人,对野兽自然比一般人要在行。

赤石峰山麓自古就有无数的鹿群辆息地,野猪也很多。

野兽多的道理就在于山里含有大量盐分,而动物常要聚集到出盐的地方,狼也不例外。

在这茫茫的南阿尔卑斯山,有不少可作狼的食物的动物。

这片群山在全日本当数首位,它是公认的日本脊梁,所以安造认为这里有供狼群生存的极好条件,隐藏、繁衍决不奇怪。

安造看到波蒂的神态,对自己作着解释。

你看那里!岛崎本能地抓住了安造的手臂。

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雨幕中,突然间闪出一对青幽幽的亮点,四周依然暗得如同深夜,大雨昏暗中,那对亮点象是鬼火。

安造急忙端起猎枪瞄准亮点。

可惜岛崎的手臂妨碍了他,没能瞄准,一瞬间亮点消失了。

安造擦了一把脸,飘泼似的大雨,象河水从身上流下,打得叫人睁不开眼。

猛然间,右边又浮出了那对亮点,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快回去!安造大吼一声,同时对着昏暗的空间放了一枪。

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高高跃起,也许是暴风卷起的树枝,可安造感到那一定是狼的跳跃。

安造没有把背转向那些动物,他明白把背暴露给它们是何等危险。

他和岛崎相互依偎着,往后倒退,缓缓地往回撤。

就是那种眼光。

安造低语了一声,神经高度紧张。

在四周昏天黑地的风雨中,又漂浮出几对阴森森的鬼火,象萤火虫似地一会浮现,一会又消失,神出鬼没。

安造几次端起枪瞄准亮点,然而雨点太大无法瞄准。

枪身在雨中模糊不清,待看清了枪身亮点消失了,捕捉到亮点时枪身又模糊了。

雨冲得眼睛睁不开二三秒,只觉得溟濛的雨幕中,藏着无数野兽。

岛崎和安造退回了鹿泽庄。

野兽没有跟进鹿泽庄。

他们擦干身子回到大厅。

松本重治等不及了,急忙发问:怎么样?岛崎接过女大学生正宗思给他冲的咖啡,用双手捧着取暖。

没找到尸骸。

问题是到底是野狗,还是狼?这……岛崎一时难以回答,我们只看到了它们的眼睛,它们把身体藏在暗处,只是,我觉得与野狗不同……这么说,还是狼喽。

或者……岛崎很难断定究竟是不是狼。

他至今仍是日本哺乳动物学会的会员,隐退之前一直担任理事。

这个学会始终是否定日本狼残存之论的。

刚才,岛崎的确只看到那些野兽的眼光,也想得出明确的结论,可他不能把那些浮现在昏暗中的幽淡的亮点解释成野狗。

那些野兽明显是要伤害他们两男人,而且是带着枪的男人,那绝不是野狗的性格。

虽然他只看到一双亮点,但是却强烈地感到了那隐藏在雨幕中的野兽的浓重的杀气。

我看,已无可置疑。

松本看着低声呻吟的波蒂,表情沉重地说:那两队登山的年轻人,也是被狼群所害,此外没有别的可以解释。

我对日本狼是不是虚幻的动物之类的事不感兴趣,问题是日本狼仍然栖息在大山中,由什么时候开始,在伤害着人类。

我们必须商量一个万全之策,共同抵御它们的伤害。

我也是这么考虑。

岛崎无力地点了点头。

诸位还有何高见?松本扫视了一遍其余的人。

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回答。

我看能不能这么说……岛崎请求发言。

不必客气,快说说你的意见。

松本催促着他。

看来台风越来越猛,我们很有可能陷入暴风雨带来的险恶状态中。

我想大家都明白高山气象的严峻,一旦气候恶变会持续几天,这都不必由我来说……岛崎看了看窗外。

时间是下午三时,窗外却象夜色沉沉,大厅里已点上了油灯。

大雨象瀑布般从玻璃窗流下来,狂风摇曳着鹿泽庄。

现在的建筑处在危险的状态,等暴风雨过去,我们至少要在这里停留两天。

我刚才说了来到门外的那群野兽是不是野狗,当然无法确认。

那么我们假定为狼群,本来,狼是不会主动伤人的,但是除一种情况外……什么情况?松本插进来问。

狂犬病。

狂犬病,怎么……阿铁惊叫着站起来。

烧酒被他喝完了后,他脸色难看地靠墙站着,这会儿又回到椅子边。

他惊恐地问:喂,是真的吗?你说的!这是我的推理,并不是绝对是这样,但我必须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如果那些是日本狼的话,狼群已经疯狂了,它们已经分不出善恶。

眼下,它们还有群体的统领残留在狼群,这是种族维持的本能,但不久会失去这种本能。

失去本能,这又是怎么回事?只剩攻击心膨胀起来,就是说只有疯狂残留下来。

我想,很快它们会变成一群饿狼。

……!松本说不出话来。

这群野兽也染上了致命的病。

如果不是这样,它们不会伤害人,这就是犬科的特征。

如果失去了这一特征,它们就会疯狂地攻击人。

它们没有独自捕获猎物的能力,于是它们袭击家畜,伤害人类,自己走向覆灭的深渊。

欧洲曾发生过狂犬病狼群袭击村庄,村民们用大镰等农具与狼搏斗了三天三夜。

这是我的推测,眼下的这群野兽正走向同样的过程,我们必须提防。

那么,到它们彻底疯狂,需要多长时间?松本的声音很低。

我想不会很久。

岛崎想起了那些亮点背后的浓重杀气。

这么说,它们会冲来吗?大概会这样的。

岛崎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才好呢?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对敌;还有就是但愿这座房子不塌毁,我很遗憾……岛崎所说的遗憾有两种意思。

一种是说,防御的方法只有求助于房屋不塌这个消极之策,而一旦房屋倒塌将会不可收拾。

另外一点是对狼群的哀怜。

在他接触过的哺乳动物中,还没有一种动物象日本狼那样莫测高深。

它们突然灭绝,竟连一张完整的毛皮都没剩下,这就使学术界越研究越不明白,总也跳不出推论的圈子。

如果这些形同虚幻的狼群果真存在,那实在是太宝贯了。

可是,隐蔽在日本屋脊赤石山脉深处的最后的日本狼群,随着出现却面临着新的灭绝,这似乎太残酷了,最后种族的灭绝的挽歌使岛崎心胸发闷。

他在想,是什么竟使秘境中的最后狼群传播了狂犬病呢?是人们涉足到深山林中留下了足迹,一些人不负责地饲养了狗又抛弃到深山中;深山中的狗增多,才带来狂犬病毒了呢?不管怎么说,近年绝迹的几种动物,哪一种与人的摧残没有联系呢?现在涌到鹿泽庄的野兽群,倘若是日本狼群,也就是说它们在临终之际,将向人类挑起疯狂的死斗;岛崎对此感到深深的悲哀。

你的子弹还有几发?松本问武田。

还剩四发子弹了。

武田安造低沉地答了一声。

安造是受村办事处的委托出来打野猪的。

最近,这一带的野猪猖獗,常出来毁害庄稼、家畜。

安造一般出山只带少量子弹,常常一天也用不上一、二发。

涸沼君,你的手枪呢?有五发子弹。

一共有九颗子弹。

少在那儿啰嗦!阿铁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们都听着,要是老子得了狂犬病,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我要让你们全部喂狼,你们记住好了!喂!教授,你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狂犬病,快说!你要是欺骗我,我决不饶你!阿铁竭尽全力捶打着桌子。

我告诉你,快别撒野了。

岛崎喝干了杯里的咖啡。

岛崎想,没有必要隐瞒,应该告诉他,免得疑心暗鬼地惹麻烦。

他镇静地对阿铁说:假如那群野兽患有狂犬病的话,你大概很难逃脱,一定也会罹病。

你,你说什么?阿铁的脸象哭一样难看,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屁股坐到地上,椅子跟着倒下,发出咣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