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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史宾利解读塔罗牌

2025-03-30 06:32:41

图书室是间格局窄长的房间,靠阳台的窗户全部敞开,另一面则是嵌入的书架和壁炉。

装潢整体色调偏暗沉、摆设华丽;窗边悬挂厚重的棕色窗帘,房间尽头有两道门。

每盏淡黄色灯罩的壁灯都透着光,玻璃枝型吊灯大开。

一片蓝色的烟雾悬浮在灯下,凌乱的书桌也罩在烟雾里,菲尔博士摊开四肢敞坐在椅中,下巴抵在领口,心不在焉在便条纸上涂鸦。

莫区巡官,公事包的文件全摊在面前,摇摇晃晃往后倒,刷着他棕色胡髭。

他淡蓝的眼睛蕴含怒意和困惑,显然刚做完书桌旁长沙发上那位笑容可掬的年轻人的笔录。

——你将体会到我的难处,我肯定,后者伶牙利齿,我的做法既合乎道德也没有违法。

你是个讲理的人,莫区先生。

我希望我们都是讲理的人,阿们。

他头转向刚进门的杜诺范父子。

菲尔博士从他的涂鸦中抬头眨了眨眼,招手:请进,他邀请,这位是蓝道先生,请坐下。

我们现在亟需有人协助。

德瑟司·蓝道先生是唯一一位笑容满面、话语诙谐的男士,举止优雅、从容不迫,绝对是所有人里面最真挚坦率的人。

其他的人不是在说悄悄话,就是若无其事微笑交头接耳。

他们能做到明明在谈天气却一副在谈国际机密大事的样子。

蓝道先生身材魁伟,一张看似被戳红的脸,稀薄的褐发从前额往后梳,眼睛仿如一只机敏灵活的狗,嘴唇宽阔。

他自在尊贵地坐在沙发椅上,指甲修整洁净的手搁在膝上。

长礼服和条纹长裤烫得一丝不皱,衬衫立颁让他看起来沉着稳健而俐落。

他站起身,向进来的两位行礼。

盖瑞学院广场三十七号,蓝道先生说,仿佛在做即席诗,先生,希望能为各位效劳!接着他坐了下来,重新用他一派轻松的声音,我正谈到我对这桩可怕的命案相当关切。

巡官,你将体会到我的难处。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必对你透露我知道的事。

几分钟前,柏克先生说得一点都没错,狄宾先生是个口风很紧的人。

确实如此。

口风相当紧的人。

我敢向你保证。

莫区怒目相视,顽强粗哑的声音坚称:事到如今,你别想抵赖。

你既是狄宾先生的律师,也代表史宾利——对不起,先生。

我代表史都华·崔弗斯先生。

呃!我慎重告诉你,他的名字叫史宾利——蓝道不为所动莞尔一笑:莫区先生,就我所知,我的当事人名叫史都华·崔弗斯。

你明白吗?但是史宾利告诉我们——在这个时候,菲尔博士低声告诫了几句,莫区点点头,话就此打住。

此时,博士用他的铅笔弹打便条纸,眨着眼睛。

接着他拾起眼睛:我们就重头开始说吧,蓝道先生。

我们碰巧知道这位史宾利,或者是崔弗斯先生今天下午打电话给你。

无论你打算给他什么建议,此时此刻,让我们先把重心放在狄宾先生身上。

你告诉过我们——他抬起肥胖的手指核对那些重点,你担任他合法的律师长达五年,除了他以英国人身分在美国逗留多年之外,你竟对他一无所知。

他没有立遗嘱,根据你的估算,他留下五万英镑的遗产——不幸的是,现在已经贬值了,蓝道以遗憾的微笑摇摇头,太可惜了。

很好,狄宾最初是怎么找上你的?我相信是有人向他推荐我。

喔,菲尔博士掐自己的胡髭,那么,也是同一个人向史宾利推荐你喽?我真的不能透露。

现在,这件事令人非常好奇,蓝道先生。

菲尔博士低声说,又用铅笔在便条纸上敲了半天,有关于你提供的消息。

五年来他从未向你提起任何他自己的事,据你所说,两个星期前狄宾走进你办公室,向你透露一些个人的隐私——你是这么跟莫区巡官说的吗?蓝道靠回沙发里,姿势优雅,保持一贯的微笑。

但他机敏的眼神已经松懈下来,有点涣散。

他抚平裤子上的皱痕,神情愉悦。

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菲尔博士。

他扬起浓眉,仿佛对自己狡猾的念头表示满意地眼神一亮。

没错,他说,我是不是该——为了在座先生们着想,你需要我重复一遍供述吗?蓝道,博士忽然说,为什么你希望每个人听到你的供述?仅稍微提高一点声音,菲尔说话的回音就在室内嗡嗡作响。

似睡非睡的胖男人露出一种表情,蓝道眼神立即闪躲起来。

喘几口气之后,菲尔博士仅说:没关系,我来说就可以了。

狄宾实际上是说,‘我已经厌倦这种生活了,我要走得远远的;可能去环游世界。

此外,我要带一个人跟我—起走——一名女子。

’没错,蓝道愉快地确认。

他盯着杜诺范父子,他是说,一名女子。

他告诉我是你们这群人里面的一名女士。

修葛看着莫区巡官,又看看他父亲。

巡官压抑住怒气嘟嚷了几句,他半闭双眼,胡髭直竖。

主教直挺挺坐着,脸上所有的肌肉因脑中的意念而僵硬起来。

他的手缓缓探向口袋……这一分钟内,所有的人都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莫区巡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对菲尔博士说: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他的话。

蓝道转身面向着他:拜托,拜托,我的好兄弟!这又没有真的发生,你明知道——根本没有发生。

我当时认为这位可敬先生的话太过自信了。

你们难道会把他的话当真吗?当然不会,感谢大家。

他继续微笑。

他告诉你有关——菲尔博士提示他。

对啦,这件事莫区巡官之前提过。

那些是狄宾先生和柏克先生鱼雁往返的书信,他朝桌上的那些纸张点点头。

是莫区巡官在狄宾先生的档案夹里找到的。

狄宾先生投资了一大笔钱在柏克先生的公司。

当他决定离开伦敦的时候,他希望能退出;一个突兀而不寻常的动作;狄宾先生从来就不是善于经商的生意人。

你听到柏克先生之前说的——这令他十分为难,不是说不可能这么做,而是时机不对;尤其他提的又这么仓促。

此外,我得指出,这是笔相当可观的投资。

他决定怎么办?喔,非常顺利地解决了。

狄宾先生乐意继续留下那笔钱。

他——我该这么说——是个聪明绝顶但负责感欠佳的人。

菲尔博士仰躺在椅中,单刀直入地问:蓝道先生,你对他的死有何看法?哦,不幸的是,我没有任何想法。

我只能说这实在太可怕了,我震惊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此外,这位律师再度眯起眼睛,平静地说,你不用期待我会表示任何意见,无论是基于个人或职业道德的立场上,一切都要等到我有机会和我当事人——崔弗斯先生——晤谈之后。

好吧,菲尔博士喘气挺直身子,好吧,这很公平……巡官,请带路易·史宾利进来。

一片沉默。

蓝道压根没预料到他会这么做。

他修整得干净平齐的手轻抚着上唇。

他僵直坐着,莫区走到窗边时,他目光随着莫区移动。

莫区把头伸出窗帘外对着外面交代了几句话。

此外,博士提醒他,你会有兴趣知道,史宾利乐意公开谈这件事。

我不认为他对你这个法律顾问感到满意,蓝道先生。

为了答谢你的协助——莫区靠边站,史宾利随着—名制服警员走进房间,面无表情看着周遭。

他的体格瘦而结实,有张平扁的大脸。

他的下巴软弱,眼神空洞。

修葛·杜诺范终于了解外界对他的描述为什么总是一味用衣着花俏含糊带过。

严格说来,这个形容并不正确。

他并没有特别花俏,纯粹只是——吊而郎当,戒指带错了手,领结故意调歪一边——爱现罢了。

他淡黄褐色的帽子有点小、过于俏皮;他的鬓角梢嫌夸张,胡髭修成细细的一条。

他冷冷打量着图书室,就像在评估它的价值。

然而,他很紧张。

令人不悦的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药味。

大家好。

他态度自然跟众人打招呼,点了点头。

他脱帽,顺理那头乱发,直直盯着蓝道,他们告诉我你是个骗子,蓝道。

你居然建议我把我的护照交给他们。

史宾利态度充满敌意,他紧张地请求菲尔博士,声音急躁,那家伙——我的法律顾问,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知道我现在是众矢之的。

我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出卖我。

‘没错,给他们看你的护照就好。

’这样他们就可以拍越洋电报到华盛顿,你看看现在我人在哪儿?在英国的达特穆尔高原上,菲尔博士不关痛痒地说,心情很好。

睡眼惺忪的眼睛纳闷看着蓝道,你觉得,他为什么想要出卖你?史宾利一脸傲慢:找出这个答案不正是你的工作吗?我只想知道你建议我该怎么做,他对莫区点点头,告诉我吧!如果能协助案情早日侦破,我不准备和警方发生任何冲突。

蓝道站起身,和蔼地打圆场。

他说:别这样,你误会我了,崔弗斯先生!请你理智一点。

我的建议全是为了你好……说到你,史宾利说,你现在满脑子在想‘这家伙究竟知道多少?’你发现……所以才会这么建议我。

我会把我知道的统统抖出来。

话又说回来,你曾经答应我不告发我持用假护照的事,让我在一个星期内离开这个国家,不是吗?蓝道走上前,忽然尖声说,别作傻事!你怕我毁了你的计划,是吧?史宾利问道,我想得没错。

你现在仍然想,‘他到底知道多少?’美国人在蓝道对面坐下。

头顶上正好有盏灯,他的脸陷在阴影里。

从眼睛到颊骨,一道锐利的线条延至下巴,头发光亮的色泽一如他目光挑衅的小眼睛。

他似乎想起他原本不是要扮演这种风度翩翩、四海为家的旅者角色。

他怱然回神过来,改变自己的言行举止。

连声音也变了调。

我可以抽烟吗?他问。

四周氤氲烟雾让他悄声试探一下,但是没有获准。

他心里早有数,却仍感到愤怒。

他迳自点了根烟,手腕灵巧一转擦亮火柴。

他接下来的言语毋宁更真实;他环顾屋内,一脸惊讶和迷惑,唐突地说:这里是英国乡间的豪宅。

我不讳言告诉各位,实在太令我失望。

这玩意儿——他拿烟指着墙上—幅威尼斯景致,简直堪称拙劣,那一幅也是,壁炉上法国画家幅拉哥纳尔的仿作真让阿肯色州的松瀑光彩尽失。

各位,我希望我说得没错。

莫区巡官不耐烦地说:这关你什么事,你别趁机转移话题;听着,他紧皱眉头,我挑明了告诉你,我绝不跟你交换条件。

要是菲尔博士愿意这么做,那是他的事,他自己对苏格兰场负责。

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让案情早日水落石出……你最好能让我们相信你并非射杀狄宾先生的凶手。

首先,我们要知道——巡官,冷静一点!菲尔博士好言相劝。

他喘着气向史宾利表示,他对之前的话题颇感兴趣;他双手交叠在便便大腹上,以慈父般的祥和说,你对于这些画的评论果然是一针见血,史宾利先生。

这里有幅非常有意思的水彩画,就在你旁边的桌子上——那张纸牌。

请你过目一下。

不知道你对此有何看法?史宾利往下看;他看到纸牌上手绘的八柄宝剑,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这不是塔罗牌吗?你们从哪儿搞来的?你知道这玩意儿?……太好了,比我预期的好太多了。

我正想问你,当你认识狄宾先生时,他是否相当热中神秘学?我相信他是;他那几柜子的书内容都相当冷癖——比方说像渥靳、伊利·史达、巴利特、帕布士这些人的作品,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在钻研这门学问。

他的确相当热中此道,史宾利干脆地回答,还有其他任何能预测未来的东西。

他却抵死不愿承认,就这样。

事实上,他跟他们一样迷信,塔罗牌是他的最爱。

莫区巡官动作笨拙地拿起笔记本:塔罗牌?他重复,这张塔罗牌是指什么?为了能充分彻底回答这个问题,我的朋友,菲尔博士瞥了这张牌一眼,你们有必要对这门神秘学的基础理论有初步了解;尽管这个说明一定让各位理性的脑子、甚至我自己感到难以理解。

一旦各位对神秘学的功能有基本概念,我就便于对各位解释我的假设。

塔罗牌揭露宇宙的概念和原理,让我们能够掌握自然进化的法则,它就像宇宙问的一面镜子,令我们象徵性了解古哲的三重神谱、雌雄同体及宇宙演化理论,是一种渐进式具体表现或与神灵关系密不可分的双重趋势……是对神智学更进一步的赞美。

也是——不好意思,先生,莫区巡官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办法把这些写下来,你知道。

要是你能把你的意思说得更清楚……很不幸,博士说,我办不到,要是我弄得清楚就好了。

我只是加以解释,我读过一些,因为我被这些字里行间的奥秘及宏观的视野深深吸引。

据那些研究塔罗牌的人说,整个宇宙历程的关键……主要就是根据这盒七十八张象徵奥秘意义或恐怖标志的纸牌。

就和各位打纸牌一样,他们用这些牌预测未来,正如史宾利所说的。

莫区看起来相当感兴趣:喔,就凭这些纸牌预测未来?我玩过。

我姊姊的朋友常常为我们解读这些牌。

茶叶也可以,他—本正经,要是她没有说对,就会……他忽然打住,一睑内疚。

没有关系,菲尔博士以同样惭愧的表情说,我自己本身就是史宾利先生形容的那种热中此道的人,我碰到会看手相的人绝不错过摊开手的机会、或者用水晶球预测我的未来。

我就是忍不住。

他坦白说,甚至有点埋怨,就算我再不信这一套,我一听自己的未来还是马上会号啕大哭。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知道塔罗牌的缘故。

史宾利讽刺地撅高嘴,暗自窃笑:我说,你是侦探吗?他问,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侦探。

人活在世上就要多学。

预测未来——他又暗笑。

关于塔罗牌,巡官,菲尔博士继续说,应该是埃及人发明的。

但是这副牌是法国人设计的,玩牌的历史可以回溯到查理六世。

这七十八张牌里,有二十二张称作主牌的大阿尔克纳,五十六张称之为副牌的小阿尔克纳。

恕我不详述这整副牌、甚至它的学问,这些太深奥了。

副牌主要分为四套花色,梅花、方块、红心、黑桃;不过,我们在此称之为——权杖、圣杯、五角星和宝剑,史宾利边说边检查自己的指甲,我要知道的是:你们是从哪里拿到这张纸牌的?牌是狄宾的吗?菲尔博士拿起脾说:每张牌都有不同的意义。

我不准备拿它预测未来,但你们也许会对它的象徵意义感兴趣……问题中的问题,史宾利先生,狄宾先生拥有一副塔罗牌吗?有的。

那副牌由他自行设计、托人绘制。

还花了一千英镑请纸牌公司制作。

不过这张牌并不出自他那副牌……可能是他又制作了另一副。

我问你,这张牌是哪来的?我们相信是凶手留下的,含有某种象徵意义。

在这偏僻的格鲁司特郡里,有谁使得出这种神妙的戏法?菲尔博士若有所思。

史宾利直瞪视他。

这一瞬间,修葛·杜诺范敢发誓这家伙看出了什么。

而他只是再度窃笑。

这张牌代表什么意义?莫区问。

你来告诉他。

菲尔说。

美国人喜欢这调调,他故作夸张,先盯着后者,又转向前者: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先生。

这代表着他的下场。

宝剑八的意思是——宣告判决。

它向老尼克·狄宾指出,上帝知道他是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