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柏克脚步坚定走进来,微微向大家点了点头。
他从门边阴影出现,走进笼罩房子的朦胧夕阳余晖中,修葛才看清楚他。
派翠西亚的描述恰如其分,只差没提到他遮在前缘上翻海盗帽下的秃头。
这位身材矮胖的柏克先生穿身棕色西装,喜欢眯起眼睛、透过半截眼镜盯着人瞧。
他像中国人一样喜欢瘪嘴。
发现自己处于安全的状况下,他就开始犯嘀咕,故作怪表情,挤眉弄眼。
这位就是人们口中的大人物柏克,潜力作家的开发者、财务管理者、却对书深恶痛绝的人。
高雅世故、举止合宜、愤世嫉俗、看得出是个爱喝几杯放松自己的人。
他笨重穿过草坪,审视在场每一个人。
我曾经坐过原木,他嗤鼻抱怨,似乎在暗示大家,我最痛恨坐在原木上。
只要坐个两分钟,一天下来都会觉得有东西在我身上爬……呃。
我们就随便聊聊吧。
摩根从屋内拿出另一把椅子,柏克自顾自地坐下:开始说吧。
他对摩根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对了,请给我一杯威士忌。
够了,这样就好。
等一下,他们告诉我苏格兰场派基甸·菲尔到这里来协助侦查,这是真的吗?是真的。
你这整个下午都不在这里?好家伙,菲尔。
柏克粗声说。
他整个人伸展开来,手臂打直;啜口威士忌,接着以怪异的眼光观察在场人士。
在半截眼镜后眨眨眼,将烟斗塞回嘴里。
嗯,他说,我刚在乡间小路散了—会儿步,我再也不去了,每回我试着在乡间小路散步,傍晚五点左右,摄政街上的车子突然川流不息。
不下二十次,我几乎被从后面赶上来的脚踏车撞到。
我讨厌被脚踏车甩在后面。
跟在脚踏车后面令人有被羞辱的感觉。
他们盘算着要超越你。
等你看到他们,不论是你还是骑脚踏车的人,都不知道该靠左还是靠右,你们两方都在路中间犹豫闪躲,但最后还是被他的车把擦撞到。
唉!可怜的柏克!玛德莲娜脸上表露出关怀之意,结果你还是被脚踏车撞个正着吗?没错,亲爱的,柏克说,用瞄准来福枪准星的眼光眯着眼睛,是的,我被撞到了。
在大马路上。
我在格鲁司特的小路上成功闪过二十四辆脚踏车之后,有个骑脚踏车的人故意在大马路上找我麻烦。
小伙子以违反规定的速度从斜坡上冲下来。
那块地方有盲点。
我根本没看到他。
碰!撞上了。
没关系,柏克先生,摩根安抚他说,你只要停止你的游戏不就行了。
你下次逮到机会再要他们。
柏克看着他说:那小伙子晕头转向从地上爬起来,并协助我站起身。
他说,‘你是柏克先生吗?’我说是的。
他说,‘我是替你送电报来的。
’我说,‘你们都是用这种该死的方式送电报吗?’他一头雾水干着急。
‘你们一般的程序是什么?’我说,‘只有在特殊状况下,才需要你把电报送到某人的家中?这种事需要用坦克车,或者你只是把电报卷起来当手榴弹从窗户扔进去?’对这番训示相当满意,柏克恢复他的幽默感。
他眼镜后面的眼睛眯起,嘲讽地盯住摩根,此外,电报是狄宾在伦敦的律师蓝道发给我的。
你们从庄园来的人——没有人想得到,对吧?狄宾有颗务实的脑袋。
你们应该想到他会找人来料理他的事。
你对这桩命案有什么看法?摩根说。
柏克以锐利的眼光注视他:没有,最糟的就是这一点,我所知道的仅仅如此。
想扯我们后腿的人一大票。
为什么还需要推论?他们不是已经抓到凶手了……他们逮到了吗?如果你不试着去应用那些推论……柏克嘴角下垂,盯着他的眼镜;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我给你一个建议。
相信老约翰·瑟德的看法。
把现实丢在一边。
无论如何,别管这档子事。
这是个卑鄙下流的阴谋。
这就是我感到纳闷的地方。
警察到时可能会追问你,你对狄宾了解有多少;他的过去,所有的一切——你是指基甸·菲尔会这么做吗?我能告诉他的跟告诉各位的一样多。
狄宾在英格兰银行的信用听来似乎不错。
除此之外,他身怀——本领。
史坦第绪可以作证。
如果菲尔需要更详尽的资料,他得问狄宾的律师。
蓝道今晚或明天早上就会到。
摩根显然看出柏克(仿佛他知道什么内情)没有透露更多讯息的意愿。
于是他开始说话。
他站在一片漆黑的草坪中央,接下来的叙述让杜诺范寒毛直竖——基本上,这段推论几乎和菲尔的解释完全一致。
严密的推理稍少,漫无头绪的地方略多,跳过几项略表不提的疑点,他不过是想以一个说故事者的身分,借生灵活现的想像力重建案发当时的场面。
他从钮扣钩开始剖析,随即提到许多细节——用小说家形声绘影的方式——这些对杜诺范来说都相当新奇。
当他声称自己最初十分讶异发现狄宾的伪装和诈骗行为,派翠西亚发出不以为然的窃笑,柏克则在眼镜后面掩饰他的笑意。
但当他开始深究细节部分,现场鸦雀无声。
我可以证明我的假设,摩根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对柏克说,当莫区跟我今早搜查过书房之后,我根据发现的几项证据断言这是一场诈骗。
我先勘查尸体……他转向杜诺范,菲尔博士进接待所的时候,你在场吗?他有没有谨慎地检查尸体?杜诺范慎重回答,没有,他——死者的上唇,还留着黏贴胡髭的胶痕;在一般情况下,用水很难洗得掉。
他耳根后仍沾着演员用来易容的白垩。
壁炉里不但有衣服燃烧的余烬,还有烧到仅剩一小撮的黑色假发……我后来勘查他书房隔壁的卧室和盥洗间,让我更确定这个假设的物证都在那里。
浴室水槽的镜子旁插着两根蜡烛——为了提供狄宾回来之后马上可以卸下易容的光线。
堵住排水管上那些破碎的透明鱼皮,是用来假造眼睛及双颊松垮的肌肤。
椅子上摊着湿短袜和一套湿内衣裤;其他的都被烧毁了。
我没有找到化妆箱,基于由莫区负责侦办此案,我不便搜查得太彻底。
但是这些都让莫区觉得难以理解。
他闷闷不乐看着修葛,菲尔博士是怎么进行侦查的?修葛放下戒心:我们还没有进入他的卧房和浴室。
他回答,他的说法跟你一样,光就我们听到的实情——现场一片寂静。
他就像听见回音般地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他忽然结结巴巴想多做一点解释,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摩根急忙定到他面前,弯着身。
感谢老天,他说,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说得没错?他那种不可置信的语气让修葛不明所以。
你说得没错?他重复他的话。
你说的这一切都是——我知道,摩根说,扬起一只手蒙在眼睛上,然后开始发笑,我一直想说服自己,但是……但是,这似乎棒到让人难以置信。
案情的确是照着我杜撰的故事发生,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这就是我为什么用这个来试探你们所有的人。
喔,老天,我太快说出这案情细节了。
他拿起调酒器,发现里面空了,气愤地将之放下,为什么我不能等,等着让主教对我刮目相看,我永远也原谅不了自己操之过急的个性。
他坐下。
柏克嗤鼻表示不以为然:看看你,他说,你是要告诉我基甸·菲尔也相信这些荒唐的事?我敢跟你打赌,摩根胸有成竹,到时你不得不信。
一派胡言!柏克气得猛喷鼻息,你把狄宾说成了一个有前科的罪犯,是他准备要杀史宾利——我只说他过去做过不名誉的勾当。
哼!对方低下头不满嘀咕,口语一变而为挖苦,就小说而言,这个故事还真的不赖,小子,但是行不通的。
这里面有个天大的漏洞。
你知道是什么吗?请闭上尊口。
让我来说。
在我推翻你的假设之前,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废话可以扯……假设你说的是对的。
记住,我完全不苟同你的说法。
接下来怎么样?我们回到凶手可能是我们其中一人的论据。
摩根起身,凝望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神不宁地走动。
他脸上突然浮现灵光乍现的神情,这……你说,菲尔博士也是这么想的吗?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就快告诉我们真相吧!杜诺范似乎是遭到诅咒,想保持神秘却无奈施展不开。
他耸耸肩,派翠西亚失望地用拳头撑着下巴。
摩根继续说:这是狄宾的世界。
他在出去见史宾利之后,需要—名共犯在他房里把风……全是鬼扯淡,柏克说,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要是你说得没错的话。
狄宾这桩案子有共犯参与的说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说他以前是个有前科的罪犯更是荒谬。
真是够了。
呸!你给我听好。
红色烟槽在昏暗夜色中发亮,狄宾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何在?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派翠西亚用手梳理头发,一副需要安静思考的模样:我说,等一下。
我想我听懂了。
她转向柏克说,你起码承认一点。
你一直认为他是在扮演某个角色,对吧?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要问我问题。
他对派翠西亚发飙,继续说下去。
他想当一名学识渊博、教养良好的乡下仕绅:这就是他的目的。
派翠西亚强调。
哼,他本来就是……不管怎么样,他想建立他的地位,他为此奋斗了五年。
柏克的肩膀缩在一起。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而他们仍然感觉得到他摆出中国人冷硬的姿态,和主教一样,想用他的威严和个人声望来劝服他们,你认为这么做可行吗?你到外面找个人说,请听我说,很抱歉我长久以来一直在欺骗你,我其实是个有前科的罪犯和婴儿杀手。
现在有个我过去认识的家伙想来勒索我,所以我不得不把他干掉。
你愿不愿意行行好帮个忙?趁我出去会他时,待在书房替我把关;这位朋友,我会找机会报答你的。
他讽刺大笑,简直是胡说八道!摩根点燃烟斗。
火柴的火光骤然停在烟槽上;映着他有点紧绷,甚至紧张的脸。
他凝望海滩伞,火光慢慢熄灭。
他缓缓地说,不,狄宾当然不会这么说。
你还有其他的假设吗?唯一的的假设,摩根声音不自然地回答,将说明所有的事实。
这个假设会波及英国半打以上无辜人士,包括我在内,这群人都涉嫌杀人。
一段静默。
修葛仰望天空,日落之后的天空交织着灰白与紫色。
他察觉到众人之间那股低落的气氛。
玛德莲娜开口说:不要说这种话——她突然拍了躺椅一掌。
说来听听。
柏克尖声说。
我宁愿让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摩根用手遮住眼睛,我们做了太多的交叉推论,以致于被所知和所怀疑的事纠缠在一起。
不过……我仍要告诉你们这个假设的最后一部分——就是,狄宾是被他的共犯所杀。
这个假设是基于那名共犯绝对是出于自愿协助他的,他深谙狄宾的意图;其次,这名共犯同时在预谋干掉狄宾。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赴接待所以前,就先预备好了橡胶手套。
他故意把狄宾锁在阳台外面,假装把钥匙弄丢了;他让狄宾不得不从前门进入证实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对吧?没错,修葛说,然后呢?摩根平心静气地回应:唯有在共犯另有所图之际,才不会一开始就露出想杀狄宾的念头。
可是——柏克的辩驳言之有理。
具有说服性,也很实际。
狄宾绝对不可能随便在附近找个人当他的共犯,甚至向他人暗示自己恶名昭彰的过往,直到……等等。
但是附近有群没有心机的人可能会愿意帮助狄宾,他们或者以为这只是个玩笑。
柏克不屑说道:一场玩笑!你居然对你周遭的人怀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小子。
要是你觉得他们喜欢沉溺在——难道你忘了捣蛋鬼的事吗?摩根说。
沉默一会儿,他不疾不徐地说,有人想要藉由捉弄敦区牧师闹事,也许引以为乐。
就个人而言,我也会觉得这很有趣——我坚信有群人被说服演出一场闹剧罢了,却不经意帮了狄宾。
捏造一个故事让无知的共犯待在书房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狄宾准备出去谋杀史宾利,而这名共犯毫不知情。
既然如此,杜诺范想要搞清楚,狄宾被杀的经过是如何呢?橡胶手套又作何解释?共犯假装遗失的那把钥匙何在?还有——这些都是假设。
摩根不为所动地说。
修葛盯着他:好家伙,我知道这些都是假设!这些都是你的假设。
但是接下来怎么样了?我们这样来看好了。
经过伪装的狄宾被锁在门外。
他被锁在门外最明显的理由,任何人都很难想像得到:那名共犯找不到钥匙。
狄宾偷偷溜出家门后,试图从阳台回来。
他却忘了带钥匙——也许是把钥匙留在别件衣服的口袋里,总之钥匙不见了。
这时,狄宾总不能站在大雨里干等;他想到他可以从前门进入,如果另外—个人故意弄断保险丝……绝对没有人会这么做。
他也可能用其他的支撑物抵住钮扣钩,将之推进插座里——比方说?一只网球鞋鞋底。
摩根说,划起另一根火柴。
我们不是真的确定有一副橡胶手套。
因此,我们打破了这名共犯意图要杀狄宾的唯一根据……只用一只普通的网球鞋。
杜诺范在脑中搜索合宜的措词,狠狠盯着这位主人:胡说!他考虑良久,终于激动地喊,胡说!派翠西亚也跟着抗议:我说,亨利,不可能这样!她坚称,你说在狄宾先生被射杀之后,凶手从阳台门逃走,让门大开……如果如你所说,凶手真的找不到钥匙,他怎么能够从那里逃出去呢?摩根寻思着新的推论。
他烦躁定来定去,沮丧地猛槌桌子,椅子被他撞得东倒西歪。
这实在是太简单了!他大叫,哈哈!当然。
当狄宾的共犯找不到钥匙,他差点气疯了。
狄宾……急着跳脚,他以伪装的身分上楼去,做了你我遇到这种状况都会采取的举动。
‘你瞎眼了吗?’他说,‘你这个猪头!’狄宾说了类似的话训斥对方一顿。
他进入房间,亲自找钥匙,拿钥匙给对方看。
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因为这个人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你想像得出,狄宾全身湿透、神色紧张、目光凶恶:他穿着花俏,头上的假发歪一边,站在对方面前晃动钥匙?心里想着他刚才解决了史宾利……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修葛礼貌提醒他,不过史宾利还活得好好的。
摩根继续说:狄宾不知道这一点。
他以为史宾利的尸体已经丢到河里去,万无一失……莫区已经将昨夜跳棋旅馆发生的事告诉我了。
狄宾并不知道他的阴谋没有得逞。
接下来怎么样了?摩根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现在他有一个共犯可以任他摆布。
我可以想像狄宾露出平常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各位应该还记得吧?他弯腰屈背,搓着双手。
他回到卧室,小心翼翼卸下所有的伪装。
他将头发梳理整齐,脱下奇装异服。
他的共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狄宾答应会给他一个交代,等他湮灭了衣服和所有证据。
最后,狄宾坐在椅子上,面对他的共犯,再度微笑着,我刚才杀了一个人,他用正经的语气说,你不能背叛我,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是帮凶。
摩根不自觉模仿起狄宾的声音。
修葛从未听过狄宾的声音;但他相信唯有狄宾会有这样的声音——冷静、尖刺、严厉、话锋锐利恶毒。
这个人仿佛在日暮低垂时分忽然转活过来。
一股诡秘和惊悚的气氛让他不禁擦着双手。
杜诺范仿佛看到狄宾僵直坐在皮椅上,桌上蜡烛在他面前摇曳,屋外暴风雨正咆哮。
他仿佛看到满是皱纹的脸、花白银发、还有那抹蔑视的斜睨……他对面坐着不知名访客……你们知道,他第一次见到我们时,是怎么自我介绍的?摩根激动地说,你们绝对感受得到,感觉得出他讨厌我们,自以为与众不同,而他脑子里的东西简直无聊透顶。
他想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却从来没有习惯过。
这就是为什么他常常需要饮酒狂欢的缘故。
我不知道他过去的背景是什么。
不过我猜凶手可能是他过去得罪的人。
我想,当他坐在那里,钜细靡遗对这位共犯解释对方究竟帮了什么忙时,他的积怨如排山倒海而来:然后他慎重指出他的共犯会被抓。
所以他不能出卖他,也许狄宾断言他们俩都跟这起命案脱不了干系。
这位共犯怎么想得到,原本一场闹剧在狄宾的摆布下竟成了一桩命案。
狄宾展示他的枪,随手放桌上。
我想他应该说了些话——我不知道他会怎么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令我们这群友善、无恶意、不会伤人的其中一人觉得自己很蠢。
也许是这样,狄宾才会嘻皮笑脸转过他的头。
我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换成我,我会杀了他,不只开一枪。
我想我们这群不伤及无辜的其中一人逮到机会站在狄宾后面——抄起桌上的枪,然后——不要!派翠西亚在黑暗中惊叫,不要用这种口气!你说得好像你人当时就在现场似的……摩根低头。
似乎在捕捉妻子的目光,玛德莲娜静静蜷缩在躺椅上。
摩根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用就事论事的口吻说:恐怖事件的下场是什么?老实说,我们这些人该做的就是再来一杯酒。
等我去把灯打开,拿一碗冰块,我再来调一种新的酒……你不能这么草率就转移话题。
修葛严厉地说。
不,不,对方口气认真,我并没有打算转移话题。
我想,唯一问题在于:我们其中哪一个人被狄宾相中,当他的傀儡?他的言外之意慢慢嵌入所有人心里。
柏克嘀咕一声,沉思地说:我确信,你妨碍了公平正义。
妨碍?柏克喃喃说:我不想好管闲事,这种事交给警察就行了。
应该要颁订一个法律,让人不要没事找事。
菲尔博士的看法若是跟你一致,就应该立即揭露真相。
年轻小伙子,你认为其中一定有共犯,对吧?那么你认为这名共犯在什么时候到接待所与狄宾碰头的?摩根以奇怪的眼光盯着他,我不知道。
狄宾晚餐送到之后的任何时间都有可能。
也许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
哼,你错了。
你怎么知道?因为,柏克镇定地说,那段时间,我正在跟他聊天……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他将烟斗旋开,朝烟管里吹气:现在你们会称之为可疑行为,是吧?呸!我只是例行探访,就是这样。
摩根站起来。
他说,啊,圣洁的圣巴特里克!(棒槌学堂注:St. Patricj,385-461,爱尔兰着名的传道者,死后留下遗着《忏悔录》。
)你的行径实在太可疑了……你告诉莫区这件事了吗?没有。
为什么我该告诉他?他们不是已经破案了……恕我直言,先生,修葛说,你难道没有留下任何足迹吗?柏克骂了几句脏话,他说无论他有没有留下任何足迹都不关修葛的事,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足迹跟命案有何牵连?我是指,修葛坚持说,你是不是穿了史坦第绪的鞋子去跟他聊天?柏克思索着这个问题,他指出他的确借穿了几次鞋子去打电话给合伙人谈公事。
摩根忆及他和莫区已经用石膏替脚印铸模;修葛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是那名男仆,他继续说,并没有提到昨晚有其他人来访,我怀疑你是否从阳台的门上去的。
我的确是从阳台门上楼,柏克回应,我知道,我知道。
你们现在恨不得好好拷问我;我嗅得出这种气息。
我没什么必要告诉你们这件事,但是我愿意,他挑衅地伸长了脖子,我上去是因为我看到他的灯亮着,他一向都待在书房,我为什么不直接从阳台门进去呢?这样方便多了。
在场者莫不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摩根咳了两声。
似乎没有更好的想法。
我只想尽快推翻你的假设而说出这件事,哼,至于那些钥匙嘛——听好。
我昨晚用过晚餐后去见狄宾:大概八点四十五左右,天色才刚暗。
我将要给基甸·菲尔另一个价值连城的提示:狄宾准备要离开英国。
别问我他要去哪里或为什么。
我去见他纯粹是为了谈生意,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我愿意发誓,他那天晚上并没有在等什么人……我走阳台上楼,从门上方的玻璃往屋里看。
他穿着外套、衬衫、领带松绑地站在书桌边,翻找抽屉里的东西。
我没看见他手里拿了什么。
不过,我想那应该是顶假发。
摩根吹了声口哨。
柏克说:在别人真的遇到这种状况时,拜托你别这样?坦白告诉你,当我今天早上听到狄宾丧命之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唉。
我敲他的门,狄宾吓了一跳,还用怪异的眼神打量自己,我当时怀疑他是不是又喝酒了。
他‘谁啊?’他这种态度像是在期待什么人来到吗?呃……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没错,从口袋里拿出来——走过来,用钥匙开门上的锁。
他浑身威士忌的味道。
他说,‘我今天晚上不能见你,’我说,‘这件事很重要,我不想让你又喝得不省人事。
’我们谈了—会儿,每—分钟过去,他就瞄他的表一眼。
他也没有请我坐。
最后我说,‘好吧,该死,’就走了……我出去后他把门锁上,钥匙放回口袋里。
这就是我知道的部分。
钥匙可能还在他口袋里。
已经不见了,摩根说,莫区搜他的衣服时,把他衣柜里的每一套衣服都搜过了。
我怀疑……他们一语不发坐了好一阵子。
派翠西亚终于提议他们应该回庄园里用餐了。
她站起身,手搭在修葛手臂上,他心里如小鹿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