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香闭起眼睛,用指头用力地按着眉头之间。
头痛时,这样做会稍微舒服一点,但今天完全失效了。
她本来酒性就不太好,今晚虽然喝得不多,但不是跟朋友在一起,而是公司的大人们,不会是愉快地喝的酒。
荒木说第二个宴会是一个小时左右,但当然没有依时结束。
过了一个小时,完全没有结束的迹象,爽香也开始疲倦了。
该让她回去了吧,爽香并没有陪到最后的义务。
倘若继续留在这间酒吧的话,她必须再叫一杯甚么,到了那个地步时,她就会完全醉倒的了。
这时,荒木彷佛察知爽香的心情似的,走到她身边来。
「你疲倦啦?」他小小声问。
「有一点。
」爽香点点头。
「我可以先失陪么?」「嗯,不好意思,勉强你了。
」「不……其后还要去哪里吗?」「年轻那一伙吧。
」荒木说。
「我是碍事的人,早早回去比较明智。
」「这里的费用,我该付多少?」爽香问。
「喂喂。
」荒木摇摇头。
「我的脸皮可没厚到那个地步吧。
」「可是,我喝了酒。
」「没关系,收到的会费足够结帐,你只要当陪客就行了。
」「对不起,那就多谢款待了。
」爽香说。
老实说,她松一口气。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样子可以回家了。
「我回去啦。
」其中一个伸懒腰说。
「电车也快没有了,我住在郊外呢。
」那是契机,大家陆陆续续起身准备离去。
结果,除了两三个有别的地方去之外,其他人决定「解散」。
爽香有意无意地在外面等荒木结帐出来。
凭她的个性,她很难在没说一声「告辞」以前就离开。
「啊,你在等我吗?」荒木走出来,开心地说。
「不说一声就回去也……」话是这么说,事实上其他人都跑光了。
「劳累了。
那么,快去车站吧。
」「嗯。
」被冷风一吹,头痛也减轻不少。
「这边是捷径。
」荒木走进旁边一条小道。
「这一带?」「你知道?」「不,我以前来过一次。
」爽香胡诌着,因她察觉明男他们开忘年会的煎菜饼店,也在这附近。
「令尊令堂的旅行顺不顺利?」荒木边走边说。
「嗯,总算答应了。
大人们真不坦直,煞费苦心。
」荒木笑了。
「你真了不起,好懂事,是大人了。
」「怎会。
荒木先生好会喝酒啊,一点也不醉。
」两人走在有点寂静的路上,荒木耸耸肩。
「不是不会醉,是不能醉。
」他说。
「很悲哀的事,喝也不能醉。
所以……」「其实不想喝吗?」「也不是的,只是我老婆……」荒木有点迟疑。
「如果喝醉回家,她就不跟我说话。
所以,即使有一点醉,在回到家以前也醒了。
」「你太太不喝酒吗?」「她自己圈子里的多少也喝一点。
基本上,她认为酒会破坏人的理性。
因她看到了像我这样的实例。
」荒木笑了,「其实我的情形就等于是『被破坏』一样。
」爽香不喜欢这种说法。
即使是开玩笑也笑不出来的关系。
「穿过这里,马上就是车站了。
」荒木说。
爽香发现小路的两旁是毗邻而建的小酒店,不禁直眨巴眼。
「噢。
」「啊,走别的路好了。
」荒木停步。
「我常经过这里,并没太过在意……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吧?」「没有缘,不过,没关系,只是经过的话。
」「那就快走吧,一下子就到。
」二人加快步伐。
走了一会,一对年纪跟爽香差不多的情侣肩靠肩而过,消失在其中一间酒店中。
打照面也有点难为情,爽香垂下眼皮。
「堂而皇之的。
」荒木说。
「起码稍微以『掩人眼目』的感觉才进去嘛。
也许我太古板了……怎么了?」荒木察觉爽香停步了,于是回头。
爽香眼尖,发现了从前方走过来的两个人。
即使是在微弱的街灯下,她也很容易分辨得出那两个人。
是明男和刈谷佑子。
这样下去,就会正面遇上。
爽香捉住荒木的衣服。
「拜托!走进那一带去。
」「啊?」「只是进去入口的地方就行了。
」「啊……可是……」到处都一样。
爽香跑进最靠近的酒店内。
「杉原君,怎么了?」荒木大吃一惊。
「在这里有点……」爽香迟疑着,不知怎样解释才好。
「啊,搞不好……」荒木望着外面。
脚步声和谈话声从爽香身边经过。
明男的说话声比平时开朗得多,但脚步声是平时的明男的脚步声。
声音很大,多半是喝醉了的关系。
两人在爽香帮忙联系的店里举行忘年会……解散之后,佑子撒娇说不想就这样回去……传来佑子那雀跃的笑声。
爽香悄悄从酒店出到外面的马路。
目送明男和刈谷佑子紧挨着身子的背影,爽香伫立不动。
两人彷如被吞噬似地消失在前面一间酒店中。
心口好痛。
她以为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却办不到。
理所当然的事,从十五岁开始,交往了五年的感情,若要当作完全没发生过,大概需要几倍的时间吧……爽香蹒跚举步时,想起荒木的事。
她再回到酒店中,见到荒木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露出平静的微笑站在那里。
「荒木先生,抱歉。
」爽香说。
「吓你一跳吧?」「不,我没甚么。
」荒木摇摇头。
「刚才的是你的男朋友?」「以前的。
」「是吗?很难堪吧。
」荒木出其不意地抱住爽香。
爽香大吃一惊。
「荒木先生……」「到房间去。
」「可是……」「可以吧?」「我……」「没关系,没关系的。
」爽香不知道甚么事没关系,却被荒木的手臂搂抱着带进升降机。
荒木好像是在爽香出去外面看明男时要了房间的。
在爽香不太清楚发生甚么事的情形下,走进了狭小的房间里。
除了双人床以外,几乎没有别的空间。
「坐吧,脱掉大衣,来。
」爽香依他所言,脱掉大衣坐在里边。
没有其他能坐的地方。
「荒木先生……」「你是第一次?」爽香点点头。
「是吗?你那么可爱,为何迄今没有人欣赏呢?」荒木并肩坐在床上,伸手搂着爽香的肩膀,用力搂抱她。
「荒木先生,我……」「你讨厌我?」「也不是的……」「虽然我不能成为他的替身,但每个人都有希望向谁撒娇的时候。
那种时候只要直率地撒娇就行了,无须想得太深入。
」向谁撒娇。
对,爽香从来不向别人撒娇。
她自己一个人努力,摆出「我无所谓」的脸孔,即使自己受了伤也隐瞒着。
也许在明男眼中看起来「不可爱」也说不定,经常被人以为「那家伙很坚强,没问题。
」如果,疲倦时说「疲倦」,不高兴时说「不高兴」,多一点撒娇的话,现在和明男一起去酒店的可能就不是佑子,而是爽香了。
「彼此都不太受欢迎,不是没关系吗?怎么样?」对,怎样都可以了,而且荒木也不是坏人……当爽香放松体力时,荒木搂住她,把她压倒在床上。
男人的体重压下来,爽香觉得呼吸困难。
酒臭味的呼吸喷在脸上,还被强吻。
这种事一点也不浪漫。
但总要经验一次的,若不是明男的话,任何男人都没两样。
爽香闭起眼睛。
荒木脱掉西装外套,把爽香拉上床。
鞋上「咯」地掉在地上的声音,出奇地清晰。
这时──喧嚣的铃声响遍四周,荒木坐起身体。
「甚么事?」爽香也坐起来──警报铃?「火灾吗?」「火灾?有人会来,出去吧!」荒木慌忙一手捉起外套,一手拿起大衣。
「赶快!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爽香觉得全身血液褪去,刚才我想做甚么啊?「我马上来,请先走。
」爽香说。
荒木从房间冲了出去。
爽香穿上鞋子,好好穿上大衣走出房间。
听见其他房间也发出骚闹声。
她放弃升降机,走楼梯下到一楼时,两三名酒店人员慌张地从深处走出来。
爽香抛下响个不停的铃声,离开酒店。
到处不见荒木的人影。
正要迈步往前时,爽香吓一跳。
「你……在干甚么?」由季一直瞪着爽香,站在眼前。
由季突然伸手掴了爽香一巴掌。
「笨蛋!这样子就上了那种家伙的当!你也廿一岁了,过去你学了甚么啊!」「那么,是你按那个警报铃的?」「如果不这样做,你现在会怎样?」爽香垂下眼睛。
「抱歉……抱歉。
」她说。
「我出了点问题……谢谢。
」「你这傻瓜!」由季搂着爽香的肩膀。
爽香用手擦去溢出来的眼泪。
「彼此彼此。
」她反唇相讥,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