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转向了T大医学部附属医院。
无奈事隔二十多年。
当时的患者住院记录所剩无几,再加上医院的医生、护士和员工等都换了人。
搜查工作陷入了窘境。
医院的病历一般都保存3到5年。
只有一些特殊病症的病历才会永久保存下来。
但昭和二十三年(1948年)前后,战后的混乱尚未完全平息,档案管理无人顾及。
他们总算找到了一位老总务员还记得栗山。
他从仓库里找出一份旧病历。
病情和治疗意见都是用德文书写的,但在病名一栏中清楚地写着伯格氏病。
就是它了。
给栗山动手术的医生现在还健在吗?下田问。
当时外科部长村井医生主刀,可能是因为病情罕见,部长才亲自主刀的。
那么。
村井医生现在在哪里?早退休了,已经过世了。
死了?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失望像乌云一样涌上了下田的心头。
他耐着性子问:护理这名患者的护士,现在还在吗?上哪找去?这是20多年前的事儿了,护士都换好几茬了。
那当时有没有与栗山特别亲近的病人呢?我不直接和病人打交道。
那你怎么会记得栗山的事呢?他是个长期住院的病人,而且得的又是坏疽之类的怪病,所以我自然而然地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有人来看过他吗?这个嘛,我记不得了。
在住院期间有没有亲近他的人,比方说一块参加同好会、兴趣小组之类的。
这个嘛……老总务员歪着头,猛地想起了什么似地拍了一下大腿说。
对呀、对呀,要这么说的话……你想起什么来了?下日看到他有些反应,就凑上前来问。
住院的病人中有根多都是旧军人。
我听说他们成立了一个由清一色的军人组成的小组。
栗山参加了旧军人小组了吗?微机上虽然贮存着栗山的犯罪经历,但栗山参过军,这还是头一回听说。
因为他的手脚指都切除了,护士还曾跟他开过玩笑,说让他以后就作个在街头拉手风琴的残废军人。
你认得当时他住院时的旧军人小组里的人吗?名字想不起来没关系,只要有部队番号、停战时的驻地等就可以。
这个我可记不得了,他们的病历也没保存下来。
除军人小组以外.栗山还加入了其他小组吗?有可能。
长期住院的病人为了打发时间,组成了各种各样的小组。
都有什么小组?最多的是读书小组。
其次是围棋、象棋、徘句、短歌、打油诗小组等。
但是当时的病历现在都已销毁了,已经无法查找那些兴趣小组的成员了。
笠冈费尽周折才找到的线索,看来又要断了。
这时。
老总务员又拍了一下大腿说:有了,说不定阿澄能记得那时候的事。
阿澄是什么人?是当时外科病房的护士长。
军人小组的事就是她告诉我的。
她现在已经退休了。
孩子对她孝顺,现在她可是过上舒心日子了。
跟我就不一样啰。
老总务要开始诉苦了。
下田赶忙煞住他的话头。
问道:她现在住在哪里?您先稍等,几年前她给我寄过一张贺年片,上面应该有她的地址。
老总务员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本珍藏着的备忘录翻看起来。
啊,找着了,找着了。
坂野澄要是还健在的话,应该是住在这里的。
他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镜,把地址告诉了下田。
下田根据他从T大附属医院里打听来的线索,马上就着手去查栗山重治的军籍记录。
军籍与证明身份的户籍不同,除战死或病死在战场上的人在除籍时在户籍上会有记录外.一般不在户籍本登记。
目前,海军军籍记录保存在厚生省援救局业务第二课:陆军军籍保存在厚生省援救局调查课及各都、道、府、县的援救课和军籍课。
相比之下,各部、道、府、县的陆军军籍记录比厚生省的更为详细。
但在二战结束前,为了不落人美军手里,大部分记录都被销毁了。
只有极少一部分保存到了现在。
因此,军籍被烧毁后,只要本人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厚生省和各地方自治机构正在力图通过幸存者的回忆来补全正确的记录;但有许多幸存者也如石沉大海一般杏元踪迹。
有些驻在外国的军队全军覆没,所有人员音讯皆无。
因此,记录很不完整。
下田先是去了厚生省业务第二科查询,但没找到栗山的记录。
随后,他又询问了负责陆军军籍的调查课,还是没有查到这个名字。
剩下的只有栗山的原籍一一一神奈川县厅援救课的记录了。
但那里也没有栗山的名字。
据调查课的人讲,原籍神奈川县的人的军籍记录只保存下了三成、其余的都在战争结束时销毁了。
神奈川县销毁的记录尤其多。
麦克·阿瑟进驻日本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神奈川县境内的厚木空军基地,所以该县烧毁的档案不计其数。
栗山重治的军籍记录就是淹没在战争结束时的那一片混乱之中,和他本人一起永远地消失了。
杉并区井草二24号.这就是从T大附属医院总务员那里得到的原护士长的住址。
去了一看,原来是在一条社区的街里,离西武新宿线的井荻站有五、六分钟的路程。
这套住宅虽小,但却整洁,四周环绕着篱笆墙,门牌上写着坂野。
下田按了一下门铃,屋里的人应声作答。
一位30岁左右的家庭主妇在围裙上擦着手,从门里探出头来。
下田讲明了身份,井说想见一下坂野澄。
那个主妇带着不安的神色说:他奶奶带着惠子去公园了,您找她有什么事?没什么。
我想向她打听点儿事。
您不必担心。
下田安慰她说。
是这样啊。
公园高这几不远,我去叫她。
主妇放心了。
不用了,您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去找。
您最好别空着门出去。
下田出于职业的警觉忠告她,并问明公园的位置。
从坟野家步行几分钟就到了那个小公园。
说是公园,倒更像一个社区的街心广场。
公园里有几条长椅、一副跷跷板和一架荡椅。
荡椅中坐着一位年近七十,颇有风度的老太太和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老太太神态安详而又从容。
可以看出由于儿女的孝顺,她的晚年很幸福。
您是坂野澄吧?下田径直走到老太太面前问道。
老太太疑惑地抬起头来:是的,我就是,您是……我是T大附属医院的安木介绍来的。
下田说出了告诉他地址的老总务员的名字。
哎呀呀,安木他还好吧?嗯,他很硬朗,还在上班呢。
已经好几年没。
见过安木了。
他还在上班呀!他让我向您问好。
您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坂野澄敛起了怀旧的情绪、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下田。
她的眼光虽然温和,但决不昏喷,甚至还带有往日大医院里护士长的威严。
她毕竟指挥过众多的护士。
下田首先问她记不记得一个名叫栗山重治的病人。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下田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他接着又问:栗山住院期间,参加军人小组或其他什么小组时,是否有什么人和他特别亲近。
饭野说:栗山是在服刑期间得病住的院。
我原来丝毫不知道他曾当过兵,团为他从来没提过这事。
后来碰巧和他同时往院的人中,有个旧军人认识栗山,我这才知道这事。
听说他确实当过兵。
知道他是什么军衔吗?这个嘛……知道是陆军还是海军吗?我只是隐约听说战争结束前他在九州的南部。
他加入了军人小组吗?军人小组比较松散,没有什么具体的特别规章约定。
不过是这样一些病人总有意无意地聚在一起。
栗山还参加过其他的小组吗?我想没有。
那么军人小组里有没有人和他特别亲近?这个嘛,非但没有亲近的,怨恨的倒有。
怨恨?就是特别恨栗山的人。
恨?下田不由得眼前一亮。
他根据笠冈的提示,前来调查栗山在住院期间的人际关系,但是由于先人为主的思维方式,他把关系这个提示理解成了亲近的关系。
在追查人的过去时,经常会陷入这种心理盲区。
调查凶杀案时,本来就该把调查人际关系的重点放在仇视和怨恨上。
这个人是谁?名字我现在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人认识栗山。
恨是指有积怨,还是仅仅关系不好?好像是当兵时。
在栗山的手下吃过大亏。
在医院里初次碰上时,他冲上去就要打栗山,被周围的人拉住了。
看来是积怨颇深了,那个人是因为得了什么病才住院的呢?是做盲肠炎手术。
住了三周左右就出院了。
那时栗山正在接受手术后的治疗,他们是在观察室里碰上的。
也就是说,栗山此前早就住进了医院。
是吧?是的,好像是住进医院后半年左右。
栗山出院后,又回到监狱了吗?不,听说他得病时,刑期基本就快结束了。
出院后就假释了。
关于那个认识栗山的病人,您还能不能想起点别的什么来?一下子想不起来,说不定以后会想起来。
那就拜托您了,无论多么琐碎的事都行。
除了那个盲肠炎患者,她再也想不起栗山住院时周围的其他人了。
并且就连这个唯一记起来的人还是讲得不明不白。
根据T大附属医院原护士长坂野澄提供的情况分析,当时有一个旧军人(尚未证实)憎恨栗山。
要揭穿那人的真面目,只有靠坂野澄的进步的回忆了。
那个护士长,真能想起来吗?那须警部心里有些没底。
我想大概没问题。
那个老太大头脑非常清楚。
下田想起了初次走访坂野澄时,她温和的目光透出的睿智。
就算是坂野澄回想起来了,能保证这个旧军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那须班资格最老的山路部长警事插话了。
他还是有些怀疑。
因为这个男子仅仅是在20多年前和受害者一起住过同一个医院,这种关系高现在未免有点几太远。
山路本来就对笠冈提出的医院说有些异议。
现在是不得已才提出这个说法的。
栗山的经历和在服刑期间的关系都调查过了,都没问题。
现在所剩的唯一线索。
就是他在住院期间的人际关系了。
受害者住院一年零两个月,这是一段不容忽视的经历。
那须慢条斯理他说道。
这话给下田打了气,他说:如果搞清楚了这个神秘的旧军人的身份,就能和中津屋的人对上号了。
三天后,搜查本部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一个名叫饭野的女人打结下田的。
下田一听,心中一喜:坂野澄想起来了!他颤抖着把话筒贴到耳朵上,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急切的说话声:是下田先生吗?是的。
您是前几天来过的那个刑警吧?是的。
下田答道,这个声音太年轻,不像是坂野澄。
他记起了这是那天听到门铃后在围裙上擦着手出来开门的坂野家的媳妇。
我是坂野的妻子,奶奶她……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像是为了抑制住突如其来的感情波澜。
喂喂!坂野澄她怎么了?下田感到事情不妙,急切地问道。
她今天早晨,一下子就倒了下去,据说是脑溢血。
坟野得了脑溢血!下田觉得犹如一个晴空霹雳。
他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握着话筒几乎要倒下去。
那,有生命危险吗?下田好不容易才从最初的震惊中镇定下来,问道。
很严重,现在还在昏睡不醒。
坂野澄三大前还健健康康地哄着孙女玩,现在却变成了这样,真是作梦也设想到。
好容易才找到提供栗山重治线索唯一证人,还出了问题,这下于又要永无天日了。
下田感觉像是极度虚脱了一般。
那还有康复的希望吗?他仍不死心。
医生说她年纪大了,情况很难说。
不过奶奶刚病倒时。
头脑还清醒,说过几句话。
她说刑警托她的事她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下田高兴得跳了起来。
他本该早就想到坂野夫人通知他坂野澄病倒了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想起什么来了?一时间他光想到了解情况,坂野澄的健康似被抛到了脑后。
她说是什么‘诗吹’。
‘诗吹’.是发的这个音吗?是的。
你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吗?不知道。
她光说是‘诗吹’。
她说没说这个人的住址和职业之类的情况?没有,就这些。
这可真是空欢喜一场。
仅有诗吹这几个字,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坂野夫人好像觉出下田很失望,又补充道:不过奶奶昨天晚上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话?下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追问对方。
她昨天晚上还很精神,根本就让人想不到今天会病倒。
我丈夫买回一张唱片,奶奶无意中瞥了一眼封套,就说这首欧很像是那个病人经常念叨的诗。
那个病人,念诗?于是我就问她那个病人是谁,她说就是刑警打听的那个人。
但是名字记不起来了。
那是首什么歌?美国歌手约翰·登巴的《阳光照在我肩上》。
下田知道这个约翰·登巴。
他因《悲伤的喷气机》一曲而成名。
是一名正在走红的创作型歌星。
登巴的演唱风格朴实无华。
充满了自然的清新和人性的光辉。
他在日本也有根多歌迷。
其中他的〈阳光》最受人欢迎。
坂野澄说的那个病人可能就是指她今天早晨病倒后说的那个诗吹。
但是诗吹和栗山重治同住T大附属医院,是20多年前的事儿了。
当时约翰·登巴不过才五、六岁,还没有〈阳光)这首歌。
她好像老是惦记者这首歌。
今天早晨倒下之后才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
奶奶还再三叮旧我一定告诉刑警先生。
您这么忙还打电话来告诉我,真是太感谢了。
不过,《阳光》是英文歌曲,奶奶懂英语吗?下田虽然觉得这么说有些冒昧。
但还是问了一句。
老人大是个知识女性,作为T大附属医院里重要病房的护士长,懂英语也不足为奇。
不过下田有些怀疑,因为英语热是在47、48年左右才流行起来的。
只是认识几个字母而已。
她接受的是战前教育.那她怎么能看懂《阳光》的歌词?上面附有日文译词。
澄老太大读过之后,说是很像那个病人经常念的诗,是这样吗?是的。
您特地告诉我,真让您费心了。
您正忙着护理病人,本不应该前去打扰,不过我想马上去您府上,借《阳光》的唱片封套用用。
在她婆婆病危的时候前去拜访,是极不礼貌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这样比去音像店里找更直接。
而且得到的资料也更准确。
下田把从坂野家借来的《阳光》唱片封套先是拿到了笠冈那里。
笠冈的手术很成功,身体恢复得很快。
约翰·登巴这个名字倒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你是说那个老太大记得这首歌的歌词吗?笠冈看着唱片封套问道。
在英文原文歌词的旁边还附着日文歌词。
披负着温暖的晨霞。
我把希望交付给翅膀。
太阳托起我所有的幸福。
金色的海染亮我真诚的目光。
如果你渴望分享这快乐。
那么我就为你献上这支歌。
这歌若真的拨动了你的心。
就请用你的目光温暖我。
让我们一同溶入阳光的灿烂。
让我们的心愿同光明一起。
在人间的大地上洒落。
永恒的阳光就如同我们永远的祈祷。
愿所有的悲哀都变成欢乐的歌。
怎么样,笠冈先生,你对这首歌词有印象吗?下田间。
他一直在旁边察颜观色。
听说这是首很流行的歌曲。
不过我对‘洋歌’没什么爱好。
近来笠冈对下田说话的口气也亲热多了。
这也是因为下田为人随和,没有警视厅常有的那种傲气。
不,不是指现在的这首歌。
而是指在栗山住院时,也就是48、49年左右,您当时也只是20岁出头吧?那时候我是不可能听到美国流行音乐的。
据说一个叫‘诗吹’的男子经常念这首诗。
我可是不记得了。
这么说看来不是流行歌曲的歌词罗。
48、49年那会儿,净流行一些东京歌舞伎、乡村小调和温泉民歌之类的。
这种歌词闻所未闻。
线索只有〈阳光〉的歌词和‘诗吹’这个名字吗?下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坂野澄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昏睡不醒。
听说这个星期是关键。
澄老大大即使恢复了神志,恐怕也记不起更多的东西了。
为什么?她病倒后,马上就让她媳妇和你联系的吧?她病危时硬撑着告诉你这些,应该是倾其所知了。
有道理。
但是仅凭‘诗吹’和《阳光》,还是毫无头绪呀。
‘诗吹’念过的诗和《阳光》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二个人盯着约翰·登巴的《阳光》日译歌词,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栗山重治被答案的搜查工作陷入了僵局。
坂野澄病倒后的第六天就在昏睡状态中去世了。
她倒下去前想起来的诗吹这个名字,因一时资料不足也难起上作用。
搜查本部中认为栗山和诗吹之间没有关系的意见开始占了上风。
把‘诗吹’在20多年前栗山住院时对栗山抱有反感当成其杀人动机太牵强了。
粟山结婚以前的情况我们尚不清楚,却偏要揪住他住院这一段时间深入调查,弄不好会招人非议。
我们不能因为他得过伯格氏病这种怪病,就把搜查方向偏到医院上。
再说,也不能因为遇害人得过怪病,就认为凶犯肯定和这个怪病有关。
各种意见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笠冈说已开始人心动摇。
笠冈的手术很成功,医院决定让他出院回家养病。
出院比预想得要旱。
笠冈却认为这表明自己的大限已近。
他觉得这是医生在可怜他,只管时摆脱了生命危险,在哪里养病都一样。
反正是活不成了,死之前还是回家的好。
也就是说,医生已经撒手不管了。
笠冈窝了一肚子火回家了。
自己差点搭进一条命,好容易才查明了栗山的身份,但搜查却好像又走进了死胡同。
他本想在有生之年抓住犯人,但却陷入了迷宫里。
一一一看来我是无法偿还时子的债了。
其实偿还人生的债务之类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
更何况现在即使还了债,也无法挽口夫妻之间的爱,也无法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有意义的句号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在临死之前索性摆摆大丈夫的谱吧。
——以前虽是一家之主,但却像只抱养过来的猫,整天畏首畏尾的。
笠冈马上就摆起谱来,时子和时也也都对笠冈陪着小心。
出院两星期后的一个傍晚,对于送来了晚饭和晚报。
笠冈现在能吃一些好消化的普通饭菜了,体重似乎也有一些恢复。
但笠冈却认为这是回光返照。
没几天活头了一一一他心中暗想。
您今天看上去气色非常好。
妻子没话找话。
哼,口是心非.心里巴不得我早死呢——笠冈心里暗想。
但他表面上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嗯,我今天心情挺好。
报上有什么有趣的新闻?说着就瞅着妻子手里拿着的报纸。
因为无聊,他很想看报纸。
但他又容易疲劳,所以一般就让妻子念一念主要的新闻。
没什么重要新闻。
今天好像没发生您关心的刑事案于,可以说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笠冈很恼火地琢磨着这句话。
现在自己体内的病变部分正在恶化,这怎么能说是天下文平!哎呀,约翰·登巴要来日本了。
他妻子田到社会版看了一下,随口说道。
什么?约翰。
登巴?卜笠冈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咦,您知道约翰·登巴?时子对此有些意外。
不就是那个现在正在走红的美国歌星吗?您竟然知道约翰·登巴,真是不得了。
别讽刺我了。
他的走红歌中有一首《阳光》吧。
他内心正在为这首《阳光》所烦恼。
哎呀,报上就有《阳光》的介绍。
都写了些什么?我念给您听听吧:太平洋战争中敌对双方的友谊之花,联结日美战斗机飞行员的约翰·登巴的《阳光》。
什,什么?!笠冈吃了一惊。
一一一东京都武藏野市绿町XX公司的职员矢吹侦介(51岁)读过不久将来日访问演出的约葡·登巴的走红歌曲一一一《阳光》的日译歌词后说,约翰·登巴的父亲,太平洋战争中的空军飞行员,可能是自己在战争末期作为特攻队员出击时的空战对手。
给、给我看看。
妻子刚读了一半。
笠冈就把报纸抢了过去。
哎呀。
您这么感兴趣呀。
笠冈毫不理会妻子的惊奇,急切地继续往下读。
矢吹先生在第一次学生动员中便应征入伍,招募为特攻二期飞行见习士官。
战时成为特攻队员,配属九州南部的特攻基地。
矢吹先生认为,他于1945年6月××日作为特攻机的直掩机出击时,曾和约翰·登巴的父亲驾驶的美军战斗机交过火。
据他说,那架美军飞机机身上画着一只红色的乌龟标矢吹之所以认为画有红乌龟标志的美军飞机驾驶员是约翰·登巴的父亲,是因为他的队长迫水太一中尉在南方前线上曾和这架飞机屡次交手。
这架画有红龟的美军飞机,在日本基地上空投下的传单上写的诗很像是约翰·登巴的《阳光》:披负着温暖的晨霞,我把生命支付给翅膀。
太阳光支撑起我所有的坚毅,金色的梅染亮我燃烧的目光。
为了祖国,你哪怕被招断翱翔的双翅。
为了祖国。
我也愿用碧血染红白云。
无论是谁的生命化作了流星。
我们的灵魂都将漂浮在这海空,与永恒的阳光为伴,交相辉映。
虽然我们正在为祖国的尊严而战斗,但我坚信将来总有那么一天。
但和平的蓝天中我们比冀双飞,那时的阳光将会比此时更加灿烂。
上面的第一节与《阳光》极力相似。
画有红龟标志的飞机投下的诗是迫水中尉翻译给他听的。
因此也不知原诗的出处。
迫水中尉在6月XX日的空战中,与画有红龟标志的飞机交战时身亡。
红龟飞机也在与迫水飞机的对射中中弹起火,飞行员跳伞,但生死不明。
据参加过那次战斗的矢吹推测,那人可能是约翰·登巴的父亲,就是他写了那首成为《阳光》歌词的原诗。
不管怎样。
约翰·登巴不久即将访日。
如果驾驶有红龟标志的美国飞机的驾驶员真是约翰·登已的父亲的话,〈阳光〉将成为联结日美空军勇士的桥梁。
报道就写到这里。
笠冈读完后,一时间茫然若失。
这里有矢吹,也有约翰·登巴的《阳光》,没错,坂野澄说的诗吹就是这个矢吹板介。
终于找到了!笠冈拿着报纸,自言自语道。
时子吃惊地看着神色骤变的丈夫,问道:你找到什么了?第二天早晨,时子端着早饭走进丈大的房间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本应卧床静养的丈夫不见了。
孩子他爸!她连叫了几声都没人应。
厕所和浴室里也找不列。
她以为丈夫动完手术还没有完全恢复;不会出去的。
但慎重起见,还是拉开衣橱门看了一下,丈夫平时最喜欢穿的茶色西装不见了。
时子脸色发白,愣在了那里。
她想了半天,也猜不出笠冈会去哪里,她打了电话,正好是下田值班。
夫人,有什么事儿吗?下田,不好了,我丈夫没去您那里吗?时子不等下田说完就匆忙地问道。
笠冈来这里?夫人,您在开玩笑吧?下田一下子还难以相信。
不,不是开玩笑。
今天早晨我给丈夫送饭时,发现他不见了。
他平时穿的西装和皮鞋都不见了。
我早晨起床时他还在的,可能是我去厨房准备早餐时他出去的。
他那样的身体状况可怎么行呢?他会去哪儿了呢?下田也大吃一惊。
到目前为止,这里还没有。
不过他知道自己一到达里肯定就会被送回去的。
夫人您估计他会去哪里呢?会不会是……那个报道?什么报道?下田听到了时子嘀咕的声音。
就问她。
这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了。
笠冈对报纸上的一篇报道非常感兴趣。
是篇什么报道?昨天我没有看晚报。
只不过是一篇关于约翰·登巴的报道。
约翰·登巴!下田喊了起来。
我隐约记得似乎讲的是一个原特攻队员的故事,他认为自己在战争中可能曾和原为战斗机飞行员的约翰·登巴的父亲交过手。
夫人,是什么报纸上登的?昨天的《每朝新闻晚报》。
我马上就去看一下,或许能弄清楚笠冈的去向。
请您挂上电话稍等,我一会儿再打给您。
下田心里有一个预感。
他在报纸中很快地找出了那条报道。
笠冈去了中津溪谷。
他看着报道中的一张肖像照,很自信地判断。
那里刊登着一张非常清晰的照片,是前陆军少尉矢吹侦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