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子，你准备怎么办？」华代一边进食一边问。
母女二人正在一间常来的小法国餐厅吃着晚饭。
「丽子──」华代再喊一声，美知恍然回到现状。
「妈说了甚么？」「怎么啦？你也迷迷糊糊的。
我了解。
我也是。
可是事到如今，甚么也不能做啊！我也这样想。
然而这是一生的问题，知道吗？我也这么想的。
」有其母必有其女。
美知好不容易忍住笑意。
「妈妈，请别胡思乱想。
」「我说□野的事哟！穿着衣服纵身入海，又把你带去那么低级的地方，加上把你撇下来不理……」华代相当愤慨的样子。
不，她在心底想以这个为藉口，取消这门亲事吧！「可是，妈妈，」美知平静地微笑，「我们之所以掉进海里，皆因差点被车撞到之故哦。
」「车子算甚么？一脚踢开，或者吼叫几声就跑掉啦！」看来她弄错是狗了。
「况且，穿着湿衣服回家或去市区的酒店的话，很容易感冒啊！」「感冒算甚么？总之把你撇下就是不对！」「还有，其后不是打电话给妈了？他大概认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所以……」「话虽如此。
」华代有点不服，「那么，你并没有生他的气罗！」「这个嘛……」美知含糊其词。
我好奇怪，美知想。
为何在母亲面前为□野的事辩护？假如自己申诉说「□野在汽车酒店里好像做了甚么」的话，说不定引起骚动，这头婚事就告吹了。
这样的话，对丽子是好事也说不定。
可是，美知开始对□野产生兴趣了。
这种事是第一次，她开始想知道他更多。
当然这不是「爱情」。
也不是「爱慕之情」，只是好奇心而已。
不知何时，美知对自己作出如斯的藉口。
「如果你不介怀，我也不想说三道四了。
」华代说。
华代以为□野故意使丽子感冒，然后杀死她──仔细一想，立刻知道不可能。
只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我要三块蛋糕和果子冻当甜品！」华代的胃口似乎不太受此影响的样子。
对了，今晚宫尾应当把有关□野的调查结果通知自己的，一旦有甚么问题，首先延期举行婚礼再说！唉！美知叹息。
也许很久没吃的关系，法国餐令她消化不良，毕竟还是拉面和茶泡饭的好。
华代离席去洗手间。
美知回复原来的「美知的脸孔」，猛喝葡萄酒。
当然，以丽子的身份不能这样做。
「对不起。
」餐厅经理站在旁边。
「甚么事？」「有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你是南条丽子小姐吧！」「是的。
」丽子──不，美知站起来。
她在餐厅入口的地方拿起话筒。
「喂，我是南条丽子。
」一段空白时间。
肯定另一端有人在，谁呢？「喂，□野先生吗？」美知尝试问。
「我在外面等你。
」女人的声音，压低的声调，有点恐怖。
「嗄？」「我在餐厅外面等你，你出来吧！」声音很近，大概就在这附近打来的。
「你是谁？」美知问。
电话断线了。
是谁呢？在外面等着……美知确定母亲还在洗手间后，打开餐厅的店门，出到外面张望。
这间餐厅位于住宅街的角落，乍看之下有如普通房子的构造。
然而周围说不上热闹。
如今完全没有行人。
美知左顾右盼。
有些动静，有人在的感觉。
她瞄向停车场方面。
餐厅很小，所谓的停车场，三部车子就停满的面积。
美知走向那部挤在三部车子中间的车子。
一条人影倏地从车缝间出现。
「你是打电话的人？」美知问。
「是的。
」女人的声音。
只是轮廓模糊，看不清楚相貌。
「找我有甚么事？」女人慢吞吞地从车的暗处走出来。
美知感觉到蕴藏危险的空气。
长年过着冒险生活而锻炼的第六感。
女人突然压低身体，向美知一步冲过来。
美知反射地往旁边闪开。
女人刺出的匕首，空洞地擦过美知所在的空间。
女人大吃一惊似的脱口喊出：「你──不是南条丽子！」飕一声，匕首划过空中的声音。
美知在瞬间往后翻个筋斗，倏然着地。
「你是谁？」女人用尖锐的语调说。
美知迅速扎好马步，空手摆出架势。
无论美知如何习惯了打架，如今面对的对手是真心的，而且有刀，不能粗心大意。
开口说话是禁忌，动作会受阻。
对方指名道姓，自己没有防备之下，不可能有帮手。
女人抡起匕首──就在这时，有车灯从马路接近。
「这次放过你！」女人抛下这句话，立刻转身跑远了。
要不要追上去？算了，这种打扮怎样追？美知怨尤地俯视姐姐那行动不便的洋装。
「咦？你到那儿去了？」回到空位时，华代讶异地看着美知。
「我出去散步一下。
」美知学丽子从容地说。
「进食途中出去散步？」「因为月色太美了……」美知有点吃惊。
怎么跑出一这么文皱皱的台词？我是不是有甚么问题？──那个女人是谁？美知边吃甜品边想。
女人。
女人。
来历不明的女人……美知皱皱眉头。
难道她是最初那个向丽子提出警告的女人？不，那个女人被车撞死了。
抑或死的是别的女人？若是同一个女人说想不通了。
上次想帮助丽子，为何这次想杀她？她是来真的。
若是丽子，一定被她刺死了。
美知觉得不可思议。
从女人敏捷的动作来看，多半是年轻女子。
然而不像美知那么懂得打架的做法。
到底她是谁？为何想杀美知──不，丽子？美知愈来愈不了解是怎么回事。
「毕竟是姊妹啊！」华代说。
「嗄？」「你想东西的神态，跟美知一模一样！」「是，是吗？」美知慌忙堆上笑脸。
好险。
不知不觉流露美知的神态了。
必须常常发呆，没有固定焦点的眼神，看起来方像姐姐。
「哈啾！」丽子打了一个大喷嚏。
「是不是有人讲你的坏话？」春子说，「还是肚子饿了……」「肚子饿，为甚么打喷嚏？」「法律上没说不准打喷嚏呀！」受到丽子影响，春子也变得爱讲道理了。
可是现在二人正在吃着外卖送来的炸肉蒸饭，说肚子饿有点奇妙也。
不，还有大冈也一起在吃饭。
「毕竟是姊妹啊！」大冈脱口而出。
「嗄？」「你愈来愈像真的波士了。
」「我吗？开玩笑吧！我这么迷糊──」「不。
刚见面时，确实有点迷糊，眼神不定，走路不稳，方向感觉狂乱──」「太夸张了。
」丽子鼓起腮帮子，「这一来我岂不是一无是处？」「说快一点就是这一回事。
」「说慢一点还不是一样？」「可是现在判若二人了。
」「是吗？」「如果鼻毛长一点，说像人猿了。
」如此称赞法也有？「不。
愈来愈有真波士的味道了。
」听大冈一说，丽子的心情不禁复杂起来。
炽天使书城【第二十部：床戏】所到之处，夜空依样晴朗，所到之处，月亮都是圆的。
半夜，草木皆眠，寺院钟声鸣响，嘎啦嘎啦的木屐声……愈说愈不像话了。
总而言之，将近晚上十一点时，丽子依约出到外面等阿健。
星星多美呀，丽子想。
不知何故毫无恐惧。
自己准备做些甚么，丽子也很清楚。
阿健不是正常的男人，他不是那种穿上燕尾礼服、笑眯眯地出现在结婚礼堂，跟她一起切蛋样的男人。
「奇怪。
」丽子喃喃自语。
若是从前的丽子，大概不敢靠近那种男人吧！因她最不喜欢粗暴或乖僻的人。
可是──为甚么？假如不是这样子跟美知调换身份，也没有跟甚么人决斗的话，她一定认为□野是全世界最有男子气概的人了。
实际上，如果现在□野和阿健站在一起，她一定会选阿健。
难道我变了？可是，人类这么容易改变吗？丽子不知道。
快十一点了。
阿健会来接她。
不管变或不变，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有了承诺，必须遵守诺言。
从小开始，丽子是这样受管教长大的。
突然背后传来跫音，丽子的心扑扑的跳。
阿健。
丽子马上知道了。
并没有听过几次的脚步声，为何知道是他，总之就是知道了。
难道──我爱上了阿健？可是──怎么可能──「小姐！你怎么啦？」春子的声音。
丽子吓了一跳。
不是阿健！「我在这里等人。
」「这个时间等人吗？」春子讶异地说。
「春子，怎么这个时间还没睡？」「呃，有点肚子饿……」不用问也知道。
「小姐，你也饿了吧！」「我？没有哇。
有点事罢了。
」「不能熬夜啦。
」「没关系。
明天不用早起嘛。
」「你要出去？」春子说。
「出去一会。
你先睡好了。
」「那可不行。
」春子作个直立不动的姿势，「有小姐的地方就有春子！」「我说不用了嘛。
」「也可以说，没有春子的地方也没有丽子。
总之，我要陪着你。
」丽子想，这可头痛了。
纵使阿健和丽子不是真的情侣，可是全身裹成木乃伊的春子紧紧跟随左右的话，总不能「成事」。
看看腕表，丽子突然灵机一动。
「春子，我也饿了。
前面有间便当店，不知开到几点钟？」「十二点！」春子即刻回答。
「那么，你去买两三个便当回来吧！」丽子从钱包拿钱出来，「不能用信用卡吧？」「那就买三个好吗？小姐吃几个？」「无所谓。
」丽子心不在焉地说，同时留意阿健是否现在就来了。
「我这就去。
」春子快步走开了。
丽子松一口气。
砵、砵、砵……摩托车的声音。
丽子转过身来──阿健在那里。
「嗨！」「晚安。
」「我以为你会躲在甚么地方哪！」阿健笑说。
「我遵守诺言。
」「是吗？对我这样的男人也守诺言吗？」「我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阿健继续跨在摩托车上，说：「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嗯。
」「假如当时扛走波士的不是我，你会做同样的事吗？」丽子顿了一下。
「我不能回答那样的问题──可是，实际是你呀！」阿健笑一笑。
「是吗？对不起。
因为你的缘故，我变得爱讲道理似的。
」「那是好事。
」「是吗？来，坐到后面去。
」丽子依言跨上摩托车后座，紧紧捉住阿健的身体。
「走啦！」摩托引擎轰隆作响，然后猛速飞驰。
风在耳边叫。
丽子把脸压在阿健的背上，紧紧闭上眼睛。
「坐吧！」阿健说。
「失礼了。
」丽子说。
虽然这样对应，其实这里并不是阿健的家。
二人的屁股下面是草──二人原来是在安静的山丘上。
星星清晰可见。
坐下后，丽子皱起眉头，暗暗呼痛。
「怎么啦？」阿健问。
「不，没甚么。
」「是不是上次决斗的伤势？」「有一点，不仅如此，这里的床好硬。
」阿健笑一笑，说：「你相当娇生惯养哪！」「是的。
」丽子不能否定这一点。
「可是，从那里涌上决斗的胆量？」「那叫做胆量吗？」丽子侧侧头。
「不，那是胆识和毅力，了不起。
」阿健说，「我是坦直的赞扬哦！对我是少有的事。
」「谢谢。
」丽子也坦然道谢，「可是，我不太喜欢『胆识』或者『毅力』这些词句。
」「哦！为甚么？」「我觉得这些话好像可以对任何人说。
我倒不认为。
每个人生下来都不同，应该过不同的生活。
我想不应该抹杀那个可能性，使大家变成一个模式。
」丽子有点难为情地笑一笑，「我又讲道理了。
」阿健又高兴地笑起来。
「你很有趣。
」「是吗。
」「是啊。
像我这样的人，因为跟大家不合群，这才加入这种组织的。
而你却说每个人应该有不同的生活比较好。
」「人各有志嘛。
」「是吗？」阿健点点头。
短暂的沉默。
阿健凝视丽子。
「喂──」「是！」丽子回答。
阿健的手爬到丽子的背上。
「怎样？」阿健的手用力压，「我的按摩如何？」「嗯……非常舒服。
」丽子俯伏在地，阿健使劲替她按摩。
趴在草地上，丽子惬意得想入睡。
「你很会按摩哪！」丽子说。
「从前学过的。
」「哦！意外极了。
」「有一个时期，我也认真地工作过。
」阿健说。
「为何加入三色猫团？」「呃……一言难尽。
」阿健揉着丽子的脚，「我交上恶友。
他们说不必那么辛苦也可以赚大钱……于是我把店里的钱夺走，逃跑了──我十六岁的时候。
」「那么小就出来工作？」「我的藉口是世界不好，所以自暴自弃。
我想加入某个大组织，做首领，于是选择了三色猫团。
」阿健揉着丽子的腰说下去：「三色猫团不是大组织，我想那样比较快出人头地。
其实我可以当波士的，但我觉得在波士之下更轻松，更适合我。
我以为那家伙有才干嘛。
可是你很了不起。
我看了那场决斗就爱上了你。
」阿健停下手来，喊一声：「喂──喂。
」可是，丽子已经安详地酣睡了。
阿健微笑。
然后轻吻丽子的脸蛋，自己也躺在她的旁边。
阿健仰头望星星的眼睛有如少年……炽天使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