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特別慢。
看看腕錶，以為過了一個小時，其實才過了十幾分鐘，布子為了確定腕錶沒有停止跑動，不住地把它放到耳邊去。
即使在那漫長無比的時間裡，河村的手術卻應該不歇息地進行著才是。
對於長達數小時的手術期間，只能在走廊上祈禱的家屬來說，乃是筆墨難以形容的難受的事。
如果手術提早結束，家屬會有「已經太遲了嗎」的想法；倘若太久的話，又會擔心「那麼嚴重嗎？」這就是家屬的心情寫照。
如果在手術途中，護士出來通知說：「手術順利，還有一點時間就結束了。
」心情將會何等輕鬆啊。
一見到有護士匆匆忙忙走進去的話，就有揪心的感覺，以為發生緊急事故。
布子只能耐心地等候。
「老公，加油……」她在口中不住地叨念。
彷彿這樣做，就能傳到丈夫的耳中。
「手術中」的燈熄滅，乃是在四小時以後的事。
燈光消失的同時，布子站起來。
又過了半小時。
門開啟，醫生走出來。
「河村太太？」「是的。
」「比想像中花功夫，費了不少時間，但手術本身很順利。
」聽了那句話，布子覺得頭暈，閤了一下眼睛。
「我們本擔心他的心臟在途中撐不住，但是沒事。
他有很好的心臟。
」「他醒了以後，我會這樣轉告的。
」布子說。
「慎重起見，他要留在加護病房觀察一、兩天，沒問題吧。
」「謝謝。
」布子深深鞠躬。
「聽說他是刑警，一定是非常認真的人吧。
他的胃可說是精神壓力性疾病的樣本。
」「尤其是最近……」「結果，切除了三分二的胃。
」雖然做好心理準備，那個事實卻很衝擊。
「今後……」「沒事的，人的器官很奇妙，胃的前後消化器會好好地完成胃的任務。
」「可是，會對工作造成妨礙吧。
」「唔，在一線上當刑警可不容易呢。
暫時連食物也得一天分好幾次一點一點地吃才行。
」「是嗎？」別要求太高了！他獲救了，光是這樣就必須感謝了。
可是，布子知道。
對河村來說，「康復」不是單指病情，而是跟原來那樣做刑警的工作。
這件事還不能告訴他。
「我能看看外子嗎？」布子問。
「麻醉藥尚有效，他睡著了。
大概兩小時後會甦醒過來，我想還會迷迷糊糊的。
」「我只是想握握他的手，兩小時過後是嗎？」「多半，請到加護病房來。
為免傳染感冒，要戴口罩，而且只能見五分鐘。
」「夠了。
」「唔，叫他暫時忘掉工作，好好休養吧。
」醫生說。
「那麼……」醫生離開後，布子再一次向他的背影深深鞠躬。
爽香半躺在旅館大堂的按摩椅中時，旅館的人喊她。
「杉原小姐！杉原爽香小姐是嗎？」「是的。
」「您的電話。
」「謝謝。
」她趕忙跑過去。
按摩椅是計時收費的，繼續揉著虛空的空氣。
「喂？」她在櫃台處拿起電話。
「老師？」「你在等著嗎？應該出外走走的。
」「我很悠閒呢，手術如何？」「剛剛結束，胃的三分二拿掉了，但一切很好。
」「好極了！」不禁閉起眼睛。
「多謝你為他操心。
」「老師也是，這回老師會因精神壓力而把胃搞壞哦。
必須轉換心情，回到本來的步調才行，孩子們在等你啊！」爽香的鼓勵，似乎打動了布子的心。
「對，我很忙，不能只顧著丈夫的事。
」「這樣對河村先生也比較好。
」爽香說。
「拜託了，他暫時只能在床上打發無聊的日子啦。
」無聊也好，只要活著就好！爽香重複說了幾次「恭喜」。
掛線後，回去房間。
明男仰躺在榻榻米上睡著了。
「會感冒喲！」爽香拿了一張棉被出來，替明男蓋上，驀地停手，自己也溜進棉被底下，偎靠著明男躺下。
「已經天亮了嗎……」明男發出睡迷糊了的聲音。
「你再睡一下也沒關係。
」「嗯……」明男把爽香摟過去。
爽香把臉埋在明男的胸前，一動不動。
河村生病了──她從中學時代就曉得，身邊的人總有一天會倒下來，而且是瞬間的事。
慶幸的是不至於太嚴重，但那件事令她覺得，即使像現在這樣子緊緊抱著的明男──當然也包括自己──也無法逃避那一瞬間的到來。
或許會是很久以後的事，但總有一天，這個人會離開我的懷抱。
不，反過來說，我會離開他的懷抱也說不定。
爽香更用力地把臉埋在明男的懷裡。
治代跟平常一樣繼續工作。
當然，她知道今天的情形很重要，可她昨晚和綠川兩個完成了處理河野的屍體這件困難的工作。
跟那件事相比之下，現在要做的事並不怎麼困難。
下午三點鐘，銀行打烊的時間。
二十分鐘過後，電話打來了。
「是。
」「是我。
」綠川的聲音有點尖。
「遲了，對不起。
我進去的分行，碰巧有我認識的同期朋友，我覺得不妙，於是出來跑去其他分行。
」「是嗎？那來得及嗎？」由於是桌上電話，為了聽起來像工作上的談話，於是使用禮貌的說法。
「在鐵閘放下來以前，我溜了進去。
」「那麼，照預定計劃行了吧。
」「我把它存入我所在的分行的『暫停戶口』，其後可以從那裡提出來。
」「時間上沒問題嗎？」「沒問題，我知道逃避責任的方法。
」綠川說。
「聽了你的聲音，心情平靜下來了。
」「我也是……」「單是存入支票，我已冒了一身冷汗。
」「請多多賜教。
」治代說。
「等候您的聯絡。
」「嗯，我再聯絡你……今晚可以見面嗎？」「只要您方便的話。
」「那麼，待會再聊。
」綠川掛斷電話。
治代靜靜地放下話筒，這樣可以了。
綠川會做得很順利吧。
治代正要繼續工作時，桌上電話又鳴響。
「是，永山。
」部長打來的，她被叫去空的會議室。
「變成荒謬的事態了。
」部長一見到治代就說。
「甚麼呢？」「河野的事。
」「河野先生有甚麼……」「他的屍體被發現了。
」治代臉上出現的震驚表情不是假的。
只不過，部長以為她是「聽見河野的死訊而嚇到了」。
已經發現屍體了嗎？治代因那件事而震驚。
「發生了甚麼事呢？」她終於開口了。
「不曉得……根據警方的說法，他好像是被拋進了湖裡。
」「唷……」「剛巧在那附近湖畔露營的學生們，半夜聽見有水聲，天亮之後發現的。
」露營。
大概位於從上面的馬路看不見的位置吧。
「那麼……河野先生是被殺的嗎？」「就是這麼回事。
」「那麼，河野先生盜用甚麼錢的可能性……」「可能性更高了。
」部長說。
「否則他不至於被殺。
換句話說，他有幫兇。
」「幫兇……」「有沒有可疑的事？」「呃……」「說說看，甚麼都可以。
」「找不到一億圓的支票。
」治代說。
幫兇──部長替她寫了新的劇本。
找到了河野，河野帶走了一億圓的情節不能使用，不過，治代本來就有一個代罪羔羊──柳原。
「猿之卡溫泉」的「紅葉館」──柳原就在那裡。
本來要河野做替死鬼的，事至如今也沒奈何。
治代重新決定，畢竟柳原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