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早川志乃鞠躬。
布子吃了一驚。
「甚麼呢？」她問。
「我向你先生說謊了。
」早川志乃特地造訪丈夫入住的醫院，布子總不能就這樣叫她回去，於是邀請她去附近二十四小時經營的家庭餐廳。
布子也還沒吃晚餐。
志乃只叫了咖啡，沉默片刻，突然道歉。
「你說的謊言是……」「關於我和黑木老師的事。
」「怎麼回事呢？」「我告訴你先生，『所謂的婚約是黑木老師一廂情願』。
」志乃垂下頭。
「其實不是這樣？」「是的……我的確愛過他。
不過……黑木老師拒絕了。
」志乃難受地蹙緊眉尖。
「他……即使來我房間，也不能和我親熱，因此他非常自責，我說不是大不了的事，使他更加痛苦……」布子點點頭。
「他一定是對小女孩有特殊癖好了。
」她說。
「可是……如果我再努力點的話，或許他就不會發生那種事……」「那你更加不能怪責自己。
」「我也常聽孩子們苦惱的心中話，卻沒察覺戀人的苦楚……」「誰也不能預測未來啊！」「是的……」「沒奈何的事……世界上有許多『無奈的事』。
」咖啡來了，早川志乃用手帕拭淚，喝了一口咖啡。
「謝謝。
」她鞠躬。
「說了出來，我心裡輕鬆多了。
」「如果有人對我說那種話，我也傷腦筋。
我是教師也是母親，要妥協並不容易。
」布子說。
「我娘家的雙親很健康，我把孩子交給他們照顧，否則也無法這樣子來醫院。
」「是吧。
」「通常先考慮孩子吧。
在旁人看來，丈夫住院了也不來探望，大概以為我是很過份的妻子呢。
」志乃呼一口氣。
「多謝，這樣子突然見面，我怕您會不高興。
」「當了教師，早就習慣突然的事啦。
」布子微笑。
「可你突然道歉，我還以為外子有外遇呢。
」「唷……」志乃笑了，卻難以說是真正的笑臉。
「起身！喏，起身啦！」被搖撼的柳原嚇得醒過來。
「地震！」「你睡迷糊啦。
」涼子笑了。
「我們兩個都睡懶覺啦。
」「啊？」柳原坐起來。
「現在幾點鐘了？」「八點。
」「八點……」「鬧鐘是設好早上五點鐘的，但結果兩個人都呼呼大睡。
」「是嗎……糟糕。
」柳原甩甩頭。
「昨晚畢竟應該早睡的。
」「可是難得……」是涼子纏住他的，不能抱怨。
「怎麼辦？」「八點鐘了呀。
不過，上午可能沒有人。
我肚子餓了，吃了早飯再說。
」柳原笑了。
「這算是在說殉情的男女嗎？」他說。
「死是一轉眼的事。
」涼子說。
「這樣決定了，我去洗臉，清爽一下！」「嗯，就這麼辦。
」柳原無法一下子爬起來。
見到馬上清醒過來的涼子，好生羨慕。
同時，那個「我可以叫這年輕的生命，與我這樣一個沒有前途的人共赴黃泉嗎？」的想法，又開始冒頭。
她一定會很生氣吧……涼子很快走回來。
「趕快去洗臉！」她說。
「吃不到早飯啦！」早餐也能端去房間，但為了迎合年輕人，也可以去飯堂吃。
旅館也有麵包、火腿、蛋、咖啡之類的選擇。
「啊，早。
」「你好……」杉原爽香剛開始吃早餐的樣子。
「你先生呢？」涼子問。
「他睡懶覺，現時正在洗臉，一會就追上來的。
」爽香說。
「你那位呢？」「我的也一樣……卻是我的關係。
」「兩個都是，累壞了丈夫呢。
」二人笑著，涼子在同一張桌子就座。
十分鐘後，明男和柳原一同走進飯堂，兩人大笑不已。
早餐席上，氣氛熱鬧非凡。
「今早本來準備早起的。
」明男和涼子起身去倒茶時，柳原說。
爽香飛快地望了二人的背影一眼說：「有一分鐘時間。
」「一分鐘？」「簡扼地說好了……柳原先生，你是不是想和涼子小姐殉情自殺？」爽香那突然的話，叫柳原愕然。
「呃……」「請回答，ＹＥＳ或者ＮＯ。
」爽香連珠炮發似地問。
「是的。
」「為何非死不可？」「這……」「涼子小姐很年輕，你也還是充份大展拳腳的年紀，又不像有重病，難道沒有不必死的路可以走嗎？」「我……我想救她。
因她無依無靠的，她說要陪我一起走……」「沒時間聽你解釋了。
」爽香說。
「今天？明天？」「待會……我們往後山去……」「明白。
」「可是……」「為何我知道？這個不重要──柳原先生，請再延後一天。
」「為甚麼？」「相信我，再等一天。
」涼子回來了。
「你們在談甚麼？」「我在誘惑他呢。
」爽香說。
「渡蜜月時誘惑其他男人？厲害！」「現在很流行呢。
」爽香泰然說。
「如果你偷情的話，我殺了你。
」涼子用手肘捅一捅柳原的側腹。
「痛啊……喂，力氣小一點好不好！」柳原可憐兮兮地說。
「那麼，先走一步。
」爽香和明男站起來，走出飯堂。
柳原目送爽香的背影。
「討厭，你在目不轉睛地看甚麼呀。
」涼子瞪視柳原。
「不可能真的對她有意思吧？」「在說甚麼呀。
」柳原苦笑。
不可思議的女人。
才二十七、八歲吧，卻有某種說服人的奇異力量。
延緩一天……不曉得那樣做會怎樣，被那女人一說，他覺得相信她也無妨。
不，即使我死了，也希望涼子活下來，只要涼子能夠接受……「喏。
」柳原說。
「怎麼了？」「剛才，我聽旅館的人說，租車走二十分鐘左右，有間紅葉很美的寺院，是個好地方，要不要去看看？」「可是……」「反正這個時間，可能會有人干擾，不如延後一天吧。
」涼子想了一下。
「那麼……今晚早點睡。
」「嗯！」「一言為定！」涼子用手拍了一下柳原的肩膀。
「喂，痛啊……」他又發出可憐兮兮的聲音。
「永山君。
」部長喊。
「甚麼呢？」治代問──九點上班剛開始不久。
被部長級的人叫去，史無前例。
「跟我一起來吧。
」治代跟著部長，走進空的會議室。
「把門關上。
」「是。
」「坐吧。
」「有甚麼事嗎？」治代戰戰兢兢地問。
「我做了甚麼不對的事嗎？」「不是這樣。
」部長笑了。
「其實……是河野的事。
」「河野先生怎麼了？」「他失蹤了。
」「啊？」「也沒有請假的聯絡，我有急事找他，派人去他的公寓，但沒人應門。
」「哦……」「那人向管理員說明內情，請他開鎖……想到也有可能在屋裡暈倒的關係。
」「然後……」「總是有古怪，如果他逃走的話，大概因為做了甚麼吧。
」部長停了一會。
「永山君，你和河野……是不是有親密關係？」「那種事……」治代變得吞吞吐吐地說。
「呃……我確實和河野先生過了一、兩次夜。
」她垂下頭。
「不，我不是責備你這個，這是私隱嘛。
只是想到，你有沒有頭緒，知道河野去了甚麼地方？」「不曉得……」治代盡量利用自己給人樸素的印象。
「他只是玩弄我，並不是真心和我交往。
」「是嗎？」治代的說法有說服力，露出有點淚眼盈眶的樣子時，對方也會同情。
「唔，他是個女人癖好不太好的傢伙。
」「不過，我也二十九歲了，也不是受了騙就哭哭啼啼的年紀了。
」治代說。
「啊！說起來……」「甚麼事？」「上次一起搭升降機時，只有我們兩個……他的手繞著我的腰，我把他推開時，他說『最近有錢入袋，咱們去海外如何？』」「他這麼說嗎？」「嗯，然後我回答他：『除了我以外，你不是還有其他女朋友嗎？』」部長點點頭。
「有錢入袋……他有沒有透露是怎樣的錢？」「沒有……我並不當真的關係……有甚麼事嗎？」「假如河野挾帶私逃的話……」「不可能吧！」「不好意思，你能在不被其他社員察覺之下，看看有沒有可疑的錢被提走嗎？」「我嗎？」「嗯……如果發現了甚麼，不要直接告訴上司，先告訴我。
」「是……若是命令的話。
」「拜託你了。
」部長拍拍治代的肩膀。
「我不做壞事，我也不想到處宣傳說我的部下做了不好的事。
」主要就是，如果可以把事情壓下去，就壓下去。
「我盡力而為……」治代站起來。
「可以失陪了麼？」「嗯……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你打來這裡吧。
」他給了一張名片。
從自己公司的部長拿到名片，也是稀有的事。
「那麼……」治代出到走廊外面，嘴角忽地浮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