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撕裂

2025-03-30 06:32:20

里子扑哧地笑起来。

她的笑声在大澡堂中大大回响,仿佛好几个人一齐大笑的感觉。

吓一跳的是珠美以及坐在夕里子膝头上泡热水的三宅久美。

有什么好笑的?珠美说。

你呀。

夕里子好不容易忍住笑,应该说‘有乡土气息的温泉’才是。

我说了什么?你说是‘有干土气息’的温泉哦。

这回轮到珠美扑哧而笑了。

注入大量热水的大澡堂,其实是黑亮的石造澡池,水有点白浊,很有温泉情境——哎,有什么事好笑?莫名其妙的久美没趣地问。

抱歉,久美。

这个姐姐呀,搞错了一句话。

夕里子说,想出去了?不要。

我想再泡一会。

久美摇摇头。

咦,久美,你喜欢泡热水呀?珠美用毛巾去摩搓久美的身体。

好痒!久美咕咕地笑。

对不起。

一起泡水的女性搭讪,你们是从东京来的吗?嗯。

夕里子回答。

在澡堂里,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失声的回响。

那女子年约四十,身材匀称,脸型端庄。

是姊妹吗?我和她是的。

这小丫头是替人看管的。

夕里子摸摸久美的头。

好极啦。

姐姐,我和你看起来不像母女。

珠美调侃地说。

傻瓜。

夕里子瞪眼。

两位都很年轻。

高中生吗?是的。

舍妹是初中学生。

我儿子已二十三岁了。

难得来到了温泉,他竟然只在房间洗澡。

是不是很怪癖?正是那种年龄的表现?珠美陈述她冷静的意见。

说的也是。

那女人一直看着久美。

我脸上有什么?久美说。

喔,对不起。

看到你时,不知怎的想起哪个认识的人。

对不起哦。

没关系。

因为我爸爸也时常盯着我看的。

一定很疼你了。

怎样说呢!假如他疼我的话,就不会马上跑去别处了。

久美。

洗洗身体好吗?嗯。

我和你洗。

珠美先和久美出去洗身处,全身满是肥皂泡地闹着玩。

她是幺女,对小孩子觉得好奇。

夕里子说。

你很稳重哪。

没有的事。

夕里子有点脸红。

喂,别动!珠美在喊。

很痒嘛。

久美在呱呱叫。

我也怕痒。

那女人笑说。

那孩子很像我小时候。

你也是从东京来的?夕里子问。

嗯。

以前来过这儿吗?那女人似乎赫然一惊的样子,不。

为何这样问?猜猜而已。

刚才你不是从窗口眺望外面吗?当时的表情……对不起,我随便说的。

不,没关系……女人惊讶地看着夕里子。

我是第一次来。

夕里子望望窗外,这里是一个安静的好地方。

这个市镇?是的。

但对住在这里的人来说又如何?年轻人好像呆不下去似的。

女人说,一家人旅行吗?不。

就我们三个。

唔,好稀奇。

先母逝世了,家父出差了。

我们有点事出来一趟。

哦……那我知道你看似很稳重的理由了。

女人笑一笑,我叫增浏光子。

我是佐佐本夕里子,舍妹叫珠美。

那孩子叫久美。

逗留几天?大概……还不清楚。

夕里子说。

增浏大叹一口气,我要出去啦。

到这些地方来,最好分几次来泡水。

浸泡过的皮肤变得滑溜溜的。

不过,你还年轻,没有那个必要啦。

哪有的事。

夕里子笑了。

两人正要从澡池走出来的时候,砰一声,仿佛碰到什么的声音。

夕里子回过头去,不由屏息。

大澡堂的窗子外边,是高高的树丛形成的围墙,远处可以看到附近的山。

外面已暗,但树丛的前面是院子,而且有水银灯照射,所以窗口附近并不太暗。

有个女人站在那里。

不,准确地说,她是走进树丛和窗户的缝隙间,紧紧贴在窗上,仿佛企图透过窗子进入澡堂之中的样子。

她在流血……夕里子说。

那女人两手轻轻地敲玻璃,好像想捉住玻璃的样子。

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毛衣的胸前一带有血在蔓延,即使隔着因蒸气而模糊了的玻璃也看得很清楚。

女人以可怕的脸孔环视大澡堂的里头,然后视线定住了。

她张大嘴巴在说什么。

她的嘴巴在动,可是听不见声音,因为玻璃太厚了。

女人咚的膝头就地,然后就这样滑着蹲在地上。

女人的手印留在玻璃上,混和着血,形成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痕。

怎么啦?珠美所在的洗身处背向窗户,现在才察觉澡堂有异样。

不好了……有人……浑身是血!什么?多半……被刺中了!珠美,久美交给你!我马上出去通知旅馆的人。

夕里子正要走出大澡堂时,突然听到那女人——增浏光子的低语。

由于澡堂中的说话声有回声,所以才听得见。

当然听得不太清楚,增浏光子好像是说:叶……请问——门打开了,到达时来迎接的旅馆主人出现在门后。

有什么事吗?夕里子放下筷子。

打搅你用饭,对不起。

警方的人说有事请教……刚才不是讲完了吗?他说请你务必再来一趟。

是吗?夕里子叹息,好吧。

万分抱歉。

夕里子累极了,肚子又饿。

珠美在列车上已吃过饭,刚才又老早吃过旅馆预备的晚饭,跟久美两个上床睡了,而夕里子必须回答警方的诸多问话,晚饭也迟了吃。

好不容易坐下来开始用已经变凉了的饭菜时,旅馆主人又来叫她了。

没法子。

回来再吃吧。

夕里子站起来,走出房间。

我应该去哪个地方?他在这边尽头的房间等着。

好……夕里子打着哈欠过去。

的确筋疲力尽。

当然她也很在意那宗命案,可是现在只想快快吃了饭休息。

对不起。

她打开房门,我是佐佐本。

房间里头很暗,难道走错了?不,有人在。

突然,夕里子觉得恐惧。

搞不好是刚才命案的凶手以为被夕里子看到了脸孔——怎么办?灯光叭地亮了。

夕里子不由炫目地闭起眼睛。

抓到你了。

应该怎样受处分?夕里子睁开眼睛,见到国友站在那里,顿时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国友……你为何总是瞒着我鲁莽行事?我——不要骂珠美哦。

是她!夕里子皱眉。

她在担心你。

我也是。

我知道。

可是——你和三宅的女儿在一起,是不是?是的。

所以——不敢通知你。

你想瞒住我,私下跟三宅交易?国友摇摇头,知道吗?那是大人的工作。

你是办不到的。

但……把那孩子当人质的事,你身为刑警是做不出来的呀。

所以……你太低估我了。

国友叹息,假如那是救绫子的惟一办法的话,我也做得到。

革职?你以为我会在意那种事?泪水从夕里子的眼眶溢出,然后夕里子用力一把抱住国友……平静下来了?国友等夕里子哭完后,泡一杯茶给她,喝了这个。

对不起……夕里子终于破涕为笑,你请了假?我硬说服了三崎兄的。

是我不好。

总之,问题是看三宅是否真的来了这里。

哎,国友。

今晚的事件你听说了吧?当然。

我之所以决定跟你这样讨论,也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

说不定有危险逼近了。

你想会有什么关联不成?不晓得。

被杀的是——叫做安井叶江。

听说是这里的女侍。

是吗?说巧合也太巧合啦。

不仅如此。

跟我们一起入浴的太太,也曾顺口喊她的名字。

认识的人?但那位太太说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一定是撒谎。

你想她为何撒那个谎?等等嘛。

那个要等此地的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可能来不及了。

我决定明天就去三宅的老家看看。

国友,你来不来?当然去。

我试着问问这里的警界朋友好了。

可是——万一被问为何有事去那边的话呢?国友笑一笑,我就说,我借了钱给他。

夕里子笑了,然后把头倚靠在国友的胸膛,说:姐姐一定没事的。

嗯。

我要去睡了。

明天我叫醒你。

好的。

夕里子走出房间之前,再靠近国友身边轻吻一下。

什么时候,我们两个来这儿。

我还是高中生哦。

夕里子说,晚安……晚安。

夕里子在走廊上走着,回过头去,确定国友在看自己时,又安心地迈步向前。

甚至不觉得肚饿。

夕里子回到房间,突然疲倦感击来,几乎没有钻进棉被,就一下子睡着了……喂,停车。

三宅说。

什么呀。

金井停下车来,怎么啦?跟在金井他们车后面的阿唯也立刻停车。

三宅下了车。

已经入夜了,山间的道路几乎暗成一片。

发生什么事?阿唯从车上出来。

三宅走到路边,大叹一口气。

就是这里。

什么?到了。

喂……这是在山里哦。

那就是市镇了。

金井和阿唯也走过来。

从高地俯望下面,市镇就在眼前。

不是太大的市镇,不过肯定是市镇没错。

市镇的灯火在闪烁,四处袅袅升起的是白色的热蒸气。

回来啦。

三宅低语,回到我的故乡了。

金井耸耸肩,说:伤感起来啦,老大,与我们无关吧。

有啥不好?出乎意外地,阿唯搭住三宅的肩膀,自己出生的地方嘛,仔细地看个饱好了。

阿唯用手把玩颈上的饰物,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我不能进城去,说不定通缉令已经到这里了。

三宅说。

汽车收音机的新闻广播,已经播出三宅的名字了。

那,怎么办?只好在车上过夜了。

在这样的路边停车过夜?有个好地方,可以充分藏起两部车子来。

那就带路吧。

金井催促他,行李箱后面的妞儿怎么办?让她出来好了。

前面的路不好走,在里边等于是身处地狱。

反正都是地狱嘛。

阿唯笑说。

不行。

三宅说,先说好,不能杀她。

喂——金井回过头来,知道三宅用枪指着,悚然一惊,干什么?假如你要杀那女孩的话,我先杀了你们。

明白吗?委托这件工作的是我,决定权也在我。

懂吗?脑袋冷静点好不好?金井笑了,他的笑容有点勉强。

假如你那么想救她的话,有啥关系?阿唯说,工作还没结束,现在争执也不能成事的。

好吧。

金井啧啧舌头,老人家就是这样……快上车。

三宅收起手枪回到车旁,打开行李箱。

绫子已经张开眼睛。

怎样?痛不痛?三宅解开绫子的绳索,对不起,使你遭受不幸。

手脚被绑太久的关系,绫子觉得全身麻痹了。

三宅扶她坐在车座上。

不要紧吧?三宅说。

还好……绫子点点头,药力的关系吧,昏昏沉沉的。

很快就好的。

你呢?心脏没事了?嗯。

是你给我吃药的吧?谢谢你。

好极啦。

我吓一跳……三宅的手按住胸口。

可能是天罚哪!他笑,来,坐好,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三宅回头说,出发吧——喂。

不见金井的影子。

三宅困惑了。

由于天很黑,看不清楚,可是刚才明明在这里的……喂。

三宅走近阿唯的车,金井呢?什么?阿唯从窗口探脸出来,他不是在你那边吗?不,我没看见他。

怎会……哎,你在哪儿?阿唯大声喊,可是没回应,别玩啦,好不容易来到这儿的。

奇怪。

怕在那边的路边……那下面是悬崖哦,虽然不很高。

会不会太黑了,掉了下去?掉了下去?不,我当然不晓得。

只是——三宅回到原地,从旁边窥望下面,很暗,看不见。

有没有手电筒?有,我恰好带着。

阿唯把手电筒递给他。

圆圆的光环照着斜坡。

在那边,果然掉下去了。

三宅说。

哎哟。

是不是受了重伤?不是很斜的地方,那么一点点斜度不会怎样摔坏人的,你拿着这个照着我。

一定是碰到头,晕倒了。

三宅在手电筒光线照射下,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金井趴着倒在两米左右的斜坡下面。

惹麻烦的家伙……喂,振作些。

三宅伸手去拉金井的手臂。

怎么样?阿唯在上面喊。

照过来一点。

不行啊,看来他的头碰得相当厉害……三宅想把金井翻过来。

由于足下是斜坡,有滑下的危险,活动有点困难,最后总算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

什么?三宅瞠目。

手电筒的光照出金井的脸。

他的眼睛瞪大,脸上流露因突然的恐惧和害怕而张开嘴巴想喊的样子。

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金井的喉咙被撕裂了将近一半,血淌出来。

那几乎是不可置信的恐怖光景。

突然周围亮起来,三宅差点跳起来。

云层飘散了,月亮探脸出来。

月光照着血染全身,早已命绝的金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