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跌倒的少女

2025-03-30 06:32:19

──杉原爽香十五岁那年秋天。

安西布子站在教室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然,并不是这么深吸一口气就不紧张了,不过,对眼前的安西布子来说,不管是安慰人的话或是甚么咒语,只要能稍微帮她排解一下这种「坐立难安」情绪的话,她都会高兴得飞奔过去。

话虽如此,安西布子并不是要去参加面试的考生。

她可是个老师。

但是,不管是谁看到,都会觉得她是个大学生,更差的搞不好还会把她看成是个高中生呢!二十二岁。

──今天是她执教鞭的第一天。

她是代替一位学期中临时辞职的老师来任教的。

这样紧张,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是老师、我是老师、我是老师……」安西布子嘴里像在念经似地喃喃道,「好吧!」她肯定看自己。

凡事起头最重要!最好是快步走上讲台,马上来个自我介绍,不要给学生任何起骚动的时间,然后就立刻点名。

对!没甚么好怕的!国中三年级也不过是小孩子罢了!拿出大人的气魄来。

──给他们来个突击!又不是甚么战争,自己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了,安西布子边想边伸手拉门把。

卡嚓一声向横的拉,门却──,咦?加油!卡!卡!门根本纹风不动。

布子急了。

嘿!──加把劲──。

好像是关得太紧了。

卡!当布子觉得自己终于使出全力把故障(?)的门打开了的时候,门早就撞到柱子又弹了回来。

哇!教室里响起一阵骚动。

「厉害!」「大力士!」其中还夹杂了一些男生的响音。

布子深吸一口气,走进教室。

而一排排的学生群里,看到的是一双双盯着布子看的眼睛……。

布子边望着学生边走进去……讲室当然是比平常的地板高出一点,这点,就算是刚执教鞭的人也应该知道的,但是──。

反正,安西布子就是在讲台那里绊了一下,狠狠地向前跌了下去,从此之后她就得到了「跌跤大王」这个绰号。

「──杉原。

」开始点名,终于尝到了一点当老师的感觉。

到这时,也已花了不少时间。

唉,反正她已经有被人指指点点的心理准备了。

──个子娇小,又生了一张娃娃脸。

高中的时候被当成国中生,进了大学时看电影也被人看做高中生。

教室里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比布子年纪还大的男生。

虽然她已经尽可能地穿了件保守的衣服来了,但是,一站在镜子前,连自己都觉得可怜兮兮的,不太适合……。

「杉原,杉原……爽香。

」布子又重复了一次,巡了巡班上同学,「是不是请假啊?!」「真稀奇啊,爽身粉这家伙!」一个男孩子开口。

「这不是她的本名吧?!」「是她的绰号,」最前排的一个女孩开口,「应该会来才对……」「希望她至少在第一天能出席,」布子开口,「嗯──」当她正想叫下一位同学时,有一个女孩叫道,「来了!来了!」「咦?」「爽香来了。

」布子听到从走廊那边,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匆匆忙忙的声音。

──是脚步声,而且感觉上好像还是死命地在赶似的。

哒哒哒。

当停在刚才那个门前,要开门的时候──门又开始卡嚓卡嚓地响起。

「开得了吗?去帮她一下。

」布子同情地开口。

但是,在最靠近门边的学生站起来之前,门就开了。

然后就看到一个女孩子连着她的书包一起跌了进来。

「对、对不起。

」女孩子慌慌张张爬起来,戴上眼镜,喘息说道,「我睡过头了。

」个子小小、脸圆圆、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而且整个脸庞看起来很健康,常常晒太阳的样子。

──这就是安西布子第一次看到杉原爽香的情景。

「快去座位坐好,」布子说。

「是。

」杉原在叹气,「──这下子惨了!」自言自语地走向在第二排的座位。

这个女孩很可爱,布子心里想着。

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态度傲慢。

在座位上坐好之后,直盯着布子看的眼睛充满着好奇,这应该是很自然的事。

「我的名字写在黑板上了。

」布子用手指着写在黑板上的名字,「今天是我跟大家相处的第一天,请多多指教。

」「好!」杉原爽香诚挚地低头致意。

「因为今天是我第一天上课,所以,迟到的人我就不追究了。

」布子一说完,班上的同学就高兴地欢呼起来。

而布子注意到的是竟没有任何人抱怨「不公平」或「好诈」。

──这似乎是表示这个杉原爽香在班上很有人缘。

这时候,爽香高兴地握起拳头,「太棒了!」布子继续点名。

「滨田今日子。

」「到。

」这个女孩子是班长,一看就知道是「大人」。

比起班上其他同学,滨田看起来有大个两、三岁的稳重感。

个子高高的,是相当漂亮的美女。

就是男孩子,可能也有点敌不过她吧。

「松井久代。

──松井久代?」「没来。

」滨田今日子回答道。

「哦,大概是请假吧?」「大概是在哪个地方游荡吧?!」布子正要打缺席记号的时候,班上一个男生开口说道。

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一下子。

「游荡?──你是说跷课?」学生们的事情,布子还没有得到任何资料,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想有甚么先入为主的成见。

「是不是这样应该还不知道吧?」滨田今日子瞪着那个男孩子,「你不要胡乱猜测。

」「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男孩也反驳道,「杉原应该最清楚吧?」布子看看杉原爽香。

──爽香挺了挺腰。

「松井她妈妈病了。

我们住在同一个方向,所以平常早上都是一起来上课的,不过……」「今天早上呢?」爽香沉默。

──奇怪的是布子可以了解这个女孩心里现在想的是甚么。

「所以你才会迟到。

」布子说道:「松井她来了吗?」「嗯。

不过──」爽香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她说反正到学校也是无聊,所以就一个人走了。

」「哦,真可惜。

她可能等一下才来吧?」「我想不会来了。

因为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会来……」这所中学,男生穿的是运动装,女生则是水兵服。

两种大概都是考虑到怕学生们嫌土、不喜欢,所以式样都有点时髦。

「她没穿制服吗?」「她穿了一件奇短无比的迷你裙、蹬着一双高跟鞋……。

因为她脚长,所以穿起来很好看。

」「她平常都去哪里玩?」「我不太清楚,大概是到涩谷或原宿……」爽香回答,「她都是吊着个浅绿色的小背袋去的。

」咻──咻──。

小背袋在乾冷的秋风中打转。

「搞甚么嘛?!」松井久代说道。

她并不是在跟某个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在对她说甚么。

只不过是无聊而已。

任何事情都无聊,不管是家里、学校、或朋友们。

──不管是在哪里,久代总感觉自己没有一点归属感。

家里嘛,妈妈卧病在床,爸爸又遗弃了这个家,几乎不曾回来过;就算偶尔回来一次,也都是以和妈妈吵架收场,战火有时候还会扫向久代这边。

去学校的话,根本没有信心念书,而且,也找不到谈话的同学,老师则分为两种,不是把久代归为坏女孩学生,来个视而不见,就是用同情的眼光来对待她……。

──天空蓝蓝的。

为甚么自己觉得任何事情都了无生趣的时候,天气还是这么好呢?真令人气愤。

咻──咻──。

浅绿色小背袋随着久代的走动摇晃着。

秋高气爽……爽香!如果久代真有觉得对不起的人,应该要算是对杉原爽香有些歉意了。

小学的时候大家还经常玩在一块儿的。

上了中学,久代家开始出问题之后,爽香对她仍一如往昔。

久代开始抽烟的时候,她就关心地劝她;「抽烟对身体不好。

」久代跷课的话,爽香也一定都会打电话给她,告诉她今天学校里发生了哪些事情。

现在,如果久代还勉强去上学的话,其实也就是因为她不愿意让爽香太过担心。

不过,尽管如此,久代这一阵子倒是缺课得很厉害。

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如果休息一天没去上课的话,似乎就愈来愈生疏、愈来愈不想去。

她觉得很对不起爽香。

但是……。

咻──咻──,小背袋来来回回地摆动。

「哎哟!」「啊,对不起。

」小布袋打到人了。

久代之所以说「对不起」,完全是反射性的动作而已……,其实她心里真正想的是回对方一句,「还不都是因为你心不在焉才会这样子!」不过──对方那个男的似乎没甚么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啦,都是因为我刚才在那里左顾右盼才弄到的。

」人家这么客气,久代反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那个男的停下脚步,看着久代。

「你是──高中生?」男人问道。

欠代整个体形看起来虽然不像大人,不过,她就是自然而然地散发一种女性特有的气质。

很久以前就这样子了。

「久代,你真有男生缘,」爽香总是夸张地叹道,「我却老是一副『黄毛丫头』的样子。

」「我?我十八岁了,看起来是比较年轻。

」「十八?是吗?!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六、七岁……。

那,你不是学生吗?」「嗯,如果是学生,怎么可能在这里闲逛?」「这倒是真的。

」这男人是干甚么的?!西装笔挺的,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甚么流氓、无赖之类的人;不过,如果是个普通的白领阶级,怎么可能在非假日上午十点钟跑到原宿这里来闲荡?!当然,社会上有各式各样的工作,也没有甚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久代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男人会像白领阶级一样,忙忙碌碌地工作。

因公外出的白领阶级,应该不可能站在路上和自己不认识的女孩子悠闲地聊天。

「你现在要去哪里?」男人问她。

「嗯……」久代决定,事情不对劲的话,马上就拒绝对方,所以她回答得有点暧昧,「时间还早,所以我逛了一下。

」「哦,你还满可爱的。

」「咦?──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不过如果能不要那个『满』的话,似乎会更好一点。

」男人开心地笑了。

「你很有意思。

──怎么样?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见谁?」「知道的话,不就不好玩了吗?」「先生……,你是不是星探啊?!」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演艺界人士,不过,久代对这个圈子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那边,不会花很多时间啦。

」他的口气不像在强迫久代,却也不是很有说服力。

无论如何,久代觉得这个人不像坏人。

「嗯,好吧。

」「太好了!」男人伸手招下一辆计程车,「来,上车。

」久代把浅绿色的小背袋甩向肩后,钻进计程车里。

计程车司机还清楚地记得,星期三上午十点钟左右,这两个人在一幢非常气派的大厦前面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