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原爽香 十六岁的夏天〈给我亲爱的安西布子老师,您疼爱的杉原爽香敬上。
〉这么写的话,我和老师的关系,很可能会被误解,所以,决定重写一次。
〈给美丽的安西布子老师,可爱的杉原爽香敬上。
〉──还是没甚么两样嘛!算了,反正,现在我们《S学园高中管乐队》来到了T高原的集训所。
这里好凉快喔!虽然白天的阳光很强,可是一到傍晚马上温度就降下来,晚上只能用寒冷来形容了。
当然,老师是大人,这种事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对于我这个不知世事、足不出户的小女孩(!)来说,来到这种地方,还是第一次,所以当我发现这里的夏天,晚上不盖被子或毛毯睡觉的话,会冷得受不了时,真的好兴奋喔!虽然主要是因为家里的父母亲特别不喜欢出门,所以不常旅行。
不过昨天晚上,走出户外仰望夜空时──「嘿!快看!快看!有那么多星星啊!」我这么说,大家都用一种冷冷的眼光看我。
「真是小孩子。
」「真好!爽香仍是不知人世烦恼、一派纯真。
」「她可是一直都保持这种清纯的心呢!」就这样──大家聚在一堆,你一言我一语地拿我当取笑的对象。
气死我了……。
而且,和我一夥、应该替我袒护的丹羽明男,在场听到了,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绝不饶他!回到东京后,一定要好好修理他。
我们就这样吵吵闹闹、快快乐乐地过着每一个日子。
老师所疼爱的模范生滨田今日子,听说因为亲戚过世,要晚几天才能来。
抱歉!只顾写一大堆自己的事。
国中毕业之后,进入这所高中已四个月了。
因为很忙,一直都没和母校的老师连络。
学校方面,还是老样子吧?安西老师,是不是还常被调皮的男孩子气哭了呢?无论如何,请您要坚强。
哦!对了、请代向那位悠哉游哉的河村刑警先生问好。
您们两位之间的感情,有没有进一步发展呀?那么,下次再连络了。
──写于S学园高中管乐集训时。
深夜一点四十分。
接下来是晚上的宴会。
PS:我已经可以吹出长笛正常的声音,不会再被学长大声指责了。
谨此──七月二十四日「清爽」敬上还是一点也没变。
──安西布子把那封信读了两次之后,不由得笑了出来。
今天早上从家里出来时,看了一下信箱,便把信带来学校。
这孩子,不知道过得好吗?刚好昨天晚上也正想着这件事。
去年秋天──布子以新进教师身份,来到这所国中的那一天,也就是和杉原爽香初相遇的日子。
布子第一眼看到爽香,就认定她是「自己的同类」。
当然,除了年龄的差距以外,两人之间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其中最相似的一点就是,两人一直都是精力充沛。
爽香在今年春天国中毕业,进入了考上的S学园高中就读。
布子当然还是留在原来的学校,今年担任一年级导师,照顾新进来的四十个孩子。
爽香也已经十六岁了,而布子二十三岁。
虽然只经过一年时间,两人的生活,却变成没有直接关系了。
爽香毕竟是爽香,在高中也一定能和新同学、新老师相处得很愉快吧!虽然这么想着,布子还是不由得感到几分寂寞。
这是因为──爽香和布子,并不单纯只是学生和导师的关系而已,她们曾经一起解决过一件困难重重的事件。
虽说是解决,然而真相比事件本身更阴暗、悲惨,所以布子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观好像因此而改变了。
当布子想到爽香渐渐把自己淡忘,或许是因为在那次事件中所受到心灵的创伤已愈合的缘故。
但还是迟疑着不敢先和爽香联络。
不过,现在看到爽香写这封信来,布子心中真的很高兴。
──校园里寂静无声。
今天轮到布子值班,所以一个人来到学校,以备应付临时紧急电话或来访者。
当然这种事不常有,有的话可就麻烦了。
所谓紧急电话,通常都是学生受伤啦、家长去世啦,不然就是学生在外面做了甚么坏事需要特别辅导,所以警察打电话来,要学校老师去一趟等等,诸如此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校园传来嘈杂的声音。
坐在教职员办公室自己座位上的布子,站起身来,向窗边走去。
一打开玻璃窗,便感到室外灼热的空气。
──校园里有四、五个穿运动服的女学生在跑步。
布子心想:大概是桌球社的学生吧。
「──啊,安西老师!」其中一个学生注意到她。
「老师!您值班吗?」「是呀!」布子回答。
「大家辛苦了。
」「我们是在减肥、减肥啦!」「减甚么肥嘛!」「老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减肥?」「不必了。
」布子笑着说。
「您一个人不寂寞吗?」有一个学生问道。
「真笨呀!安西老师的男朋友是刑警啊!」「啊,对对对!」女学生们一边起哄,一边以一种不知是走路还是跑步的速度继续前进。
这样也算是在训练吗?布子笑着看了一会儿,不久便把窗子关起来。
安西老师的男朋友是刑警……。
去年事件发生时认识的刑警河村,的确对布子相当倾心,至今已约会过三次之多。
不过其中有两次,在吃饭当中,被通知出任务而中途离席,留下布子一个人吃餐后甜点。
当然,两人还在「初相识」的阶段。
虽然想约会,却没有机会。
唉!刑警的工作就是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布子想,要不是相当能谅解的女孩子,一定会被三振出局的。
三天前,他打电话到布子家。
布子的父亲用盗匪头目似的粗恶声音叫布子来接电话。
那次,河村约布子去看电影……。
偏偏电话讲到一半时,河村口袋里的呼叫器响了,三分钟后再打来时,说是发生杀人事件,必须到搜查本部报到。
总而言之,也就是说必须连续两周无假日。
布子的父亲心情显得很愉快……。
可是──反正,对布子来说,现在也才二十三岁,不必太心急。
或许二十八岁的河村,是有点焦急……。
回到座位上,再把爽香寄来的信重读一遍。
和爽香很要好的滨田今日子也一起进入S学园。
当然如果考得上的话,大概今日子也打算到国外念大学吧!丹羽明男,是去年的转学生,不知怎地,和布子一样和爽香很投缘的样子。
他也考上了S学园,现在和爽香、今日子一起加入管乐队。
爽香大概是吹奏从国中一年级开始就有基础的长笛,而滨田今日子应该是吹短笛吧。
据说被爽香拉进去(一定是这样没错)的明男负责打击乐器,像大鼓、定音鼓等。
本身是田径选手,长得又高又有力气,应该相当被看好才是。
「我们将在秋天文化祭的时候演奏,如果有空,请务必光临指导。
」明男寄来的明信片上这样说。
管乐队的集训,有这三人凑在一块,一定很热闹……。
把信摺好放回封信内,布子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人。
教职员办公室的门开着,已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啊,是滨田呀!」布子真的吓了一跳。
──嘴巴这么说,可是布子心里想,爽香信里说今日子会晚点去参加管乐队的集训。
「老师……」滨田今日子直接走进来。
「怎么回事?突然跑来,吓了我一跳。
──嗯,到底怎么啦?」布子看到走过来的今日子,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眼睛通红,一看就知道哭过。
一向坚强的今日子……。
「老师,那是……」「嗯。
是杉原寄来的信。
因为刚好今天值班,就把它带来了。
──你,是不是发生了甚么事?」「我母亲那边的亲戚……」「原来如此。
真是太不幸了。
」「老师。
」今日子把背脊伸得直挺挺的,「刚刚,我在家里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
」「主办集训的老师打来的……。
」「吹奏乐队的老师吗?他说了甚么?」今日子两眼满溢的泪水落了下来。
「爽香──她死了。
」布子眼前一片空白。
脑筋里、心里,哪里都是一片空白。
爽香?写这封信的那个朝气蓬勃的孩子吗?──怎么会!怎么会!「──听说是去踏青的时候,」今日子说,「途中,有一条河,比平常水量要多……。
当大夥儿踩着岩石渡过河流的时候,前面的人失去平衡……。
爽香为了撑住前面的人,结果自己脚一滑,便落到水里头了。
运气真坏,在水流最强的地方,转眼就被冲走了……。
大家拼命的找,结果还是没找到……」今日子喘了一口气。
「──听说活着的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
因为水流相当的急。
要是我在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振作起来啊!」布子铁青着脸说。
「不是没找到尸体吗?那么,就是还活着罗!」「老师──」「一定还活着!这孩子,难道是那么容易死的吗?」布子好像大叫似地说着。
──两手握紧拳头,拼命忍住眼眶里的泪水。
「没错。
」今日子点点头,「一定还活着。
」布子站了起来。
「走吧!」「去哪!」「到集训的地方。
我一定要把她找到。
」不是说着玩的。
布子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也去!」「那就走吧!」两人正要走出教职员办公室时,正在跑步的女学生其中一人,气喘吁吁地满头大汗开门进来。
「啊,安西老师。
我想借足球。
」「自己拿。
」「啊?」电话铃声响了。
布子对那女学生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先回去,电话帮我接一下。
」「好的……。
」女学生一时呆住了,搞不清状况。
布子和今日子在走廊上走着。
「杉原的家人呢?」「还没有碰到。
我想一定都到那里去了。
」「那我就先去替他们找杉原。
」布子信心十足地说。
你会相信吗?──说是那孩子死了!绝对不相信,那孩子一定还活着。
布子固执的抱持着简直不合逻辑的信念。
就在这时──。
「安西老师!」刚才的女学生从走廊那边跑来,「您的电话!」停下脚步的布子回过头去。
「问问看有甚么事,替我回答一下!」对女学生这样说。
「可是──」「是谁打来的电话?」「这个嘛……。
」女学生拿出备忘录看了一下,「说是叫做杉原──爽香的人。
」布子和今日子相对而视。
──幽灵打来的电话?「她还活着!」两人同时叫出来,哒哒哒地跑回教职员办公室。
女学生好像解脱了似的,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布子拿起电话筒。
「喂!」「啊!老师。
我是爽香。
」「你──现在,是在人世间打来的?」「哈哈,原来您已经听说了呀?」「这不是甚么好笑的事!」带着又哭又笑的脸,今日子生气的叫着。
「咦?今日子也在那里吗?我打电话到老师家,说是老师在学校──」「那些事以后再说,现在不要紧了吧!还活着吧?」「不缺一手一脚的活着呢!」爽香用她一向悠哉游哉的语气说着,「只是,喝了许多水,肚子有点不舒服而已。
其他没甚么……让大家替我担心了。
」「你家里的人知道了吗?」「当然。
我妈妈只说了一句『怎么又这样』而已。
当妈妈的这么说,实在有点无情呀!」「你在说甚么呀!我和滨田两人现在正打算到你那里去呢!」「啊,欢迎欢迎。
这里空气好新鲜哦。
虽然伙食不怎么样。
」「你这家伙!」今日子把听筒接过来说,「害我担心死了!要请我吃甚么!」「今日子,快点来比吃甚么都好。
吹短笛的人数不够,真伤脑筋呀!」「你不说,我也会来的。
」「对了,来的时候,麻烦跟家母说一声,帮我带一副旧的眼镜来。
因为被水冲走了。
没有眼镜就看不到乐谱罗!」「好啦!」「啊,老师来了。
──情况还没有完全恢复,必须躺在床上休息。
那么,再见罗!」──电话断了。
布子和今日子,两个人对看了一会儿,突然──「哇!」「太好了!」一边叫着,一边拉着手跳了起来。
那个女学生朝教职员办公室里一看,看见她们两个人的样子,不觉目瞪口呆的自言自语:「安西老师……一定是天气太热的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