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明時,我和永井夕子勉強地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蒙蒙庄。
動員了十多個警員,整夜打著燈光,調查附近一帶,可是,沒發現任何線索及可疑之處。
可以确知的是植村美和是被附近的滾石打到頭部死掉的。
──換句話說,她是被謀殺的,這一點是可以确定的。
天亮之后,鎮里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情,到時候,我的身份也不得不曝光了。
在回旅館的路上,兩人很少開口說話。
因為內心所想的都是一樣的事。
──被人搶先一步滅口了!她嘟囔著。
我回想起在蒙蒙庄經理室和植村美和談話的情形。
一听到那八個人在房間看電影,我馬上問說:怎樣的電影?時,她沉默地不說一句話,臉頰羞紅地一片,像火一樣久久不退,令人覺得可愛。
這些情景歷歷在眼前,可是……。
對性情那么好的女孩,怎么狠心下得了手呢?她繼續說著,昨晚,──不,不只是昨晚,連前天端晚餐來的時候,她都會說:很抱歉,只有這些食物!好像為自己的過錯道歉著……一定是凶手干的。
為了消滅證据才殺掉她的,可以說是突然決定的,凶手也一定慌了手腳。
一定有留下線索。
根据我的經驗!當我發覺時,她不在旁邊了。
回頭一看,她站在几公尺外,睜著眼,一副茫然的樣子。
喂,怎么了?──啊?像是剛睡醒被我嚇了一跳似的:啊!抱歉。
在想事情,所以才……。
我搖搖頭。
奇怪的女孩子!回到蒙蒙庄之前,她都沒再開口說話,不知在想些甚么?一整晚沒睡了,她說想睡一下,于是就回房間去了。
留下我等著武藤局長的電話。
愈想愈覺得這旅館的主人儿島公平不太對勁。
植村美和知道某些事情,這某些事情若是在蒙蒙庄發生的話,她想和我們見面這件事,儿島大概也知道吧!只是推論也無法采取行動。
因為儿島也是在這鎮內有名的人士之一。
武藤局長來電話,說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這下子,期望又落空了。
中午稍微睡了一下,醒來時已三點了。
──現在該怎么辦?雖然審問儿島是常理的,可是我又沒有确實的物證或證言,怎能故弄玄虛的恐懼質問他。
我認為那消失的八個人在這小鎮停留的那一個晚上,發生過什么事,才是關鍵所在。
看黃色電影并不是大不了的事。
還是──那影片有問題?對那八個大男人來說,有某种重大的……。
這個可能性并不大,可是,現在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時候!我從上了年紀的服務生那儿問出放映這一類影片的男人之后,就赶緊出門了。
叫作柏原的這個男子,大約是五十出頭,禿著頭,是賣女人小化妝品的老頭子。
知道了我的身份,臉色都變了,跪在地上說不再做那种事了,請原諒。
我對他說并不是來捉你的,只是想看看那天晚上那八個客人所看的影片。
我這么一說,他似乎很為難的樣子,因為已不記得是哪一支片子了。
這么說也是有道理的。
生意好的時候,三、四間旅館來拿片子,拿去哪里,或是拿哪一支,也無法一一記得。
影片是八厘米的,外行人也會放映。
柏原只是做將影片寄放在旅館柜台,然后隔天早上再去收回這樣子的工作而已。
這下子該怎么辦?若是不看影片,回去之后我還是會有所挂心,可是有那么多的影片,全部都看的話……。
一陣猶豫之后,我決定留下來將全部片子看過。
雖然是八厘米的片子,可是二十支連續不斷地看,四個小時都在這种光線不夠的片子里渡過,真是与局里的拷問不分上下。
我現在才稍微了解電影檢查處的辛勞。
或許有人很羡慕他們能看到原版的電影,說不定不看更好呢!快八點的時候,才离開柏原住的地方。
出來的時候頭暈目眩地,走也走不穩。
沒有得到什么線索。
那八個人的照片我看過也記下來了。
可是在影片中,也沒有出現那八個人的臉,我的推想又落空了。
要告訴永井夕子嗎?若是被她知道的話,一定會被她大大地嘲笑一番,說下流的人才是我呀!匆匆忙忙地吃完已經冷掉的晚飯。
回房間的時候,經過永井夕子的房間,外頭還擺著沒動過的飯菜,奇怪了,那么貪吃的家伙,居然睡得不知道起來吃飯?一邊想著,一邊回自己的房間。
服務生來收拾餐具,看到我。
啊,先生,那邊的女客人要我拿這個給你……。
是打了結的信。
打開來看。
組長先生:因為你出去了,所以我一個人去見凶手。
一個小時內還沒有回來的話,請來采石場!夕子。
凶手?去見他?等一下!我喊住那服務生,那家伙──不,那小姐什么時候出去的?嗯……她是我端晚飯來的時候交給我的,大概六點左右出去的……。
不知不覺地拿了手電筒,就猛往夜路沖去,好像無意中撞倒了服務生,有誰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樣子,已經不太記得了,只知道赶快跑!我完全沒有想到說不定她在騙我,或是她貿然斷定而弄錯的偵探游戲,只是一味地想沖破眼前的黑暗猛往前跑。
腦子里卻好几次浮現出頭被岩石砸碎死掉的永井夕子。
──喘著气跑到采石場時,注意到上次植村美和被殺的那個坑道有燈光,將手電筒關掉,悄悄地靠近。
──躲在坑道入口的旁邊,听到了男人的聲音。
不只二、三個人。
我悄悄地往里面看。
燈光的來源是坑夫使用的煤油提燈,放置在旁邊的大岩石上。
他們站在燈光的前頭,背向著我這面,所以無法知道他們到底是誰,數一數人,有六個之多!她呢?凝睛會神地找了一會儿,終于在空隙中看到她了。
她手足被綁著,橫臥在疊起來的岩石上。
好像沒有气息了。
可是一看到她被蒙著嘴,才知道她還沒有死。
我放了心,總算赶上了。
可是他們有六個人,我又沒帶槍來,怎么辦呢?他們所說的話,在坑道內回響,所以听不太清楚,可是知道他們在爭執著。
大概是爭執怎么處置她吧?雖然很想看到這六個人的臉,可是現在她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現在只有碰運气了,做了再說!在高中時代,我雖然是棒球隊的一流投手,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現在一點自信也沒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投了出去,居然奇跡地打中煤油燈,隨著喀當地一聲,坑道一片黑暗。
一剎那的靜寂,接著是一片恐慌狀態。
那六個人,哇地一聲跑了出來。
我乘机跑了進去,乘著混亂局勢想救出她……。
什么嘛……真是太掃興了,那六個人一跑出坑道,就一溜煙地逃跑了。
相當沒膽量的凶手嘛!我打開手電筒,擺在石頭上,調整能照著她的角度。
她好像只是假裝沒有气罷了,睜開眼睛注視著我,我急忙地幫她解開蒙住她嘴巴的手帕,她喘了一口气,說:得救了!你怎么這么晚才來?我听了很火大。
你在說什么!你這樣裝死,還真想打你的屁股呢!不要臉,快點解開啦!──讓她坐在旁邊的岩石上,等她的手腳麻過了。
我則去探查那六個人有沒有再回來?不要緊啦!不會再回來的。
他們沒這么大膽再回來的。
他們不是殺了那個女孩子嗎?而且,還有那八個人……那八個人在這里。
她指著堵住坑道的一堆岩石山,剛才他們說的。
果然如此……!可是,他們是誰啊?想知道嗎?她笑著說:才不想告訴你呢!完了沒!這不是在玩游戲喔!再不适可而止的話……別那么大聲好不好?我曉得了嘛!她突然站起來,那么,我就開始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很掃興,唉!推理小說上都有的嘛!把跟案情有關系的人聚在一起,然后,偵探就開口──‘那么,各位……’現在不是那么悠哉的時候了!說不定那一幫人已經脫逃了,你先告訴我他們是誰啊!若不照我喜歡的方式,那我不說了!听她這么一說,我只好坐了下來,心中咒罵不已。
我啊!心情相當愉快的她開始講述了。
我是為了調查這件事情而來的,首先呢,我調查了那八個人怎么從那行駛中的火車消失的。
就如那小孩子所說的一樣,那八個人實際上都在那行駛中的火車上。
這么一來,再怎么不可能的事,也能用某些物理上的說明來證實。
我在到達岩湯谷的隔天早上發現了這個可能。
就是你藏在貨車的時候?沒錯,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那八個人是怎樣消失的了。
怎么可能!什么!她以生气的口吻說:若是不相信的話,那我不說好了──。
好了好了。
我相信!可以了吧!到底是怎么消失的?那是──還記得不記得那時候我的手沾著油,向你借手帕,記不記得?啊!記得啊!在鐵軌上的手搖車,用手一推,那杠子像抽水机似地搖晃著,一定加上油了。
好像最近才用過的樣子。
而且台車全都是髒的、生誘的。
用那部台車……。
只能這么想了!他們一開的時候就將台車系在火車后頭。
然后在行駛的途中,經過車掌室,把乘客移到台車上,全部都移好了,車掌切离台車,就跟火車分開了。
──台車順勢跑了一會儿之后,速度就會慢下來,那時候才煞車,換手搖車搖回岩湯谷車站就好了。
情況好的話,速度就很快,在大家都聚集到車站前到達并不難啊!放置那輛台車的支線全都生誘了喔!鐵軌放置一星期不用就會生誘了!說得也是,可是……等一下,你要說的我都知道,請稍待。
在听了小孩子所說的事之后,記不記得我說過我的假設沒錯了?記得。
……對了,若是小孩子看到火車的話……沒錯!當然也應該看到台車才對!若是真的看到,那才是一大打擊!可是,實際上那岩石角落看上去,只看到火車的上半截而已,所以啦!台車是無法看到的!因此,我才放心!她喘了一口气,接著說:消失的方法已知道了。
可是,若用這种方法的話,技術師先別提,照理說,車掌和岩湯谷的站長應該知道這一切才對,這么一來,他們就變成幫凶了!這就對啦!為什么他們會做這种事呢?我到昨天那女孩子被殺之前還想不透。
只是注意到一點,這件案子的證人全都是值得信賴的人。
站長、車掌、技術師──全都是跟這鎮里關系极深入的人。
而且,說到蒙蒙庄的主人儿島,在鎮里也是挺有名的人。
這些證人都太有名气了,所以我才覺得不可思議!然后呢?我緊催著。
所以我在想,這些人是不是為了某個共同的目的而犯罪的?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個目的是什么呢?她現在是很認真地在述說著。
我在想──會不會是為了這個小鎮的關系?那些人會在一起做某些事的話,會不會是為了這個小鎮呢?而且那位植村美和是個問題。
毫無疑問的,她知道某些事情。
那些事情她一定是在那個晚上看到了。
換句話說,在‘蒙蒙庄’發生了事情。
……今天,我問了其他的旅館。
問什么?料理的菜!菜?對!答案就如我所想的一樣。
山產料理、蘑菇、油炸青菜……。
只有蒙蒙庄老是做那炸肉餅、油炸魚之類的,為什么呢?不知道!──我認為是蘑菇的關系!蘑菇?那八個人是中毒死的!我不禁啞然!那女孩子去收拾餐具時,看到那八個人都死了,就慌慌張張地跑去通知主人。
在通知警察之前,儿島想了一會儿。
這一通知會帶來怎樣的后果呢?已經被大湯谷壓得喘不過气的這個小鎮,再加上有八個客人中毒死亡事件,對觀光胜地來說,這是致命的一擊!因此儿島交代那女孩子不能說出去,他則跑去找正在參加俳句聚會的鎮長。
俳句會的人決定要隱瞞這件事來保護這個小鎮!而且,死掉的客人剛好是八個,而俳句會的會員也是八個人。
替身嗎?是的。
隔天坐車的人就是鎮長他們!當然也說服了站長、車掌、技術師。
他們都是為了這個小鎮才接受的。
可是,為什么那么麻煩呢?沒辦法的呀!首先是尸体不能被發現。
因為一解剖的話,就知道死因了。
無論如何,也要使這八個人离開小鎮不可。
若是在鎮里消失的話,還是對小鎮有所影響,總之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他們离開這里,而且尸体不會被找到才行。
那么除了在中途讓他們消失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到了大湯谷車站之后,才假裝剛知道似的通知站長。
我想應該是用這种方法的,再也沒有其他方法比這更好的了。
大概是站長或車掌提議用台車搬運的吧!是這樣子嗎?──好像講得很合理的樣子。
可是,那女孩子……對!那是蓄意謀殺的。
是儿島殺的。
我曾經想過會不會是他殺的呢!那天晚上他們就把這八個人的尸体搬來這里埋掉了。
隔天早上,儿島故意差遣服務生出去做事,自己親自送走已換穿了死去的八位客人衣服的鎮長他們。
雖然是一大清早,也難保不會碰上鎮里的人。
因此注意不要被人看到臉,快速地赶往車站去!我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我心有存疑的是,她的話未免太有真實性了。
剛剛那些男人是誰呢?儿島,還有鎮長吧!其他的人是這么叫他的。
還有森車掌,另外的三人就是俳句會的會員了。
為什么會是這樣子呢?我歎了一口气。
我們急忙赶回鎮里,我對她說:那你為什么那么鹵莽行事呢?為何不等我回來!啊!我想或多或少會引起站長先生或鎮長先生的同情嘛!看那車掌先生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我就交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全都知道了,請來采石場,有話對你說──我是想勸他自首的,那知道會來這么多人嘛!你怎么老是愛做危險的事呢!不怕跟植村美和一樣被殺了呀!他們意見紛紜呢!我被綁起來的時候,裝成沒气了,听到他們在討論該怎么處置我才好。
他們打算把你怎么處置呢?儿島主張說把我放到河里流走!就是小孩子躲藏的那個地方──這樣尸体就找不著了,可是,其他人在猶豫不決。
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似的,她從容不迫地娓娓道來,我發愣地看著她。
很抱歉,這件案子我破了!她皺著眉頭說:我以為俳句會的老先生會比較仁慈些,沒想到有一個說把我關到坑道里面,然后大家輪流強暴呢!什么?若是要那樣的話,何必要把我關到里面去,在這里也可以嘛。
那也沒什么大不了!太小看我了!我又不是那种被人偷看洗澡就會整夜哭泣的小女孩子!可是,喂──我心慌了,怎么會呢──他們──沒有對你怎么樣吧?怎么樣?討厭!不要亂講話。
還好沒事,只不過是曾經被一個糟老頭偷看人家洗澡罷了!真是伶牙刷嘴的女孩。
──我沉默了一會儿之后,這個小鎮大概完了吧!說得也是。
……可是,真的會完了嗎?我總覺得不會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