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照往常的習慣,六點就醒了。
一拉開窗帘,朝陽下嫩綠的山色冷不防地跳入眼帘,令人炫目。
已經是十月底了,我以為山的高處大概也已變黃了,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山色,很容易使人錯以為是六月的新綠呢!去車站看看吧!──在洗臉時突然想到。
六點五分。
赶快的話大概可以看到六點十五分開的頭一班火車吧!就是被稱為幽靈列車的那班火車。
說不定會有什么線索呢!一想到這里就赶緊換衣服出門了。
冷冽清寒的空气,將沉淀在腦袋里的睡意赶走了,急急忙忙地往車站走去。
吐出來的气息都變成白色煙霧。
站在剪票口白發的大谷站長看到我,露出笑顏。
組長先生,你要坐車嗎?不是,只想看看車子發動的情形。
是這樣啊?!今天沒有客人……。
也有一段日子了。
從那件事故以來,頭一班火車就變成話題,因此乘坐這第一班火車的人就特別少。
從那邊走來一位体格健壯、乍看之下似乎是很正直的男子。
啊!剛剛好!大谷站長介紹說:他是車掌森先生。
森先生,這是從東京來的刑警組長宇野先生。
您早!是來調查那件案子嗎?表面上是休假旅行,希望你們能替我保守秘密。
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听他的語气使人有若跟他講好就不會出差錯的那种感覺。
我走進月台注視那即將開動的火車。
雖然說是電气化火車,可是火車頭仍然是屬于從前的樣式,三輛連結的客廂已經不只是破舊的程度而已,而是到了令人覺得可怜的那种狀況。
盡管那樣,車掌室是連接在載運行行李車輛的最后面。
我問旁邊的森車掌:以前那些乘客坐在哪一車廂?第三車廂,也就是客車的最后一節車箱。
車廂全部都可以自由移動,來來往往嗎?都可以。
連最后車掌室那一節車廂也可以。
當然啦,火車頭是沒辦法移動的。
嗯,我知道了。
……你還記得乘客是從哪一車門進去的嗎?還記得。
他們是從后面的車門進去的。
換句話說,是最靠近車掌你的囉!是的,而且距离剪票口是最近的。
方便嘛!嗯!的确是如此!我看表,已經是開車時間了吧?!啊?還剩一分鐘。
森車掌看著自己的怀表。
很抱歉,如果方便的話,你能不能坐在客車上讓我瞧瞧看?我?!可以啊!森車掌很爽快地答應了。
他從第三輛車廂后面的車門進去,坐在窗邊的位子上。
這樣子可以嗎?真對不起,請坐到對面窗邊的位子看看。
森車掌就移到對面窗邊的位子坐了下來,換句話說,就是距离月台最遠的位子。
即使那是最遠的距离,從我站在月台的位置上,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
如此一來,當時想逃過森車掌的視線而在對面下車也是不可能的。
我向他道謝之后,目送著照時間表開了的火車。
火車走了之后,突然覺得周圍變得冷颼颼的。
──雖然這地方是終點,卻沒有車庫或是調車場。
從這岩湯谷車站起,到第四個車站都只有一線,從那之后才多線化,在那分歧線起點的車站才有車庫。
只有一線的線路,將來會因為停開火車而結束它短暫的生命。
雖然只有一條支線,鐵軌卻已生誘,上頭有一台舊貨車及用手搖的台車,任由風吹雨打的。
那支線通往哪里?哪儿都可以到。
他們這樣回答我。
以前在稍微前面的地方有個采石場,貨車是一直來往這一段路。
后來變成了廢坑之后,這線路也就沒用了。
──你看,可以看到手搖車吧!就剩下那段鐵路而已。
原來如此。
采石場相當大吧?有一段時期做得很有規模。
再怎么說這里原來就是溫泉鎮嘛,要招集人手采石也是不容易的。
那么,現在就單以溫泉做生意了?是的,可是最近……生意不太好嗎?被大湯谷搶走了。
若說起溫泉,這岩湯谷才好,而且歷史也很悠久。
大湯谷以前是叫做吉高鎮,原本是連一間溫泉旅館也沒有的。
后來,東京的飯店業者買下那邊的土地建立起溫泉鎮,名字取得跟這里相似!大湯谷。
真的很麻煩!就是嘛。
……對方反正有的是資本,利用宣傳的力量把客人都拉到他們那邊去了。
現在客人几乎都認為大湯谷才是真正是的溫泉鎮呢!大谷站長表情凝重。
這里的人与大湯谷的人不和?嗯!……我是這里長大的人,所以覺得還是自己鎮的人比較好。
沒想過要与大湯谷的交往。
即使在旅館業者集會時,兩邊都互相不說話的。
我點點頭。
大湯谷及岩湯谷的居民反目,對于這一點也該稍微留意一下才好。
向他道謝要回家時,背后有奇怪的聲音,像是門吱吱喀喀響的聲音。
轉過身去看,有一會儿時間找不出聲音的來源。
在那儿!站長以怪聲調指著支線上的貨車。
門慢慢地開了!誰在里面?我尖銳地問。
沒有,應該沒有人……消失的八個人在里面?──不會吧?應該檢查過才對啊!這么想的時候,突然間背脊打了個冷顫。
從月台跳下來跑到貨車旁,從打開的門往里瞧。
喂!誰在里面?從黑暗中伸出一張臉來,她盯了我一會儿之后,嘲笑地說道:什么?!原來是你啊!看來你的偷窺興趣不僅僅在洗澡間呀!昨晚很抱歉。
因為正在想事情,沒發現到……。
喔……這樣子嗎?話雖如此,到你發現時似乎已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嘛──。
她諷刺地說著。
從車站回蒙蒙庄的途中,不知為什么,內心焦躁不安。
也可能是受了這小女子狂妄的態度所影響,可是,又不僅僅是這樣而已。
那暫且不提。
我粗暴地說,你在那貨車里面做什么?你問人的方式給人很不愉快的感覺。
好像自己是警察似的。
我啞口無言。
況且,你也是一大早跑到車站的,你在干什么?要問人的話,先要說明你自己!這個畜生!最近很少像這么生气了,想要給她一巴掌,雖然認真考慮著,但是自己也明白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也就算了。
宇野先生!順著聲音抬起頭,看到山岡記者從蒙蒙庄走過來。
怎么了?不是怎么了。
因為在旅館內沒看到您的影子,我想您一定在逃避我,所以出來找您啦!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如果你肯守約的話,我不會破坏約定的。
是!是!我相信您就是了!山岡看到身旁的女子,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您的‘同行’?不是。
嗯!她同時和我一回答。
這、這……山岡笑著說:好像有微妙的關系嘛──!喂!好了沒?不要亂猜測!這不是很好嗎?被稱為刑事警察局的鬼組長畢竟也是人啊──!喂!我慌忙地對他使眼色。
這位小女子听到后,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著我。
我則是不說也不是,說也不定是的复雜表情。
算了,反正已經被她知道了,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山岡,發現了什么狀況,一定會先通知你的。
所以,不要老是在我周圍打轉好不好?這樣不是會引起其他記者的注意嗎?那就拜托您了,我走啦!山岡一离開,我和她即陷入沉默气氛之中。
──你是雜志記者嗎?我?不是,我還是學生。
几歲?二十一。
名字呢?永井夕子。
你躲在貨車里面干什么?手帕借一下,好吧?什么?手帕!喔──我們再向蒙蒙庄走去。
啊。
有油漬,髒了……想用我的手帕擦手,借我可以嗎?可以啊!今晚洗完再還你。
一說完,就塞進牛仔褲的口袋里。
突然,昨晚她那一身白嫩的肌膚像閃電般唰地一聲閃過腦中。
──傻瓜,你在想什么嘛!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吃完早餐再回答,可以吧?審問也不是用這种方式。
啊?……好吧!你住哪一間?二○七室待會儿去找你。
剛好到達了蒙蒙庄。
她輕快地跑上台階去了。
一回到房間,早餐已經准備好了。
就像是旅館式的早餐!雞蛋、海苔、魚漿片。
盡管早餐還不錯,昨晚的晚飯卻很糟糕,反正……。
打扰了。
進來的人是永井夕子。
看到她連自己的早餐也端了過來時,我愣住了。
一起吃沒關系吧?!說完就在我的對面坐下,快速地吃了起來。
──什么嘛!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不吃嗎?不……要吃的。
當我開始吃的時候,她已經吃完了。
只有這么一點點,不太夠吧!說得也是。
可是為了不要太胖,這么一點點就夠了。
說著說著,一個人笑了起來。
可是,這邊的用餐跟外邊不一樣,你不覺得嗎?你是說昨晚的晚餐?我也嚇了一跳啊!昨晚的晚餐全是炸的食物!炸豬排、炸蝦!我曾想在這樣深山內的旅館,應該會有山鄉特產或很多不一樣的食物才對,哪知道竟是那樣!大概是人手不夠吧!我以一副知其所以然的表情對她說:這個村鎮被前頭的大湯谷攔走了客人,似乎有點不景气的樣子。
雖然都是吃習慣的食物,可是特地來到這里了,總期望吃些与大都市不同口味的食物啊!我也是。
雖然沒有旅行走路的興趣,卻因為職業上的關系……啊,對了,你是來回答我的問題吧?嗯,沒錯啊!可是也沒有回答的必要。
反正目的是跟你一樣,來探查這次事件的。
那,請問名偵探你是否發現了什么?稍微有一點眉目了,可是還不能确定。
說完,就像名偵探似地皺眉搖頭思考著。
看到她那可愛又奇怪的樣子,不由地噗哧的笑了一聲。
喂,宇野先生……刑警嗎?組長!啊!你真厲害,人不可貌相嘛!她何必多說這一句話!嗯,几歲了?我?四……不對,三十……七。
三十七!還是不行。
什么?說我們是夫婦是行不通的。
那,我當你的侄女好了。
你在說什么?如此一來,我們兩個在一起就不會讓人覺得怪怪的了。
為什么要一起?不是要調查這件事嗎?一副很自然的表情。
我不要外行人的幫忙。
你不是以公家的立場來的吧!那么,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做伴,不是很好的掩飾嗎?可是……如果怎么說都不行的話,我就要投書刑事警察局,揭發你昨晚偷看我洗澡的事情。
我從來沒碰過這么厚臉皮的女孩子。
話雖是這么說,可是她也有令人無法怨恨的地方,她的任性可說是叫人又生气又想笑的行為。
如此一來,十分鐘后,我就和永井夕子一起進去那古舊的建筑物──岩湯谷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