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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止戈为武

2025-03-30 06:32:08

这是宗真的魂魄!宗真附体在果智身上,眼看要大获全胜,却因为误伤了言绍圻,内疚之下,结果遭到孙普定的反击。

孙普定也不曾料到一个雷咒居然能将眼前这和尚击倒在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我胜了!我胜了!看向身前,只见言绍圻的身上被大日如来金刚剑切得几乎要折断,当时便已断气。

看着言绍圻的尸身,孙普定鼻子忽地一酸,心道:绍圻死了?他正在伤心,眼前忽地有一道褐色光华旋转飞来,耳边听得有个人叫道:宗真大师!他刚一抬头,眼前却是一黑,脚下似是不住下沉,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那道褐色光华突如其来,孙普定全无防备,又在怔忡之中,一时措手不及,头颅竟被砍下。

无心看得清楚,这正是雁高翔的水火飞刀,心中大是妒忌,心道:这胡子又来了?雁高翔屡败屡战,而且愈战愈强,孙普定的功力在自己之上,宗真魂魄也被他击散,雁高翔一刀却已将他杀死,虽不无取巧,但这分功力也已非同小可。

孙普定头颅一下飞起,鸣皋子浑身顿时一震。

他左手五指在胸前一按,身形一矮,如疾风闪电,一下从惠立身边冲出。

惠立此时已将辟邪神煞唤出,正要去挡,但鸣皋子身法实在太快,已一下从他身边闪过。

惠立又惊又惧,知道鸣皋子定已唤出青龙了。

他脚一蹬,人在原地转了个身,猛地向鸣皋子扑去。

孙普定已死,尸身仍未倒地,一团黑气从断处喷出。

鸣皋子刚冲到孙普定身前,眼前忽地一花,一个满面虬髯的少年已挡住他的去路,正是雁高翔。

雁高翔一脸悲愤,喝道:臭杂……他刚杀了孙普定,见到鸣皋子,更是分外眼红。

可是下面那个毛字还未出口,鸣皋子右手在他前心一推,雁高翔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扑来,若是硬抗,连骨头也会被击断。

他猛一提气,双脚已然离地,如风中之絮,被鸣皋子推得直向一边飞去。

飞在半空,只觉气血翻涌,哪里还骂得出来。

鸣皋子一掌迫开雁高翔,此时他一心都在孙普定的尸身上。

孙普定体内有玄武神煞,万万料不到这般轻易被这胡子少年砍落头颅,若不马上收伏,玄武神煞便会化去,解开蚩尤碑便前功尽弃。

他左手一下招在孙普定脖腔之上,孙普定体内那团黑气冲出,凝在他掌心,已化成一团黑色气球。

这正是玄武神煞。

惠立见此情形,知道他若是将玄武神煞投入那地穴中,蚩尤碑又将解除一道禁咒。

他双手变幻手印,沉声喝道:毗卢遮那清净体,慧海无穷遍一切!随着咒声,他两边肋下忽地又伸出两条手臂,一下将鸣皋子抱住。

这是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咒,据说修到极处,能幻出千臂,惠立数十载苦修,最多也只能幻出四臂。

鸣皋子挣了一下,竟不能挣脱,他一下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喝道:破!惠立只觉鸣皋子的力量一下大了一倍,四臂已抓不住他了,被鸣皋子震得浑身骨节都欲断裂。

他一咬牙,口中喃喃道:苦海大河,六道众生,轮回五趣,无能间断。

悭贪在心,常受饥馑。

出生入死,堕于地狱,无有绝期。

是名缠缚不得解脱。

是故十种缠缚者。

蔽覆身心,障难修持,不得证入菩提佛果。

这正是大唐高僧不空所译的《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

经文中所说十种缠缚,乃是人心十种魔障,惠立所念是第十种。

他一生清修,但一点嗔念始终未去,是故名心、利心、好胜心终究未能根除。

此时见宗真以身证道,恍若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顿有所悟。

见鸣皋子即将解开蚩尤碑,再不犹豫,已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慨。

心境一空,这千臂千钵大教王咒登时更上层楼,肋下又一下伸出两条手臂,前后六臂将鸣皋子紧紧束住。

鸣皋子只觉惠立的力量又大了许多,他忽地张口,将掌中这团黑气一下吞了下去。

玄武属水,他体内的青龙属木,水能生木,虽不能长久相安无事,暂时尚无大碍。

他气息一沉,喝道:青龙玄武,破!此时鸣皋子已集青龙玄武二神之力,惠立只觉当胸如遭巨锤轰击,一口鲜血喷出,四条幻臂登时消失。

鸣皋子自己也经受不住这等大力,嘴角鲜血也已沁出,身子一歪,与惠立两人同时摔向坑中。

先前鸣皋子将百余人鲜血灌入,又将朱雀之灵投入地穴,蚩尤碑吸饱鲜血,虽未出土,却已在土下隐隐发亮。

这般摔下,便有四神可以解开,但鸣皋子与惠立也肯定抵不住蚩尤碑之力,身体会立化飞灰。

鸣皋子想不到竟会两败俱伤,三代人近百年的努力翻为画饼,一时却也不伤心,只是想道:无心还能解开蚩尤碑么?刚一落下,下落之势忽地一住,有人抓住了他的脚髁。

他又惊又喜,向上看去,却见无心涨红了脸,一手抓住他的脚,另一手抓住惠立的脚,拼命拉着。

鸣皋子还算好,惠立身材高大,无心只靠单手之力已快抓不住了,嘶声道:大胡子,快过来救大师!他知道若是单是让雁高翔过来帮忙,他肯定不肯来的。

但雁高翔能为宗真而杀了孙普定,单叫大师两字,那他肯定会来。

雁高翔被鸣皋子一掌击出,气为之夺。

他虽好恶战,但也自知非鸣皋子对手,又见惠立与鸣皋子的恶斗,更非自己所能插手。

听得无心叫自己,心道:他娘的,这小杂毛某家才不帮他。

可两脚却不由自主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惠立的另一只脚,道:牛鼻子,你……话未说完,鸣皋子忽地翻身起来,一掌击在雁高翔顶门。

雁高翔哪里防备,被他这一掌打得晕了过去。

鸣皋子只是受了反震之力,此时站稳身形,翻身出了坑。

雁高翔本抓着惠立,被鸣皋子一掌击晕,无心一个人便已抓不住了,惠立一个高大的身躯脱手而出,直向坑底摔去。

无心大惊失色,叫道:大师!正要向坑中扑去,背心一紧,却是鸣皋子一把抓住了他,喝道:蚩尤碑马上便要出土,你想寻死么?惠立一落到坑底,坑底的泥土倒似泥浆,一下将他吞没。

这地穴下,仿佛有一头洪荒时代的异兽,正在伺机攫人而食。

惠立一消失在泥中,从下面登时涌起一阵红光,鼓起了一块。

无心呆呆地看着这穴底,一声不吭。

鸣皋子见蚩尤碑解开在即,心中喜悦已难以言表。

只消解开蚩尤碑,得兵主之力,则驱使千兵万马,逐鹿中原,已非妄想。

他长长吐了口气,猛地向坑中一唾,一团黑气从他口中喷出,直射坑底。

这正是玄武之灵。

玄武一入地穴,地底的红光更盛,鼓起的也更高,已有一角石碑顶破土皮,冲了出来。

这蚩尤碑也不甚大,不过一人大小。

鸣皋子看得心血翻涌,道:无心,你看,这便是蚩尤老祖英灵所附之碑,来,我父子二人联手,以竟全功。

六神已解其三,下面只要自己与无心合力,便可将蚩尤碑解开了。

此时寨中再无碍事之人,离成功惟一步之遥。

他心中喜悦,只觉对无心的慈爱之情油然而生。

此番得手,全靠无心最后帮了自己一把。

看来,血终浓于水。

无心喃喃道:要解开碑么?正是。

蚩尤碑一解,老祖英灵再世,天下又有何人能挡得住我父子?哈哈哈,天翻地覆,日月重光。

我阚氏帝国,一统江山,千秋万载!他说得越来越响,仿佛这阚氏帝国已经成立,自己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俯视下方芸芸众生。

无心眼中也开始发亮。

他想到的倒不是什么驱除鞑虏,恢复汉室衣冠之类,而是后宫三千,锦衣玉食。

鸣皋子见他脸色转霁,知道他已心动,道:来,你站在那边,我在此间,以神煞之力击破碑上禁咒。

无心若有所思,却仍然不动。

鸣皋子见地穴的红光有消褪迹像,心中着急,道:快些。

无心被他一催,人猛地一震,喃喃道:只是如此一来,刀兵四起,天生苍生又要遭殃了。

鸣皋子笑道:苍生云何?万物犹刍狗,黎庶等蝼蚁。

只消我阚氏帝国立下基业,后世代代贤明圣德,如今便是死再多的人也是值得的。

无心似乎又有些心动,道:这也是术有正邪,道则一也的道理吧。

鸣皋子有些不耐烦,道:是啊是啊。

快些,别误了时辰。

他知道蚩尤碑上所下禁咒极为厉害,若不能在三个时辰内聚齐六神解开禁咒,则前功尽弃。

若按他平时手段,早就将无心一撕两半,取出神煞来解咒了。

只是此时不知为何,只觉无心是当今世上自己惟一的血亲,天下之大,实只此一人而已,怎么也不能用出这等狠辣手段来。

无心缓缓站起,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却已带了三分邪气。

他正要说好,这时从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这是莎琳娜的声音。

她的声音也不甚响,但声声入耳,无心听得,只觉有说不出的喜乐祥和。

随着她的念诵,无心胸前衣下,有一块地方开始发亮,只一霎时,便已笼罩了无心全身。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随着莎琳娜的念诵,无心脸上忽忧忽喜,但那邪气却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消融。

莎琳娜是除魔师,当初一见无心,便觉得这少年身上隐约便似有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般。

但后来见他内心颇存正直,对自己也极好,不知不觉地便将一缕情丝系在无心身上。

一念不正,便会入魔,东西一理,天主教中撒旦便常常经引诱人类入魔。

此时听得鸣皋子以功名利禄来引诱无心,正与《圣经》中魔鬼诱人一般,心中悲苦。

她将那十字架送给无心,便是盼他灵台不昧,但无心身上邪气越来越重,心知此时无心内心之中天人交战,到了最关键时刻,稍有不慎,便如撒旦一般坠入地狱,永远不能上天堂了。

她身上虽带有火铳,但知若以之对付鸣皋子,无心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绝望之下,惟有念诵这主祷文,盼着无心能明辨是非。

无心听得莎琳娜的念诵之声,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眼前仿佛又见到当初情景。

宗真之徒无念以身护法,宗真则不惜魂魄散尽,也不妄杀平人,便是雁高翔,纵然出身邪道,立身却正,连要杀了自己的伯父也传他五雷破。

这些事在他心头来回打转,而若听鸣皋子之言,纵然能将蒙古人逐出塞外,但天下人又将经受无穷苦难,哀鸿遍野,死尸遍地,惟成就一人功业。

他一边听着,眼里已淌下泪水,喃喃道:以暴易暴兮,吾知其非。

这是上古伯夷叔齐阻武王伐纣未果时所作之歌。

无心当初也听过艺人说《武王伐纣平话》,听到这两句时,只觉伯夷叔齐二人头脑冬烘,此时却觉得此言大为有理。

鸣皋子见无心面色转而祥和,知道他又转了念头,心中一疼,忖道:不成了。

他喝道:无心,你听我不听?无心抬起头,道:术有正邪,道则一也。

但若是用邪术而所求非正道,那岂不是与妖魔无异。

蚩尤老祖已沉睡数千年,便不要再打扰他了。

鸣皋子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脸上阴晴不定,面色已变得狰狞,喝道:既然如此,你死吧!身形忽如鬼魅,一下闪到无心身后,五指扣住了他的背心。

无心的前胸有那十字架护住,抓之不入,背心却无,他已将体内青龙唤起,这一抓不啻利刃,一下便能将无心的心脏也挖出来。

他的五指刚触到无心背心,无心喃喃道:爹,回头吧。

无心说得甚轻,鸣皋子却如闻霹雳,这一抓怎么也抓不下去。

他道:你……你还是叫我爹了。

他当初受父亲之命,投身正一教。

他本门是天心派,也是正一教支派,当时的正一教四十代天师张嗣德爱他人才出色,将女儿嫁了给他,招他入赘,后来因为自己偷学五雷天心大法,又偷取了龙虎山伏魔殿中的勾陈螣蛇二神,被逐出门去,但心中却也觉得,在山上那几年实是平生最为喜悦祥和的日子。

无心是他儿子,身有神煞,若是不顾一切,早就可将他擒来了,只是父子之情总未能尽忘,他费尽心机才将无心引到此间。

现在无心称自己为爹,那时含饴弄儿的日子仿佛又历历在目,虽然只一用力便能杀了他,可五指颤抖,怎么也抓不下去。

这时那地穴中的红光忽地一闪,猛地亮了许多。

鸣皋子知道时辰已至,再不能解开,便要前功尽弃。

他五指一紧,指尖已没入无心背心少许,鲜血登时流出。

但无心浑若不觉,脸上带着一层光,竟然颇有几分有道大德的气像。

他心中一苦,心道:罢了。

我年已五旬,去日无多,孩子却只有一个。

但见蚩尤碑又将没入泥中,三代人近百年的辛苦终究舍之可惜,脑中一热,一下松开了无心,扑向地穴。

无心本已觉得在劫难逃,闭目受死,哪知鸣皋子竟然会放开他。

他睁开眼,正看见鸣皋子抓住了那一角正在没入泥中的石碑,惊叫道:爹!正待扑下,耳边却听得轰然一声巨响,这地穴如同一个火山,里面的泥土急流一般喷礴而出,将他也掩了起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将手掩住双目,正要后退,却被身边的雁高翔绊了一下。

雁高翔被鸣皋子击昏,仍然躺倒在地,若是仍由他不管,那他一准被泥土活埋了。

无心也顾不得多想,一把抓住雁高翔,人向后跃去。

地穴中的泥土足足喷上了三丈来高,落回来时,便如下了一场泥雨,方圆十丈以内,都被压得塌了。

无心已是吓得魂不附体,只知向后退去。

但他还抓着雁高翔,一时半刻哪里退得出去,泥土倒下来,将他劈头盖顶地掩埋在内。

他心中一沉,心道:完了,莎姑娘……莎姑娘不会有事吧?此时人已被泥土盖起,也不知东南西北,晕头转向之下,只待向前刨去。

正要动,衣服后襟却觉一紧,有人在背后拖住了他。

他又是大吃一惊,心道:是恶鬼来捉我了?反手去推,刚一抓住,却觉那只手柔腻温暖,分明是女子的手,心中又想道:若是女鬼倒也不错。

奈何桥头,买个小宅子,养几个小鬼头,嘿嘿……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得有人叫道:无心!无心!还带着哭音,正是莎琳娜。

无心睁开一条缝,却见莎琳娜抱着自己的头,泪水已不住流下。

他又惊又喜,心道:我还以为莎姑娘只想着那淫贱公子,原来她也会为我哭的……虽然半边身子还埋在土下,但上半身被抱在莎琳娜怀里,软玉温香,说不出的舒服,只盼着莎琳娜能多抱他一会。

莎琳娜本来被锁在屋内,因为这阵巨震,竹楼也被震得塌了半边。

风云寨的苗人已为孙普定杀绝,周遭已无一人,她出了竹楼,见四周竟是一片狼藉,如同遭了大劫,无心也不见踪影,大惊失色。

冲过来看,却见边上有堆土正在蠕动,挖出来一看,正是无心,却已气若游丝。

她心中悲痛,忍不住哭了起来,喃喃道:无心,你快醒吧,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哪知她刚说完,无心忽地睁开眼,道:真的?什么都行?莎琳娜见他沾了一脸的泥土,两眼仍是骨碌碌乱转,又羞又气,一把拖开,喝道:你去死吧!无心被她一推,头重重击在地上,却似想起了什么,翻身跃起,拼命刨着跟前的泥土。

莎琳娜大觉诧异,道:怎么了?那个胡子还没死呢!尾声雁高翔睁开眼,却见身上缠满了绷带,直直躺在一张干干净净的床上。

他大吃一惊,还想不清前因后果,翻身跃起,却觉浑身酸痛。

门呀一声开了,一个郎中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一见雁高翔跳了起来,吓了一跳,道:这位爷,你受伤甚重,还要静养,不要动了。

雁高翔打量了四周,道:这是哪儿?这地方虽然十分简陋,但窗明几净,案头放了一个胆瓶,里面插了一枝菊花,开得正艳,边上是一个大包裹,足足有半人来高。

那男子道:兄弟吴佩仙,专攻跌打,这儿是小号必仁堂。

雁高翔才明白这儿是个医馆。

他叫道:某家怎会到这个小破医馆来的?吴佩仙大为不悦,道:爷,小号虽然比不得鄂州、常德的大医馆,但在武溪也是头一块牌子了,请不要取笑。

雁高翔顿了顿,道:我那葫芦呢?他的本事,一多半都要靠葫芦,而且他好酒如命,没了酒,胆子都小了许多。

吴佩仙听他不再说不逊之辞,面色转和,道:送爷来的那位说你爱酒的,让我给你买个葫芦来,你看,就放在那儿。

吴佩仙伸手一指,雁高翔才发现那胆瓶边的包裹竟然是个葫芦。

吴佩仙十分殷勤,买了个特大号葫芦,《南华》中所谓五石瓠想必亦不过如是。

雁高翔一见葫芦,连忙拿了过来,入手之下,只觉葫芦甚沉,里面竟是装满了好酒,心中大喜,道:是不是一位佛爷送我来的?他还记得最后无心要他帮忙去救惠立之事,看来多半是惠立给他的。

原来他离开马家老店时,越想越是恼怒。

上龙虎山寻找教主,结果教主已死。

受了张正言指点之恩来杀无心,途中又险被鸣皋子打死,反倒是无心救了自己。

他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偏生如今恩仇纠缠在一处,都不知该如何报法。

正在茫然,却遇到了附体在果智身上的宗真。

宗真遭果毅暗算身死,一灵不昧,附于果智身上。

他心知此事已到千钧一发之际,惠立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入魔,一旦蚩尤碑被解开,天下苍生所遭浩劫已不可想像。

惟有见机行事,拼得堕落轮回,也不能让蚩尤碑出世。

但孤掌难鸣,正在想找些靠得住的同道帮忙,可是本相已无,自己一副果智的样子,说出去旁人也是不信,却正好遇上了雁高翔。

一说起,雁高翔才明白自己所救乃是密宗三圣的宗真。

雁高翔那日救了他,却不曾看清他的相貌,只道宗真长的就是果智的样子。

宗真知道这胡子少年虽然出身邪派,却极为正直,惟有此人尚可助一臂之力,便请他跟随惠立而行。

雁高翔败在鸣皋子掌下,极为愤怒,一口答应,只是他不似惠立有陈普寿带路,来得稍稍晚了一会。

惠立与宗真一般,也位列密宗三圣,那自然也是有道高僧了。

哪知刚一出口,吴佩仙却道:是佛爷么?不像啊,我看他倒是位年轻道长,身边还跟着一个很标致的色目姑娘。

是无心!雁高翔大吃一惊,本想喝两口酒,也不敢再喝了。

他看了看葫芦,只觉酒香一阵阵极是诱人,心一横,心道:这小牛鼻子要杀我,也不会糟蹋这一葫芦好酒。

仰起脖来喝了两口,只觉酒味甘醇,就算有毒,那也认了。

吴佩仙微笑道:令尊大人倒也生得少相。

他对你好得很呢,你放心养伤。

喂,爷,你喝慢点!却是雁高翔一口酒直喷出来,喷得吴佩仙满脸都是。

***海风吹拂,鸥鸟翻飞。

无心倚靠在船尾,看着山山水水渐远,心中有些刺痛。

转念一想,却又扑嗤一笑。

莎琳娜站在他身边,见他没来由地笑起来,也笑道:笑什么了?我在想,那胡子知道了别人当他是我儿子,不知该气成什么样。

莎琳娜想起无心那日在武溪镇上跟那吴佩仙一本正经说什么犬子受伤甚重之类的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你也真没正经。

无心涎着脸道:人谁无母。

莎姑娘,你是他母亲,自然帮着儿子说话了。

莎琳娜又羞又气,佯怒道:不理你了。

她扭头不理无心,无心慌忙赔笑道:莎姑娘,心肝宝贝好姐儿,别生气了,我是胡说的。

谁叫他这么笨,没半点主见。

莎琳娜也不知这心肝宝贝好姐儿之类是无心在勾栏与唱曲的姑娘调笑惯了的话,虽觉此人没羞没臊,但这话听得心底也甜丝丝的。

鸣皋子死后,无心既被正一教以鹤羽令传令天下追杀,又因为惠立曾说宗真也是他害的,释门一般要取他性命,中原虽大,他四处都无法立足,只能离乡背井,跟着莎琳娜远行。

离开故土,他心中实是极其悲苦,只是脸上不显出来,尽说些疯话解闷,所以也不真恼,听无心讨饶,柔声道:海上风大,回舱吧。

到了佛罗伦萨,我为你引见家父。

但一想到虽然自己已决心嫁给无心了,但无心终是异教徒,只怕父亲不会答应,心中不禁一乱。

无心见她面色有些不好,收起调笑之意,道:莎姑娘,你先去歇息吧,我马上就来。

等莎琳娜进了舱,无心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笛。

这玉笛正是鸣皋子所用,那日在风云寨中,蚩尤碑禁咒反制,后来他刨了半天,只刨出这支玉笛。

无心看了这支玉笛,心中又是一阵微微刺痛。

人谁无父。

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一切都该忘了吧!此时一只鸥鸟长鸣一声,从船帆上飞起,直冲云霄,拏云而去。

无心看着那只鸥鸟渐渐化成一个黑点,没入海天之间,怅然久之。

海风如刀,掠帆而过,发出呜咽之声。

这艘海船载着一船行客,渐行渐远,也终于没入了大海与青天相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