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星期二,上午十一点二十分钟后,万斯到狄勒家会客厅和我们碰头。
她没事了,他坐下来点了根烟,说,她受到过度惊吓而昏迷,同时有轻微窒息。
他沉下脸,继续说:她的小手腕上有瘀青,可能是在发现自己上当之后挣扎时造成的。
那禽兽把她关到橱子里去,是因为还没到杀她的时候,童谣里的\'莫菲特小姑娘\'不是被杀,只是被吓跑。
不过,她最后还是死了,死因是窒息。
而凶手可以逍遥法外,因为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哭声……马克汉温和的眼神落在万斯脸上。
我很抱歉,竟然企图阻止你,他说(他不但有丰富的法律修养,而且心胸宽大而豁达),你快速采取行动是正确的,万斯……还有你,希兹警官,你的果断,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希兹警官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这没什么,长官。
万斯先生要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而我是很喜欢孩子的。
马克汉好奇地转向万斯,问道:打从一开始,你便知道孩子还活着?是的,不过她可能会被下药,或者受到惊吓。
我不认为她会这么快死,是因为那不符合主教所要开的玩笑。
希兹也提出几个困扰。
我不明白的是,他说,每件事都他妈的谨慎的主教,为什么会忘了把杜瑞克家的门关上?他不是忘记,而是希望我们能找到小孩,万斯说,一切都是为我们设想。
他很体贴,不是吗?不过呢,他是希望我们到明天--报社都收到纸条之后--才发现她。
关于\'莫菲特小姑娘\'那纸条应该是我们找人的线索,但我们赶在他之前采取行动。
但是,他为什么不在昨天就把纸条寄出?毫无疑问,这名主教本来打算昨天晚上就把纸条寄出,但我猜想,他后来可能认为,先让孩子失踪的消息引起人们注意,比较能符合他的目的。
要不是这样,\'玛德琳·莫法特\'和\'莫菲特小姑娘\'之间的关联,可能会不够明显。
这就对了!希兹气得牙痒痒地说,而且到了明天,孩子可能已经死了,也没有机会出来指认他。
马克汉看了看表,胸有成竹地站起身来。
何必等安纳生回来,越早逮到他越好。
他正要对希兹下令,万斯却在这时打断他:马克汉,别急。
目前为止,你都没有任何对他不利的具体证据。
这种情况我们必须格外谨慎,否则将会功亏一篑。
我知道,光是发现打字机和笔记本,证据仍是不够的,马克汉答道,但小女孩的指认……我说马克汉!如果没有其他确凿的证据,一个受到惊吓的五岁小女孩的供词,法官会采信多少呢?聪明的律师只消花五分钟,便可以把她的供词摆平。
就算法官真的采信了小女孩的指证,那又如何?你仍然无法将安纳生和主教扯上关系,你只能以企图绑架的罪名起诉他--你别忘了,小女孩可是毫发无伤。
就算在法庭上奇迹出现,真的能将安纳生绳之以法,顶多也只会被判坐几年牢而已,这场冷血惨剧终究没有结束……不,你绝不能轻举妄动。
马克汉不情愿地回到椅子上。
他完全接受万斯的看法。
但是,我们总不能让这事情没完没了啊,他大声地说,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疯子再度行动。
想办法……当然要想办法,万斯开始不停地踱来踱去。
我们当然可以将计就计,让他自己说出真相--因为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孩子……或许,狄勒教授可以帮得上忙--他停下来,眼睛望着地板,对了!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我们必须在教授面前,把我们已经查到的事情,与安纳生对质。
这么一来就会真相大白。
狄勒教授会尽他最大的努力,协助我们逮到安纳生。
你认为,他还有事瞒着我们?绝对有,一开始我就这样告诉过你们。
现在,当他听到\'莫菲特小姑娘\'的事,要他提供我们所需要的证据,也就不怎么困难了。
这……成功的几率实在很难说,马克汉显得悲观地说,不过,试试也无妨。
不管怎样,离开这里之前,我一定要抓到安纳生,希望一切能如愿。
过了一会儿,前门打开,狄勒教授出现在大厅前。
他似乎完全没听见马克汉的问候,一双眼不断扫射我们每一张脸,仿佛在寻找我们突然造访的原因。
最后,他终于开口:你们--是不是认真思考了我昨天晚上的话?我们不只是认真思考过,马克汉说,万斯先生还找到了一些令人困惑的东西。
我们离开这里之后,他让我们看了一本《觊觎王位的人》。
啊哈!这一叫,显示他松了一口气,那出作品,在我脑海里翻滚了好多天,简直挥之不去……他看来有点惶恐地抬起头,那作品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万斯接着回答了他的问题:先生,它的意义在于带领我们发现了真相。
我们正在等候安纳生先生回来;在等他回来的同时,我们希望先和你谈一谈。
或许,你能帮得上忙。
老先生有些犹豫。
他说:我不希望自己做出任何会让那孩子被定罪的事情。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悲哀的父爱。
不过,随后他似乎冷静下来,眼神中也出现坚定的光芒,抓着拐杖头的手也渐渐握紧。
他继续说:但是,这时候我只能顾我自己了。
好吧,你们尽管问吧。
/* 87 */第25章 落幕(2)进了图书室,他先走到旁边的柜子,为自己倒一杯波多酒。
喝了一口,他用抱歉的眼神望着马克汉。
真是抱歉,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走到棋桌前,一一把我们的杯子摆好。
请别介意我的失礼。
说着,为我们斟酒,然后坐下。
我们都站起身来拿杯子。
经历了刚刚的事件后,我想,每个人需要一杯酒。
回到坐位后,老教授眼睛盯着坐在他正对面的万斯。
把一切告诉我,他说,别想要隐瞒。
万斯把烟盒拿出来,说道:首先,让我问你个问题。
昨天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安纳生在哪里?我……不知道,语气中有些迟疑,之前他在这图书室里喝茶,四点半左右就出去了,一直到晚餐前,都没见到他。
万斯同情地望着老教授,过了一会儿,说:我们已经找到那台主教用的打字机,就在这屋子顶楼一个老旧的公事包里。
老教授看起来对这消息一点也不吃惊,他问:你确定吗?百分之百确定。
昨天,一位名叫玛德琳·莫法特的小女孩在公园里的游乐场上失踪。
打字机上有张纸上打着两行字:\'莫菲特小姑娘,坐在废土上\'。
狄勒教授的头向前倾,说:又是一个疯狂的玩笑,要不是我拖到昨天晚上才提醒你们,或许……幸好,目前为止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万斯紧接着告诉他,我们及时发现了孩子,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啊!她被关在杜瑞克家顶楼的一个柜子里!我们本来以为她会在这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来搜索你家阁楼。
老教授沉默了一会儿,问:还有什么?杜瑞克那本记载着他量子理论研究发现的笔记本,在他被害那晚不翼而飞。
我们在阁楼上的打字机旁,找到了它。
他竟然连笔记本也偷?这并不是问句,只是语气中充满惊讶,你确定?假如昨天晚上我没有说那番话没有埋下让你们起疑的种子……千真万确,万斯轻声说,等安纳生先生从学校回来,马克汉先生就要将他逮捕。
但是,坦白说我们完全没有任何具体证据;马克汉先生甚至担心不能在法庭上将他绳之以法。
我们惟一的指望,是希望透过小女孩的指认,以企图绑架的罪名起诉他。
没错……小女孩会指认,老先生的眼神露出一丝苦涩,不过,其他案子应该也会有办法破解的。
万斯只是坐着抽烟,眼睛瞪着前面的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说:如果安纳生先生知道我们手中握着强有力的证据,他可能会选择自杀来摆脱一切。
对很多人而言,自杀是最理想的结局。
马克汉正想表达不同的看法,但万斯却抢先说:自杀,不见得都是毫无道理的。
例如,在圣经里,就记录了许多英雄式的自杀。
当拉兹为了逃离德米特里而从塔上跳下,还有谁比他更英勇?(我必须承认,我也没听过拉兹这个名字。
事后在我查过资料才知道万斯所举的这个例子,并没有记录在英国国教的圣经里,而是出现在伪经译注:《旧约圣经》中被犹太人认为作者可疑,在宗教革命中被删除的部分。
《马克比书》第二册里。
还有沙鸟的自戕,艾托费尔的上吊,都同样受人景仰。
当然,参逊、犹他·伊斯卡莱特的自杀也充满正义。
历史上处处可见慷慨就义的例子--乌提卡的布鲁托和加图、汉尼伯、洛克帝亚、克里欧帕特拉、辛卡……尼洛在落入奥图和普列手中后,选择了自杀;在希腊,我们都晓得杜摩苏尼的自我毁灭;还有恩培多克勒纵身跃入火山口。
亚里士多德虽然是最早将自杀视为\'反社会行为\'的大哲学家,但依据传统,在亚历山大死后,他也随着服毒自荆今天,我们也不能忘了……尽管如此,自杀仍不能表示正义就获得伸张,马克汉驳斥说,在法律面前……啊,对了。
说到法律,在中国的法律里,每一个被判死刑的犯人,都能选择自杀;法国国会在十八世纪末所采取的《药典》,就删除了对于自杀的惩罚;在条顿民族律法的主要原则里,更明白指出自杀行为是不应受惩罚的。
还有,对四世纪时北非多纳图斯教派的教徒而言,自杀是\'让上帝高兴\'的事;甚至,在莫尔的乌托邦里,人人都有自杀的权利……法律,马克汉,是为了保护社会。
当社会能获得保护,自杀又有何不可呢?难道,我们为了坚守一些法律上的技术问题,而让整个社会持续暴露在危险之中?难道除了书本上的法条,我们没有更好的规范?马克汉陷入挣扎和困惑。
他站起来,走到会客厅的另一端,转过身来,一脸凝重与不安。
他坐下来,望了万斯好一会儿,指头在桌上胡乱敲打。
我们当然要考虑到那些可能无辜受害的人,他沮丧地说,虽然自杀在道德上是错误的行为,但我能了解你的意思,有时候,在理论上它是言之成理的。
(和我一样这么了解马克汉的人都知道,他一定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接受万斯的说法;我也发现,面对这桩耸人听闻的案件,他脸上第一次出现无助的表情。
)老教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说:/* 88 */第25章 落幕(3)没错。
有些秘密太过隐晦,人们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往往当法律无计可施的时候,正义会透过另一种形式获得伸张。
就在他说话的当儿,门被打开,安纳生走了进来。
哦?又来了?他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在教授身旁的一张椅子坐下,我还以为这案子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
帕帝的自杀,不是已经让一切告一段落了吗?万斯的眼光直射安纳生的眼睛,说:安纳生先生,我们找到了\'莫菲特小姑娘\'。
安纳生的眉头扬起,显得不明所以。
听起来像是个谜题,我该怎么回答呢?是\'莫菲特你好吗?\'还是应该问候这位小姑娘?万斯依然盯着他。
我们在杜瑞克家找到她,她被关在柜子里。
万斯用低而平的语调说。
安纳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眉头渐渐皱起。
不过,这表情也只维持了一下,渐渐地,他的嘴角挤出一副搞笑的笑容,说:你们这些警察,实在很有效率,这么快就找到莫菲特小姑娘了,真不赖,他一脸崇拜地摇晃着头,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我能不能请教,下一步该怎么做呢?我们也找到了打字机--万斯无视于他的问题,继续说,以及杜瑞克的笔记本。
安纳生开始警觉。
真的?他阴阴地看着万斯,在哪儿找到的?楼上的阁楼里。
啊哈!这可是闯空门哦?可以这么说。
不过,安纳生说,我不认为你掌握了什么对某人不利的罪证。
打字机和衣服不同,无法对号入座;而且,谁又能解释杜瑞克的笔记本如何跑到我们家阁楼上?你还得加油,万斯先生。
当然,还有时间因素。
这位主教,在每一桩凶杀案发生的时间内,一定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
这样的证据一点用也没有,安纳生驳斥说,也无法让人定罪。
我们可以告诉法官,凶手为什么以主教为代号。
啊哈……这就有些帮助了,安纳生的脸上出现一阵阴影,眼神仿佛回到过去,我曾经也想到这一点。
哦?你也想过?万斯依然紧瞪着他,还有一项证据我刚刚没说。
\'莫菲特小姑娘\'可以指认那位带她进杜瑞克家、把她塞进柜子的人。
原来如此!她康复了吗?差不多了,状况还不错。
你看,我们找到她的时间,整整比主教希望我们发现她的时间,早了二十四小时。
安纳生不做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虽然握着,但仍紧张得搓来搓去。
最后,他开口了:有没有可能--尽管有了这一切证据--你的推断错误……我可以向你保证,安纳生先生,万斯轻声地说,我知道凶手是谁。
你根本是在吓唬我!安纳生双手握紧,反驳道,假设我就是那主教,我一定不会承认……而且,很明显地,那天半夜把棋子拿到老妇人门口的,就是主教本人。
而我一直到当天晚上十二点半,才和贝莉儿一块儿回来。
那时间也是你自己说的。
我记得,你是看了表之后,告诉她那是十二点半。
你告诉我,现在几点钟?现在是十二点半。
万斯叹了口气,抖了抖烟灰,说:我问你,安纳生先生,你的化学好不好?当然好,他笑着说,我主修的领域就是化学。
怎么啦?今天早上当我搜索阁楼时,还发现了一个小壁橱。
有人在那里利用钾铁氟化物蒸馏氢氰酸。
旁边还有一个化学实验用的面具和其他工具,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我们这阁楼还真应有尽有,看起来像是洛基译注:古斯堪地那维亚一位爱恶作剧的天神。
的鬼魂来过了……正是,万斯说,一个充满邪恶之气的地方。
要不然,就是浮士德博士的实验室……不过,为什么要提炼氢氰酸呢?我认为,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出了状况,主教可以毫无痛苦地面对这一切。
换言之,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安纳生点点头。
这倒是正确的态度,他还真是\'盗亦有道\'。
当你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也没有必要增加别人的麻烦。
嗯,态度正确。
这一段对话的过程中,狄勒教授只是坐着,一只手掩着眼睛,仿佛很痛苦。
只见他难过地转向这位他扶养多年的男人。
西古德,很多伟大的人用自杀来彰显正义--安纳生一阵短促的笑声,打断他的话。
笑死人了!自杀就是自杀,没什么好彰显的。
尼采就将\'自我了断\'诠释得很好:当一个人无法再骄傲地活着,就应该骄傲地死去。
在可鄙的状况下死去、在不自由的情况下死去、在不该死的时候死去,是懦夫的死法。
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诞生,但如果我们可以自己决定死亡,那么诞生所造成的错误--诞生经常是个错误--可以获得改正的机会。
自己结束生命,是最受人尊敬的行为,一个人可能因此而有生存的价值。
--那是我年轻时候从《偶像的薄暮》中背下来的,一直没忘记,实在说得好。
尼采有许多著名的前辈,也是赞成自杀的,万斯补充说,例如斯多噶对自我了断的辩护,就传颂多年;还有泰西塔斯、伊比鸠鲁、马库色、奥勒利乌斯、加图、康德、费希特、狄德罗、伏尔泰和卢梭,都曾为自杀写过文章。
自杀在英国被人们视为一种罪恶,曾遭到叔本华的强烈抨击……不过,我在想,这个问题恐怕很难有明确的结论,我总觉得作为一项学术讨论,这个议题很容易流于情绪化。
/* 89 */第25章 落幕(4)老教授难过地点点头:没有人知道,人们在最后一刻,心里究竟会怎么想。
他们越是讨论,马克汉越是显得不耐烦,希兹刚开始还谨慎地不动声色,现在也焦躁起来。
我也看不出万斯这番话有任何进展,不得不以为万斯无法达到让安纳生伏法的目的。
然而,奇怪的是,万斯似乎一点也不急,相反地,我甚至觉得他对眼前的进度很满意。
不过我也注意到他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冷静,实际上却保持高度警觉。
他的双脚往内靠,随时准备站起来,身上每一块肌肉也都绷得紧紧的。
我在想,这次造访最后究竟会如何收常然而,结局已经近在眼前。
教授说完后,有好一会儿都没人开口。
接着,安纳生说:万斯先生,你说你知道主教是谁。
那么,干嘛还在这儿谈些没用的东西?没有急躁的必要,万斯近乎轻描淡写地说,而且我们希望找到更确切的证据--你应该知道,现在的陪审团越来越难侍候了。
何况,这波多酒实在很棒。
波多酒?是很棒,安纳生瞄了我们的酒杯一眼,然后转头对老教授扮了个被欺负的表情,说,我戒酒了吗?老教授先是愣住,迟疑了一下后站起来。
抱歉,西古德,我一时也忘了……平常,这么早你是不喝酒的。
他走到旁边的柜子,再倒了一杯,用颤抖的手把酒递给安纳生。
接着,他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就在这时,万斯突然发出一阵惊叫。
他双脚微曲、身体前倾、两手放在桌缘,眼睛瞪着客厅另一端的壁炉装饰。
天啊,以前我怎么都没注意到……太神奇了!由于他此举十分突兀而突然,当时气氛又如此紧绷,我们都不自觉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
是西里尼墙饰!他叫道,比尔森曾经告诉我,它在十七世纪时就已经被毁了,我曾经在卢浮宫见过另外一片仿制品……气愤的马克汉脸颊胀得通红,连我这么了解万斯,清楚他的怪癖和他对稀世瑰宝的偏好,也从未见过他表现得这么出格。
很难相信,他竟然会在这关头,因为一个无关痛痒的玩意儿而分心。
一脸惊讶的狄勒教授,皱着眉头对万斯说:先生,你要表现你对艺术的狂热,这似乎是个很奇怪的时机。
万斯显得有些尴尬和懊恼。
他颓坐回椅子上,避开我们的眼神,开始用手指拨弄酒杯。
你说得没错,教授,他低声说,我必须道歉。
这块壁饰,教授似乎想缓和自己刚刚的严苛,补充说,正好就是卢浮宫那一片仿制品。
万斯似乎正想法子隐藏自己的失态,将酒凑到口边。
那真是糟糕的一刻,每个人情绪都绷得紧紧的。
在万斯举杯之后,大家也不由自主地把杯子拿起来。
万斯快速瞄了桌子的另一端,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大伙儿。
他这突兀的举动太怪异,我不由得好奇地转头看他。
就在这时,只见桌子朝我这方向猛烈撞来,一阵玻璃碎裂声也同时响起。
我把脚抬起来,只见另一端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人,动也不动的,一只手和一边肩膀垂在桌缘。
接着是一阵寂静;每个人都愣住,马克汉像尊雕像般站着,眼睛盯着桌面,希兹坐在椅上动也不动。
老天爷!最后,是安纳生的惊叫,划破了当时紧绷的气氛。
马克汉快步绕过桌子,弯下腰来检视狄勒教授的身体。
快找医生,安纳生。
他下令。
万斯缓缓地从窗户走回来,坐到椅子上。
救不了他了,万斯叹口气说,当他提炼氢氰酸时,就已经准备要这样无痛苦地死去。
主教杀人事件结束了。
马克汉一头雾水地望着万斯。
帕帝死了之后,我只是在怀疑他,万斯继续说,等于在回答马克汉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但是,昨天晚上当他嫁祸给安纳生之后,我便已确定他就是凶手。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的,万斯点点头,说,本来,要承受制裁的人是你。
打从一开始,你便是他嫁祸的对象。
他甚至对我们暗示,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安纳生似乎没有我们想像中那般惊讶。
我知道教授恨我,他说,他嫉妒我和贝莉儿在一起,而且他的学术生命也即将结束--我已经注意好几个月了。
他那本新书,几乎都是我帮他完成的,而他对于我在学术上获得的一切荣誉都看不顺眼。
我本来就在想,他可能就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幕后黑手,但我不敢确定。
而且,也没想到他竟然想把我送上电椅。
万斯站起来,朝安纳生走去,伸出手说:是不可能得逞的。
对于刚刚这一个小时我对你的态度,我必须向你道歉。
那纯粹是策略的运用。
你也知道,我们完全没有具体证据,我必须走险棋。
安纳生苦笑说:老兄,你不必道歉。
我知道你不是针对我,所以当我看到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另有用意。
只是,当时完全不知道你的目的,只能尽量配合你的提示,希望没有被我搞砸。
没,没,你做得很好。
是吗?安纳生不解地皱起眉头说,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他以为你怀疑的人是我,又为什么要喝下那氢氰酸?/* 90 */第25章 落幕(5)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万斯说,或许,他是担心那小女孩的指认,也或许他看穿了我的想法;也有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正如他自己说,没有人知道到了最后那一刻,人们心里会怎么样。
安纳生依然动也不动,只是难过地望着万斯的眼睛。
我看,他缓缓地说,就让一切过去吧……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 91 */第26章 希兹的疑问(1)四月二十六日,星期二,下午四点一个小时后,马克汉、万斯和我离开狄勒家。
当时,我本以为主教杀人事件终于真正告一段落了。
对外界而言,这案子似乎已经结束,但实际上,却仍然有新的发展--而且是非常惊人的发展。
午餐后,希兹在地检处和我们碰头,有一些例行公事要处理。
稍后,万斯重述了整件案子,对于许多模糊的疑点也提出解释。
整个疯狂的杀人事件,安纳生已经把动机告诉我们,万斯说,狄勒教授发现,自己在科学界的地位,正受到安纳生的挑战。
他失去了过去的强势和优势,也了解到自己这部关于原子结构的新著作一定要获得安纳生的协助才可能完成。
他开始对这位养子产生恨意;在他眼里,安纳生成了一头怪兽--是他自己把这头怪兽养大的。
现在,怪兽正反过来要吞噬他。
这股深深的恨,在人类原始的嫉妒心促使下,变本加厉。
十年来,单独生活的他,把所有的心思和感情都投注在贝莉儿·狄勒身上。
她代表了他存在的意义。
然而,当他发现安纳生即将从他身边把她带走,他的愤怒和憎恨,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这动机是可以理解的,马克汉说,但又怎么和这些案子扯上关系呢?动机,只是他仇恨情绪的火药。
为了摧毁安纳生,他策划了一连串恶毒的主教杀人事件。
这些事件纾缓了他的不满,满足了他具有暴力倾向的心理需求。
与此同时,这些案件也解决了他心灵深处的愿望--干掉安纳生,把贝莉儿·狄勒继续留在身边。
但为什么,马克汉问,他不直接杀了安纳生,一了百了?你忽略了其中的心理因素。
在长期恨意的累积下,教授的意识已经解体,他的本性需要宣泄的管道;而他对安纳生的高度憎恨,把所有心理压力推到爆发点。
这些案件就是两者汇合的结果。
一连串的谋杀,不但使他长期的压抑得以纾解,而且也能满足他加害安纳生的愿望--因为,安纳生将为他的杀人付出代价。
这样的复仇效果更令人震撼,因此也远比一刀结束安纳生更能令他满足。
而和那些谋杀所带来的\'小快感\'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快感……但是,老教授却没发现,这恶毒的计划有一个极大的缺点:这使得整个事件的动机展露无遗。
打从一开始,我就清楚知道,凶手一定是个数学家。
但要确切指出究竟是哪个数学家,困难点在于:几乎每一个可能的嫌犯,都是数学家。
惟一我确信没有嫌疑的,是安纳生,因为他一直维持相当平衡的心理状态--也就是说,他在专业思考过程中所产生的情绪,持续获得宣泄。
他不断的尖酸嘲讽、无视他人的强烈不满,是心理平衡的象征。
因为,长期放任自己这种嘲讽态度,为他建立了宣泄管道,情绪也因此获得平稳。
像他这种人,往往是比较安全的,因为他们的情绪通常可以迅速获得宣泄;但那种经常压抑痛苦、在心底深处把嘲讽和怨恨埋藏起来而表面上无动于衷的人,往往才是危险行动的罪魁祸首。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知道安纳生不可能是主教杀人事件的凶手,并且建议你让他加入协助调查。
正如他承认的,他怀疑是老教授,而我相信,他之所以毛遂自荐地要协助我们,是希望万一他的怀疑获得证实,他能保护贝莉儿·狄勒和他自己。
这听起来很合理,马克汉说,但狄勒怎么会想到要用这种方式杀人?或许,当他听到安纳生和罗宾开玩笑,要他小心史柏林的弓时,《鹅妈妈童谣》的典故为他带来灵感。
他知道,这将是他向安纳生复仇的方法,于是,他等待机会。
而机会很快就出现,那天早上当他看到史柏林走到街上,他知道,只有罗宾留在射箭室里,因此他下楼,假意和罗宾聊天,趁罗宾不注意时重击他的头,把一枝箭插到他胸口,再把尸体拖到射箭场上。
接着,他把地板擦拭干净、销毁抹布、到街角寄信、把纸条放到自己家的信箱,然后回到图书室,打电话到这里给你。
但是,有件事却擦枪走火,就是教授自称待在阳台的时间。
派恩当时正在安纳生房里。
不过,这对教授而言却一点也无碍,因为尽管派恩听到老教授撒谎时心中有些疑问,但他绝不相信老教授是个杀人凶手。
因此,这件案子可算是成功达到目的。
不过,希兹说,还是让你猜到,罗宾并不是被那弓箭杀死的。
是的。
从箭尾杂乱的样子,我推断箭是被\'捶\'入罗宾身体的,因此我断定,罗宾应是在屋内时,头部受到重击,接着被害。
而当时我并不知道老教授就是凶手,所以我以为,那把弓是从屋内抛出到射箭场的--当然,实际上那把弓根本没有在射箭场上出现过。
但是,我这个推断,并不能算是老教授的大意或失误,因为对他来说,只要人们知道了《鹅妈妈》的典故,其他的并不怎么重要。
你认为,他用的是什么凶器?这回轮到马克汉发问。
极有可能是他的拐杖。
你或许也留意到,那拐杖顶端有颗巨大的黄金把手,可以作为绝佳的致命武器。
(后来我们发现,这个又大又重、几乎长达八英寸的黄金把手,是活动式的,可以随时从拐杖上卸下。
而且,这个把手的重量将近两磅,正如希兹所说,是个极佳的武器,至于当狄勒用它来攻击死者时有没有将把手卸下,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我也认为他在夸张自己痛风的程度,以便博取同情和摆脱各种可能对他不利的嫌疑。
/* 92 */第26章 希兹的疑问(2)史普立克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在罗宾死后,他一定曾经刻意翻查了《鹅妈妈》,准备再故计重施。
刚好,史普立克在被害前的那个星期四晚上到他家里去,我猜想,狄勒就是在那时候萌生这个想法的。
命案发生的那天早上,他提早起床,换了衣服,等待派恩在七点半前来敲门。
回答了派恩之后,往公园走去--很可能是从射箭室出去,穿过射箭常可能是安纳生--或是史普立克那小子自己--告诉过狄勒,他每天有到公园散步的习惯。
那公式,你又怎么解释?几个晚上前,他才听安纳生和史普立克谈到这个公式;我在想,他将纸条放在尸体下,是刻意要引人注意,让我们联想到安纳生。
而且,这个公式本身,也清楚表达了凶案背后的心理因素。
这\'雷曼-克瑞斯托弗尔公式\',说明了宇宙空间的无限,正好和地球人类生命的有限成明显对比。
毫无疑问地,在潜意识里,它不但和老教授的恶毒想法一致,也满足了他的变态幽默。
我第一眼看到这公式,就已知道它的恶毒所在。
而且,它也和我先前的推论符合:主教杀人事件是数学家的杰作。
万斯停下来,点了根烟。
沉默思考了一会儿,继续说:现在,我们来谈谈杜瑞克家的那场夜半惊魂。
是杜瑞克夫人的那声尖叫,引来凶手半夜造访。
凶手担心,杜瑞克夫人见到罗宾的尸体被拖到射箭场的过程;史普立克被害的那天早上,她也在院子里,目睹他从外头回来。
他越想越害怕,怕她会将两件事联想在一起。
难怪,他不希望我们去向她问话!于是,他决定要尽快让她闭嘴。
那天晚上,在贝莉儿·狄勒出门看歌剧前,他从她的皮包中拿出钥匙,然后在隔天早上放回原位。
他要派恩及毕朵早点去睡,疲累的杜瑞克也在十点半回家;到了半夜,他觉得是行动的好机会。
他之所以选择黑棋主教作为凶案象征,可能是因为听到帕帝和杜瑞克之间对西洋棋的讨论。
再一次,他拿的是安纳生的棋子。
我甚至怀疑,他之所以特别提到杜瑞克和帕帝之间的那段对话,是为了以防万一棋子落到我们手上,我们会发现那是来自安纳生的棋盘。
你认为,那时候他有没有计划把帕帝也牵扯进来?噢,当然没有。
当安纳生分析帕帝和鲁宾斯坦的棋局、提出黑棋主教是帕帝失败的宿命时,他真的很讶异……隔天,当我提到黑棋主教时,帕帝的反应也被你料中。
那倒楣的小子还以为,我是故意嘲讽他败在鲁宾斯坦手下……万斯身体向前,抖一抖烟灰。
这感觉很不好,他低声说,你知道吗,我该向他道歉的。
微微耸了耸肩,换了个坐姿,他继续说:是杜瑞克夫人自己,给了老教授杀害杜瑞克的灵感。
她向贝莉儿·狄勒说起自己的恐惧,而贝莉儿·狄勒在当天晚餐时,把这事告诉了家人。
一个新的杀人计划因而产生。
要执行这个计划,一点也不费事。
吃完晚饭后,他走上阁楼,把纸条打好,然后说要和杜瑞克出去走走。
他知道,帕帝和安纳生不可能聊太久。
当他在步道上遇见帕帝,他知道安纳生自己一个人在家。
帕帝离开后不久,他攻击杜瑞克,然后把他从墙上推下。
接着,他迅速从小巷走到河滨大道上,穿过七十六街,回到杜瑞克的房间,再从原路回家。
整个过程绝不到十分钟。
然后,他装着若无其事地,走过艾默里身边,外套底下还藏着杜瑞克的笔记本……问题是,马克汉插嘴道,既然你这么确定安纳生不可能是凶手,为什么又要追查射箭场那道门的钥匙下落?杜瑞克被害那天晚上,只有安纳生可能从射箭场进出。
狄勒和帕帝都是从前面大门出去的。
我问钥匙的下落,并不是因为怀疑安纳生。
你看不出来吗?那钥匙之所以失踪,显示有人要嫁祸给安纳生。
想想看,如果安纳生要在帕帝离开之后,经过射箭场,穿越河滨大道,走到步道上,在教授走开之后杀害杜瑞克,是多么容易的事……马克汉,这才是我们必须想到的问题。
事实上,这是杜瑞克这案子最明显的答案。
不过,我想不通的是,希兹说,为什么老头子要杀了帕帝?那不但无法嫁祸给安纳生,而且看起来帕帝像是畏罪自杀。
这场假自杀,警官,是老教授最疯狂的点子。
整个事件的最终目的,是要摧毁安纳生,因此,它只能代表嘲讽,也意味着蔑视。
而且,当我们有了这个代罪羔羊,我们便会松懈下来,并且撤离警卫。
我在想,杀死帕帝可能也是老教授临时起意。
那晚他掰了一些理由,陪着帕帝走向射箭室--他早已将里头的窗户关上,把窗帘放下。
接着,可能是要他看杂志上的某一篇文章,然后出其不意地朝他太阳穴开了一枪,再把枪放到他手上,并做了幢纸牌屋。
回到图书室里,他再把棋盘摆上,让别人以为帕帝死前曾在棋盘边思索\'黑棋主教\'……不过,正如我刚刚说过,帕帝的死是临时起意的插曲,\'莫菲特小姑娘\'这一段才是主轴,它经过缜密的计划,目的就是要让安纳生永无翻身的机会。
杜瑞克葬礼那天上午,狄勒教授一定是在杜瑞克家,看到玛德琳·莫法特把花送来给\'驼弟丹帝\',而且他一定知道那小女孩的名字,因为她是杜瑞克最疼爱的孩子,也到过他家无数次。
套用《鹅妈妈童谣》来杀人的构想,已经深植教授脑海,他已无法自拔,因此也就很自然地把\'莫法特\'和\'莫菲特\'联想在一起。
事实上,也有可能杜瑞克或杜瑞克夫人曾经在他面前,称这女孩为\'莫菲特小姑娘\'。
对他而言,昨天下午把女孩骗到墙边小土墩,是轻而易举的事。
狄勒可能是告诉她\'驼弟丹帝\'要见她,而她便很高兴地跟着他走,沿着重重树阴的公园步道,穿越河滨大道,经过两幢公寓的射箭常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因为那段时间路上都是嬉戏的孩子。
接着,昨天晚上他在我们面前埋下了嫁祸安纳生的种子,算准了当媒体收到\'莫菲特小姑娘\'的纸条后,我们便会开始搜寻小女孩的下落,然后发现她因为窒息,而死在杜瑞克家……好一个聪明又恶毒的计划!/* 93 */第26章 希兹的疑问(3)不过,他有没有料到我们会搜他家的阁楼?噢,当然料到。
不过,他本来以为我们明天之后才会采取行动,到那时他已经把壁橱清理干净,将打字机藏在更隐秘的地方,把笔记本拿到别处--因为他显然企图接手杜瑞克的研究。
但是,我们今天来得太快,坏了他的好事。
马克汉若有所思地抽了一会儿烟。
你是说,昨天晚上当你想起\'安纳生主教\'这角色时,就确定凶手是狄勒?是的,一点没错。
那个角色让我知道了他的杀人动机。
一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老教授的目的,是要陷害安纳生,纸条上以\'主教\'署名,就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他到昨晚才提醒我们要注意《觊觎王位的人》这出作品,实在也忍得够久了。
马克汉说。
其实,他本来根本没想要提醒我们,以为我们自己会发现这个名字的玄机。
没想到我们比他预期的笨,逼得他最后不得不把你找来,拐弯抹角地扯到《觊觎王位的人》。
马克汉沉默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坐着,手指头敲打着记事本上的图案。
为什么,他缓缓问道,昨天晚上你不告诉我们,狄勒教授才是主教,而安纳生不是?你让我们以为--马克汉,除了这么做,我还能怎么办?第一,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我,很可能再度要我去旅行散心;其次,让老教授以为我们怀疑安纳生,是绝对必要的,否则,我们也无法得到这样的结果。
伪装,是我们惟一的希望,而我敢说,假如让你和希兹警官知道真相,你们一定不会答应让我这么做。
结果,正如大家看到的,你们也不必伪装,一切进行得非常完美。
我注意到,过去这半小时,希兹一直以不确定的眼神望着万斯。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忍着,不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这时,只见他不是很自在地挪动了一下位子,缓缓将雪茄从口中取下,问了一个惊人的问题:我不是在抗议你昨天晚上瞒着我们,万斯先生。
但我想知道的是:当你突然站起来,指着壁墙上的装饰时,为什么要将安纳生和老教授的酒杯对调?万斯深深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说:警官,我早该知道,没有什么事能逃得过你的眼睛。
马克汉猛然往前靠着桌子,又气又疑地瞪着万斯。
什么?他叫道,平日的自制被抛到九霄云外,你把杯子掉包?你故意……慢着慢着,万斯说,别激动。
然后转过来对希兹说:看看你做的好事。
别再骗我,马克汉冷冷地说,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万斯做了个无奈的动作,说:好吧,言归正传。
正如我刚刚解释的,我本来的计划,是要故意掉入老教授的计划,怀疑安纳生。
今天早上,我故意告诉他我们没有具体的证据,就算逮到了安纳生,也不太可能将他定罪。
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他一定会采取行动来了结这件事--因为,这几件凶杀案的惟一目的,就是要毁了安纳生。
他一定会有动作,以确保能让安纳生受到制裁,这一点我相当有把握。
只是,我不能确定他会怎么做,所以,我们紧密地盯住他……后来,那波多酒让我灵机一动。
我知道他手上有些氯化物,所以我故意提起自杀的话题,给他带来灵感。
结果他果然中计,企图毒死安纳生,弄得看起来像是畏罪自杀。
当他去倒酒时,我看到他在旁边那柜子鬼鬼祟祟地把一小瓶透明液体倒在安纳生的杯子里,我原先的目的,是希望能防止又一桩谋杀案的发生,然后将杯子送去检验。
我们可以在他身上搜出小药水瓶,我也可以做证,看见他在酒中下毒。
这项证据,再加上小孩的指证,应该便能达到我们要的目的。
然而,最后当他将我们的杯子再度斟满,我决定,用更简单的方式……所以你故意引开我们的注意,将杯子掉包!是的,正是如此。
我相信,他应该会很乐意喝下那杯他为别人斟满的酒。
你竟然妄顾法律……是的,这已经是无可救药的案子……你别说得这么正义凛然。
你会把一条咬人的响尾蛇关起来吗?你会让一条疯狗接受法庭的审判吗?把像狄勒这样的杀人魔送上西天,和直接打死一只有毒的爬虫,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这可是谋杀啊!马克汉大声咆哮。
当然是,万斯仍轻快地说,毫无疑问。
应该受到制裁……我是不是被逮捕了?狄勒教授的自杀,结束了著名的主教杀人事件,自然也还了帕帝清白。
接下来的那一年,安纳生和贝莉儿·狄勒悄悄结婚,然后搭船移居挪威。
安纳生受聘为奥斯陆大学应用数学系主任。
两年后,他的研究也获得了诺贝尔奖。
狄勒位于七十五街上的房子被拆了,原址现在是幢现代化公寓,公寓正面有两个巨大的陶制图形,看起来像是两个箭靶。
我常在想,这可能是设计师刻意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