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六日,星期六,中午那天中午,我们踏进图书室的刹那,教授显得很不安。
他坐在摇椅上,背对着窗户,身旁的桌上摆着一杯他心爱的波多酒。
我一直在等你们,马克汉,他抢在我们开口之前说,不必骗我,杜瑞克的死绝不是意外。
我承认,对于罗宾和史普立克的死,我一直不愿相信是如你们所说的这么疯狂。
但是当派恩告诉我杜瑞克的死,我就知道这桩案子背后一定有人策划,\'巧合\'的可能性已经完全被排除。
相信你们也知道这绝不是巧合,否则不会来找我。
说得一点没错,马克汉在教授面前的位子坐下,我们正面对一个难度极高的问题。
还有,杜瑞克夫人也在昨天晚上--在她儿子被害的同一时间--心脏病发过世了。
这或许,教授停了一会儿,说,也许是福气。
这绝对比她独自一人活着来得好,要不然她一定会精神崩溃。
他的眼光上扬,有什么我帮得上忙?除了凶手之外,你可能是最后一个看到杜瑞克活着的人。
希望你尽可能将昨天晚上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告诉我们。
狄勒教授点点头,答道:杜瑞克吃完晚饭后到我们家,好像是八点钟左右吧。
帕帝昨晚在我们家用晚餐,杜瑞克看到他,相当不高兴--其实他完全没有掩饰他的敌意。
安纳生调侃他,怎么那么易怒,这根本是在火上加油,让他更加生气。
我知道,杜瑞克来这里,是因为有问题急着和我谈,所以我要杜瑞克陪我到公园走走……你们也没出去多久。
马克汉说。
是的,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
我们沿着步道走到那可怜虫被杀的地方,靠在墙边的石栏杆上。
大概在那里聊了半个小时,帕帝走过来,停下来和我们说话,但杜瑞克依然充满敌意,过了几分钟,帕帝便从原路回去。
杜瑞克很生气,我告诉他,不如改天再继续聊。
而且,雾气越来越重,我脚上的风湿毛病也隐隐发作,杜瑞克很沮丧,说他还不想回去,所以我先走了,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你有没有向安纳生提起这一段?我回来后并没有见到西古德,我猜想他可能已经睡着了。
稍后,正当我们要起身离开,万斯轻描淡写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们,射箭场外头那扇门的钥匙,放在什么地方?我完全不知道,教授有些不悦地回答,但随即将语气缓和下来,说,不过,我记得,它以前是挂在射箭室门边的一根钉子上。
告别狄勒家,我们直接去找帕帝。
我们在他的书房里,他的举止显得严肃而冷漠,甚至当我们都一一坐下后,他还站在窗户边,用不友善的眼神看着我们。
帕帝先生!马克汉问,你知不知道,杜瑞克先生在昨天晚上十点钟--就在你停下来和他说完话之后不久,从公园里的墙上摔下死了?今天早上听说了,他答道。
他的脸越来越苍白,并且紧张得不断拨弄手上的表带,实在很不幸。
他眼神空洞地望了马克汉一会儿,问道:你和狄勒教授谈过了没?昨晚他和杜瑞克一起……谈过了,我们就是从他那边过来的,万斯接腔道,他说,昨天晚上你和杜瑞克之间,气氛有些紧张。
帕帝缓缓走到桌边,全身僵硬地坐下,说:昨天晚上杜瑞克吃完晚饭后去狄勒家,看到我在那里,因为某些原因,他很不高兴。
他不太会隐藏自己不愉快的情绪,弄得场面很尴尬。
不过,还好我们都了解他。
不久后,狄勒教授就把他带出去了。
你也没留下太久。
万斯说。
没有,大概只待十五分钟。
安纳生说他累了,要早点休息,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回家时,我选择走那条步道,而不是河滨大道,结果遇见狄勒教授和杜瑞克站在墙边说话。
为了避免显得无礼,我停下一会儿,但杜瑞克态度很不友善,说的话让我很不舒服,于是我转身走回七十九街,穿越河滨大道回家。
原来是这样。
沿途你没在别处逗留?我曾在七十九街街口坐下来抽烟。
马克汉和万斯联手盘问帕帝半个小时,但再也问不出什么新的讯息。
我们走到大街上时,安纳生正站在狄勒家的回廊上热切向我们招呼,走上前来和我们会合,他说:我听到这不幸的消息了。
刚刚才从学校回来,教授告诉我,你们去了帕帝那边。
有什么发现吗?没等我们回答,他继续说,真是恐怖极了,据我所知,整个杜瑞克家的人都被干掉了,看来,又有新的小说题材了……有什么线索吗?阿里阿特涅没看上我们,万斯回答说,你会是那位克里特王派来拯救我们走出迷宫的使者译注:阿里阿特涅是希腊神话中克里特王迈诺斯的女儿,曾经给忒修斯一个线团,助他逃出迷宫。
吗?天晓得?有问题尽管问吧。
万斯带着我们朝墙边侧门走去,步下阶梯到射箭场上。
我们先处理杜瑞克家的事,他说,好几件事情必须搞定,我想,你应该会处理杜瑞克的后事和丧礼吧?安纳生扮了个鬼脸,说:那就当仁不让了!不过呢,我可是拒绝出席葬礼的。
贝莉儿和我会打点一切,但还是要把玛意夫人的遗嘱找出来……这个嘛,女人通常会把遗嘱藏什么地方呢?……/* 68 */第19章 红色笔记本(2)万斯停在狄勒家地下室的门前,然后踏入射箭室里,在门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接着到射箭场上和我们会合。
那把钥匙并不在门边。
对了,安纳生先生,你知道这钥匙到哪儿去了吗?你是指可以打开围篱边那扇门的钥匙吗?……我也不晓得,我从来没有用过这射箭场--对我来说,走大门可方便多了。
据我所知,也没有人从这个门进出。
贝莉儿因为担心有人从外面溜进来不小心成了箭靶,在好几年前就把它锁祝我还告诉她,就把这些人当靶子嘛--他们不是很爱看箭吗?……我们从后门进入杜瑞克家,贝莉儿·狄勒和孟紫太太正在厨房里忙着。
小姐,安纳生和女孩打招呼,不复见平日玩世不恭的态度,然后说,你真可以算很坚强了,还是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吧。
像长辈呵护晚辈,他牵着她的手朝大门走去。
她有些犹豫,回头望了望万斯。
安纳生先生说得对,万斯点点头,说,这里还是交给我们吧--不过,在你离开前,我还有个问题:你平常是不是都把射箭场边那扇门的钥匙,挂在射箭室的门边?是啊,一直都是挂在那里。
怎么了,不在那里吗?这回,是安纳生抢着回答:没错,不见了!消失了!显然,我们身边有位钥匙收藏家……女孩离开之后,安纳生的眼睛瞪着万斯,问:一把破钥匙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可能没什么关联,万斯轻轻带过,我们还是到会客厅去吧,那里比较舒服。
说完,他带头往前走,边走边问道:希望你尽可能的,告诉我们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安纳生走到窗边一张摇椅坐下,掏出烟斗,答道:昨天晚上?……帕帝到我们家来吃晚饭--这有点像是他每个星期五的例行公事。
然后杜瑞克带着他的量子科学疑问,来找狄勒教授。
帕帝的在场,似乎激怒了他,他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不悦。
教授为了打破尴尬,便把杜瑞克带出去走走;帕帝大约再待了十五分钟左右--当时,我的眼皮都快掉下来了。
他离开后,我改了几份考卷……然后便上床睡觉了。
他点燃烟说,这能解释杜瑞克的死因吗?不能,万斯说,但也很重要。
你有没有听到狄勒教授回来的声音?有没有听到?安纳生笑了起来,他那双痛风脚踏出的脚步声、拐杖声和摇晃楼梯把手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他回来了。
不过,昨天晚上,他发出的声音倒是特别响。
目前为止,对于这项新发展,你有什么看法?万斯停了一会儿,问道。
我对细节还是有些不清楚。
教授不是那种爱八卦的人,只是大略提了一下。
我只知道杜瑞克昨天晚上十点钟从墙上掉下来--像丹帝那样,尸体今天早上被人发现。
完全不知道玛意夫人是在什么情况下受到过度惊吓?是谁,或什么东西惊吓她?怎么吓她?凶手杀了杜瑞克之后,拿走他身上的钥匙,立即来到他家。
杜瑞克夫人在她儿子房间里逮到他。
那女厨曾在楼梯口偷听,根据她的说法,杜瑞克夫人和凶手之间有一番对话,她就是在那时候心脏病发的。
也为凶手省下了动手杀她的麻烦。
应该是如此,万斯说,但是,凶手到这里来的目的仍不明朗,你有什么看法?安纳生一边沉思,一边抽着烟斗。
无法理解,他缓缓地说,杜瑞克身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重要文件,他是个正派的人,不可能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潜入他房间的必要。
万斯往后靠,似乎正在放松情绪。
杜瑞克进行中的量子理论,是怎么回事?哈,这倒是了不起的东西,安纳生眼睛亮了起来,他正试图把爱因斯坦-波尔的放射理论和光波干扰的事实结合,以解决爱因斯坦理论中的不一致性……这理论可能带来物理学上的革命,让他扬名立万。
可惜,竟然壮志未酬身先死。
你知不知道杜瑞克把这些资料放在哪儿?在一本活页笔记本里,按次序排列得整齐清楚,手迹写得像是印出来的。
这么说,你一定知道这本子长什么样?当然知道,他常拿给我看。
红色的皮革封面,内页是薄薄的黄纸,每张附注解的内页上都夹了两三张纸。
夹子上还印有他烫金的名字。
真是造孽啊!?这笔记本现在在哪儿?只有两个可能,不是在他书房里的书桌抽屉,就是在他卧房的书桌上。
虽然平常白天他会在书房工作,但每遇到问题时,他便会昼夜不分,所以他在卧房里也摆了张书桌放他睡前完成的资料,万一半夜睡醒灵感突发,可以立即记下来。
隔天早上,他又会把工作带到书房里进行,几乎都是这样。
安纳生滔滔不绝的时候,万斯正懒洋洋地望着窗外,仿佛没有仔细听安纳生描述杜瑞克的种种习惯。
这时只见他转过头来看着安纳生。
这样吧,他说,能不能麻烦你,上楼去把杜瑞克的笔记本拿下来?到书房和卧房找找看。
我看到安纳生有点迟疑,但他仍然站起身来。
这是个好主意,这么重要的文件,可必须好好收藏。
说完便走出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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