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星期二,上午11点30分就在所有的人目瞪口呆之时,艾伦太太被管家柯瑞带进房间。
凡斯马上转身,以最直截了当的讯问来欢迎她。
艾伦太太,这是真的吗?他问道,你的儿子没死?是的,凡斯先生,是真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赶到这儿的原因。
凡斯点点头,给她一个理解的微笑,然后耐心等待艾伦女士落座后,才请她做更进一步的解释。
凡斯先生,事情是这样的,她以朴实无华的口吻说,菲利普在那个很不愉快的晚上放弃了夜总会的工作以后,其实立刻就在哈肯萨克市附近被捕了。
当时他搭了另一个男孩的便车,那人叫斯泰利。
路上,他们被一位警察拦下,先是说那辆车子是偷来的,但在他们被送往警察局的途中,警察才告诉他们,那部车不久前在撞死一位老人后逃离现场,也就是说‘肇事后逃逸’。
这件事吓坏了菲利普,因为他在上车之前根本不认识斯泰利。
所以,当他们在路口停下来等绿灯时,菲利普决定跳车逃跑——警察开枪打中了他,但并没有抓到他。
凡斯同情地点点头。
菲利普打电话给我,我听得出来他有多惶恐——他说警察在追捕他,所以他只好躲到某个地方……噢!凡斯先生,那时我真的非常替这个可怜的孩子担忧,他必须心惊胆战东躲西藏——我的意思是,我的儿子忽然变成了个有家归不得的!接着,你到我家来的那个晚上,我本以为你们就是要来抓他的;但是当你告诉我说,菲利普已经……的时候,你可以想象——凯奇飞快地抢在她接下来的话之前说:但是你明明说,在停尸间里的尸体是你儿子!他严厉地对她说。
不,警宫先生,我没有。
艾伦太太简捷地回应。
凯奇大声喝道:还敢说你没有!警官!凡斯举起他的手制止凯奇再嚷下去,艾伦太太说的一点也没错……假如你仔细想想,你就会记起来——她从没说过那是她的儿子。
恐怕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错觉,因为我们已经先人为主,相信那个人一定是菲利普。
他脸上一直带着若有所悟的微笑。
如果那不是她儿子,她当时又为什么会昏倒?凯奇继续穷追不舍。
警官先生,我是因为太高兴了才昏过去的。
艾伦太太解释道,看到他的容貌以后,我才敢确定那真的不是菲利普。
但凯奇显然还不满意。
但是……你没说那不是你的儿子。
而且,你还故意让我们认为……凡斯再一次很不客气地对他说:我相信,艾伦太太的确希望我们认为那是她的儿子;而且,我也完全理解为什么。
她知道我们代表警察,而且也知道她的儿子正千方百计躲着警察,因此,她非常乐于让我们认定死的正是她的儿子;照常理来说,警察当然不会再花力气去追捕一个死人……艾伦太太,我说得对不对呢?是的,凡斯先生。
她平静地点点头,而且我还顺水推舟地希望你们别把‘菲利普死了’的消息告诉葛蕾西,因为如此一来,我不但不必对她解释‘菲利普没有死在多姆丹尼尔’,甚至连他正在逃亡的事都不用提。
我并不是真的想骗谁,因为我相信不论事情怎么演变,我都觉得你很快就会发现那死者不是菲利普。
她停下来,带着淡淡的、哀伤的微笑抬眼看着凡斯。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的确一如我的期望和祈祷的那样,每一件事,确实都有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我们也都很高兴菲利普没有死于非命,凡斯说,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怎么会‘每件事都有令人满意的结果’?呃……今天早上,艾伦太太说,斯泰利到我家里来找菲利普。
当我告诉他菲利普仍在逃亡时,他才告诉我说一切都是误会,他的叔叔向警方证明那部车子不是偷来的,而且,警方也很快查明撞死老人的不是那辆车……所以我不但马上告诉了葛蕾西这些事,也赶紧通知了我儿子,让他回家……怎么会这样?照你的说法——恼羞成怒的凯奇,很明显地还不肯善罢干休,如果你已经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了你女儿,那为什么她刚刚却又说,她弟弟人在监狱里?艾伦太太微笑起来。
哦,他确实是去了监狱。
你还记不记得,星期六那晚一点也不冷?所以菲力普逃走时,他的外套就扔在车子上;因为外套的口袋中有他的工作证,警察才会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今天早上他去了哈肯萨克市的警察局。
刚才他打来电话说,警察已弄清楚了一切,并让他到当地监狱去拿他的外套回家。
而且他说,他还要赶回家吃午餐。
凡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向葛蕾西?艾伦眨了眨眼。
我敢说,那是一件黑色的外套。
哦!凡斯先生!这女孩突然大声叫嚷起来,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侦探!你怎么能知道菲利普的外套颜色?凡斯轻声一笑,然后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我必须请你们赶快离开,他说,以便为菲利普的归来早做准备。
这个时候,马克终于开口了。
等一下,艾伦小姐,你刚刚威胁要告诉媒体的那件事,现在打算怎么办?我可不能放任你那样做。
乔治?勃尔斯开朗地咧嘴而笑,代葛蕾西回答检察官。
马克先生,葛蕾西不会那样做的。
你应该看得出来现在的我非常快乐,而且明天早上我就会回去上班。
你应该知道,我所担忧的并不是我有没有罪、或者有没有人到处跟踪我;真的让我难过的是,我不能告诉葛蕾西以及约翰逊先生事情的真相,因为你们让我承诺不说菲利普的事。
在我心里,以为菲利普已经遭到不幸,而葛蕾西还毫不知情……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感觉槽透了,让我既没办法入睡,也没办法做任何事。
真是太好了!艾伦小姐拍手大叫,然后俏皮地瞥了凡斯一眼,接着说,凡斯先生,我并不是真的要你坐牢——除非是为了帮助乔治。
既然乔治没事了,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吐露半句你的告白,你知道,我总是信守承诺的。
正准备随着女儿、勃尔斯离开的艾伦太太,带着真诚的歉意看着凡斯。
凡斯先生,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一个母亲会做很多不得已的事。
她说,我衷心希望,你会原谅我的所作所为。
凡斯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我当然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
每一个母亲都应该像你一样——如果她们也都像你这么聪明、这么机敏。
凡斯拾起她的手轻吻,送走他们三人之后,轻轻地关上大门。
现在,警官——他的神态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该我们开始忙了!叫史密斯上来,然后,请署里试着以指纹来鉴别这位死者的身份。
凡斯先生,你不必提醒我什么时候该开始工作。
凯奇一边回答,一边急急走向窗口,挥手大叫着召唤街对面的男子。
然后,他走向电话,可是才走了几步就倏地收脚,似乎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念头闪入他的脑中。
嘿!凡斯先生,他问道,为什么你认为他的指纹会有档案记录?警官,结果也许会吓你一大跳。
哦!我的天!凯奇带着敬畏的神态低喃着。
当警官激动得几乎可以说是语无伦次地打电话时,史密斯进来了。
凡斯马上要他把壁炉架上的那个信封送到德瑞莫斯的检验室。
几分钟后,凯奇回到书房。
弟兄们都开始干活了!他激动地搓揉着双手说,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很快就取得指纹,而且立刻找到正确的答案。
他跃入一张椅子里,不再说话。
凡斯则正在打电话给德瑞莫斯,解释为什么他需要那根香烟的即时化验报告。
当壁炉台上的时钟指向1点时,电话铃声终于响了,凡斯走出去接电话。
化验没碰上什么困难,他挂掉电话之后,立刻回到书房对我们说,在香烟里,我们能干的德瑞莫斯发现了星期日那天同一种令他极为困惑的化合物毒素……马克,我这个杂乱的故事,终于快到成形的时候了。
电话再度响起,但未等凡斯起身,凯奇就已经冲往大厅。
过了几分钟后,他也回到了书房,但和凡斯不同的是,他绊倒了门边一张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矮几,使得上头的东西散落一地。
好呀!我真是太兴奋了。
谁在乎呢?警官的眼神发亮,话声中带着吁吁喘气声,你们以为这家伙是谁?算了,算我没问,我想凡斯先生早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没错,正是我们的老友,‘秃鹰’班尼!在我的印象里,凯奇总是对地方检察官保持着一种毕恭毕敬的态度;今天的凯奇,很显然是兴奋过了头。
凡斯先生,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警官!我说,你先坐下,镇定,警官,保持良好的风度。
凯奇立刻听从,乖乖坐下。
凡斯跟着转向马克。
时候到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迅速行动,凡斯说,马克,整个案子已经越来越清楚了;一块又一块的瓦片砖屑,已经组成了一幅令人惊异的镶嵌画。
只是目前这幅画中仍有一两处是空白的。
但我相信,如果我们不犯错误,米奇就会提供给我们那几块遗失的瓦片……凯奇插嘴道:我有点懂你的意思了,先生。
你认为米奇辨识尸体时故意作假?不,对不起,警官,你猜错了。
米奇并没有说谎,而且他有个非常好的理由。
那天晚上,米奇真的被办公室忽然出现一具尸体这件事吓坏了。
凡斯先生,那我就不懂了。
凯奇有所不满地说。
凡斯,你要我怎么帮助你呢?马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逮捕的行动。
对不起,这恐怕得等到案子有个结果才能抓人。
但是,我们的案子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凡斯泰然自若地回答,而且,我还可以让你与我同行,维护你神圣的职责。
坦白地说,我也很喜欢有你为伴。
有话直说——马克不理会凡斯的调侃,你到底要我帮你做什么?凡斯倾身向前,一本正经地说:我希望,今天下午我们能尽快到多姆丹尼尔夜总会;到那里以后,我很希望两位警官——我是说海纳希和伯克——在密门外的通道守卫;然后,我很希望我能与你和警官一起走上前门上的阳台,要求进入米奇先生的办公室。
最后我很希望,我能够自由采取行动——当然,在你的警戒、约束和监督之下。
但是凡斯,你太夸张了吧!我不相信米奇会乖乖地在办公室等你去对付他,即使是平常的下午,他也可能会有一些娱乐消遣,或出门去办点正经事啊什么的。
那有可能。
凡斯说,但是,强烈的预感告诉我,今天下午,米奇的办公室会是一个秘密活动的场所。
而且,如果女妖黛尔玛——还有‘猫头鹰’欧文——不在现场的话,我也会相当惊讶。
你知道的,欧文有个南半球之行,所以今天晚上他必须结束他在这儿的一切事情。
你和警官,不是一直怀疑多姆丹尼尔是各种邪恶行动的指挥部吗?今天起,马克,你可以不用再捕风捉影了。
检察官沉思着考虑了好一阵子。
听起来有点反常,而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他无奈地点点头说,除非你有某些暗藏的根据,可以支持你这荒谬的举止……无论如何,就照你的意思办,但我要亲自守在那儿,小心提防你的任何轻率行为……就这样吧!他的语气里,听得出来有些勉强。
凡斯满意地点着头,然后望着迷惑得不知所措的凯奇说:警官,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们可能会听到一些关于你的朋友的谣言。
德尼?托夫尔!凯奇惊觉地坐直身子,我知道了。
诸如给香烟下毒的那种小手艺,那正是他的专长……第18章 长寿花与玫瑰5月21日,星期二,下午3点下午3点钟左右,受命帮我们留意米奇行踪的守门人亨利,来到第七大街的街角通知我们,米奇中午过后不久就进入了他的办公室;而且打从那时起,在夜总会里既没再见到他,也看不到篱尔玛。
我们发现,办公室小窗上的遮帘都拉了下来,通往办公室的大门也已上锁;但我们急切的敲门声,却始终没有回应。
开门!凯奇声嘶力竭地大吼,不开我可要砸门了……我们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慌乱和愤怒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海纳希替我们打开办公室的前门。
检察官先生,现在没事了,他对马克说,他们企图从墙上的密门偷溜出去,但我和伯克强迫他们回到办公室里。
当我跨进门槛时,一个奇怪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伯克背靠着小密门站着,手上的枪随意指着几步之外显然还处在惊吓之中的米奇。
狄克丝?黛尔玛也在伯克的枪口之下,她斜靠着桌前,以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我们。
坐在另一张皮椅上的欧文,嘴角上仍带着他一贯的嘲讽笑意;他就像旁观者似地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我们完全进入他那似睡非睡的凝视范围之内,他才轻微地抬了一下眼皮。
当他发现凡斯时,尽管不情愿,还是勉为其难地站了起来,而且很礼貌地向凡斯鞠躬致意。
真是无聊。
他说,然后轻叹了一声才再坐下,好像在抱怨他不但得被迫留下来,还得等待这出戏的收常海纳希关上门后就站在原地,警觉地留心房内的所有人。
因为凯奇的示意,伯克把握枪的手垂落到身侧,但并没有将枪收入枪套。
坐下,米奇先生,凡斯说,我们只是来和你略微讨论一下。
当这个惊吓得面无血色的男人砰然落人桌旁的椅子里之后,凡斯礼貌地对熏尔玛小姐欠身,你并不需要站着。
我宁可站着。
这位女士以敌意的口吻说,你知道吗?我已经坐着等了三年了。
凡斯并没有回应她显然另有所指的话,而是把注意力转回到米奇身上。
我们已详尽讨论过各自偏爱的美食和美酒,他不经意地说,现在,我很想知道你最爱抽哪个牌子的烟。
刚刚还似乎吓得动弹不得的米奇,很快就让自己恢复了正常,不但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仪态,还勉强挤出一丝沙哑的笑声。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他说,我总是抽……不,不,凡斯打断他的话,我指的是你真正的‘私人品牌’,是由特别精心挑选的烟草制作的。
米奇再一次挤出笑声,同时夸张地朝上摊开两个手掌心,清楚明白地表示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意思。
先来点题外话,凡斯继续往下说,中世纪时,托夫尔女土很活跃的那个时期,不少爱情传说告诉我们,有很多种花的气味,甚至只要吸进一口就会让人死亡……我好奇的是:这些传说到底是怎么流传下来的,而且到现在还能找得到实实在在的例子?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炼丹术的古老秘方其实并没有真的失传。
当然,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些推测都同样荒诞不经。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明显感觉到自己正被戏弄的米奇,竞跃跃欲试起来,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肆元忌惮地侵犯我的隐私权。
凡斯却忽然又丢下这个男子,转而对黛尔玛小姐说话。
你是不是遗失了一个很特别的、有着棋盘图案的烟盒?得到它的人说,烟盒上有着长寿花和玫瑰的香味。
它让我联想到你,黛尔玛小姐。
虽然这女人在回答这个问题时有点迟疑,但是她那谁都感觉得到的不友善却表现得非常突出。
那不是我的烟盒。
不过,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烟盒。
上星期六晚上,米奇在这间办公室曾给我看过。
当时,那个烟盒已经在他的口袋里待了几个小时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会带着那种气味的原因。
凡斯先生,你是在哪儿找到那个烟盒的?我听说那本来是夜总会里一位雇员的东西……也许米奇先生能——我对那个烟盒一无所知。
米奇很蛮横地插嘴,并申斥似地看了黛尔玛一眼,但她始终背对着他。
无所谓,不是吗?凡斯对米奇说,其实,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推论。
他的眼光又回到黛尔玛身上,再一次对她说话:当然,你知道班尼?普林杰已经死了。
是的,我知道。
她的声音冰冷,丝毫不带感情。
真是奇怪的巧合,当然,也可能只是我瞎猜。
凡斯用一种纯粹是就事论事的态度说,普林杰死于上星期六下午,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到达纽约后不久。
大约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恰巧在河谷区的林子里漫游;而当我正要顺着原路回家时,一辆汽车突然疾驶而过。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有人从那辆车里丢出来一个还燃着的烟头,几乎就丢在我后来站着的地方。
黛尔玛小姐,那是一支非常特殊的烟,只抽了几口就被人丢弃了。
当然,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支烟里含有一种致命的毒药,而且,它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被随便丢弃了……愚蠢的行为。
欧文忽然说,带着他惯有的刻薄语气。
让我们这样说吧——从哲学的观点来看,这既有偶然因素,也是必然的。
凡斯轻声地说,天地万物只有一种模式。
是的,欧文冷漠地接下去,愚蠢是组成这个模式的根本元素。
凡斯没有再往下说,他仍然仔细观察着办公室里惟一的女士。
黛尔玛小姐,我可以继续下去吗?他问,还是我的故事已经令你厌烦了?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提到的这个烟盒,凡斯似乎也并不真的需要她的回应,是在普林杰的尸体上找到的。
但是里头没有半支香烟,也没有苦杏仁的刺鼻气味,只有长寿花和玫瑰的芳香……然而,普林杰千真万确是被一种气味毒死的;而且,那致命的气味应该只在古老的传奇故事中隐隐飘香……这不是很奇怪吗?怎么又扯上年代久远的传说?……可怜的普林杰一定认得而且信赖那个杀手,也就是递烟给他的那个人。
但是,他的信任所换来的却是背叛和死亡。
说到这里,凡斯暂时停顿下来。
此刻,我感觉到房间里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看起来只有欧文仍然漠不关心,带着绝望的表情两眼平视。
一直挂在嘴角的那个讥嘲的笑意,已经让他那苛刻的嘴巴扭曲变形了。
当凡斯再度开口说话时,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严峻。
毕竟,我并不是一个沉湎于空想的人。
黛尔玛小姐,普林杰到达纽约时首先会对谁报平安?除了你还有谁?但他又怎么会知道,过了这些年,你的那份曾经属于他的感情早已悄悄地被别人偷走了。
黛尔玛小姐,你正好有一辆大型轿车——一趟河谷区的秘密之旅,对你来说一定是很容易的事。
这带着你惯用香水味的香烟盒,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爱情已经产生变化,而且是极端的变化……欧文发出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他的眉毛微微上扬,唇上的讥嘲之意变成了一丝窃笑。
凡斯先生,非常聪明,他轻声说,更确切地说是值得赞赏。
男人真容易被幻想所骗!突然,一个听起来已压抑许久的呻吟声,从在场惟一一位女性的喉咙间爆发出来。
黛尔玛瘫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庞。
哦!天哪!她的沉着镇静,终于在我们面前崩溃了。
然后,仿佛永无休止的沉默接管了这个办公室。
米奇先是看了凡斯一眼,但很快就回过头去注视着熏尔玛;他的面孔恢复了一点血色,但是眼神中明显有一种焦虑不安的恐惧。
而且,他似乎满腹疑问如鲠在喉,却一点也不敢表露。
熏尔玛慢慢抬起头来,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大腿上。
但从她逐渐变化的表情看来,天性中的恶毒刻薄,正渐渐回到她身上。
凡斯慢慢点燃起一支烟,抽了一两口后,才再次对这女人开口说话。
不过,这一回的口气听来懒洋洋的,好像他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黛尔玛小姐,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搞不懂……为什么你要将普林杰的尸体带到办公室来?米奇突然轻蔑地笑出声来,而黛尔玛却像一尊石像,动也不动地坐着。
凡斯先生,米奇以他过去那种自负夸张的态度提出反问,你说的是在这间办公室里被发现的死者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真正感兴趣的是星期六晚上发生在这儿的不幸事件。
但是,恐怕你已经被你的想象力搞糊涂了。
凡斯先生,在我这儿发现的尸体,是夜总会里的一个帮手……是的,米奇先生,我知道你指的是谁——菲利普?艾伦,是吧?凡斯平静地说,我知道你不但在当时那样说过,而且也真的相信事实如此,恐怕到现在还这样认为。
问题是,有时候事实的展现方式很奇怪。
不管是什么模式,往往都会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改变它前后一致的逻辑性……这样说对不对呢,欧文先生?始终如此混乱。
欧文回答了他,我们都是受害者……你们两个,到底在故弄些什么玄虚?米奇从椅子上猛然起身,但他的屁股刚离开椅子,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已出现在他的眼神中。
米奇先生,事实是——凡斯说,菲利普?艾伦一直活得好好的。
你开除他以后,意外留在这里的只有那个不属于他的烟盒,而菲利普?艾伦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间办公室。
你胡说八道!米奇已经顾不了他的温和形象,这怎么可能?那天晚上躺在这儿的尸体,其实是班尼?普林杰!就在凡斯宣告这个事实的同时,刚刚站起来的米奇突然跌回到椅子里,以近乎绝望的目光凝视着凡斯。
显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他的大脑一时间无法理清所有的细节。
荒唐,太荒唐了!我亲眼看到菲利普的尸体,而且还当场指认了他。
哦!我并不怀疑你当时指认的诚意。
凡斯说着朝这个惶惑的男人走近两步。
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说既亲切又体贴,你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是菲利普?艾伦。
他的身材几乎和普林杰一模一样,也有很相像的脸部轮廓和外貌;更巧的是,那天他和死掉的普林杰同样穿着一时之间很难分辨的黑色外套;几小时前你才刚刚在办公室和菲利普?艾伦谈过话……况且在那个特别的晚上,在你的办公室里,这世上你最不可能见到的人难道不正是普林杰吗?是的,世上最不可能再见到的人……但是……为什么……米奇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你会认为普林杰是我最不可能再见到的人?报纸上说那人已经脱逃了,如果他来找我请求帮助,不是也很有可能吗?不,不是的,米奇先生,我指的当然不是那种可能,凡斯平静地回答他,我有另一个更让人信服的理由,可以说明为什么你会认为普林杰不可能死在这儿……因为你知道他早己死在河谷区了。
我怎么会知道他已经死了?这个男人发狂似地跳脚大叫,你刚刚才亲口说,狄克丝?黛尔玛是他第一个想见的人,而且,你还说到她的车,她的河谷区之行……呸!我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吓倒的!米奇,安静下来吧,欧文粗声大气地说,这个堕落的世界太糟糕了,混乱的状态令我厌烦。
米奇先生,恐怕你又误会了我的意思。
凡斯不理会欧文对米奇的抱怨,我以为,黛尔玛小姐一定已经告诉你那个死人是谁了。
我以为你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秘密,即使犯下了多大的罪行,你们也能完全信任对方。
你知道普林杰已死在河谷区,而你又根本想不到,也不会去想普林杰的尸体会在这办公室里。
你的错误指证多么合乎常情!你瞧:这个人不可能是普林杰,因此一定是其他什么人。
这是多么自然,而且合乎逻辑,自然那个菲利普?艾伦就出现在你的脑海中……但米奇,他并不是那个洗碗工,真的是普林杰。
你怎么知道他是班尼?米奇仍然不放弃最后的挣扎,但某些浮现在他脑中的想象,显然让他不知所指,你在耍我。
他摆出狡黠的神色,几乎是尖声大叫地说,我告诉你,他不可能是‘秃鹰’!啊,不对,恐怕弄错的人是你。
凡斯平静而信心十足地说,我们是不会错的,因为指纹不会说谎。
你可以问凯奇警官或马克检察官,或者亲自打电话到警察署问个清楚。
蠢蛋!欧文怒声责骂,他眼光中带着一种极端的憎恶之情。
他转向凡斯,一切毕竟还是校然——这个邪恶的梦——这个阴影,掠过时空……他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已接近无声。
米奇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办公室,看得出,他仍在回想那天的事情,努力聚集记忆中的断章残篇。
但是,黛尔玛小姐也在这里看到了尸体,而且……忽然停住了,紧接着,一阵红潮慢慢涌上他的双颊,不上涌的血液似乎即将使他窒息。
他颈部的肌肉逐渐紧绷,额头上突然冒出一滴一滴的汗珠。
这个男人终于勉强站了起来,僵硬地走向黛尔玛小姐。
然仿佛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把一大堆最恶毒的咒语以他最仇恨的声音向她倾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