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吧,格林小姐,人就是可以这么愚蠢。
万斯说。
哦,不过这很棒呀!她答道,他们充满活力,他们有感觉,他们有战斗的目标。
你觉得你喜欢这种东西?万斯微笑。
好喜欢。
很久以来我就渴望能做一些刺激的事--某些……像……她伸出手,指着下头那一堆绕圈转的群众。
多年来在阴郁的格林大宅里一成不变地服侍一个伤残病人,她的反应不难理解。
我刚巧抬起头往外看,想不到,就刚好看到希兹站在门口反复查看参观的群众。
他的脸色不但愁苦且非常阴沉,神经质地不断扫视人群。
我举起手吸引他的注意,很快地他就来到了我们站的地方。
万斯先生,长官要你们马上到办公室去。
他的语气里有种不祥的征兆,他派我过来找你们。
艾达定定地看着他,她的脸孔因为恐惧逐渐泛白。
好吧,好吧!万斯假装很无奈地耸耸肩,我们才刚开始对这个景象感兴趣呢。
不过我们必须服从长官的命令--呃,是不是啊?格林小姐。
尽管万斯故意装得毫不在乎马克汉的召唤,艾达仍然异常的沉默。
在我开车回办公室的路上她一声不吭,只是僵直地坐着,茫然的目光始终对着正前方。
时间仿佛漫长无止境,刑事法庭大楼好像永远也到不了。
一路上交通拥挤,连坐个电梯都耽搁了好久。
万斯却似泰然自若。
希兹紧闭双唇,鼻孔不断传出浊重的呼吸声,为了压抑内心的激动而苦恼不堪。
我们一进到检察官办公室,马克汉就立刻站起来,以异乎寻常的温柔眼光看着这个女孩。
格林小姐,你一定要坚强,他以一种平静、同情的声音说,有个悲惨的、也很意外的事发生了。
迟早总会有人告诉你--雷克斯!她大叫,颓然陷入马克汉办公桌前的椅子里。
是的,马克汉轻声说道,雷克斯出事了。
你们离开后才几分钟,史普特就拨电话过来……他是被枪杀的--就像朱丽亚和契斯特!她的声音小到听不见,低沉的悲叹仍为这老旧昏暗的办公室带来了一种恐怖感。
马克汉点头。
在你打电话给他之后不到五分钟,有人走进他的房间射杀了他。
这女孩把脸埋进双臂之中,抽动身子,无泪地呜咽起来。
马克汉踱到办公桌前,伸出手温和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孩子,我们必须面对这一切。
他说,我们得立刻到你家里去看看,而你,最好就和我们一起去。
我不想回去,她凄切地喃喃道,我害怕--我怕!……/* 56 */第14章 鸿飞冥冥(1)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三,中午马克汉费了很多力气才终于说服艾达和我们一起回到格林大宅。
这女孩的状态可以用恐慌已极来形容,更为雷克斯的死于非命内疚不已。
最后我们总算还是让她上了检察官的座车。
我们从中央大街出发前,希兹已经打过电话给刑事组,安排了各项例行调查。
经过警察总局时,史尼金和另一个警政厅来的波克等在那里,也都挤进了马克汉的座车。
一路畅行无阻,二十分钟不到,我们就抵达了格林大宅。
前门的便衣警察,还是百无聊赖地倚在街底的铁栏杆上,离格林家的庭园大门不过几码远,希兹打了个手势,他就立刻向我们走来。
山度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警官粗声粗气地问,今天早上,有谁曾经进出过这儿?你以为会有什么大不了的?此人满腹牢骚地回答,九点左右史普特那个老家伙第一个出门,不到半个小时就带了个小包包回来,说他只是到第三大道买一些狗饼干。
家庭医生十点十五分左右开车过来--对街路边那辆就是他的车。
他指向停在斜对边的冯布朗的戴米勒汽车。
他还在宅子里头--那时,我是说医生才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这位小姐--他指着艾达说,就出了大门往A大道走去,匆匆坐上一辆计程车。
从今早八点我接卡麦隆的班以来,这就是所有进出大门的男女老少了。
交接时卡麦隆有说什么吗?整晚都没有人进出。
有人走别的路进了大宅,希兹皱着眉头说,到西墙那边要唐纳利马上过来。
山度士很快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影匆匆经过庭院边的走道,往车库那边跑去。
不到几分钟,唐纳利--看守后门的便衣--一路快跑过来。
今天早上,有谁从后门进宅子吗?希兹不等他到面前就嚷着问他。
进门的一个也没有,警官。
厨子大概十点钟左右去市场,两个送货的把东西留下就走了。
从昨天夜里到刚刚,后门的状况就这样。
就这样!希兹酸溜溜地说。
我告诉你--好啦,算了,算了。
警官走向波克,你爬到墙上去,走个几圈,看看能不能发现有人翻墙进去的影子--史尼金,去看看院子里有没有脚樱都弄完了以后,立刻来向我报告。
我要到宅子里去瞧瞧。
我们走上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走道,史普特替我们开门,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也以一贯的谦卑多礼拿走我们的外套。
格林小姐,你最好回房去,马克汉说,他和善地托着她的手臂。
躺下来看看能不能休息一下。
你看来很疲倦。
我走以前,会再去看你。
艾达毫无异议地静静离去。
而你,史普特,他下令道,跟我们到客厅来。
老管家顺从地跟着我们走到客厅里中央桌前站定,马克汉就坐在那儿。
现在,让我们先来听听你的说法。
史普特清了一下喉咙,眼睛却看着窗外。
先生,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我听见枪声时,正在备膳室里擦拭玻璃器皿--时间再往前推一点,马克汉打断他的话,我听说,你今天早上九点出门到第三街走了一趟。
是的,先生。
希蓓拉小姐昨天买了一只波美拉尼亚狗,她要我早餐后去买一些给狗吃的饼干。
今天早上有没有访客?没有,先生--我是说,除了冯布朗医生之外都没有。
好。
现在就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吧。
一直到可怜的雷克斯先生被枪杀以前,什么事也没有--我是说没什么不对劲的事。
冯布朗医生到达后没几分钟,艾达小姐就外出了。
刚过十一点时您打电话给雷克斯先生,又过了一会儿,您又打来找雷克斯先生。
我回头到备膳室忙我的,只在那儿待了几分钟,就听到枪声了--你能告诉我们正确的时间吗?先生,差不多是十一点二十分。
接下来呢?我在工作裙上擦干双手,走进客厅听听看还有什么动静。
我不大确定枪声是不是就在屋子里,但是我想最好还是察看一下,所以我就上楼去了。
雷克斯先生的房门开着,我先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这可怜的年轻人额头上有个小伤口,血流如注地躺在地板上。
我请冯布朗医生过来--医生在哪儿?万斯询问。
先生,他在楼上,他马上就赶来--哦--楼上!我想他一定是在那里四处闲逛 --一会儿这儿,一会儿那儿,不是吗?万斯的眼睛紧盯着管家。
才怪。
得了吧,史普特,医生当时在哪儿?先生,我想他是在希蓓拉小姐的房间里。
我思,我思故我……敲敲你的脑袋,给我们一个结论。
在你喊他之后,冯布朗医生的身体是从哪个空间出现的?结论是,先生,他从希蓓拉小姐的房门出来。
哟!哟!真想不到!而如果事情是这样发生的,我们能不能--不用太过伤脑筋--推断,在他从那个特别的门走出来之前,他一直待在希蓓拉小姐的房里?先生,我想是的。
接下来,我猜你就继续你的奥德赛之旅啦。
如果让我来说的话,我会说比较像伊利亚特--更像个悲剧,假如您了解我的意思;虽然雷克斯先生并不是赫克托耳译注:特洛伊王普里阿摩斯的长子,特洛伊战争中的英雄,但后来被阿奇里斯所杀。
先生,但不管我们该怎么说,冯布朗医生立刻赶到总是真的--/* 57 */第14章 鸿飞冥冥(2)那么,他没有听到枪声?很明显没有,他看到雷克斯先生的遭遇时看起来很惊讶。
而希蓓拉小姐跟着他进入雷克斯先生的房间时,看起来也很惊讶。
他们说什么了吗?这部分我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来了以后,我便下楼去打电话给马克汉先生。
史普特说到这里时,艾达睁大眼睛出现在拱廊上。
有人到过我的房间,她的声音显得余悸犹存,刚刚我上楼时,通阳台的玻璃门半开着,地板上还有脏脏的雪迹……噢,那是怎么回事?你们想是不是--马克汉整个身体猛然往前伸。
你离开前,门关着吗?对呀--当然了,她回答,冬天里我很少打开那个门。
上锁了吗?我不确定,不过我想是的。
平常应该都是锁上的--如果不是我忘了锁,怎么有人进得来?希兹站了起来,一脸迷惑地细听这女孩的叙述。
也许这家伙又穿上了他那双高统橡胶套鞋,他喃喃自语地说,这一次,我要叫杰瑞恩自己来。
马克汉点点头,转身对着艾达。
格林小姐,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事。
我想你还是到别的房间去等我们,在我们有时间去查看以前,你的房间必须维持现状。
我不要独自一人,我要到厨房找厨娘。
缓过一口气来后,她就离去了。
冯布朗医生现在人在哪里?马克汉问史普特。
在格林夫人那里,先生。
告诉他我们在这儿,希望能马上就见到他。
管家鞠躬之后便离开了。
万斯来回踱步,两只眼睛都只开了一条缝。
每过一分钟,这个案子就更疯狂一分。
他说,就算没有带雪的脚印,没有自开的玻璃门,也绝对够荒唐的了。
马克汉,有人正在这宅子里干邪恶的事,瞎搞那些怪诞的魔鬼学、巫术或者诸如此类的事。
我说啊,在《法学汇编》译注: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下令编纂《国法大全》的最重要部分。
或《查士丁尼法典》里,有任何对付魔鬼附身或者招魂术的法律程序吗?就在马克汉正要开骂时,冯布朗刚好走了进来。
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平日的温文儒雅,只见他一言不发、草草地鞠了个躬,捋平八字胡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医生,史普特告诉我,马克汉说,你没听到雷克斯房里的枪声。
没有!这个事实似乎让他又迷惑又不安。
雷克斯的门明明是开着的,我真想不透为什么我会没听到。
你在希蓓拉小姐的房间里,是不是?万斯不再踱步了,就站在那里仔细观察医生的反应。
冯布朗扬起双眉。
是的,希蓓拉一直在抱怨--一定是她又喉咙痛啊什么的,万斯故意不让他说下去,反正那不重要。
事实是你既没听到枪声,而希蓓拉小姐也没听到。
我这么说正确吗?医生点头。
在史普特敲门要我过去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希蓓拉小姐也和你一起进去雷克斯的房间吗?我想她就跟在我背后,不过我要她别碰任何东西,立刻就回房去。
我走出雷克斯的房间时,史普特正在打电话给检察官,所以我想我最好待在这儿等警察来。
在和希蓓拉仔细讨论过整个处境之后,我对格林夫人说了这桩不幸的事,留在她房里陪她一直到史普特通知我你们来了。
你在楼上时,都没看到任何人或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吗?没别的人--也没别的事。
坦白说,整个宅子静得有点反常。
你有没有看到艾达小姐的房门开着?医生沉思了一会儿。
没有印象--那表示门可能关着,要不然我应该会注意到。
格林夫人今天早上还好吗?万斯随意地问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儿文不对题。
冯布朗有点儿措手不及。
一早看到她的时候,状况好像还满好,不过雷克斯的事让她很不舒服。
我到这里来以前,她正在跟我抱怨脊椎很痛。
马克汉刚才就已经站起来了,忽然焦急地走向拱廊。
法医随后就到,他说,在他到达之前,我想好好看一下雷克斯的房间。
医生,你可以和我们一道--史普特,你最好守在前门。
我们静默地走上二楼,每个人心里的念头都一样,那就是最好别让格林夫人发现我们就在这里。
雷克斯的房间和所有格林大宅的房间一样宽敞,进门的右手边有一扇大窗,另一扇小一点的窗户则正对着门。
两扇窗户都没有装上帷帘,正午时分的冬阳斜斜地射入房里。
就像契斯特告诉过我们的,墙上摆满了成行成列的书;任何可利用的角落里都堆满了手册和文件。
说这个房间是卧室,倒不如说更像是一间学生的工作室。
雷克斯房间平面图左墙中央那个都铎式火炉--和艾达房间完全一样的火炉--雷克斯·格林的尸体就横摊在前面,左臂伸直,右臂弯曲,手指头紧握成拳状,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他圆形的巨头有点儿歪斜,细细的血流,从眼睛上方的小洞沿着鬓角淌到了地板上。
希兹仔细观察了好几分钟尸体。
马克汉先生,他被枪杀时是站定的,所以才会蜷成一团倒下来,撞到地板以后身体伸展成这样。
/* 58 */第14章 鸿飞冥冥(3)万斯俯身察看死者,脸上浮起困惑的表情。
马克汉,这件事有点儿奇怪,不太对劲,他说,这个案子发生在大白天里,有人从正前方给了这家伙一枪--距离近到脸上都沾上了火药。
可是他的表情却极为自然,没有一点恐惧和惊吓的迹象--事实上,甚至可以说心平气和无忧无虑……真是不可思议。
凶手和他的手枪,当然不会是隐形的。
希兹缓缓地点了点头。
长官,我也看到了这个疑点,真是他妈的怪异。
他弯下腰更仔细地察看尸体。
那个伤口,在我看来很像是把点三二打的。
他说,看了医生一眼。
没错,冯布朗说,看起来和谋杀其他人的凶器是同一把。
是同一把凶器,万斯严峻地断言,他沉思着缓缓拿出烟盒。
也是同一个凶手。
他抽了两口烟,苦恼的眼神停留在雷克斯脸上,但为什么要选在这种时刻--光天化日之下,门还开着,附近明明就有人?凶手为什么不等到晚上再下手?他为什么要冒这种不必要的险?别忘了,马克汉提醒他,雷克斯被杀之前,正要来我办公室告诉我某些事情。
但是又有谁知道他就要揭露内情?他在接到你的电话后十分钟内被枪杀--他突然住口,很快地转向医生。
宅里有几支电话分机?我想有三支。
冯布朗从容地说,一支在格林夫人的房间,一支在希蓓拉的房间,我想还有一支在厨房。
当然,主机是在楼下的前厅。
标准配置,希兹蹙着眉头说,几乎任何人都能窃听。
他骤然跪落在尸体旁,扳直尸体的右手指。
警官,你恐怕找不到那张神秘的笔记纸了,万斯轻声说道,如果凶手枪杀雷克斯是为了封口,那张纸当然也会不翼而飞。
想想看,不管是有意或无意,也不管是谁听到电话,都一定知道他身上带着这些笔记纸。
万斯先生,我想你是对的,不过我还是得找一下。
他在尸体下摸索了一会儿,有条不紊地从死者的口袋搜起。
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如艾达所说的蓝色信封之类的东西,只好两手空空地直起身来。
没错,是不见了。
话才说完,希兹立刻有了另一个主意。
只见他赶忙前往大厅,向楼下叫史普特。
当管家终于现身时,希兹换了个粗暴的态度。
私人信箱在哪儿?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懂您的意思。
史普特以平板的声音泰然自若地回答,外头前门那儿就有一个信箱。
先生,您指的是那个吗?不!你比谁都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知道\'私人的\'在哪儿--懂吗?--私人的信箱,在\'屋子里\'的。
您说的会不会是楼下大厅桌上,那个银色的、用来放待寄邮件的小圣餐盒?\'圣餐盒\'?不--是!警官声音里的压迫意味满吓人的。
好吧,下楼去把圣餐盒里的每样东西都拿上来--不!等一下--我和你一道去……圣餐盒!他抓住史普特的手臂,简直是从房间里把他拖着往外走。
几分钟之后,他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空的!他非常简短地宣告。
别因为那含意神秘的笔记纸不见了,你就完全放弃希望,万斯激励他,我倒怀疑它能帮你多少忙。
这个血案不会是个画谜,而是个复杂的数学公式,充满了模式--无穷小,多元齐次多项式,被乘数,导数,还有系数。
要是雷克斯不是这么快就离开人世,可能会比我们先解开这道难题。
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而且,说不定他早就解开了。
马克汉愈来愈没耐性了。
我们最好下楼去,到客厅等德瑞摩斯医生和总局的人来。
他提议,在这儿我们什么题也解不开。
我们走到二楼大厅,在经过艾达房间时,希兹猛力推开房门,站在门槛上打量房间。
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半开着,西边来的寒风拍动绿色的印度花布窗帘。
在淡棕色的小地毯上,有好几个潮湿的脏污脚印,绕过床脚走到房门口--也就是我们所站的位置。
希兹仔细看了这些脚印好一会儿后,才又关上房门。
没错,是人的脚印,他说,有人沾上了阳台的脏雪,留下脚印,还忘了关上玻璃门。
敲门声响时,我们才刚要在客厅坐下。
史普特打开大门,让史尼金和波克进来。
波克,你先说,两位警官才一现身,警官就问,有没有人翻墙进来的迹象?完全没有。
这个人的外套和裤子都脏兮兮的。
我趴在墙上整整爬了一圈,很有把握,没有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有哪个家伙越过了这道墙,一定是用撑竿跳。
我相信你就是--史尼金,你呢?我有点儿新发现,这位探员忍不住心头窃喜地说,有人走上过宅子西边那个石头阳台的楼梯,这些脚印证明那家伙是今天早上--九点钟左右--雪停了以后才走上来的。
另外,脚印的尺寸和上次在前面走道发现的一模一样。
这些新的脚印,是打哪儿来的?希兹问,身体跟着说话声往前倾。
警官,妙就妙在这里。
那人是从前门阶梯正下方走道过来的,但是再过去就无法追踪了,因为前面的走道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猜也是,希兹咕哝着说,而且只有单向的脚印,对不对?/* 59 */第14章 鸿飞冥冥(4)是这样。
前门下方走道上那些脚印转过了宅子角落,走上石阶到阳台。
不过,留下这些脚印的家伙并没有顺着原路下去。
警官沮丧地一口接一口喷他的烟。
所以他走上阳台,打开玻璃门,穿过艾达的房间到大厅,干下他的坏事,然后--他就消失了!真是个棘手的案子!他带着愤慨,啧啧有声地咂舌。
人可能已经从前门跑掉了。
马克汉表示。
警官扮了个怪相,大声叫史普特,他立刻就到了大厅。
喂,你听到枪声以后走哪条路上楼?先生,我走佣人梯上去。
那么,在你上楼的那段时间里,可不可能有人会从前面的楼梯下来,你刚好没看见?是的,先生,很有可能。
没事了。
史普特鞠了个躬,再度回到前门继续恪守他的职责。
嗯,长官,他看起来就像你说的那样从前门走了;希兹对马克汉说,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他怎么能进出自如而不被人发现?万斯正站在窗边,往外望着河面。
这些一再出现在雪地里的脚印,实在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总的来说,我们这个怪异的罪犯一点也不遮掩他的形迹,却一再细心地隐藏他的指印,从头到尾没留下过一枚指纹或任何证据。
在现场看得见的,永远都只有那些脚印--而且每一次都那么显眼而工整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但是,这些脚印又根本和其他怪异的事凑不到一块儿。
希兹失魂落魄地盯着地板看,显然也认同万斯的看法,他天性中顽强不屈的贯彻始终的精神还是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没过多久,他就抬起头来,用外强中干的振奋继续发号施令。
史尼金,去,打电话给杰瑞恩队长,跟他说我希望他赶紧过来检查地毯上的脚印,也要他量一下阳台楼梯上的那些脚樱波克,你呢,给我到楼上大厅站岗,不准任何一个人进入西边的前两个房间。
/* 60 */第15章 白日暗杀(1)十一月三十日,星期二,中午十二点半史尼金和波克离去之后,万斯离开窗边,转身踱步到冯布朗面前。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确定一下,他轻声说,枪响前后每个人的确切行踪--医生,我们知道你差不多在十点十五分到达这儿,你在格林夫人那里待了多久?冯布朗挺直身子,以充满怨恨的眼神看着万斯。
不过,他很快就改变了态度,很有礼貌地回答:我大概照料了她半个小时,然后到希蓓拉的房间--我猜那时候差不多接近十一点--一直到史普特叫我之前都在那儿。
那么,希蓓拉小姐也一直都和你待在房间里吗?是的--从头到尾。
谢谢。
万斯折回窗边,一直在旁不怀好意地观察医生的希兹,拿开嘴上的雪茄,歪头看着马克汉。
你知道吗?长官,我刚刚仔细考虑了一下督察的提议--在宅子里安插个人来监视动静。
你赞不赞成我们解雇格林夫人现在的护士,从总局调派自己的人?冯布朗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赞许。
这个计划好极了!他大叫。
很好,警官,马克汉也同意。
就交给你去料理。
你们指派的护士小姐,今晚就可以开始工作,冯布朗对希兹说,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在这里和你们碰头,教她该怎么做。
坦白说,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专业技术。
希兹打开那本快翻烂的笔记本。
我们就在这里碰头,我看看……六点钟怎么样?我没有问题。
冯布朗说,然后起身。
那么,如果我已经派不上用抄…医生,没问题,马克汉说,你可以走了。
但冯布朗并没有马上离开格林大宅,反而又回到了楼上;一会儿之后我们听到,他正在敲希蓓拉的房门。
过了几分钟他才回到楼下,完全没看我们一眼便自顾自地走出了前门。
史尼金在这时进来,向警官报告杰瑞恩队长已经从总局赶来,会在半小时之内到达。
一报告完,他又回去测量阳台楼梯上的脚樱现在,马克汉提议,我想是拜见格林夫人的时候了。
说不定她听到了什么……一直显得没精打采的万斯,这会儿努力打起精神来。
当然,是时候了。
不过,我们还是先整理一下手头上的线索。
我很想听听看,雷克斯死亡前半小时护士小姐究竟在哪儿。
如果老夫人是在枪发射之后才真正落单的,那我倒还不会太难受。
在勇敢面对这位伤残者的咒骂之前,为什么我们不先请来现在的话题人物--南丁格尔小姐--呢?马克汉点头,希兹便要史普特去传她过来。
护士脸上带着专业超然的神态,和上次看到她时比较起来,她粉红的脸颊多了点苍白。
葵伦小姐,万斯从容而有条不紊地问她,劳烦你告诉我们,今天早上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你正在做什么事?我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她答道,十点多医生来的时候,我就回房间去,待在房里,直到医生要我端肉汤给格林夫人。
然后我又回我的房间,刚刚医生又叫我,在他与诸位先生一起时,他要我帮忙照料格林夫人。
你在房间里时,门开着吗?哦,开着。
白天里我总是开着门,让格林夫人随时都叫得到我。
我相信,她的门也开着。
对。
你听到枪声了吗?没有,我没听到。
葵伦小姐,就这样。
万斯陪她到大厅。
你现在最好回你房间,我们要去拜访你的病人了。
我们敲了门后被傲慢地叫进房,格林夫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们。
又有麻烦了,她一开口就抱怨,难道我永远没办法在自己的家里享有一点平静的日子?几个星期以来,今天可以说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又舒服又自在--但这件事就偏偏一定要在这时候发生,要在这种时候来烦我!夫人,关于你儿子的过世,我们其实比你更遗憾--马克汉说,我们很能理解这件悲剧带给你的烦恼,也感到非常遗憾。
不过,我还是负有彻底调查这件悲剧的义务。
枪响时你仍醒着,我们以为,你或许能提供我们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哪有可能给你什么线索--一个孤零零躺在这儿、没人在意的瘫痪病人?她眼光之中闪现一股郁积的愤怒,这倒提醒了我--提供\'我\'线索的人,不该是\'你\'吗?马克汉根本不把她尖刻的讥刺当回事。
护士告诉我,今天早上你的房门一直开着……为什么不该开着?难道我就活该一个人过日子,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不是。
我只是觉得该问你一声,因为从你的房间位置来看,可能听得到大厅里的任何动静。
好吧,我什么也没听到--如果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马克汉还是耐着性子往下问。
你是说,你没听见有人走过艾达小姐的房间,或打开艾达小姐的房门?我已经说过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老妇人断然否认。
没有谁来过二楼大厅,或是走下楼梯?除了那个不称职的医生和让人受不了的史普特之外,我没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今天早上,我们该有访客吗?/* 61 */第15章 白日暗杀(2)有人枪杀了你的儿子。
马克汉冷冷地提醒她。
说不定是他自己的错。
她厉声回应,紧接着情绪有点儿缓和下来。
不过,雷克斯并不像我其他的小孩那样令人难以忍受,也比较肯替他人着想。
遗憾的是,他也一样不关心我。
她停了一下,好像对这件事不怎么肯定。
没错,她还是很快就拿稳主意,就他对待我的方式,这样的惩罚并不过分。
马克汉竭力克制他强烈的愤慨,停了一会儿,才终于貌似镇静地问下去。
你听到了惩罚你儿子的枪声吗?没有。
又是愤怒的口气。
在医生决定告诉我之前,我对这场骚乱一无所知。
但是,雷克斯先生和你的房门都敞开着,马克汉说,我简直没办法相信你没听到枪声。
老妇人给他一个刻薄的讽刺眼神。
所以我应该可怜你缺乏理解力吗?为了不让你那样想,夫人,我这就告退。
马克汉生硬地欠身,转身离去。
我们走到楼下大厅时,德瑞摩斯医生也正好赶到。
我听说,警官,你的伙伴们还没忙完,他以平日轻松的态度笑着和希兹打招呼,把大衣和帽子递给史普特,趋前逐一和我们握手。
你们这些家伙,不是毁了我的早餐,就是不让我好好吃顿午饭。
他先发两句牢骚才问,尸体在哪儿?希兹带他上楼,几分钟后又回到大厅,掏出另一根雪茄,狠狠咬去雪茄尾巴。
呃,长官,我猜你下一个想见的人是希蓓拉小姐,对不对?说得也是,马克汉叹气说,我讯问完佣人,再把事情交给你。
记者就快出现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一定会在报上请我们吃一顿非常丰盛的大餐!而且你也知道,你甚至不能告诉他们\'假以时日,我们有信心逮到罪犯\',万斯咧嘴而笑。
这才是最气人的事。
希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两句气话,大叫史普特,要他找希蓓拉来。
没过多久,她就抱着一只小巧的波美拉尼亚狗进来。
今天的她,比起以前我所见过的希蓓拉都来得苍白,眼眸中的惊恐清楚可见。
她和我们打招呼时,失去了往日的说笑习性。
这件事越来越可怕了,对不对?一坐下来,她开口就说。
真的很让人震惊,马克汉正色回答,我对你致上最深的慰问……哦,感激你。
她说,接下万斯递给她的烟。
不过我已经开始怀疑,我还能够在这儿接受几次吊唁。
她勉强还能说两句轻松的话,但紧张的音调已显示出屡经压抑的情绪。
马克汉体谅地看着她。
假如你能离开一阵子,会是个不错的主意--比如说到朋友家--最好是离开本市。
噢,不。
她固执地把头一甩,我才不会逃走。
假如有任何人决心要杀我,不论我人在哪儿他都逮得到我。
无论如何我迟早都得回来,我总不能一边瞒着外头的朋友,还要一直住在人家家里--不可能吧?她以一脸因忧虑而导致绝望的神情看着马克汉。
看来,你还不知道谁一心一意想灭绝我们格林家吧?当她的面,马克汉不肯承认检调当局已彻底绝望;因此,她转而恳求万斯。
万斯先生,你不必当我是个孩子,她鼓起了勇气说,至少你可以告诉我,有没有任何人在嫌犯的名单之中。
没有,真对不起,格林小姐--没有!他立即回答。
这么不得已的坦白真的很吓人,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我想,那也是为什么马克汉建议你避开一阵子的原因。
他考虑得真周到,她回答。
不过我想我会留下来见证一切。
你是个非常勇敢的女孩,马克汉面有愧色地称赞她。
我向你保证,在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我们会尽全力来保护你。
好吧,这档事就谈到这里。
她把烟扔进筒子里,开始心不在焉地轻抚腿上的狗。
现在,我猜你想问我有没有听见枪声。
这个嘛,我没有。
你可以从这个关键再往下问。
你弟弟中弹时,你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早上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她说。
史普特带来让人伤心的雷克斯的死讯后,我才第一次跨出我的门槛。
但因为冯布朗医生赶我回房,我只好一直待在那儿。
对一个新一代邪恶的格林一族来说,你不觉得我的表现堪称典范吗?冯布朗医生是在什么时候到你房里的?万斯问。
希蓓拉给他一个古怪的微笑。
我很高兴问这个问题的人是你。
我知道,马克汉先生的口气会比较不以为然一点--不过,一个女孩儿在闺房里接待她的医生已经是完全无可争辩的事实--让我想想看,我该怎么说才对。
我相信你一定问了冯医生同一个问题,所以我必须小心谨慎……我的估计是,差一点就到十一点。
和医生的说辞恰好一样。
希兹插嘴。
希蓓拉以一种顽皮的惊讶眼神转向他。
真让人惊奇是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向来被教导诚实才是上策。
冯布朗医生真的留在你的房间,直到史普特喊他?万斯继续追问。
哦,是的,他在我那里抽他的烟斗。
妈妈讨厌人家抽烟,所以他常常溜到我房间,静静享受抽烟的乐趣。
/* 62 */第15章 白日暗杀(3)医生在你房里时,你都在忙些什么?我正在帮这只凶恶的野兽洗澡。
她举起波美拉尼亚狗给万斯看。
它真可爱,不是吗?在浴室?当然,我不会在火药库帮它洗澡。
浴室的门关着吗?这个我就不大记得了,好像是关着的。
冯医生就像是我们家的一分子,所以我们之间不用拘泥于什么待客之道。
万斯站起来。
格林小姐,非常谢谢你,很抱歉必须这样麻烦你。
你介意暂时留在房里吗?介意?刚好相反。
那儿简直是惟一让我觉得安全的地方。
她边说边走向拱廊。
如果你们真的发现了什么,你们会让我知道吧?再装下去也没意思,没错,我真的吓坏了。
大概觉得自己的坦白很丢脸,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大厅。
就在这时候,史普特让两位指纹专家--杜柏士、贝拉米--和官方的摄影师进门。
希兹在大厅和他们会合,把他们带上楼去,很快地又折了回来。
长官,现在怎么办?马克汉好像沉湎在他悲观的遐想之中,回答警官的人是万斯。
我会觉得,他说,再找虔诚的何敏和不爱说话的曼韩太太谈一次,也许能解决掉一两件还没了结的琐碎小事。
何敏被召来时,心情很激动。
她的预示已经发生了,眼睛里清楚地闪耀着女预言家的胜利,不过这回她倒没有什么可以发挥的消息。
她上午大半时间都待在洗衣房,完全不知道有这桩悲剧,我们到达前不久,史普特才让她知道这个命案。
在天谴这个主题上她仍然健谈无比,连万斯也制止不了她玄妙深奥的长篇大论。
厨子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说,除了花一小时到市场买些东西,整个早上她都待在厨房里。
就像何敏一样,她也没听到枪声,只从史普特那儿听说了这件命案。
但这位女士今天很明显的有点不一样。
从她走进客厅开始,惊吓和愤慨就已经生动地改变了她喜怒不形于色的面貌,在她坐下来以后,十根手指头更未曾间断地在腿上绞来绞去。
面谈期间,万斯一直仔细观察着她。
最后,他突然问她:在过去半小时里,艾达小姐一直都跟你待在厨房吗?一提到艾达的名字,那份谁都感觉得到的恐惧就更明显了。
她深深地吸口气才回答万斯:是的,艾达小姐跟我在一起。
感谢老天,今天早上雷克斯先生被杀时她刚好不在,要不然丧生的可能是她而不是雷克斯先生。
他们曾经伤害过她,很可能还会再试一次。
不应该任凭她留在这屋子里。
曼韩太太,我认为最好还是对你实话实说,万斯说,从现在起,我们会有人密切保护艾达小姐。
这位女士感激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有人想伤害小艾达?她万分伤心地自问自答,我也会保护她。
她离去后,万斯说:我感觉得到,马克汉,在这座宅子里,没有人会比这位母亲般的德国人更能够保护艾达。
然而,他进一步说,除非我们已经给凶手套上脚镣手铐,不然这场残酷的大屠杀就一定不会结束。
他拉下脸来,嘴形就像麦迪西家族的人一样残酷。
这桩穷凶极恶的事不会到此为止,整件阴谋的完成图不过才开始上色。
真是糟透了--比罗普斯译注:十九世纪后期比利时油画、版画家。
或多雷译注:十九世纪后期法国插图画家。
最恐怖的作品都还糟。
马克汉情绪低落地点点头。
是的,事情已经摆明了,光靠人为的力量没办法和这个杀人事件搏斗下去。
他疲惫地站起来,对希兹说,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警官,我在这里已无事可做。
现在由你接手,五点以前打电话到办公室给我。
我们正准备离去时,杰瑞恩队长刚好到达。
他是一位温和、敦厚、粗壮的人,蓄着稀疏、灰白的八字胡,双眼深陷,看起来很像是个机灵精明的生意人。
简短的握手寒暄之后,希兹带他上楼。
万斯本来已经穿上了乌尔斯特大衣,现在又脱了下来。
我想逗留一下,听听队长对那些脚印的看法。
你知道吗,马克汉,我正发展出一套解释这些脚印的怪异理论,我希望能测试一下。
马克汉有点不以为然,又有点好奇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瞄了一下手表。
我等你。
他说。
十分钟过后德瑞摩斯走下来,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告诉我们,雷克斯大约在一尺外被点三二的左轮手枪对准前额射杀,子弹直接穿入额头,多半还嵌在脑骨里。
德瑞摩斯走了十五分钟后,希兹才又回到客厅;看到我们还在,脸上就立刻浮现出不怎么情愿的表情。
万斯先生想听听杰瑞恩的报告。
马克汉向他解释。
杰瑞恩队长就快弄完了。
警官整个人陷入椅中。
他正在检视史尼金测量的尺寸,不过,地毯上的脚印他没办法采集。
指纹呢?马克汉问。
还没发现。
不会有指纹的,万斯加上一句,如果不是凶手刻意准备,连这些脚印也不会有。
希兹若有所悟地看了他一眼,就在他正要开口之前,杰瑞恩队长和史尼金刚好走下楼来。
队长,有结论吗?警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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