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既长又窄,塞满了各式各样不合时宜的家具。
这是一个典型的男性房间,带有一种轻松的、不修边幅式的气氛。
报纸和运动杂志散乱满书桌和写字台,到处都看得到烟灰缸,房间角落里有个开放式的酒柜。
一批高尔夫俱乐部的纪念品,堆在织着他名字的毛毯上。
我发现,他的床铺并没有睡过的痕迹。
在老式雕花玻璃的树枝形吊灯下,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十八世纪英国家具设计师齐本德尔设计的容膝写字台译注:两边都有抽屉,中间可容膝的写字台。
,旁边立着一把凹形睡椅--契斯特·格林的尸体就斜倚在这把椅子上,身穿睡衣,脚踏拖鞋,身体有点往前弯垂,脑袋转过去靠在有垫扣的软座上。
树枝形吊灯的光线让他的脸色有如幽灵,可怖的景象让我不禁感到恐惧。
他的眼珠子本来就有点凸出,现在似乎因某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惊诧,更加从眼窝中往外凸;松垂的下巴和失去生命而开启的双唇,更强化了这个惊诧的神情。
万斯也专注地细看死者。
警官,你是不是认为,他头也不抬地就问,契斯特和朱丽亚离开这世界时,看到的是一样的东西?希兹很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这个嘛,他没有否认,看起来似乎是有东西吓到了他们。
吓到他们!警官,你应该感谢造物主没让你有太多想像力。
这些可怕事件的整个真相,就藏在这鼓出的双眼和歪斜的嘴巴里。
和艾达不一样,朱丽亚和契斯特都看到了吓坏他们的景象,所以他们死得目瞪口呆,所以他们死在震惊之中。
嗳,我们又不能从他们的表情里得到任何讯息。
一如往常,希兹最在乎的还是实际。
是没有任何口头上的讯息,但是正如哈姆雷特的说法,谋杀虽然没有舌头,却能说出不可思议的话来。
得啦,得啦,万斯,坦白一点吧。
马克汉刻薄地说,你到底要说什么?坦白说--我不知道,太模糊了。
他说,然后弯下身子从地板上捡起一本小书。
这本书,就在死者垂下椅把的手的正下方。
很明显,契斯特被夺走生命之前正在看书。
他漫不经心地翻开书。
《水疗法与便秘》,没错,契斯特就是这种会担心大肠的人。
很可能有人告诉他,肠阻塞会干扰正确的击球姿势。
眼前这时刻,毫无疑问他也正在清除极乐世界的常春花,准备在天堂里兴建一座高尔夫球常说到这里,他突然严肃起来。
马克汉,你明白这本书所代表的特别意义吗?凶手进屋时,契斯特正坐在这儿阅读。
他不但没起身或喊叫,还让这个闯入者毫无顾忌地站在他面前。
他甚至连手上的书都没放下,反而轻松地仰靠在椅背上。
为什么?因为契斯特认识--而且信任--这个凶手!当凶手突然掏出手枪,瞄准他的心脏时,他才会吓得动弹不得。
而就在契斯特无比困惑和难以置信的时刻,凶手扣了扳机,子弹也射入了他的心脏。
马克汉缓缓点头,一脸茫然。
希兹则更仔细地观察死者的姿势。
这是个很棒的理论。
警官终于让步。
没错,他一定是没一丁点疑心地让这家伙靠近了他,和朱丽亚的情况一模一样。
警官,没错。
两宗类似的谋杀案,在这一点上极为相似。
只可惜,你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希兹的眉毛勾勒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昨晚契斯特还没准备上床,所以很可能也没锁门,这个人才能长驱直入。
但是朱丽亚却已经更衣上床了,而且夜里她总会锁门。
现在,万斯先生,你认为这个带着枪的人是怎么进入朱丽亚的房间的?要解释这件事一点也不困难。
让我们这么说吧:我们可以假设,朱丽亚也许已经脱去外衣,关了灯,爬上她那女皇般的大床。
然后门上传来一声轻叩--说不定她知道那是谁在敲门。
她起床,亮灯,开门,和来人说了些话之后,因为怕冷又回到床上。
可能是吧--天晓得?--来人也就很自然地坐在床边。
但突然之间,这个人掏出左轮手枪来,开枪,而因为走得太匆忙,忘了关灯。
这个说法--细节部分也许有些出入--也符合契斯特的情况。
如果当时的情况一如你的推测,希兹有点勉强地接受了这个看法,艾达遭枪击时却又为什么那么诡异--从头到尾都在一片黑暗里?警官,理性主义的哲学家告诉过我们--万斯恶作剧地掉起书袋来,--每件事都有个理由,只是人类可悲有限的才智不见得找得到。
在枪杀艾达这件事上,我们这位难以捉摸的罪犯来了个我们无法理解的转变。
不过,你已经找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观点:假如我们能发现这个杀手为什么像北鲑那样反其道而行,我相信我们的调查就会往前再迈进一大步。
希兹没有再说什么。
他站在房间的中央匆匆看了一下各式各样的杂物和几件家具,踏进更衣室,拉开门,打开里头的吊灯。
当他沮丧地细看更衣室里面的东西时,大厅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很快的,史尼金已经打开房门站在那里。
希兹转过身来,完全不让他的助手有讲话的余地,粗声就问:鞋印查得怎样了?都在这儿。
史尼金走向警官,递给他一个长长的牛皮纸信封。
测量、核对和做模型都不是问题,可是我想不是很有用。
在这个国家里,大概有一千万双脚可以穿这双鞋。
/* 35 */第8章 历史重演(4)希兹打开信封,抽出一张白色薄板样本,看起来像是一只鞋底。
这不是个矮子走得出来的脚樱他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史尼金说,尺寸并没多大意义,因为我们要追踪的毕竟不是一双鞋。
这是橡胶套鞋的印子,从鞋子看不出那家伙的脚有多大。
很可能穿鞋的脚并没有这么大,八号到十号长、A到D宽的脚,都能穿着这双橡胶套鞋到处走。
希兹很失望地点了点头。
你确定这是橡胶套鞋的印子?他很不甘心,这个看来很有价值的线索就这么没了。
没什么好怀疑的。
到处都有这双橡胶套鞋清清楚楚的印子,浅浅的鞋跟踩出来的凹痕非常明显。
到底是不是橡胶套鞋,我会让杰瑞恩再查核。
(作者注:安东尼·杰瑞恩队长,是纽约警局中最敏锐、勤恳的犯罪学家之一。
虽然他以贝蒂荣人身测定法--法国刑事侦察学家贝蒂荣创立的一种根据年龄、骨骼,结合摄影及后来问世的指纹学等鉴别人身的方法--的专家身份开始他的事业,后来却专门研究脚印--一项有助于提升贝蒂荣人身测定法这门精巧科学的学问。
他花了好多年在维也纳研习奥地利归纳法,而且发展出一种脚印的精确摄影技术,成就直逼隆戴布莱斯和雷斯。
)史尼金的一双眼睛,边说话边从地板瞄到了更衣室。
这个印子,就是那玩意儿留下来的。
他指向一双被人随手丢在鞋架下的高统橡胶套鞋。
当他的眼光固定在套鞋上时,他忍不住咕哝着说:看起来也像是同一个尺寸。
他从警官手中拿回样本,贴放在橡胶套鞋的鞋底上--这一比,那个印子简直就像是从那双套鞋直接拓印下来一样。
希兹立刻从沮丧中惊起。
这下子,去他的又是什么意思!马克汉也慢慢靠了过来。
当然了,这可能表示,契斯特昨天深夜里曾经外出到某个地方。
那不合理啊,长官。
希兹不以为然,鞋印要等昨晚十一点雪停了以后才可能留得下来,如果那么晚了契斯特还想要什么东西,只消差遣管家去做就行。
更何况,不管他要什么,那时刻邻近的商家都已经打烊了。
而且,史尼金补充道,你们也不能借着足迹来判断这家伙到底是离开房子后再回来,还是先进了房子以后再离开。
万斯站在窗前往外望。
警官,这正是目前最有趣的部分,他下了注解,我要很诚恳地建议你,最好把这些鞋印和雷克斯的描述一起建档。
他从容踱回桌边,沉思着注视死者。
警官,他往下说:我无法想像,契斯特会为了什么神秘的事半夜里穿上橡胶套鞋偷溜出去。
恐怕我们得替那些脚印再找个合理的解释。
我真他妈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这双橡胶套鞋和外头的鞋印一个尺寸。
假如,马克汉则认为,这些脚印不是契斯特踩出来的,那么我们不得不假定就是凶手的了。
万斯缓缓掏出烟盒来。
没错,他同意,我认为这样想错不了。
/* 36 */第9章 三颗子弹(1)十一月十二日,星期五,早上九点刚刚还在起居室里的探员,带着法医德瑞摩斯医生进来。
精力充沛、有点神经质的德瑞摩斯,这会儿倒显得轻松愉快,正眼都不瞧我们这群人一下,自顾自地把帽子和外套丢在一张椅子上,才过来和每一个人握手。
警官,你的朋友们到底想干什么?他问,瞪着椅子上那具无生命的躯体看。
干掉整个家族吗?不等他的黑色幽默有任何回应,他已经又走向窗边,哐啷一声猛地掀起遮阳窗帘。
各位先生都仔细看过这具尸体了吗?如果是,那我就要开始工作了。
请便,希兹说,看着契斯特·格林的尸体直挺挺地被抬上床去。
医生,子弹怎么办呢?能在解剖尸体前先取出子弹吗?这我倒要问你:没有探针和镊子,我怎么挖出子弹?德瑞摩斯医生拉开契斯特那乱成一团的晨袍,开始检视伤口。
先让我看看我能做什么。
他直起身子,要笑不笑地望向希兹。
好啦,照惯例先问我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吧。
这我们已经知道了。
哈!但愿你们每次都知道。
再怎么说,光是靠仔细打量一具尸体来确定死亡时间本来就很勉强。
每一具尸体的僵化都不一样,我们这种人只能粗略地估计时间。
所以警官,当我抓出一个\'确定\'的时间给你时,千万不要太当真--不管怎样,我们来看看……他的双手在床上的尸体上迅速移动,扳直指头,移动头部,仔细观察伤口附近凝固的血迹。
他专注地摇头晃脑了一下子,眯起眼来看着天花板。
十个小时怎么样?也就是,昨晚十一点半到午夜之间被杀的。
你说呢?希兹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说中了,医生--标准答案。
好说,好说,我一直都是个猜谜家。
德瑞摩斯医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
万斯跟着马克汉走出起居室,进入大厅。
你这位得力的手下真是一个正直的家伙。
很难想像,这样的人竟然会是我们慈善政府的公仆!有很多担任公职的人都很正直。
马克汉反驳他。
我知道,万斯叹气,我们的民主政治还很年轻。
我们得给它时间。
希兹也跟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护士出现在格林夫人的卧室门口。
一阵专横的抱怨声也立刻从她身后的房间深处传来。
……你告诉随便哪个负责的人,我要见他--现在就要,你听到没有?这样子问东问西和走来走去,对我这样痛苦地躺在这儿,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的人来说,完全就是欺负人。
没有人对我表示过一点关心。
希兹扮个怪相,往楼梯那儿使了个眼色;不过,万斯抓住马克汉的手臂。
来吧,我们让这位老妇人感受一点关怀。
我们走进房间,格林夫人一如以往,以惹眼的、色彩缤纷的各式各样的枕头支撑着她的身体,一条方形披肩也仍围绕着她。
噢,就是你们是吧?她招呼我们,神情和缓了一些。
我以为,那些可恶的警察又随便在我家里……马克汉先生,你们到底在这里忙个什么呢?护士跟我说,契斯特已经被枪杀了。
天哪,天哪!如果有人一定要做这种事,为什么就非得进入我的房子,打扰我这个可怜无助的老女人?地方多的是,他们大可以到别人家里开枪。
对凶手不替别人着想,选择了蹂躏格林大宅这件事实,她显然充满了深深的怨恨。
不过,我早料到会有这种事,没人会管我有什么感觉。
如果连我自己孩子的大小事都要来烦我,我又怎能期望一个陌生人体谅我?格林夫人,当某人决心要谋杀人的时候,因她的冷酷无情,马克汉忍不住回嘴,他不会停下来想想他的罪行会不会干扰到别人。
我想也是,她自哀自怜地咕哝,不过,这都是我孩子的错。
如果他们都像一般孩子该有的样子,别人就不会想要闯进门来谋杀他们。
还很不幸地真的杀了他们。
马克汉冷酷地补上一句。
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说,口气突然充满怨恨,十年来他们这样对待可怜兮兮的瘫痪在这儿的老妈,这就是他们该有的报应。
你以为他们想过要让我舒服心安吗?不!我必须待在这里日复一日承受脊椎的剧烈痛苦,而他们从来没给我一点关心。
她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老眼中,浮现出一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
不过,我猜他们偶尔也会想到我。
噢,会的!他们会想假如我不挡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这样子,他们就能拿到所有的钱……夫人,我听说,马克汉打断她的话,昨天晚上你儿子遇害当时,你已经睡着了。
是吗?也许吧。
不过说也奇怪,昨晚竟然没人让我的门开着,要不然我又要被吵到一次。
而你也知道,没有任何人有杀害你儿子的理由?我怎会知道?没有人会告诉我任何一件事。
我是一个可怜又没人照顾、寂寞又年老伤残的……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了,格林夫人。
马克汉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既同情又受不了的味道。
我们正要下楼时,护士又打开我们才刚关上的门,而且就让门半开着;毫无疑问,这绝对是病患自己的要求。
不讨人喜欢的老妇人,当我们进到客厅时,万斯轻笑着说,马克汉,有一阵子我以为你就要掴她耳光了。
/* 37 */第9章 三颗子弹(2)我是有那种冲动。
可是我却又不由自主地可怜她。
无论如何,她这样自我催眠式的讲话,可以免去一个人许多精神上的极度痛苦。
她似乎把这整个该死的事件,看做是一个有意苦恼她的计划。
史普特卑恭地在门口现身。
几位先生需要喝点咖啡吗?他那令人印象深刻满布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怒哀乐。
过去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件,似乎一点也没有激起他的情绪。
不,史普特,我们不需要咖啡。
马克汉粗鲁地回答他。
不过,我倒希望你能问一下希蓓拉小姐,看她是否愿意到这儿来。
好的,先生。
这个老人家拖着脚慢慢走开。
几分钟后,希蓓拉轻快地走了进来,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她那鲜绿运动衫的口袋里。
尽管她表现得若无其事,脸色却是一片苍白;那种苍白,与唇上深腓的胭脂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的眼神也透着些许憔悴,尤其是说起话来时,声音听来更是不怎么自然,就好像正在扮演一个不合她性格的角色。
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挺愉快地和我们打招呼。
早啊,你们每一个。
就一个社交聚会来说,你们可真捧常她往椅把上一坐,有一只脚没停下来在那儿晃着。
没什么好说的,一定有人对我们格林家怀恨在心。
可怜的老契仔!他甚至没能穿着靴子死去。
套着家里的拖鞋!对一个热衷户外活动的人来说,这是多么悲惨的结局啊!--好啦,我猜我是被请来说我自己的故事的。
我该打哪儿开始?她起身把那还剩半截的烟丢进壁炉,坐进一张面对马克汉的直背椅,结实、细致的十指交叉互握。
马克汉看了她好一阵子,才终于开口说话。
我听说,昨晚你哥哥的房间传来枪声时,你还醒着躺在床上看书。
老实说是左拉的《娜娜》。
妈妈说我不该看那本书,所以我立刻就弄到手。
只不过,读来还真的很让人沮丧。
听到枪声后,你做了什么事?马克汉努力不去计较这女孩的轻浮,继续问。
我放下手上的书,起床,穿上我的和服式晨袍,先在门边倾听了几分钟。
没有再听到其他声音后,我才往外面看。
大厅还是暗的,而且静得让人感到阴气森森,挺吓人的。
我知道我该有个妹妹的样子,到契斯特的房间看看这爆炸声是怎么回事;不过,马克汉先生,老实说我的胆子很校所以我去--哦,好,老实告诉你吧:我跑上佣人房,叫醒可敬的克里克顿先生译注:苏格兰学者、演说家,以其哲学修养、记忆力、语言技巧和辩论才能而被称为\'可敬的学者\'。
,我们一起去查探。
契仔的门没有锁上,无畏的史普特就打了开来。
契仔坐在那儿,看起来就像刚见到鬼似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他死了。
史普特走进去摸他,我就一边等着;接着我们下楼到餐厅。
史普特打电话,弄了一些糟透了的咖啡给我。
半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多一点过后,这位先生--她朝希兹点点头,--来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过倒非常明智地拒绝了史普特的咖啡。
枪响之前,你有没有听到其他任何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每个人都早早就上床了。
在这屋子里,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妈妈温和又亲切的说话声,她说护士和我们其他人一样不把她当一回事,要护士早晨九点整就端早餐茶来,而且别像往常一样呼的一声猛关上门。
然后,安详与宁静就主宰了一切,直到十一点半我听到契仔的房间传来枪声为止。
中间这段平静的时间有多长?万斯问。
这个嘛,妈妈通常会在十点半左右结束她对家人的每日批判,所以我想这份宁静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
而在那段期间,你有没有听到大厅里一种轻轻地拖着脚走路的声音?或是轻轻关上门的声音?女孩冷漠地摇头,从运动衫口袋的一个小琥珀烟盒中拿出另一根烟。
抱歉,我没听到。
不过,那并不代表没有人拖着脚到处走和关上门。
我的房间在后面,河上和五十二街传来的嘈杂声,几乎可以盖过屋子前段的任何声音。
万斯走到她面前,而且托住火柴帮她点烟。
我说,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哦,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不管我怎么做,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还是一样会发生。
不过我可不相信会很快轮到我。
除了我以前的桥牌搭挡,没有人有丝毫杀害我的理由--他们都是无伤害性的人,不会采取这种极端手段。
但是--万斯保持他那仿佛一切都无关紧要的语气,--显然也没有人有任何理由要伤害你的姐妹和哥哥。
就这方面来说,我可没你那么有把握。
我们格林家的人向来不互吐秘密。
在祖传的部分性格里,我们都有一种令人憎厌的不信任的个性。
平日相处时,我们就都很习惯互相撒谎。
至于秘密!格林家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可以说是绝不妄言的共济会修道士。
是的,这些枪击事件当然都有个理由。
我当然也不可能相信,纵容自己连续杀人的目的,只是为了练习使用手枪。
她心事重重地抽了一会儿烟,继续说道:是的,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个动机--就算为了要保命,我也提不出一个来。
朱丽亚是一个刻雹不讨人喜欢的人,但她还非常小的时候就离家在外,因此免去了家族生活的各种情结。
另外,就我所知她也可能过着双重人格的生活。
当这种乖戾的老处女试着挣脱压制时,我知道她们做得出最丑陋的丑事。
但我就是没法想像,朱丽亚会交上一堆争风吃醋的罗密欧。
说到这里,她扮了个令人发噱的怪相。
至于艾达,我们可以说,她根本就是代数里的未知数。
除了老爸,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但老爸又从来不提。
可以确定的是,她没多少空闲可以到处乱跑--妈妈总让她忙得团团转。
就一般的标准来说,她既年轻又漂亮--这段话,带着一丝恶意的痕迹,你又怎么知道,在这被诅咒的格林大宅门外,她可能和谁有过什么样的关系?--至于契仔,似乎没有一个人真的喜欢过他。
除了高尔夫俱乐部里的职业运动员,我从没听过一个人说过一句有关他的好话,而那也只是因为契仔就像暴发户一样的送钱给这些运动员花。
他在招人怨这方面很有天分,这次枪击的各种动机,或许可以从他的过去找到蛛丝马迹。
/* 38 */第9章 三颗子弹(3)我发现,关于艾达小姐的应负责任的观点,你已有了很大程度的转变。
万斯漫不经心地说。
希蓓拉看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有点激动,是不是?紧接着,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不过我还是老话一句:她不属于这里,而且她真的是一只鬼鬼祟祟的小猫。
她一定很想看到我们全都如她意地被干掉。
可能会喜欢她的人只有厨子;不过话说回来,贾杜本来就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德国人,她喜欢每一个人。
她喂养了邻近地区半数走失的猫狗,尤其在夏天里,我们的后院简直就是一个常设的认领栏。
万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望着希蓓拉。
格林小姐,综合你的说辞,我能不能说,你认为枪击事件是某个外来人的行为?有人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吗?她带着惊吓的焦虑反问,我听说,这两次我们遭到光顾时,雪地上都留下了脚樱这些脚印,当然指出了有外来者。
完全正确,万斯言不由衷地附和她的说法,很明显,这么说只是想平息因他提出的问题可能激起的任何恐惧。
那些脚印不可否认地摆明了,这位闯入者每次都从前门进入。
但是,格林小姐,往后你也不必再担忧,马克汉加了一句,今天我将下令设置严密的警卫,前前后后,遍布整个房子,直到事情不再威胁你们为止。
希兹点头表示他绝对的赞同。
长官,我会安排。
从现在起,会有两个人日夜守卫这个地方。
真让人感激涕零!希蓓拉大声叫嚷。
但我也发现,她的眼里隐约有一股忐忑不安的保留。
格林小姐,我们不再耽搁你的时间了,马克汉起身说,假如你愿意待在你的房间里等到我们完成所有的讯问,我会非常感激。
当然,你可以随时探望你的妈妈。
非常感谢,但是我想我会让自己补一顿小小的美容觉。
她说,然后友善地挥手离开。
马克汉先生,下一个您想见谁?希兹站起来,充满活力地又点燃他的雪茄。
马克汉回答之前,万斯忽然举起手来要求安静,整个身体往前倾,专心聆听门外的声响。
哦,史普特!他往外召唤,请进来一下。
老管家立刻平静且恭顺地现身,带着一种期待的表情,直愣愣地听候指示。
说真的,你一定知道,万斯说,当我们在这儿忙的时候,你大可不必小心地守在窗帘后面。
你既周到又忠诚,不过,如果我们真的有任何事需要你,我们会摇铃。
先生,就照您的意思。
史普特说完就要转身离去,但是万斯叫住他。
既然你都在这儿了,不妨回答我们一两个问题。
好吧,先生。
首先,我要你非常仔细地回想,再告诉我:昨晚锁好房子后,有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事。
没有,先生,老管家立刻回答,如果有,今天早上我就会向警察提起。
在你回房之后,有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或是动静?比如说关门声?没有,先生。
一切都很平静。
你实际的上床时间是什么时候?先生,我没办法说得很准。
假如我大胆一点推测的话,大概是在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当希蓓拉小姐摇醒你并告诉你契斯特的房里传出一声枪响时,你很震惊吗?是的,先生,史普特承认,虽然免不了有点惊讶,我还是尽力隐藏我的情绪。
你无疑隐藏得非常好,万斯冷冰冰地说,我的意思是:在经过了几次枪击事件之后,你难道没有预料到诸如此类的事还会在这屋内发生?他锐利地观察这位老管家,但是这人的外貌就像一片沙漠般干旱千里、了无生气,又像浩瀚的大海般难以理解。
先生,请原谅我,我的确没有弄清楚您的意思;他无情无绪地回答,我有没有预料到契斯特先生会被杀?如果我料到契斯特先生会被杀,我理所当然地一定会警告他。
先生,这向来都是我的责任。
史普特,不要回避我的问题。
万斯严峻地说,那么我问你,你是否料想过,第一桩惨案之后很快就会有第二桩?先生,祸福难测,没有人料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试着不去预测天命的运转,不过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感情,随时准备面对--哦,走吧,史普特--走得远远的,万斯说,如果我很需要模棱两可的辞令,我会去阅读托马斯·阿奎那的作品。
是的,先生。
男人僵硬有礼地鞠了个躬,便离我们而去。
史普特的脚步声才刚刚消失,德瑞摩斯医生便轻快地大踏步走了进来。
警官,这是你的子弹。
他抛了一个褪色的小小子弹到起居室桌上。
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我走运。
它从第五条肋骨边穿进契斯特的身体,循对角线方向穿过心脏,再从斜方肌前方的边缘钻入腋窝后的褶层处。
我可以感觉出它就在皮下,就用我的袖珍折刀挑出来。
别想用那些花哨的术语来唬我,希兹咧嘴而笑,让我等这么久才拿到子弹。
他捡起子弹,握在手掌里,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眯起眼来细看这颗子弹。
然后他伸手进西装背心的口袋,拿出另外两颗子弹,放在先前那一颗子弹旁边。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把这邪恶的展示品推向马克汉眼前。
/* 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