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寺尺喃喃自语。
只是低语,也不晓得成不成声,环境实在太吵了。
咖啡室里,播放着声量大得几乎令人不能谈话的音乐。
客人们也不甘示弱地大声说话,更加吵闹了。
从前——两三年前,这是一间安静舒适的店,因此特意挑了这里。
这么一来,根本不能谈悄悄话了。
看来还是找别的地方再聊的好……蓦地看看店门口时,恰好丽沙走了进来。
寺尺扬手示意,她马上发现了,笑盈盈地挥挥手。
她过来坐下后说:抱歉。
等了很久?这个女人——就是永吉床上的女人。
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寺尺说。
我想说——你也是。
已经六十五了。
变啦。
寺尺笑说,是不是很吵?出去好不好?哦,为何要出去?充满朝气,不是更好吗?朝气?对年轻人来说,那种才叫朝气呀。
我要茶。
丽沙叫了饮品,接到你的电话,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
五年啦。
是的——你成熟了。
当然啦。
丽沙有点难为情地说。
她垂下眼帘,以前的事,对不起。
什么事?不是你的错。
一直跟着我这种男人,委屈你才真。
可是……跟你在一起那段时间,我最幸福。
那真荣幸。
讽刺?说讽刺的话,我年纪似乎太大了些。
寺尺笑了,见到你,很开心!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你一点也没变。
是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那个男人那里吗?我和工作委托人聊天,听见你的名字,因此想联络看看。
永吉……是不是越狱那个?对。
那叫滨谷的,时常叫我去陪这些人,我也看在钱的分上去了。
永吉怎样?嗯。
好像不是坏人。
丽沙说,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工作上有点关联。
寺尺喝一口水,探听到什么没有?丽沙把永吉撤离目前所在地点的事说了出来,寺尺的表情暗淡下来。
是吗?那真可惜,我很想见见他的。
我不晓得他去了哪儿。
应该是的。
你听见他和滨谷的对话?一点点,我装睡嘛。
他们说什么杀手之类的,不是说你吧!怎会呢?寺尺装蒜,其他还有什么?什么把女孩怎样怎样的……把第二个弄到手之类,我不太懂!哦。
不,没关系。
花费了你的时间,抱歉。
那个永吉……丽沙慢慢喝着端来的茶,说:他准备死。
你这样觉得?我知道的,就像去接一件危险工作时的你一样。
原来如此。
他好像很喜欢我,另外打赏我哪。
那是看上你了。
我一定是容易被年纪大的人喜欢的类型。
丽沙促狭地笑,不过——什么?说不定可见到永吉。
真的?嗯。
他说他还想再见我一次。
他这样表示了?不,但我有那种感觉。
丽沙说,睡在一起的话,那种事可以猜得到。
原来如此。
急不急?不急,但我很忙。
丽沙笑了:好麻烦的说法。
谢谢。
假如永吉跟你有联络——我通知你。
对不起,你可以打电话到这里,如果我不在的话,有个叫饭桶的年轻人可以替我传话。
好吧。
丽沙把便条收进手袋,我以为你退休了。
会的,解决这件事之后。
寺尺站起来,只有一杯茶请你,对不起。
没关系。
寺尺轻轻捏一下丽沙的肩,然后走出咖啡室。
丽沙一直目送他带着沉重的步伐远去。
守口悄悄从外面按一下白袍的口袋,传来沙啦一声纸摩擦的声音。
已经确定好几遍了。
慎重又慎重的做法。
这也是性格使然。
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刑警在打哈欠。
他想说声辛苦了。
可是终究毫无作用。
刑警瞄了守口一眼。
当然,他认得守口的脸,所以什么也没说。
守口打开病房的门。
哦——抱歉。
守口慌忙移开视线。
珠美正在换睡衣,上半身是赤裸的。
当然,还没发育到成熟女人的身型。
嘿!医生!你知道我在换衣才进来的?珠美瞪眼。
不。
偶然的。
守口笑着说。
可疑,一次一百元。
珠美。
夕里子责备妹妹,恢复精神是好,嘴巴却变坏了。
没关系。
不过,了不起的恢复力。
守口说,想不想吐?没有,但有胃口吃东西。
珠美说,哎,医生。
什么?还要喝那种药吗?好难喝哟,那个。
还有两三天吧。
不要。
珠美叹息,不如让我吃鳗鱼饭更有效。
别老是埋怨。
夕里子苦笑,我去装一壶开水。
好好好。
那段期间,我和医生演出亲热镜头。
夕里子不理她。
径自走出病房。
小茶几上,摆着果汁杯,剩下半杯左右。
守口伸手进白袍的口袋。
他的指头碰到药包。
另外一个姐姐呢?守口问。
她去交电费之类的,在刑警先生的陪同下,回公寓去了。
哦。
不是可以从户口转账吗?我绝对不让她那样做,因我不信任银行。
珠美坚决地说。
原来如此。
跟这女孩谈话时,总忍不住笑出来,守口想。
他平时很少跟病人亲热地聊。
不,他逃避着。
对于珠美这小女孩,即使逃避也好,对方却有主动跳过来接近的感觉。
可不是吗?珠美说,银行的人也是人,不是也有因疲倦而搞错的时候吗?说的也是。
那是自己家中的事,若是自己搞错就没法子了——不过,绫子姐姐不要紧吧。
珠美不安起来,那个人呀,多写一位数字的事随时做得出来的。
守口站在珠美和桌子之间,果汁杯藏在守口背后。
很好的姐姐。
嗯。
虽然缺点很多,不过,每个人都有缺点嘛。
她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很可笑。
守口在口袋中,开始悄悄打开药包。
不过——珠美继续坐在床上说话,银行的人搞错倒没啥大不了,医生搞错就麻烦了,因为关乎人命呀。
守口心跳了一下。
是的。
我想,医生真是——好厉害的工作。
我绝对无法判断,或左或右,万一决定那个人的生死的话……守口望望窗口方向,说:今天好像暖和了些。
我想去滑雪哪……珠美望着窗外,嘟起嘴巴。
守口移步走向窗户。
当他改变方向时,药粉嗖地掉入果汁中。
晴空吗?天气晴朗时,心情特别好。
医生也会这样?守口转过身来。
难道我就特别奇怪不成?有一点。
因为医生总给人吸血鬼般怕光的感觉。
守口笑一笑,说:我擅长熬夜倒是事实。
病房外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今田公子。
午安——哦,医生也来了?今田公子稍微垂下眼帘,怎样?热度多少?正常。
几乎对不起体温计了。
珠美把体温计递给今田公子,今田公子读了度数,记录下来。
午饭吃过了?食不知其味……那个没法子,尤其是你的情形。
今田公子笑了。
总比用砒霜调味的好。
珠美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呆会再来。
今田公子走出病房。
守口看看果汁杯,已经完全溶解了吧。
我也该走了,她喝下去时,不在身边比较好——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珠美点点头。
什么事?刚才的护士小姐叫做今田小姐吧——嗯。
她怎么啦?别装蒜了。
珠美用冷嘲的眼光看着守口,她明明是你的情人。
是吗?守口打心底吃惊。
说中了吧。
从她刚才的样子,我就恍然大悟啦。
你很会使人吃惊呀。
守口说。
今早我就觉得她的样子有古怪。
今早?嗯。
总觉得她跟昨天不一样似的。
有种发出锐光、幸福外溢的感觉。
是吗?我正在想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和医生是情侣呀。
守口哑然。
珠美再问:我猜对了,是不?嗯。
事到如今,否认也没用,可是—我不觉得她有改变。
男人都是笨瓜!这样下去,你会被人抛弃哦。
是吗?守口暧昧地笑。
会结婚吗?哦?——还没考虑到那个地步。
但她是很好的人哦。
是吗?——的确是的。
守口在冒汗,那我迟些再来。
逃跑吗?别这样欺负我吧。
守口打开病房的门,恰好夕里子走回来。
舍妹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不,没有的事。
他摇摇头,再见。
守口快步离开。
何谓幸福?那些算什么。
神的国。
神的国。
那才是最重要的。
今田公子又怎样?在神的国面前,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守口停下来。
今田公子注视自己时那种眼眸的光辉,终于察觉到了。
一名毫无关系的女孩,只是看一眼就识穿的事,当事者竟没发现。
那算什么?神的国是……可是,守口可以感觉到以前不知道的什么憋在心头。
那是今田公子倾慕的眼神,以及那名十五岁少女的纯真笑脸。
那些感觉比死后进入神国更有力地侵入守口的心头……对不起。
有个声音喊。
守口回过头去。
一名瘸着腿走路的青年向他走过来。
对不起……我扭伤了腿,应该去哪儿?呃——那么到这边来。
可以走吗?勉强可以……哦!守口扶住走路踉跄的青年。
扶住我——好像很严重。
到那里边——拐过走廊,走向X光室,人影全无。
突然,那青年猛烈地敲守口的后脑,守口晕倒在地。
小野井迅速环视周围。
没问题,没人看见。
小野井把那名医生拖进就近的门内。
这里应该可以了。
好像是收藏备用品的场所。
小野井脱下医生的白袍,喃喃地说:暂时借用一下,医生。
穿上白袍,换上拖鞋——变成值班的医生。
敲得相当用力,暂时不会苏醒吧。
小野井出到走廊上。
口袋里有短枪。
虽然提不起劲,但没法子。
用毒失败了一次,不能再使用在相同对象身上,对方会留心的。
那个女侍应也必须消灭掉。
得悉这间医院的食品都检查过,只好放弃用毒。
其实不想一下子杀掉的,一点乐趣也没有。
看不到对方痛苦的挣扎……不过,无可奈何啦。
为了钱,只好做出这个决定。
他有自信可以逃掉。
因为是医院,病人很多,警察也无法太敏捷地行动。
走吧。
速战速决的好。
在对方觉得可疑之前干掉。
有自信就没问题——这是小野井的方法论。
午安。
擦肩而过的护土微笑着打招呼。
小野井也微笑着回礼说: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