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后一天访谈是个特殊的日子,正好是老人家以前供职的单位的解密日。
她女儿告诉我,她母亲这些人离开单位时,所有文字性的东西,包括他们平时记的日记,都必须上交,由档案部门统一代管,直到有一天这些文字具有的保密时限到了,方可归还本人。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每年都有一个解密日,每到这一天,她都要替母亲去单位看看,有没有她母亲的解密件。
这天上午她照例去了,并且帮母亲领回来了一点东西,给老人送来时我还没有走,有幸一睹。
东西由一块蓝色丝绒布包着,看上去有点分量。
因为已经解密,老人家当着我的面打开来看,是一只像框和几封书信什么的。
像框上的人男性,六十多岁,戴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像个有身份的人。
老人家一看像框,自语道:看来他已经走了。
女儿对她点点头。
老人说:他比我还小十一岁呢。
女儿说:他是生病走的。
老人摇摇头:反正是走了,这下好了,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着颤巍巍地起了身,要上楼去。
女儿似乎料到她上楼后不会再下来,关心地问我采访完了没有。
我说没完,还有几个小问题。
老人家听见了,回转身,对我摆摆手:已经完了,我说得已经够多的啦,我都后悔跟你说了这么多。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故事结束了,你的采访也该结束了,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走吧,我女儿会安排你回大陆的。
她刻意地不跟我道再见,只对我说一路走好。
我想,这种不必要的严谨应该算是她的职业病吧。
2我的职业注定我有些游手好闲,喜欢游山玩水。
我在浙江沿海长大,生于六十年代,小时候,只要夜空中出现什么异常的灯火,我们都会把它想象成是台湾飞机在空降特务。
所以中国那么多省市,台湾是我知道的第一个外省,比北京、上海都还先知道。
那时我总把台湾想得很近,感觉就在山岭的那一边,长大了一定可以去看看。
但对我们这代人来说,其实是离世界很近,离台湾很远,你可以轻松去美国、阿根廷、冰岛、澳大利亚……却不一定去得了台湾,虽然它是我国的一个省。
这么难来的地方来了当然要好好游玩一下,我订了一个五日游计划,台北、高雄、新竹、桃园、阿里山、绿岛……然而,每到一个地方,再美的景色都驱散不了老太太的音容,才玩两天下来,我笔记本上已经记有五大问题和一些小问题。
五大问题分别是:一、老鳖是怎么将情报成功送交组织的?当时他已被敌人全天候监视,而且整个事情发端就因为那天晚上他传情报给老汉时被敌人截获,那么此次传递又凭何保证不给敌人截获呢?二、老人家几次说到,她发现李宁玉在用她的笔迹传情报后非常恨她,后来决定不告她并帮她把三只药壳子放回原地,是因为她怕李宁玉反咬,可最后李宁玉死了,其实已经不可能反咬她,她又为何还要帮她?三、事后肥原把软禁在裘庄的人,包括张司令和部分工作人员都带走了,去了哪里?那些人后来均下落不明,是怎么回事?是生是死?四、肥原到底是被什么人杀的?五、老人家对潘老的情绪为什么那么大?是不是以前就有什么过节?这些问题像毒瘾一样纠缠着我,让我无心观光,一心想去见老人家。
几经联系均遭拒绝。
到了第四天,绝望之余,我索性搭乘出租车私自闯去,可谓毒瘾发作,无法无天。
老人家正在花园里纳凉午休,看到我不期而至,惊诧之余,她像个普通老人一样,摇头叹息,喃喃自语地费劲。
我没有道歉,因为我知道道歉只会唤醒她犀利的心智,对我不利。
我略施小技,先声夺人:我不请自来,是因为我觉得您有些说法经不起推敲。
怎么可能?这一招果然灵,老人家出招就是辩解,我说的都是事实。
我要的就是她的辩解——良好的开端预示我将不虚此行。
果然,老人家对我提的问题很重视,几乎大大小小都作了认真回答。
只有最后一个大问题,就是她对潘老的情绪问题,她显得颇不耐烦,只丢给我一句话:你别提他,提起他我就心烦!我感觉两人以前一定有过什么过节,但有什么事会让一个古稀老人依然如此不能释怀?我人到中年,已经越来越相信一个哲学家的话:时间会消逝世间所有人为的颜色,包括最深刻、最经典的爱恨情仇。
也许借用哲学家的话可以扰乱她的阵脚,引发她一吐为快。
然而我实在不忍心,我已经很满足了,有些东西捅破了也许还没有封存的好。
3当然,有些东西是必须捅破的,比如问题一和二。
对问题一,老人其实不是当事者,好在后来她曾去牢房见过老鳖,多少了解一点情况。
老人说,那天晚上肥原没有抓到老K等人,断定这些人中必有老鬼的同党,于是,回来即把老鳖抓捕归案,连夜审问,想从他嘴里知道到底谁是老鬼的同伙。
但老鳖宁死不说,所以肥原应该是至死也不知道底细。
后来肥原走了,老鳖一直被关押在牢房里,有一天她偷偷去看他,那时老鳖的有生之日已经不多。
正是那次见面,她从老鳖那里了解了不少情况,包括他是如何把情报传出去的。
老鳖告诉我,遇到突然丢给他的特急情报,他必须马上看,然后根据情报的紧急程度作出不同的处理,最紧急的处理方式是去邮局直接打电话。
老人解释道,这当然有点冒险,可能让敌人获知他组织上的电话。
但有时候该冒的险还是要冒,没办法的,干我们这个工作本身就是冒险,脑袋别在裤带上的。
老鳖说他后来就是打电话通知组织上的,因为太急了,其他方法都不行,只有铤而走险。
他这一走险反而好了,因为敌人不可能贴身跟着他,总是有一定距离的,即使看到他在打电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情报就这样传出去了,李宁玉算是没有白死。
我紧接着抛出问题二。
老人一听,神情一下变了,变得激动,伤感,感慨万千,后来说着说着竟然忍不住呜咽起来,一个古稀老人的呜咽啊……擦了一把热毛巾,喝一口温水后,老人才平静下来,对我再度回忆起那天晚上发生在厕所里的事情。
老人说,那天晚上李宁玉是跪在地上把三只药壳子交给她的,而且一跪不起。
她要我对她发誓,一定要帮她把东西传给老鳖,否则就是不肯起身啊。
老人家连连摇着头,仿佛又亲历现场,看到李宁玉跪在她面前,我拉她起来一次,她又跪下一次,反复了好多次啊。
我本来确实不想对她发誓的,凭什么嘛,你求我办事还要我发誓,哪有这道理的?可她就是那么绝,跪了又跪,最后膝盖都跪破了,鲜血直流,血淋淋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答应她,对她发了誓。
说老实话,我后来犹豫过帮不帮她,毕竟这也是有风险的,但每当犹豫时我总是想起她对我长跪不起的样子,脸上泪流满面,裤脚上血淋淋的,可怜哪!可叹哪!人心是肉长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是在一念之间促成的。
老人的话,我没有理由不信服。
对问题三,老人告诉我,事后肥原确实把她和那些人都带走了,因为他到最后也不知谁是老鬼的同伙,只好把人都带走,弄去上海审问。
但到上海后她和那些人分开了,她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后来只有王田香和她被送回部队,另外那些人的下落谁都不知道。
估计都不会有好下场,即使不是死,也是生不如死。
老人家如是说。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人杀了肥原?对此,老人家一点不谦虚,明确告诉我是她,并把杀人的时间、地点、人员、方式,有关细节,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总的说,她是花了四根金条从黑社会雇了两个职业杀手把肥原干掉的,按照要求杀手把肥原碎成三段,抛尸街头。
我问她为什么要花重金去杀他,老人家久久盯着我,末了,闪烁其辞地告诫我: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试图努力忘掉一些事情,你去追问它是不道德的!此刻,说真的,我已经从王田香的后人那里了解到个中隐情,但我决定不公开。
我要替老人保守秘密,无怨无悔。
我可以想象,老人家所以对这段往事讳莫如深,一定是为了想让她这个秘密永远不受侵扰。
现在她说得已经够多的了,就让我们为她沉默一次吧。
不要因此有什么遗憾,事实上这个世界沉默的事远远比公开的多。
·18·外部 静风1静风一词是气象专业术语,通俗地说,就是无风的意思。
其实风总是有的,有空气流动就有风,只是当这种流动小到一定程度(每秒零点二米),我们感觉不到而已。
人的知觉很有限,很多东西我们看不见,听不到,感受不到,但它们就潜伏在我们身边,甚至比那些有目共睹的东西还要影响我们的身心。
我把本部称为外部,不是玩花哨,而是想表明一个意思:有关李宁玉的故事已经结束,本部说的都跟那故事无关。
跟什么有关?不好说的。
我觉得,除了跟那故事无关外,似乎跟什么都有关,杂七杂八的,像一出生活,什么事都有,就是没有连贯的故事。
有人说故事是小说的阳面,那么这就是阴面了。
出于迷信,本部的每一个字我都选择在夜晚和阴雨天写成,我想选择同样的时间阅读也许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据说有一本书,一六九一年出版的《哈扎尔辞典》,读者在子夜后阅读它会招来杀身之祸,我保证我的书不论在何时阅读都不会招来任何祸水。
2东风引发了西风,一场横跨海峡两岸的舌战势在必然。
从台北回来后,我一直在回避潘教授,他不知从哪儿探听到我去台湾拜访了顾老人家,短时间内先后给我来了一封邮件、两个电话和多条短信,问我行踪,表示很想见我。
我以在乡下赶写稿子(事实也是如此,我在写下部《西风》)无暇见他搪塞。
我似乎是受了顾老的影响,对他有情绪。
其实不是的,我的想法很简单和实际,可以说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心理。
有些东西是可以想象的,我们见面绕不开要说起顾老讲的故事,他听了一定会组织人力予以反击。
潘老是首当其冲的中锋大将,靳老(即老虎)和老K的长子林金明可以当个左右边锋,王田香女儿王敏和哨兵甲可以打个后卫,还有部分党史研究人员做个声援的啦啦队也是够资格的。
一年前,正是他们的记忆和研究成果帮助我完成了上部《东风》,现在有人要对他们的记忆和研究成果进行毁灭性的剿杀,他们怎么可能袖手不管?一定会集体反击的!如果反击无力倒也罢,反之则将严重影响我写《西风》的热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躲开潘教授的追踪,避而不见。
我早想好了,先写出来再说,完了给他们看,听他们说。
他们怎么说都可以,我将努力做一个聪明的传声筒,争取挑起双方打一场时髦的口水仗,让他们把想说和不想说的真话、假话都一股脑儿端出来,接受世人的评判。
3乡下是让人慢下来的地方。
在这里,我成了一个自由的囚徒,非亲非故,无是无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精力和精神都消耗在慢慢的回忆和等待中。
等待是对速度的向往。
换言之,主观和客观都为我的写作加快了速度,所以我有理由在给潘教授的邮件中自豪地写道:我相信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稿子,希望你阅后尽快给我回音……我是说尽快:一个带着速度的词,所有的撇捺都是翅翼,驾驭着它从我们眼前一掠而过,洒下一路呼啸。
4潘教授的回音姗姗来迟,而且严格地说,不是回应,而是报丧:潘老寿终,希望我去参加追悼会。
我突然有点害怕,担心是我的稿子——顾老讲的故事——把他气死的。
话说回来,如果确凿如此,我更应该去追悼。
我没有选择,惴惴不安地前往。
果然,潘教授告诉我他父亲正是在看我稿子的过程中突发心脏病,撒手人寰。
他以一贯的口吻,文质彬彬又带着思辨的色彩对我这样说:毋庸置疑,你的书稿是直接导致我父亲去世的诱因,但不见得一定是被气死的,父亲在医院里躺了七天,其间多次想开口说话,终是一语未破,所以我们难以确定他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这也符合他的身份,带着秘密离开我们。
我感到无地自容,像害死了一个婴儿,不知该如何谢罪。
潘教授非但不责怪我,反而主动宽慰我,用的仍然是考究的书面语言:对一个已经九十几岁高龄的老人,死亡是他每天都要面临的课题,甚至一个突发的喷嚏都可能让他走。
你起的作用无非就是一个喷嚏罢了,所以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是父亲唯一的子女,父亲走了,我可以代表父亲向你承诺,我们潘家人决不会追究你什么的。
如果需要,我可以为你立字作据。
之豁达,之友好,令我感激涕零。
我便讨好地向他表示:顾老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可以尽管指出来,我会充分尊重他的意见。
错!没这回事。
根本没有。
潘教授明确告诉我,父亲走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说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需说。
潘教授说,我相信父亲的功过组织上自有定论,个人说什么都是白说,没意义的。
5作为那代人的最后一个逝者,追悼会开得是足够隆重的,潘老生前供职的特别单位七〇一专门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报纸上刊登了讣告,来吊唁的人不但多,而且有三位相当一级的领导,把规模和规格一下子扩大了,拔高了。
追悼会持续三天。
第一天来参加吊唁的全是死者亲人、乡亲,会上哭声一片。
第二天来的都是潘老生前的战友、同事和七〇一现任领导及各部门代表,他们人人庄重肃穆,会上几近鸦雀无声。
第三天主要是当地政府部门的领导,加上部分前两天该来而没来的,还有个别未经邀请自己闯来的。
当然,靳老、老K的长子林金明、王田香女儿王敏和哨兵甲等家人都来了。
来人都赠送了花圈,最后花圈多得连四辆卡车都拉不完。
整个吊唁活动结束后的当晚,潘教授到宾馆来见我,给我带来了两样东西:一个是我的稿子,一个是一盘光碟。
稿子是我从网上发给他的,其实不存在还我(本来就是他打印出来的),他特意还我,我理解这是带着一种情绪的,也许有点眼不见为净的意味吧。
我收下稿子,一边问他:难道你真的不想对它发表意见吗?他摇头,再次表达了那个意思:父亲走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其实是希望他说的,沉默有点认错的感觉,好像真理就掌握在顾老手上。
在我再三劝说和鼓动下,他突然冷不丁地问我:你注意到没有,第二天,父亲的单位,七○一,来了那么多人,有谁哭的?没有一个人哭,也没有谁流下一滴眼泪。
为什么?因为这是一群不相信眼泪的人。
我不解其意,问他:你想告诉我什么?他说:你稿子上不是写着,顾老最后决定帮我姑姑把情报传出去,是因为我姑姑的眼泪感动了她,你觉得这可信吗?要知道,这是一群特殊的人,他们不相信眼泪。
说实话,作为父亲的儿子,我说过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但站在一个读者的角度,一个了解这群人特性的读者,我觉得这……值得推敲,你把一个关键的情节落在一个可疑的支点上,这也许不合适吧。
我预感到,反击开始了,可转眼又结束了。
除了建议我把那个关键情节改掉外,他再无异议,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看事看样,听话听音,我明显感到他有话可说,可就是不肯。
为什么?我问他,你的沉默让我感到奇怪,你为什么要保持沉默?他沉默地走了,坚持不置一词。
四个小时后,我突然收到他一条短信,发信的时间(凌晨三点)和发送的内容,无不说明他正在接受失眠的拷打。
我想象,一定是失眠摧毁了他的意志,让我有幸看到这么一条短信:我为什么沉默?因为她(顾老)是我的母亲,他们像某些浓缩的原子,因外力而激烈地分裂……就让他们去说吧,你能对父母的争执说什么?除了沉默,别无选择……触目惊心!令我心里雪亮得再无睡意。
两个小时后,我在失眠的兴奋中又迎来了他一条短信:请不要再找人去打探我父母的事情,我希望一切到此为止,明天我安排人送你走。
6我不走。
我觉得一切才开始。
我借故还有其他事,换了家宾馆住,私下去找靳老等人。
显然,教授已经捷足先登,私下跟他们串通好,不要理我。
我去找他们时,没有一个人乐意见我,勉强见了都跟我打官腔,对我一个腔调:行啦,别问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这情况我不了解,你去问潘教授吧,这是他们家的事情……好像当年面对敌人审问似的:守口如瓶。
最后还是王田香的长子,王敏的哥哥王汉民,四年前他被中风夺走半边身体的知觉,长期住在医院,与外面接触很少。
可能潘教授没想到我会找到他,没去跟他串通,也可能是长期呆在医院里,太孤独,王先生对我格外热情,有问必答。
他告诉我,因为那个原因(对不起,我要尊重顾老,永远为她保守这个秘密),顾小梦一直没有结婚,直到抗战结束后才与弃共投国的潘老结了婚。
其实,潘老弃共投国是假,骗取顾老信任,打入国民党内部去工作才是真。
婚后,凭着顾小梦父亲的关系,潘老和顾老夫妻双双去了南京,顾小梦在国民党保密局任职,潘老在南京警备区政务处当组织科长。
第二年,顾小梦生下第一个孩子,就是潘教授。
南京解放前一个月,顾小梦又怀上第二个孩子,组织上考虑到他们的安全,同意潘老带家眷离开南京,去解放区。
潘老把顾老骗上路,一走居然走到了北平。
那时南京已经解放,潘老以为事已至此顾老不可能怎么样,便对她摊牌,大白真相。
想不到顾老非常决绝,毅然把身上的孩子做掉了,抛夫别子,孤身一人出走,辗转去了台湾。
她是个久经考验的特工,不是个弱女子,千里走单骑,对她来说不会有多难的。
我听着,只觉得深深地遗憾。
我是说,这些东西让一个外人来告诉我太遗憾了,如果由潘教授来说……可这是不可能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和恐惧。
我深刻地感觉到,潘教授已经非常懊悔认识我,他说他向我打开的是一只潘多拉的匣子……7最后来说说那盘光碟吧。
这是二十年前,建军六十周年期间,以潘老为主人公做的一个专题片,记录的是潘老等老革命回七〇一参加联欢活动、出席八一庆典、接受勋章以及赴墓地悼念死者等一系列事情。
可能是时间早的缘故,图像质量很一般,但解说词写得非常到位,尤其是最后部分,到了墓地,面对着一块块墓碑,解说员饱含着热情,对七〇一人的职业特征、精神风貌和他们创下的丰功伟绩,作了非常精彩的解说——有人说,他们是一群神秘的人,来无踪,去无影,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也有人说,他们是一群无言的人,胜利了不能宣扬,失败了无法解释,誓言无声,英雄无语;也有人说,他们是真实的谎言,永远戴着厚厚的面纱,即使是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亲人,最终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面孔;也有人说,他们是埋没的真理,就像扎入土里的根,看不见,但又少不得……是啊,他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没有声音,只有行动;没有日常,只有非常;没有传记,只有传说。
甚至他们连眼泪都无权拥有,眼看战友在眼前倒下,他们不能哭泣,不能流泪,只能默默地悲伤,默默地怀念。
他们中还有很多同志,本是人中骄子,学贯中西,身怀绝技,他们罕见迷人的才华和智慧本来可以使他们成为名利场上的宠儿,但是到了七〇一,他们不得不远离名利,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
一过就是几十年啊,就是一辈子啊,至死都是默默无闻,无人知,无人晓。
他们中还有些同志,生没有名字,死没有归宿,也许只有这风知道,雨知道,他们的尸骨埋在何方。
是啊,风知道,雨知道,他们甘愿把自己做过的一切和知道的一切都带进坟墓。
但是共和国知道,共和国的山水和人民知道,坟墓里的主人是如何在瞬间改写了历史,又是如何用他们的智慧和信念创造了历史,缔造了这浩浩江山……2007.6.5一稿2007.7.1定稿·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