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契約送久子出去後,相原美津子便坐在廚房兼餐廳的椅子上。
她必須休息一下才行。
因為血壓低,所以早晨總是不舒服。
但是為了久子要參加田徑隊的練習,必須比一般大學生更早出門,所以美津子也不得不早起。
久子……那樣的訓練並不輕鬆,而久子的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這樣勉強繼續下去……。
希望不會發生甚麼不好的情況才好。
為甚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美津子害怕了。
一想到這樣下去,就不由得不感到害怕。
叮咚──。
玄關的門鈴響了。
「來了……」誰呢?她坐在椅子上說著,站在門外的人當然是聽不見的。
好不容易站起來,一邊走向玄關時,美津子邊想:這麼早來按門鈴的人,大概是郵差送掛號信或包裹的吧!「──誰呀!」美津子站在玄關的門內問道。
沒有聽到回答。
但是──一種奇妙的氣氛,讓她有著雖然沒有聽到對方回答,卻必須開門的感覺。
對。
是「非常重要」的事……。
門開了。
一個男人站在門外。
──他一身黑衣服,模樣很奇怪。
寬邊的帽子戴得低低的,遮住了一半的臉,讓人看不清長相。
「請問──」美津子開口說,卻又住口沒有繼續說。
是的。
「這個人」甚麼都知道。
他知道我所希望的事情。
「要定契約嗎?」「這個人」的聲音沙啞。
「契約……」「是的。
──為了妳的女兒。
妳明白吧!」「嗯……。
為了久子……」是的,為了久子。
只要是為她,甚麼事都願意做……。
「明白嗎?」男人再度提醒。
「嗯,我很明白。
」美津子回答。
「那麼,把手伸出來。
」美津子伸出左手,並且捲起袖口。
男人打開黑色外套的前面──一把小刀子已經握在他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中了。
「那麼,現在要簽約了。
」「是……」刀尖劃破美津子的手腕。
不一會兒,血就滲出來了。
但是,美津子一點也不覺得痛。
「好,把血給我。
」男人說。
此時──突然有水潑向美津子。
美津子一下子清醒了。
穿著一身黑的男人發出生氣的吼叫聲,轉頭看。
──站在那邊的,正是愛莉嘉。
「醒來!」愛莉嘉丟開手上的水桶,瞪著那個男人,說:「你是誰?不好再靠近她!」男人退後了兩三步,大聲叫道:「不要妨礙我的事!」說完,卻翻個身跑掉,一下子就看不見人影了。
美津子從頭到腳都濕了,仍然驚訝地呆立在原處……。
「妳沒事吧?」愛莉嘉轉頭對她說話,她才完全醒過來似地,說:「唔……。
我怎麼了?手怎麼……受傷了?」「妳剛才中了催眠術。
」「催眠術?」「嗯。
──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但是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很強的『惡』的意念。
不過,剛才用水潑妳,真對不起。
」「不,不。
」美津子搖著頭說:「如果不是被妳用水潑了,我不澆得會做出甚麼事呢。
──謝謝妳讓我清醒過來。
」「我們進屋子裡吧。
妳的手傷必須先包紮好。
」愛莉嘉微笑著說。
「血已經止住了。
」相原美津子低頭看包著紗布的手說。
「不過,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想要讓我做甚麼?」「他好像說了甚麼『契約』,是吧?」愛莉嘉走回起居室,坐在沙發上,邊喝著茶,邊問。
「好像記得他有說了那樣的話。
」美津子點頭。
又說:「可是我完全不記得有要和誰簽約的事。
──莫非是保險公司拉保險的新招數?」「那個男人還說了甚麼?妳記得嗎?」「這個……。
好像……提到我的女兒……」「妳的女兒?是久子嗎?」「唔……。
啊,對了。
我想起來了。
──他確實說了『為了妳的女兒』這類的話。
」愛莉嘉想了一下子之後,重新坐好,才開口說:「──老實說,我想請問妳,關於妳女兒久子,和栗田增美的事。
」「栗田增美……」相原美津子嚇了一跳的樣子,說:「妳到底是──」「久子和栗田增美之間有甚麼關係呢?」在愛莉嘉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美津子終於鬆懈了,說:「──久子和栗田增美的父親,是同一個人。
」「那……」「我和栗田伸子一樣,一直都是未婚的身份。
大學時代,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做甚麼事情都在一起。
就在那種情況下……」相原美津子很痛苦地停下話語,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非常不幸地,我們愛上同一個人。
」這種情形是可以了解的。
愛莉嘉雖然不能說是情場老手,但是卻可以想像那種情形。
「自從認識那個男人,我和栗田伸子從好朋友變成仇人。
那實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現在想來,或許那個男人也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人,但是在和栗田伸子競爭時,卻怎麼樣也不肯失去他。
」「久子就是那個人的孩子。
」「嗯。
久子和增美都是他的孩子。
」美津子點頭回答。
又說:「那個男人對我和栗田伸子都甜言蜜語之後,就逃走了。
更可笑的是,他出車禍死了。
」美津子苦笑了。
「──本來,我和栗田伸子應該因此言歸於好,但是卻又因為都生了他的孩子,彼此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最像他,於是又展開新的競爭……。
很愚蠢的事。
──從幼稚園開始,就一直在比較誰好。
兩個孩子同一所幼稚園、小學、中學……一直到大學,持續著母親們的競爭。
」這種事連愛莉嘉也要嚇一跳。
「我很想忘了從前的事,但是栗田伸子……。
上次大學辦的馬拉松接力大賽,久子和增美又再一次競爭,看誰跑得快。
」「我也參加了那一天的比賽。
」「那樣嗎?──增美很可憐……。
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
久子本來就跑得快,運動神經比較強,但是增美就不是了。
為了母親們不肯罷休的競爭,久子一加入田徑隊,栗田伸子也立刻要增美同樣參加田徑隊……。
我想增美一定覺得痛苦吧。
不過,增美是個體貼的孩子……。
所以不忍心背叛母親的期望吧。
」愛莉嘉了解地點著頭,說:「我很明白。
上次接力大賽時,就覺得她們兩個人不大尋常……。
對不起,或許是我多管閒事了。
」「不,不。
謝謝妳關心……。
我覺得,如果栗田伸子肯多為增美著想,事情就不會這樣了。
」美津子停頓了一下,接著不安地說:「剛才那個奇怪的男人……和這件事會不會有甚麼關係呢?」「是呀!」愛莉嘉曖昧地回答著。
「或許吧。
或許是……」愛莉嘉這樣低聲自言自語著。
突然,她站起來,說:「對不起,我要走了。
」話才說完,便咻地一聲衝出去。
相原美津子的家很快就遠遠落在愛莉嘉背後……。
栗田伸子買完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
買東西的事,必須在上午以前結束。
──這是伸子一向的原則。
因為還要上班工作,家裡的事若不在早上之內處理完,就會妨礙到接下來的預定事項。
買東西的推車發出吱吱的聲響。
東西舊了,效能就降低了。
和我一樣呀。
──伸子這樣想著,不禁笑了。
老實說,這幾個月以來,那種疲倦的感覺,愈發嚴重了。
有時好好工作著,就突然會打起冷顫來。
若是從前,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但是現在──竟然也有忘記重要的約會或聯絡事項的情形。
還好最後總能匆忙趕到,或電話緊急聯絡了,所以至今還沒有出甚麼大紕漏。
可是這樣下去的話……。
想起來還真可怕。
無論如何,是不能失去工作的。
必須讓增美光榮畢業,好好的嫁人。
做為「他」的女兒,不能丟「他」的臉。
在完成這些「任務」之前,自己無論如何都必須忍耐。
「還有。
」伸子自言自語說:「不可以輸給美津子。
」但是才一說完,伸子又在心中暗自譴責自己。
然而,人的體力是有限度的。
──只靠精神的力量,畢竟沒甚麼作用。
走到可以看見住處的轉角了。
栗田伸子稍微鬆了一口氣。
但是這一放鬆,因為貧血的關係,立刻感到腿軟站不穩。
不過,不要緊,馬上就到家了。
在中午出門上班前,再躺一下,就可以……。
輕輕搖搖頭之後,栗田伸子才踏開步伐,立刻──。
眼前一片黑。
怎麼了?誰站在那裡。
──讓開一下吧。
我急著要回家呀。
唔?說甚麼?伸子的意識漸漸模糊,卻仍然聽到一個男人清清楚楚的聲音。
「為了增美。
」那個聲音說。
「要定契約嗎?」為了增美?那樣的話──為了增美的話,當然甚麼事都願意做。
契約?唔,好呀。
甚麼?要去哪裡蓋章……。
伸子完全被黑暗包圍,整個人昏倒在地上。
購物的推車也倒了,蘋果從翻倒的推車內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