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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毒的河

2025-03-30 06:31:37

敲公害调查官办公室门扉时,水田感到未曾有过的忐忑。

他的内心有些忸怩。

一个男人蜜月旅行后第一天上班,是不是都会有这样的感觉?想到自己尚有须向森崎警视提出问题的覆命义务,他这才比较坦然了。

水田进入办公室后,看到森崎警视站在他的办公桌前,正在读着一份文件。

我回来了。

水田说出一句连自己都认为没有意义的话。

呃,你回来了。

……精神好象蛮不错嘛!那边的天气够热的吧?森崎的眼睛漾着微笑。

长长的脸上还露了一下那口不整齐的牙齿。

这些迹象显示他此刻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

请那么多天的假,拖累大家,心里觉得实在歉疚。

这有什么关系?……你能有美好的回忆,这就好了。

关于任务方面的报告,我也觉得很歉疚……呃?!森崎警视眨了一下眼睛。

他垂在前额上的头发随着晃了一下,使人感到犹如马鬃―样。

关于运毒――事……我还是没有查出可疑分子。

我不是有意推卸责,不过,我认为我们这一次的旅行团里并没有运毒分子――森崎警视咬着嘴唇,凝视着办公桌的一角。

接着他抄起双臂,依然动也不动一下。

或许因为我的观察力不够。

我为此深深觉得惭愧……水田――森崎警视以复杂的表情望着水田说:缉毒作业不是你的本行,而且,你这次是去蜜月旅行,我想,你的报告这样已经够了。

倒是你本身的业务上,有一件事情要你好好发挥一下……警视用他那长长的下巴,示意水田在沙发椅上坐下来。

两人相对而坐。

我们组里五天前接到―位市民寄来的密告函。

这是由相模原市寄来的匿名函件――五天前?(那不是我们在澳门的时候吗?)水田立即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时间。

就是上个月26号。

这封密告函指出,不久前在境河上流发现的不明氰酸毒污染河流案件,确实与设在相模原市的关东化学工业工厂所排出的废水有关――可是,依据迄今为止的调查报告,这家工厂的排水处理设施不是被认定够标准吗?确实如此。

所以,我现在要你做的是,境河氰酸毒这个案件暂时由你来负责,彻底地深入调查。

这个案件的祸首要是能够查出,我准备运用刚发布的公害罪法,给被告以断然的处置。

森崎警视这―句话好像是早就有所准备。

由他使用公害罪法这种俗称以及立刻说出结论的态度,可见上层的意见似乎已经一致了。

公害管理科以及业务科人员有没有采取行动呢?水田首先需要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个礼拜期间,官方所采取的措施。

并没有深入调查。

据我看,这次的案件绝不简单。

表面上的调查,对方绝不会让你抓到排放氰化物的把柄,而境河确实被污染到极点。

事实确实如森崎警视所说。

从上月份的上旬起,流经神奈川县的境河便开始为氰化物污染了。

此一事实已为县政府业务课查证确凿。

该科就河水含毒量分析的结果是:氰酸48PPM、铬酸2.4PPM(环保基准为0.05PPM以下)、kadmium0.1PPM(环保基准为0.01PPM以上。

氰酸(Cyan)为剧毒性氰酸基,对鱼类之致死量为0.06PPM。

依照国家环保基准法,氰酸当然不得存在于河中。

知道事实后,负责公害问题的森崎调查官立刻指挥水田等人展开严密的侦查工作。

然而奇怪的是,污染地带镀金工厂的任何一条排水沟,丝毫都检查不出这等程度的氰化物。

莫非是作业者在搞什么把戏?――组里立刻有了这样的议论。

匿名告密函所指的关东化学工业神奈川工厂位于发现氰化物之流域约500公尺上游处。

关东化学工业公司的规模相当大,除在神户有相关企业之外,在鹤见河沿岸亦有其下游工厂。

这家工厂当然早就受到环保单位的怀疑,但,多次检查结果,均无危害环保的迹象,所以,一直也就相安无事。

或许您又笑我不死心,不过,我还是要把目标集中在关东化学工业公司头上,这样可以吗?水田所以如此直说,是因为他直觉森崎警视对这家公司也有所怀疑。

当然可以!而且我正希望你如此做。

这封密告信函,您认为可靠吗?任何密告信,应该不可能百分之百可靠的吧?不过,公害案件最需要的是民间的协力,所以我们不得不有所相信……这封密告信,我可以看吗?信在川合科长手里,你可以找他去要。

警视说的是保安第二科科长的名字。

神奈川县的河川污染问题,近来颇有与日俱烈的现象。

除了川崎港和横滨港的废油问题之外,各河川水系的污染事件更是连日迭起不已。

酒勾河的鱼不久前巳死过两万多尾,日前,相模河由于工厂排出的毒物,又有十万多尾的鱼翻肚浮出。

同时在松田盯流域也见到一万多尾香鱼死亡。

如此下去,拥有胜地箱根而以双光事业名闻遐迩的神奈川县,不是就要砸掉招牌了吗?不消灭神奈川县遍地毒河的印象,作为一名公害调查官,面子要往哪里放呢?那我就告退了。

销假后的水田脸上巳泛起全部斗志,咻地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

希望你好好干。

森崎说完后立刻叫住刚要走出办公室去的水田。

太太还好吧?是的,谢谢。

那就好。

你以后要学习多关怀太太。

结了婚的人,万一让太太卧病不起,这才真是麻烦的哩。

组长没有发出笑声,只歪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代表他的笑意。

谢谢警视指点!水田行一鞠躬礼后,想起来似的说:我们一路上都不敢太劳累自己,免得回来后精神不振。

实际上和我们同―团的一名青年回到日本当晚就在路上猝死了――猝死啦?森崎的表情―惊。

是的。

直接死因听说是因为突然受寒而引起的心脏麻痹。

不过由于旅途劳顿而带来的身体衰弱,应该也是原因之一才对。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年轻人应该不会这样的吧?这个人的年纪多大呢?好像是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是不是原来就有什么隐疾?我想有这个可能。

这样的人初次到国外,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一时忘记克制自己,结果当然是不堪设想的了。

这个年轻人是不是光棍?是的。

他和同一公司的一名同事同行。

我就知道――森崎警视颔首说:年轻人看到你们新婚情侣卿卿我我的样子,当然会受不了的。

在横滨线相模原站下车后,由站前街道向桥本方向前进―段距离后向右转,然后再往东京都南多摩郡的方向,就到达宫下乡。

关东化学工业公司神奈川工厂坐落在这个乡的边缘地带,而境河上流恰流过这所工厂的旁边。

早于10年前就被宣告为死河的境河污水,下流是横滨市与藤泽市的界线,末流更名为法濑河而流至江之岛。

因此,这条河的污染所带来的影响可以说至深且剧。

来到河边就可以看到关东化学工业公司的巨大商标。

将三个英文字K组为三角形的这个商标,相当地惹人注目。

由丹泽山山顶袭下来的凛别北风,将田地里的砂土猛然吹向工厂白色的围墙。

水田来到工厂门口的警卫室,递出名片表示来访之意。

警卫用内线电话联络片刻,然后说:请到一号会客室。

他今天只身来到这家工厂,当然是有理由的。

听完森崎调查官的说明后,他曾经翻查有关这家公司的资料,发现了始料未及的事实。

原来,这家公司营业部长竟然是藤本益次郎!一起到香港旅行的藤本,听说也是―家公司的营业部长。

虽然当时没有向他问起公司的名字,可要说这是同名不同人,天下会有这样的巧合吗?水田由于一种期待而亢奋起来。

(如果是那个藤本,应该能得到一些线索才对。

)他虽然有这样的期待,却也知道藤本绝不是一般的人物。

尤其在前往香港的渡轮上,藤本曾经以开玩笑的口气说水田的眼神颇像一名刑警――难道那只是瞎猜而已吗?一号会客室只是以隔板隔成的简陋房间,并排着另一间是二号会客室。

请您稍等一下。

带水田过来的守卫行了个鞠躬扎。

这是个五十四五岁模样的人。

他鬓角的华发以年龄来说,似乎多了一些,由一身黝黑的皮肤显然看得出是出身下层的人。

老警卫临走前好像窥望了一下水田的神色(水田的确有这样的感觉),水田刚想开口向他搭讪,对方却掉头就走了出去。

等了约莫四五分钟的时间,―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年轻女职员用托盘端着茶进来。

女职员刚出去后,门扉开处,藤本营业部长走进来。

啊……哦……两人茫然伫立着相觑了一番。

藤本先生,你原来是这家公司的营业部长罗?水田先生,你也真会寻人家开心。

你说你在县政府服务,我还以为是一般的官员哩。

藤本穿的是双排扣西装,这时他将左手插进衣襟下,摆出微凸下肚的神态。

这样的动作,好像在掩饰内心的慌张。

我并不存心隐瞒自己的身分。

我这次出国是去度蜜月,并不是公务出差,所以我认为没有详细说明的必要……为了不使对方误解,水田赶紧做了这样的说明。

这倒无所谓,我们现在已经很熟了,我倒不觉得你是一位警察哩。

藤木营业部长一边坐下来,一边摆出了磊落的笑容。

如此的变化,反而引起了水田的警戒。

看样子,我是一名不速之客罗?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现在人们开口闭口就喊着环保啦、公害啦……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像我们经营这种工厂的,还能睡得安稳吗?这也不见得吧?你不是有闲情逸致去观光旅行吗?实际情况你是不知道的。

这两年来,我可以说从来没有陪过太太一天。

因为我们这个分公司的经理调到东京总公司去了,我这个营业部长就肩负起经理的职务,掌管这里的一切业务,总算平安无事地撑过来。

现在,新任经理即将派到,我也可以松一口气了,所以我才好不容易安排时间,参加这一次旅行的。

原来如此。

听来似乎头头是道,然而水田―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

SNAP旅行起码在―个月前就要报名参加,藤本的说明在时间上不是有矛盾吗?对啦,听说那位谷口先生突然去世……这是井上先生告诉我的。

藤本先生似乎察觉到水田心里的狐疑,于是立刻转变了话题。

这个消息实在令我吃了一惊。

旅行中你还那样照顾过谷口先生,结果他还是说去就去,这不是太令人惋惜了吗?谷口先生既然有朋友同行,这位朋友――这个人姓森,对不对?――森先生应该给他更多的关心和照顾才对。

或许你说得对。

(现在应该言归正传了吧?被他拖着团团转,这样还办得了事情吗?)――水田念头一转,立刻就主动转变了话题。

我今天来拜访是想参观―下贵厂的废液处理设备,做为参考。

我知道我们组里的人以前出来看过,我今天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本厂的废液处理设备还没有得到贵组的认可,是不是?我们己经受过三次检查,而每一次的检查都有合格证明呀!我今天不是来检查,而是参观,作为我们的参考。

我当然会请你参观。

我们的设备花了两千万元,今年夏天才完成的,这种一等一的设备还怕被人检查吗?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我会带你去看的。

不过,水田先生,你这是做哪一方面的参考呢?你应该如道――当然是境河氰酸污染案件啊。

这件事情与本厂完全无关――藤本有些不高兴地说。

对方是辅佐公害调查官的高级警官,和这样的人理论,结果只有自讨没趣――聪明的藤本当然不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

我亲自带你去看看。

不过,我想还是带技术人员一道去,好向你做技术性说明――藤本走出会客室叫来一名技术人员后,陪着水田来到厂方的北侧。

整个厂地的南侧盖的是分公司办公室,而靠北的一大部分则是厂房。

排水处理设施设在工厂最北端面临境河的土地上,以节省导水管的长度。

有关这家工厂的排水处理设施,水田事先已经查过档案了。

他们采取的方式是将全工厂排出的废水先集中于一处巨大的沉淀槽,然后用药品把上层水中和。

中和液由筛网透去不纯物质后,再经由三层净化槽逐层过滤而排放厂外。

依据过去的捡查,这些设施确实没有丝毫缺点,而机器的运转也很顺畅。

同时,由工厂排放口的污水中检验到的含毒量确实也在基准值之下。

我们的设备还不够标准吗?有关处理设备的说明全部完毕后,工厂技术员站在银色粲然的处理槽前问道。

脚前有―片别致的花坛,纵横的小木路浇灌着各种不同的小型盆景。

据说,这就是工厂排出的废水。

设这个花坛的用意无非在于夸示废术净化的程度,你们的设备够标准。

水田说。

今天的访问没有得到什么新发现。

可是,撇开处理设施的事情不谈,知道藤木就是这里的营业部长,这不就是一项收获吗?分公司经理似乎还兼任厂长职务,而经理职位空缺的现在,藤本的权力好象极大――水田做了这样的观察。

设备标准能够得到你的认可,这是我们最大的荣耀。

人们为公害问题叫得震天响,这都是因为企业不肯为防治公害花钱的缘故。

有了良好的设备,公害问题自然能迎刃而解。

所以我认为肯花钱才是防治公害的第一步。

有了像我们这样彻底的设施令人骄傲,对不对?藤本得意洋洋地说。

其他企业之所以不愿意建立净化装置,为的是净化限度会压制生产限度的缘故。

这一点,不晓得关东化学工业公司的情形如何?我们欢迎你以后随时来看看。

这也可以说是我们公司对外宣传的方法之一,我们绝对竭诚欢迎哩。

藤本发出磊落的笑声。

谢谢。

今天很抱歉打扰了你宝贵的时间……哦,对啦,藤本先生,5号那天你准备怎么样?5号……?噢,你是指我们的忘年会?我们的总公司就在新富士大饭店的附近,那一天我有事情要到总公司去,所以我会顺便去参加的。

我的时间还不能确定,不过,我也是很想去见见大家。

水田含糊地笑着说。

向藤本告别后刚要走出工厂大门时,先前那名警卫打开警卫室的门,快步走上前来。

对不起,先生,我想占用您一点时间,可以吗?警卫哈着腰说。

你是说,你要找我是不是?水田感到惊讶,却也立刻想起了这个人在第一会客室的奇妙举止。

是的,我有话要同您说。

5点多钟的时候,我们能不能会一次面呢?这名警卫历尽沧桑的面孔似乎泛着一种哀怨的神情。

你的话不能在这里说,是不是?水田这时已有了一种预感。

是的。

好吧,那我们就决定会面的场所和时间――看了一下手表,这已是下午4点半了。

警卫的下班时间应该是5点吧?请您到相模原街上,行吗?那边有一家叫‘星星’的咖啡馆。

不是车站的方向,车站前面什么都没有的。

我画一张地图给您。

5:30到5:40的时间,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可以吗?‘星星’咖啡馆、5点半……我知道了。

星星就是暗夜里的指标――水田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拿着警卫在便条纸上画的地图便来到相模原衔头。

相模原由于是新兴都市,规划上还没有就绪,所以连街头街尾的感觉都捉摸不到。

水田如同来到美国西部开拓村的过路客,根据纸条上的地图,好不容易找到了星星咖啡馆。

这是一家新兴住宅区常见的装潢简陋的小咖啡馆。

坐在店里仅有8个左右厢座的最角落处,刚喝―・口送上来的咖啡时,那名换上西装的警卫就来到了。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警卫哈着腰说。

我才到一会儿,不要紧。

水田以轻松的口气说。

在座位上坐下来的警卫先自我介绍一番,他的名字叫小室和郎。

我和我的女儿绫子―起在这家公司上班。

可是,上个月的上旬――也就是5号星期五那一天,我女儿突然失踪了……失踪了?那你有没有向警察报案呢?报是报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一点消息都没有。

据他说,11月5日是个阴天,后来又下了雨。

绫子在公司里的服务单位是总务科,她在这一天的中午以前一直都是好好的,这一点有她的许多同事可以证明。

绫子由于母亲早逝,所以一直都是和父亲相依为命的。

小室父女的家住在町田市,由于服务单位和上班时间不同,所以两人平时都是各自上下班的。

没想到5号这――天起,绫子的踪影突然不见了。

她的手提包以及大衣等东西都留在公司的衣柜里,可以想象的是,这――天中午出去用餐时,她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不是自行潜匿就是被人诱拐了。

水田由于职务不同,所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事情。

……既然如此,为预防万一,我来托侦查一科的人员,多用一点心仔细查查就是了。

水田立刻给了这样的回答,而对方却连连摇了几下头。

您这样帮忙,我当然很感谢。

不过,我今天要告诉您的是一些别的事情。

我的女儿在失踪前的两三天,曾经这样大声吼过――‘我们公司是不是在做坏事情?’她好像认为境河的氰酸污染事件原因很有可能在于我们公司。

她虽然是个女孩子,正义感倒蛮强,读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搞思想问题,曾经还被视为是共产主义者呢。

也就是说,她认为目前引起社会轩然大波的公害事件主凶就是我们公司,因此显得非常懊恼……啊?!水田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我知道了,小室先生,写那封告密信的原来就是你,对不对?原来森畸公害调查官提起的告密信就是这位父亲所写的!是的。

没想到密告竞来自关东化学工业公司内部!关于公司排放氰酸这件事情,你有什么证据吗?证据我倒没有。

我只是根据女儿的话,写了那封告密信函的。

不过,我相信我并不是诬告。

这话怎么说呢?寄出告密信后,我分析过我们公司的作业内容。

依据计算,氰酸废液每天应该有3干至4干公升才对,而处理设施的能力却以3千公升为限。

公司向警察以及环保单位报告的每天废液量比实际情形少了许多,也就是说让人以为有多少废液就能处理多少――你的意思是?我怀疑这每天多出的1干公升废液的去处。

原来如此。

我想我女儿的猜测并没有错。

莫非这些废液是用别的方法排放出去的?水田认为这个人的话值得相信。

如果他女儿的行踪不明属实,由前后情形揣测,自然死亡或离家出走可能性应该不大。

她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才对I由警察彻底侦查公司内部,这是我的请求。

我确信我的女儿失踪就是其中一个破绽……由于这位父亲的声音很低,所以听来格外富有真挚的感情。

我知道了,小室先生。

现在,警察在侦查工作上,最需要仰赖的是您的协力。

因此你所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得告诉我们――这我一定会做到。

我认为最可疑的人物就是那位藤本营业部长。

如果公司以其他方法将氰酸废液偷偷投弃河里,身为公司最高主管的他不可能不知情――是的。

说句实话,我和这位部长参加同一团体,到马尼拉、香港、澳门、台北这些地方去旅行一个星期,刚回来的。

我们同行,这当然是纯粹的巧合……小室露出惊异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地喝了一口杯里的水。

我却认为这个巧合对他而言有些不自然。

现在应该是大家最忙碌的时候,而他好像说走就走……他说他是第一次到东南亚去旅行的。

第一次?藤本部长他……小室露出憨直的表情,咆哮似地说:―派谎言!这简直是胡说八道!部长每年起码要到香港两三趟哩!尤其最近,去的次数更多!……听说我们公司准备在香港设立合作公司,利用那边较便宜的劳力,赚更多的钱。

我们公司这种行业需要相当大的人力,就这一点来说,香港当然是理想之地了――他在撤谎?水田沉思起来。

(他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呢?老马识途的人参加观光旅行团,觉得尴尬,所以撒谎了?不过这有特地表白的必要吗?)小室先生,你对藤本部长的家庭状况,了解的程度如何?我不太清楚。

我只听说他和太太膝下并没有儿女……对啦,我好像听说过他领养了一个侄女儿――夫妻间的感情怎么样?应该是普普通通的吧?呃……由家庭状况揣测观光旅行之谜――这样的企图一下子就碰壁了。

小室先生,我们当前之急务是查出公害真相,因为这是我本身的职责所在。

至于令爱一事,我会关照侦查一科人员持别留意的。

这―句话成了这一天会谈的结论。

这个世界说来也真小……水田一边喝红茶,一边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说给静江听。

他虽然不是将公私截然分开的一种人,却也非在观念上以家庭重于一切。

他早就制订的婚后生活宗旨是这两种态度的折衷路线――将―日所发生的事件以聊天的方式说给妻子静江听,借以反省自己,同时听听妻子的意见――这样,家庭的气氛不是更能和谐吗?我为一桩公害案件到一家公司去查访,没想到那次旅行和我们同行的藤本先生就是这家公司的人……穿着粉红色晚袍的静江,端坐在扶手椅上,静静地倾听着丈夫的叙说。

关东化学工业公司,表面工作做得相当之好。

他们的废水处理设施,看起来很完善,作业上似平也无懈可击,不过,据我看,本身好像有重重难题的样子。

这是因为居民对境河污染问题吵得很凶的缘故。

公司内部有告密的人,做部长的人应该相当头痛才对。

他怎么能有悠闲的心情出去参加观光旅行呢?静江想到的事情和水田完全相同。

现在回想起来,藤本部长对死去的谷口先生照顾的程度,似乎有些异乎寻常。

……这一点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也感觉他的亲切好像超越了一般的程度。

就常理来说,很少有人会对初次认识的人那么细心照顾的。

你的看法和我一样。

结果――或许我不应该用这个字眼――谷口先生猝然而死。

而藤本先生身边又有位小姐突然失踪了……这当中好像不无一些蹊跷。

这位小姐的下落到现在还没有查到吗?到现在还是杳然不知去向。

据说,失踪的时间是公司中午休息的时候……这不可能是单纯的离家出走吧?失踪的迹象不像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的女孩,哪有连手提包都不带的道理呢?这当然。

我想,中午休息时间这一点应该有特别意义才对。

你的意思是?―般来说,离家出走的行动应该发生在上班或下班的路上才对。

说得也是。

据说绫子对公害问题的关心相当之强――水田在心里幻想着这么一个女孩子的形象。

这种倾向可以说是现代青年皆有的吧?这家工厂到底是在生产什么东西?生产项目好像蛮多的,主要制品有洋白磷青铜以及金属管等等……呃。

静江想了片刻之后说:旅行中我曾经听到过谷口先生所说的话――那好像是在马尼拉的时候吧?当时,谷口先生说,他和森先生一起服务的地方叫做旭洋镀金公司。

关东化学工业公司和旭洋镀金公司在业务上有没有关联呢?旭洋镀金公司?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

说不定这是一大发现哩。

既然是镀金公司,很有可能和关东化学工业公司有所关联。

我明天马上就查查看。

静江的着眼点相当值得佩服。

身为一名警官的妻子,她是想以这种方法来协助自己的丈夫吧?两家公司有没有业务上的关联,这是一回事。

我要说的是,如果旭洋镀金公司是关东化学工业公司的卫星工厂之一,他们说不定早就彼此认识。

而藤本先生和谷口先生他们却装做切次认识的样子……嘿,你的想象力比我还丰富嘛!你的办案能力可以说比我棋高一着哩。

或许你猜得没错,这里头有什么蹊跷液不―定。

我明天一上班就调查这两家公司的关系。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这种事情的?我这是临时想到,随便说说而已。

如果猜测离谱,我可不负责啊。

这有什么关系?这桩事件侦查的结果,如果发现和这次的旅行有所关联,我还想请你鼎力帮忙哪。

我的能力有限,你可别太期望于我……静江对水田露出娇态说:我是你的太大,可不是一名警官哩。

这一天的气温稍有回升的迹象。

水田和他的部属中井警员正在静河河堤处做监视工作。

这项工作从昨夜以来巳是第二次了。

他之所以如此监视,是因小室警卫的话得到的启示。

如果小室所说的话属实,关东化学工业神奈川工厂含有氰酸的废水,日日都该超越处理能力。

现在风声已够紧,工厂理应暂时压抑一些生产量,以静观事态的发展才对。

而这家公司似乎尚未察觉,依然我行我素,含有氰酸的废液蓄积量不是会与日俱增吗?(这个蓄积量到某―程度之后,会如何处理呢?)对于这个质问的回答,应该只有一条――(向河里投弃!)除此以外,还有其他途径吗?(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接踵而至的,应该是这一个问题。

(在没有人看到的夜晚里――)依据水田的揣测,工厂人员应该会将装满氰酸废液的大铁桶用卡车偷偷运出来才对。

中井警员和水田隔着100公尺以上的距离,各自躺在长满枯芒的空地上,准备伺机而动。

境河流过此地时的河宽特别狭窄,附近可以藏匿的地方并不多。

像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晚,只要不动,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喜欢监视工作的中井警员,精神可是饱满得很。

两人各准备一支红蓝两色信号用手电筒。

看到可疑分子就发出红色,无事则点上蓝色。

水田摒住气息地仰望着天空,看了一下手表。

已是深夜一点半了,背脊―片沁凉。

监视上最方便的地点应该是工厂大门或后门。

这种地方,只消把视线集中在一个定点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卡车不从工厂出发,这该怎么办?如果这些人使用的是狡猾方法,先把铁桶集中在附近的空地上,到时候由这个地方出发,这样,监视不就徒劳无功了吗?现在这样的监视工作不但茫无目标,实在也够累的了。

水田以副警部的身分而自告奋勇地连夜担任这项监视工作,其理由有二。

一是因为公害案件组曲组织小,人手不足;二是水田想以直接的方法亲自了解关东化学工业公司的内情。

此外,在他复杂心理的深奥处存在的是:有意回报森崎组长巧立名目让他得以请多日婚假的好意,以及自己未能达成使命的亏欠借此补偿。

偶尔见到一些车辆前灯的光芒扫过芒草,绝尘而去。

然而,行使的车辆越来越稀少,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了午夜2时。

(又空耗了一个晚上……)正在呢喃这句话时,忽然听到从上流的方向缓缓驶过来的车子声音。

这辆车子的灯光并没有开亮。

车子是由关东化学工业公司方面开过来的,与中井警员守候的方位恰巧相反,水田因此紧张起来。

徐徐爬起一看――没想到这辆车子就停到自己面前的咫尺之地。

这是大约三吨重的卡车,车上载有许多铁桶。

(就是这个!)瞬间里,水田已有了这样的判断,却也不能贸然按亮手电筒。

这样做,对方不是会立刻跑掉吗?现在只有静观而已。

而且最要紧的是把车号记下来――水田开始步兵式的匍匐前进。

(后来反省这―晚就是失败在这一点上。

多等几分钟,等到对方开始投弃工作后再行动,这些人不就逃脱不了了吗?由于急欲立功,反而造成功亏一篑的结果。

)对方的警戒毕竟相当到家。

水田绝没有想到车上方有个视力特别好的家伙在那里站岗。

在由高处鸟瞰的情形下,芒草当然无法产生掩蔽效果的。

接近卡车大约五六公尺时,水田的后脑勺突然遭到一记重击。

啊!一声惨叫,水田知道自己的意识巳开始朦胧,却也奋勇举起了红色信号灯。

接着,他当场昏倒下去。

中井警员冲过来时,水田挣扎着想爬起身来。

只看到黑影的卡车,一步之差,已经脱逃了。

您有没有受伤?要不要紧?中井警员急急探问,而水田只能摇摇头了。

抱歉,都是我不好。

一时沉不住气,竟给跑掉了。

水田知道自己的意识又要失去,却咬紧牙关,强装镇定。

暂时不去管它!我看您流了不少血哪!不过,流血总比受到内伤好――中井把手电筒靠过来说:受伤的是右耳根部位――我们赶快找医生敷药去。

看看现场有没有留下卡车轮胎痕迹……水田心有不甘地呢喃着。

然而这种地形,哪有可能呢?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车号您有没有多少看到一部分?没有……突然挨了一击,我实在来不及看。

我只顾守那一边,疏忽之处,请长官原谅。

中井警员似乎认为责任在己,既自责又惋惜地说。

疏忽的是我,而且也太笨了。

今晚这个失败实在要命。

对方一定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我们也就无法抓到证据了。

不过,我们是什么人,对方应该不会知道的吧?这也未必。

我倒下来时,不是向你挥过信号吗?那是我的败笔……因为这无疑告诉了对方我们还有人躲在这里――那也没有办法嘛。

暂时不管这个,赶快找医生治伤要紧,您能走吗?当然能走!对方使用的好像是棍子一类的东西,所幸没有击中要害。

虽然右半边脑袋仍十分痛楚,但并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流血也已止住了。

两人步行到相模原警察分局,准备在这里休息到横滨线头班电车开的时间。

同时,利用分局的急救箱,先给水田的伤口做了应急处理。

长官,我看您最好请医生照x光检查一下。

中井婆婆妈妈地说。

如果痛个不停,我会这样做的。

水田没有接受中井的好意。

不过,他决定今天先回家休息,对上司的报告则委托中井警员代劳了。

他之所以这样决定,一方面是由于受伤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长津田车站换车后,回青叶台的家很近的缘故。

今天,请你替我查查这家公司。

快接近长津田车站时,水田将裹着绷带的头扭向中井说。

你是说这家公司的神奈川分公司……?不,包含东京总公司在内。

此外,姊妹公司、关系企业等等,全部都要。

是的。

中井是个可以信赖的部下。

他有柔道二段的段位,听说实力还在这个段数之上哩。

和旭洋镀金公司之间的来往情形,尤其必须第一个查出来。

是的,遵命。

旭洋镀金公司确实与关东化学工业公司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一点昨天已查出来了。

旭洋镀金公司承包的作业量,百分上七十来自关东化学工业公司。

百分之九十的干部人事还是听从后者的意思安排的哪。

这和静江的揣测不是完全吻合吗?这家公司越往深处挖下去越见疑云重重。

静江看到丈夫一头的绷带吓得花容失色。

公害案件侦查工作原来也要冒这种险,是不是?为丈夫脱下一身泥巴的西装时,静江露出惊恐的表情说。

危险是有的。

舆论越是对公害严厉,犯法的人越会拼命。

狗急跳墙的情形之下,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就很难说了。

不能使新婚的妻子产生过分的恐惧心,却有必要让她认识现在的状况――这是水田的想法。

吃了一领丰富的早餐之后,精神已清爽了许多。

请你到濑户内大夫那里看看好不好?你应该考虑到万一的问题。

静江再三劝他到社区里的一家外科诊所去看。

(好吧,横竖请假在家边无事可做……)水田来到濑户内外科诊所。

在这家诊所看到不少长期前来接受治疗的车祸被害者。

半数以上的伤患都是这一类型的年轻人。

虽然这是―家私人诊所,设备倒很完善。

医生立刻使用X光为水田检查骨骼,以及利用脑波检查器检验脑部是否异常。

纯果一切正常,水田于是向医生称谢辞出。

结婚才没有多久,要是变成残废,怎么对得起静江呢?回家后,为求慎重,便先回房间里睡了一段时间。

下午4点,中井警员打电话过来。

他的声音听来比起早上更有精神,可见他得到的是相当重要的情报。

长官,您的头还疼不疼?我到附近一家诊所看过,并没有大碍。

经过这个刺激,我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好像比以前灵光多了呢。

他会说这种自我调侃的话,可能是受到中井开朗的声音感染的缘故吧?那太好啦。

这个电话是要向你报告,我得到有关关东化学工业公司的最新消息了!哦?!怎么样的消息?消息来源不是神奈川分公司,而是总公司人员――这个人还是高级干部哩。

我用巧妙的方法探出来的消息是:这家公司在不久的将来,准备建立综合工厂,也就是说,要从都市迁移到乡下去――迁移到乡下去?这的确是意料不到的消息。

眼前已有利用排水处理设施蒙混排放氰酸废水的事实,迁移到乡下去,莫非是准备来―场长期抗战?迁移计划又是在怎样的算计之下订定的?详细计划好像还在拟订当中。

主要以东京工厂为重点,神奈川工厂等于是搭上了便车――中井说话的口气似乎很兴奋。

这样的计划,听起来倒有道理。

那――他们准备迁移到哪里去呢?山梨县菲崎市的郊外――山梨县?这未免也太远了吧?水田的嗓音不觉升高了。

这个消息不会错的,我后来又确认过。

地理条件怎么样?那边不是山区吗?哦,那里有……是的,就在甘利泽河河边,他们就是选上这条河的吧?这条河是富士河的上流,这一下新的公害事件又要发生了。

计划已经拟订到怎样的程度?听说用地已经确保了,面积大约有10万平方公尺……准备倒蛮周全的嘛!这个对象真够难缠。

刚想攻过来,对方已经像忍者一般咻忽不见了。

关于这桩确保用地问题,其实还有内幕。

长官,您听了就会明白的。

中井故意把最重要的部分留到最后来说。

是不是有人企图在这块土地上发一笔横财?您可以说猜中了。

这块地的地主,名字叫做藤本幸太郎……藤本?莫非是……水田惊奇地发问。

中井这就说了――是的,就是藤本营业部长的胞兄。

这是一块杂木林山地,照理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把这样的土地推荐给公司,当中没有内幕,那才怪哩!幸太郎这个人物怎么样?我还没有调查到这一点。

不管怎样,一切事情的幕后操纵者就是那个藤本,这是毫无疑问的。

知道了,这件事情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组长那边你先替我报告一下。

是的,遵命。

我明天会来上班。

水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