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今天天气多好。
不如让平伯备车,陪主子逛去?灿菊一边将端过来的茶送到小白的手中,一边说着。
王爷初七就去了府衙,临行时说王府要大修,敲敲打打闹的慌。
让她们几个陪着小白住郡府来了。
估计王爷是要把别院的都打发了,王府里就留了刘波身边几个管事的。
刘波,平海,连带着东怀阁的二十几个丫头,二门三门的小厮,还有侍卫。
全给弄郡府这边听差来了。
过了清明,天气就渐渐热起来了。
一入了五月,日头就一天热似一天了。
夹衣早都穿不住了,灿菊又赶着叫人给小白做了好些丝锦的单裙,缎绸的外衫,和好多纱缕。
小白都觉得,每天换一件,穿到明年都不会重样。
灿菊这边还嫌少,三天两头的拿花样子给她看,让她看得眼都花掉了。
她此时歪在湖桥边,看着湖里头跳着的鱼,看它们戏出一团团的微波。
阳光暖灼的照在身上,让她觉得很舒服!她接过灿菊递过来的茶,却不顾着喝,只瞧着那水面。
主子在家里闷的慌,这里头园子少。
街上有花市,去散散心也好。
芍药在她边上劝着,看她站的久的,给她移过来一个绣墩。
又给她托了一盘子鱼食来,让她丢着玩:今儿早上,平伯还问呢,怕主子在这里憋闷了。
挺好的。
小白看着她们,突然说着:姐姐,湖水会变成人跳舞。
什么?两人听她这么说,都伸了头往湖里头看。
今天没风,碧波一团宁静,除了鱼儿偶而会泛起清波,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两人都不由的笑了起来:湖水哪会跳舞,我看是主子瞧的久了,眼错了,发花了呢。
灿菊搀起她来:我看咱们还是回屋里头,给主子添几个小点心。
主子去练会子字,傍晚刘大总管要找主子来讨信呢。
我眼花了?小白听她说着,不由的揉了揉眼睛。
却任由她扶了起来,想来是眼花了吧。
但刚才真是瞧见水上有人跳舞啊,摇来摇去的,还向她点头呢。
那水面晃着太阳光,瞧久了眼睛不舒服。
灿菊说着,就扶着她往楼里头走:不想出去,咱就不去。
好。
小白应着,乖乖的跟着她回去了。
芍药还尤自盯着水面瞧,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水能跳出什么舞来。
她不由的失笑,这主子,天天真是会自娱自乐的很。
从来也不闹人,一个人在这看湖都能看上一天,呵呵!她们刚进去,正看着明霜从楼上下来:哟,我这还打算找你们呢,湖心桥那凉。
呆一上午了。
她扶着小白:枣茸玫丝羹刚得了,主子趁热用了。
她们几个打发小白用了枣羹,就让小白在三楼暖阁里头练字,留下灿菊一个人陪着她。
明霜看芍药怔怔的发呆,一时捅了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捂着嘴笑着:还记着上回呢?上次她跟灿菊得了赏,她们两人不在,虽然也跟着一起长了月钱,但库里挑打赏没捞着,一直恼得念叨了好几天。
什么啊,又抽哪门子疯呢!芍药拧她的嘴:你挑的那劳什子八角菱花簪子,我还不希的要呢。
她恨恨的说着,突然又加了一句:下回我天天粘着主子,我就不信了,还轮不着我。
哈哈,我说你个死蹄子,还不是羡慕了。
明霜得意洋洋的笑着:叫你就没事涮懒筋,等哪天让王爷逮个正着。
去你的。
芍药笑骂着,两人一边说,一径就去了。
这边小白在屋里乖乖的练着字,倾绝要她每天写封信给他。
还规定要填满一整张纸才行。
她每天把自己吃什么,干什么都填上去,都填不满一整张。
而且还有好多字不会写,打成圈圈让他猜。
写出来的信跟密函一样,估计连他都看不大懂。
他走的时候留了一本字帖给她,是他写的,让她照着写。
她每天都认真的练十个,有些字不会念,她就让灿菊拿了去问人。
这半年多来,她也识得不少字了,有时也能看几篇简单的诗。
她正写着,忽然见眼前的茶水好像在动一般,她盯着瞅了半晌。
看着那微碧的水滴在向上泛起,形成细细的一条线,在她眼前扭来扭去。
她揉了揉眼,再看,还是。
那条细细的水线在摇摆,像是袅起的轻烟,忽而上,忽而左右晃动。
姐姐,姐姐。
小白忽然低呼出声。
一边在那绣面子的灿菊一听她叫,忙丢了手下的活计凑过来:主子,怎么了?姐姐,茶水跳起来了。
小白拉着她的袖子,指着面前的茶给她看!她的眼瞪的圆圆的,直看着面前的水。
跳起来了?灿菊觉得稀奇,顺着她的眼看桌子。
她面前是一方台案,茶好端端的摆在那里,没有一点异样。
还泛着热气,她伸手抄过来看了半天,根本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没有啊,是热气吧。
我说主子老瞧着水面不好呢!灿菊笑着将茶钟放下,拍拍她的手:我看啊,主子是眼累了。
她看着小白面前的纸:主子是想不出跟王爷说什么,心急了吧。
还是我眼花?小白听她这么说,怔怔的回眼看她。
是眼累了。
灿菊笑着帮她砚墨:依我说,主子上面就写想念王爷了。
王爷看了准保喜欢的不得了。
灿菊也不识字,没办法帮主子想点好词儿。
跟着小白以后,她们也自在的多,不用时时口称奴才,说起话来,也随性了不少。
小白不记较这些,有时平海扫听到一耳朵,训几句。
后来也就罢了。
呵呵,想字不会写啊。
小白叨着笔头,脸泛起红晕来,阳光透着纱照进来,映得她头上簪的梅花攒丝簪子盈盈的烁着光跳着!她一对大眼乌亮乌亮的,现在她能跟人静静的聊一会子天。
说话也不总是三句半了,虽然还是静的很。
但已经比以前强了不知道多少。
那就写惦着王爷,心里头装着王爷。
反正都差不多,主子认字,比我们强不知道多少去。
灿菊笑着,砚浓了墨:灿菊就在边上陪着主子,一会子灿菊亲自下厨,给主子做个百花糕。
王府那边各房全的很,管食物的就有膳房,饽饽房,点心房,茶水房等等。
东怀阁里还有专门的各职房门。
这里头就有一个总厨房,虽然人是够使的,难保炉眼子不够,一时食物也不及王府里头丰盛。
灿菊几个就变了花样给她做,她瘦的很,身无四两肉。
她们总怕亏了她的嘴,总想着给她养胖点,回来王爷瞧了也喜欢。
回回刘波或者平海过来,远远的叫了她们去,也是问这些吃穿用度。
小白是个没要求的,她们得帮着照顾仔细了,一点岔子都不能有的。
好。
小白听她这么说,点点头应着。
她再回眼去看那茶,此时已经没有水在跳动了,茶钟静静的摆着,水气淡淡的氤着,是她眼花了。
瞧水面瞧了一上午,看水都会跳了呢。
她一向是静惯了的,以前那么些年,都是静静的一个人过。
没人愿意理她,她不过是个被人忘记的角落。
现在她嫁人了,过上好日子了。
而且每天都过得比她梦里头的还要好。
她知足了,没什么奢求了。
她的夫君是个大忙人,得闲的日子屈指可数,还都给了她了。
做为一个女人,她还求什么呢?她是没本事帮衬他的,就连管理家务的本事也没有,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静静的安守自己的日子。
不给他添麻烦,别让他堵了心。
如果连这点她还做不到的话,她就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了。
她当然是惦着他的,他是她的夫,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是啊,她是把他当成亲人一样的。
她没有家人,但嫁了以后,有了。
灿菊看她想的出神,笑着没打扰她。
接着回去绣面子,这几天见热了,主子就老说瞧见水上有人。
她们几个轮着看了也没瞧出一二来,这话当然不敢告诉刘,平两个人,要不到时又是说她们几个服侍的不仔细,让主子乏着了。
反正她们几个总是有一个老在主子边上不远离了去。
瞧着主子最近气色也好的很,想来是呆的久了,发了臆也是有的。
倾绝看着桌上凌霜之前送进来的信,这些天他一直在狼舍。
外务交给凌霜以及莫奇,莫洋两兄弟。
莫家两兄弟是他的文谋,行事一向缜细,思虑周全。
除非必要大事前来报他,一般外务都由他们处理。
他在这里修驭,等待最后关口到来。
凌霜是四月十四回来的,还带回不少九冥草。
九冥草,生长于凌波谷幽深之处,每日饮剧毒蛇涎而长成的异草,叶如齿锯,端顶五色彩瓣。
只有强大蛇灵可以培育出这样的异草,名为九冥,意为可于九冥深处令死而复生。
可以是天下奇毒,也可以是续命良药。
关健在于使用的方法。
花叶齐吞,便是剧毒,只食毒根,就是良药。
凌霜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说宁扬已经在月耀找到那成精的参王踪迹,正在全力追拿。
宁扬特地让一直跟在身边的小童回来,本想来昭平告知他。
却正是碰到赶去的凌霜。
这消息让倾绝的心为之一振,为他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的灯火。
他也想早日驾驭夜哥,到时若是宁扬还未寻得两样药引。
就算他狂灵入体,时日无多,他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只要她离了聚灵咒还能好好生存,他就不需要把她托给任何人。
他实在是想她,没有一时不想。
就算他导引得狂血全身而泛,他还是会想她。
好在现在天热了,她也用不着他再为她取暖。
但是他心里头还是想她,他需要她为他取暖。
但是他此时不能出去,他什么人也不能见。
就算是凌霜,也是远远的将东西物件放在他的屋里头,远远的跟他说话。
他实在想的不行,就只能看她写的信,一遍遍的看!她头几封都是几个字,然后他就不干了。
吩咐人告诉她,得写满一张纸才行。
看她大圈小圈的,他就想笑。
想冲回去让她念给他听。
虽然每天的内容都差不多,但他觉着她的字一天天的好了。
端正了,绢秀起来了。
那就说明她每天都过的不错,也很听话的练字。
他心里头也安生了。
他展开今天的信柬,看着,指尖就发了颤了,眼凝深了,笑意满了。
今天没有太多的圈圈了。
内容还是依旧,吃了什么,干了什么。
但是,在最后的最后,加了一句不一样的:‘相公,太阳大了。
你热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