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围场他们已经好久没来这里,此时还是严冬,围场四周铁近营布控,鹿栏里的鹿已经不再圈养在外,而是挪到有檐的栏舍里去了。
草木皆是萎干枯黄,地上斑驳着未融的残雪,更显得空旷起来。
倾绝一身银色裹绒长袍,包罩黑色缀银边开襟氅袍,浮风翻卷之间,带出一团花样光影。
长发绾起高束,拉出长长的发尾,随风而舞。
他容颜妖冶,紫眸浓艳,唇扬若有似无,似笑还嗔。
此时鬼目灼与夜哥在他身后,老鬼双眸如火,夜哥的眼睛竟然开始有如倾绝一般,灰中透着微紫,而且似有加深的趋势。
在他们十步开外,小白与宁扬和凌破站在一边。
宁扬裹着厚厚的青裘,半歪着站在那里,眼睛微微眯着,似是站着便要睡着一般。
小白的脸崩得紧紧的,一双大眼只顾看着中央。
倾绝要在今天晚上召唤云光,与死者通灵。
询另四灵之迹,或者,可以知道更详尽的过往。
她此时在凌破的罩气之下,丝毫感觉不到冷风的侵袭,她更是因为紧张,握着手心一团汗。
云光出来也不用怕,他已经是倾绝的奴仆,不会对着我们放招的。
宁扬轻声说着,眼睛却盯着倾绝的动作。
这小子自从收了死灵之后,更像妖孽了,体温变低了,唇红齿白之间,眼眸更带诡艳色彩。
此时他臂间招展,动作舒放而张狂。
额前血印一开,星印之外竟然开罩墨虚家大轮血涌之印。
暗夜之中,围场四周的灯柱耀得他光景明灭,奇绝而艳诡!出来了。
小白的眼盯着他的指尖,他们看不到。
但小白可以看到。
一股若有似无的烟,在黑夜之中飘摇,然后慢慢显出脸型来。
越来越是明显!倾绝已经感觉到血大量顺着脉而逆行外溢。
死灵固然强大,但驭死灵。
根本就是拿命交换。
只是通语,就感觉血行飞速。
当初他催行亦地死灵,出招之时,简直就是在抽命一样,生生把他的血榨的一滴不剩!他感觉周围开始漫涌罩气。
这种罩气与他自身相融,周围开始回暖,似是隔绝冬日严寒。
但身体内部开始阴寒,一股意涌顶而出!倾绝。
他听到云光地声音,依旧如当初一般,似泣似笑,低沉而明晰。
他的眼前渐渐开始迷离,模糊之间看到一张面容,狭目微眯。
眉尾飞扬。
我以为,你会一直装傻,不再叫我。
他微笑。
倾绝一怔之间,还未有所反应。
忽然感觉身体地寒冷猛然一顶。
身体一下变得轻盈。
头晕目眩之间,竟然光影分错。
而云光的形态。
一下清晰非常起来。
他一把拉了倾绝,而两人,有如荡在漫无边际的云雾之中!相公!小白突然大叫着向天,而这边,倾绝的身体猛一下直直扑倒下去。
身后的两人眼疾手快,同时伸手去捞,撑住他颓倒地身躯。
一撑之下,已经变了脸色,倾绝竟然气息全无!怎么回事?凌破怔愣间一把拉住小白向前冲的身体,宁扬已经向着倾绝而去。
小白整个人僵了似的,回眼看着凌破:他,他把相公的魂抓跑了!我,我找他去!她一下嘶吼出声,身体猛的颤抖抽搐起来。
不是通灵吗?跟死人通灵,怎么魂一下没影了??她急火攻心,只觉六脉乱翻无定,话刚出口,人已经两眼发直,不待凌破反应。
她就跟倾绝一样,人一下软倒下去!凌破一把抱起她,一触之下,气息全无!倾绝恍惚之间听到一声相公,神志一下清晰起来。
他猛的挣手便要脱开,云光回眼看他:怎么?你把她吓坏了!倾绝吼着:放开我!与死灵通语,和生灵不同。
你继血让我归世,我将你引入幽冥。
他们不会白痴到认为你已经死了,把你埋了的。
云光长发飞舞:幽冥之路,远且漫无边际。
没有我的引导,你的魂魄漫游无止。
你地魂魄现在被我强引而出,此时与我分开,不想回去了?你想知道什么,我所知尽当相告。
不觉之间,两人已经深处浓雾之间,又是那繁花铺地的漫无边际。
虚无飘渺,不知身在何方。
倾绝还不待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一身呼唤:相公!这声呼唤让他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
虽然已经成了魂体,但依旧感觉浑身麻麻得乱颤,他猛的回过头去。
一眼便看到小白,是她!一身白衣踏花而荡,跌跌撞撞向他冲过来!而在她身后,那不是碎蓝又是谁?你是不是要把我给气死!他气急败坏,伸手去拉,竟然是拉实了。
也顾不得去问其他,一把扯过来就恨不得给她屁股上两巴掌。
你现在已经是死地。
碎蓝背着手一副悠闲的表情,小白嗫嚅着:你,你地魂让他带跑了,我,我看到了。
我心里一急,然后就看到碎蓝了!你竟然也有死灵引路?云光微怔,看着小白:竟然连死魂都可能看到?倾绝继血唤你,你出来地时候引发死灵之力。
我的魂力也得到充盈。
碎蓝看一眼云光:我在她地身体里,把她的魂带出来并不难!吞云兽?留了汲风丹以保持魂力吗?云光回眼看碎蓝:难怪!但他对小白的兴趣显然更大:早在驭关之间已经感觉到,你的眼睛不太一样。
白夜家的后人!他微微蹙眉,与她贴近的时候似在回想:想到了,白夜黄泉。
我们的魂力,在你身上呆了十多年!难怪觉得熟悉!你当时不会驭灵,灵咒一直在眼睛,却是帮你一个这样的忙!倾绝听了,顿时了悟。
十多年聚灵咒附着在她的眼睛,加上她天生纯正的法血。
慢慢为她的眼睛。
增添了一种强大地力量。
凡是聚有驭者力量的人,无论是生还是死,他们所驳发出的罩气。
都无法逃出她地眼睛。
他们到底还要不要出来跟我打?倾绝开口着:不是说一个月出来两个吗?怎么,怕了?你还打的了吗?云光微微含笑:看你过得还不错。
没被我地话给吓死!哼,我随时奉陪。
倾绝盯着他。
话音刚落,忽然看到他身后隐隐开始有人影出现,小白吓得低叫出声,倾绝本能的伸手揽紧她。
眼却盯着云光身后。
六魂相连,一出六出,我们的魂体,总是不会相隔太远。
云光没有看身后,只是微笑的看倾绝:你驭了我与亦,但其他四个,便不是那么听话了!倾绝看着他的身后,那些身影开始清晰起来,并不像当初。
他魂下幽冥那般只是模糊地影子。
不是一经与死者通语,便要在这里过驭关吧?他现在可是魂体,体内根本没有六脉法血的涌动。
魂体的他。
在这幽冥深处,根本无法驭生灵夜哥和鬼目灼。
不仅是夜哥和鬼目灼。
像云光和亦。
他也不知道要用魂体如何催动他们的力量。
这要怎么打?倾绝!云光身后,有人轻轻叹息。
影像越来越清楚。
小白的眼越瞪越大,那个说话的男人,一身灰袍,披散着长发,紫色的眼眸,很年轻的样子,不过二十多岁。
眉眼之间,竟然与倾绝有八成相似,他在慢慢向他们踱步。
似是在走,又像在飘。
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样的紫色眼眸,碧蓝衣衫。
略尖地下巴,鼻子有些鹰勾,轮廓却更是清瘦,身材高大。
一看,便是与倾绝出自同脉,他们神态举止不同,但轮廓或多或少有相似!小白吓得猛得窜起来,倾绝揽着她,她没窜上前去,但横了手臂拦在他的腰前,盯着他们:你,你们,别,别过来啊!想不到啊,我们白夜,居然与碧丹结成了姻亲呢。
有人在轻笑,小白顺着声音看过去。
两个男子,其中一个勾着另一个人的肩。
两人皆是着白衣,长发高束,一个黑眸,说话地那个眼睛却是血红。
他脸型尖尖,眼睛细长,嘴唇微微扬着,生就一副略魅的样子。
那个黑眼地身形更高一些,却一直盯着小白看,略方地脸型,秀长的眉毛,眼睛微圆,鼻若悬胆,薄唇紧抿,气质清冷。
他们皆是二十来岁地样子,根本看不出年纪分别。
这些人一旦清晰的显露形态,甚至连衣衫的颜色都如此鲜明的时候,就更显得四周漫漫灰雾,无尽无止。
脚下花海纷繁,依旧怒绽!知道我早晚要召唤死灵通语,所以连出来都省了。
要在这里打吗?打不过,我们就别想回去了?倾绝看着慢慢走近的人,知道是伦。
他只见过画像,而且还是老年的肖像。
但神情很详定,与那画中无二。
想来画匠也算有非凡功力,不但轮廓诚实,更可绘出神韵。
身边那个,必然就是昌迅,有威压之力,气罩驳张之间,死灵之中,依旧带有存活之时的罩力。
这些死人简直让他头大的紧,根本就是步步设局,半分马虎不得。
早知通灵会出这样的事,他索性一辈子不要召唤他们!驭关设给我,与她无关。
倾绝扯着小白的手臂将她往回带,微微向着身后碎蓝送去。
我不走。
她扭着手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眼瞪着那几个人:我不走!回去。
他轻嗔着,突然说:回去带小宝!这话让小白一下发怔了,她抬眼瞪他,忽然咬牙切齿:你要是死了,我才不给你守寡!这话一出口,倾绝眼一下瞪大了,直想将她一把给拎起来。
但这边伦已经贴近过来,伸手向他,动作看似缓慢,浮荡无依,但出手之间,指口部位已经锁向他的肩喉。
他猛的把小白往后一带,手中微微裹力直向后送去。
这边左手反曲,肘间促力,一把拧住伦的手腕。
一触之下,感觉力荡摧震,他们皆是魂体。
但却有如实实在在一般。
一股强捍迫力直逼他的虎口,险些让他脱开手去!小白连连后跌几步,一下撞进碎蓝的怀里。
碎蓝看着倾绝的背影。
扶正小白地肩忽然开口:如果让我选,我就要个好控制的男人。
你的风灵。
倒是不错!这话把倾绝给气得,简直要双眼喷红火,头顶冒紫烟。
他五指猛收,力继不绝,盯着伦:即便我不能驭生灵在此。
照样不让你们便宜!说着,他脚下已经飞快一撑一顶,腰身一侧,膝间一抖,一脚便横扫出去。
同时右手曲指成爪,扣向伦地侧肋。
魂乃半灵半人,却将力用的得当。
伦微微一笑,分腿之间夹他膝,腰拧身之间竟有如蛇般灵巧小白看得痛急难当。
左手突然曲臂向肋,竟然做出吞云兽地动作。
碎蓝轻笑,在她动作之间。
竟然与她一模一样,手划半弧。
即肋而上。
推顶至胸,催力向颅。
然后在她手臂推发之间。
碎蓝身体一旋而出,化成吞云兽的模样,在这幽冥深处,矫若大猫,疾疾向着伦的方向而去!情真意切。
伦动作不止,依旧轻语:以生魂导力,在这幽冥深处,摧发死灵之力!在碎蓝贴近的霎那,忽然一道白影而至,正是那红眼男子。
他侵身而上,双臂招展之间,指尖竟然开拈红火。
五指一展,竟然旋火珠如灯,明灭之间,双手一拍,挟在指间的火球轰然而至。
急推向碎蓝地身影,小白急急旋身,碎蓝与她动作一致,二人有如合体一般。
小白双手招摇,单足开展,双手立上,催劈向下,红火光球,在碎蓝周身旋舞,是他的身影在左突右闪,险险而避,每每皆是马上要贴过来,又让他险险躲开。
那些光球有如无引线的的小弹丸一般,那红眼男子只是指尖微动,操纵着它们有如乱石星雨。
黄泉,不会白夜家的驭术吗?那红眼的男子微微笑着,指尖不停变动,动作不快,但光球乱舞。
逼得小白双手旋飞如轮,碎蓝现在就是她手中的木偶一般,但他的力量随着她指尖动作,越动越快。
倾绝听得耳边嗖嗖乱响,却越来越平静。
伦分明是以碧丹家特有的力量在试探他,动作虽然快,力量虽然足,但显然没有动任何地驭术。
倒像是在普通搏力一般,至于那个红眼的男人,指尖出了火光,但显然在这幽冥之地是无法摧发真正火力的,没有热感,甚至感觉不到死灵地罩气!你们够了吧!倾绝突然左手手指一翻,一下拿住伦拱来的左膝,猛地向下一压,生生逼压回去。
右手一下捏住他地肩肘,猛的一扭,然后向前一个强推,竟然把伦给拱了出去。
然后不管不顾,伸手就向那火球抓去,果然,一抓之下,皆散化无!既然不信我,尽管出来杀我便是。
何必屡屡试探无休!他猛地一个振臂,生将碎蓝逼了回去。
并非试探,而是归魂。
伦身边的昌迅突然开口:亦的话是在吓你,但也是考验,未打而先惧死,便不配收我的魂魄!小白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看着他们,归魂?难道说,他们以后不会再出来了?早些下来,早些归魂,只是不过,你一直未召唤我们。
云光抚眉轻笑:我曾说过,有智,有勇,更和集合三家之力。
我们墨虚,代代不继,却是因我们而出,后世也可开大轮血涌。
驭术得到突飞猛进,灵物,得到异化增力。
血脉传承,死人也可安息!不再介怀半灵身份,碧丹之力,脱体成魂亦可以挥展。
还要我等出去何用?杀戮,并未是我们的原意!伦轻笑着:在我归魂之后,你可与我通语,我引你下幽冥,你所介怀的过往,也可分明。
敢不敢?白夜尚存于世,魂力且坚且执,善于变通之下再创新术,可喜可喜!那红眼的男子看着小白:白夜至一生驭火,以火灵融魂。
却不曾想,后世也可,纳归风魂入体,虽然只是吞云兽,并非真正风灵,但依旧要赞一声,好!倾绝怔怔看着伦,他们归魂之后,碧丹一门的所有驭者,皆在他们之下。
当然包括,他的父亲!敢不敢?他心中一直有疑问,这个疑问一直困惑着他,让他时时燥狂,让他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正恍惚之间,忽然伦的手握住他的腕:我们魂归你体之后,魂力会渐与你相融。
我们的驭术皆会与你相通,法血摧涌之时,气罩会裹死魂之力,勇捍之下,便是法血干枯的痛楚。
夜夜会觉森冷难当,这便是得到力量的代价!这也正是你的父亲,为什么要与妖狼通婚的原因!他并非是无情,而是情执太切!幽冥深处,忘川之畔,孟婆引渡世人,却将驭者摒弃于外。
幽冥鬼界,阴兵无数,只有可以同时摧驭六魂之人,才能统领强驭,共抗这眠死之地,下到黄泉,得知因由。
我们魂无所依,世代流连于此,漫漫无止之境,没有投胎之望。
倾绝,碧丹这个姓,不是你的耻辱,切莫要忘记!聚灵咒,聚生六魂,一灵为静,守顶门玄极。
碧丹伦,八蛇连驭,以星印蛇形碧罩,固守顶门。
一灵为荒,守中门全躯。
白夜至,驭强火融血,以火海连天,固守中门。
一灵为慰,守心门震脉,白夜涤,五素连驭,以风水火雷土,轮旋之罩,固守心门。
一灵为俊,守器脉骨骼。
墨虚亦,驭生灵火岩珑,以大轮火罩,固守器门。
一灵为英,守拓门固力,墨虚云光,驭生灵金翎雀,以大轮光罩,固守拓门。
一灵为末,守底门气海,碧丹昌迅,九驭龙尾蝎,以星印蝎节罩,固守底门。
六魂归脉,以血融力,摧引六脉,其力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