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夜的折磨与挣扎,这一晚,王府上下根本无人入刘波守在阁子外头,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倾绝终是在清晨第一缕晨曦到来的时候,依稀从主屋那个方向,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宁扬长长舒了一口气,这边已经看到有小丫头兴冲冲往这边跑,口里嚷着:生了,生了,是个…….话音未落,倾绝已经一跃而起,直窜出去,裹了一道风般。
凌破兜了一晚上***,这会子也化出一道光影一般开始向那个方向弹。
但他没敢进去,因为倾绝与他照面的瞬间,瞳心抖出一丝恶狠狠的光,凌破再傻,也知道这会子跟他挣一点便宜讨不着。
宁扬看着张着嘴在那发傻的小丫头,微微笑了下:男的女的?瞬时解了对方的尴尬,她看了一眼宁扬,脸竟刷一下红了:回,回公子,是个,是个少爷!快八斤了呢!吁!快八斤,小白,你可真会生啊!宁扬抚了抚眉,唇边所抖出的弧线,艳美非常!倾绝不管不顾,直直就往屋里冲,也没人敢拦他。
他一进屋,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血味,心攥成一团。
屋里的人还在忙碌,忙着换染血的褥被,收拾东西。
小白裹着被子,此时缩在床的紧里头,只露出头颅,一头长发皆湿透,有些还粘在脸上。
她紧紧闭着眼,屋里的动静似是都听不见一般。
倾绝隔着数人,没法子贴近过去,一看她那样,心下又急惶起来。
主接生的夏婆子悄声说:睡了,王爷不用担心,王妃好的很。
她打从夏天便住进这里。
虽然只短短几个月,但凭着她多年的老眼。
一早看出倾绝与其他府里的男主不同,所以没夸着口说生的孩子有多康健,母子平安之类地。
一开口便说她好的很!王妃胎位有点不正,其实这一通下来也算是顺产了。
而且王妃真是很悍。
愣是一声没吭,也非常配合,一通猛使劲。
不像是以前接生时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女人,生命力非常顽强。
不然,这会子估计还折腾呢!倾绝听了,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一直瞅着她。
直到听到有人轻轻说:王爷,刚带大公子去洗了。
王爷瞧瞧。
他这才回过神来,对了,他当爹了!大公子?!是个男的呢,小白一心想要个男孩,真是个男孩子。
他回眼看着襁褓里地孩子,五官都挤在一起。
红通通的,像个肉团一样的。
那么小,好像一碰就要碎一般的脆弱。
但是头上生了一层黑黑的胎毛,一看就是营养充足。
胎毛长的浓而且黑。
眼还是两道缝,此时睡着,那模样让他瞧了便心生暖意。
他微微的伸了手,却没敢碰,忽然开口:你把他解开让我看看。
啊?婆子愣了一下。
但还是依言解了包裹,露出光溜溜的小身子。
倾绝上下看了,又说:翻过来让我瞧瞧。
婆子更怔了。
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翻了个个,让他看后背。
倾绝看了,唇边忽然扬起一个笑,连带指尖也微微发抖。
他当初预想的没错啊,碎蓝,还真是如此啊!他是半灵,狂血在法血之中,与普通血脉相汇却无法真正相融,在汲风丹的不断随血而动之间,渐渐汲走所有狂血与法血。
保留了最普通的血液与营养!小白醒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床边绣墩上坐着的倾绝。
他正支着肘,半歪着头看着她,看她睁开眼,他地笑意便扬起。
让她,也跟着轻笑了起来。
是男的吧?我之前迷迷糊糊的,听夏妈妈说,是个男的。
小白地声音还很虚浮,眼睛便开始找孩子的踪影。
是男的,去喂奶了,一会抱过来让你看。
倾绝伸手去抚她的发:再睡一会,吃东西的时候叫你。
夏妈妈说,产房血气大,不好。
小白看着他,轻声说:今天你去西厢住吧。
不去。
他地手贴在她脸上,笑意轻暖:我今天晚上还要睡在这张床上。
她怔怔的看他,此时全身浮软,真是一丝力气也没有。
他温暖的手,却让她觉得平静而安全,她静了一会,忽然有些不安,抬眼看他:那,那他是不是……不是,不是半灵,不是驭者,是个普通人。
最普通地那一种!倾绝笑起来,贴过来与她只差毫厘:他重的很,快八斤了。
你真是把那点肉都贴他身上了!你身体的汲风丹,把法血和狂血都引走了,结风罩于内,难怪肚子大的吓人!真的!她的眼亮亮得,像两个黑葡萄,快漾出水来:我好想看,你把他抱过来。
我也可以喂的,我来喂。
不行,你要休息。
他贴着她,半身伏在床上,头枕在她边上:你睡觉。
她看他的样子,他的面色好像比她还要糟,她慢慢伸手去摸他的脸:那你给他起个名字,起个大名吧?叫要命!倾绝哼着,慢慢闭了眼:真快要了咱两的命!小白语噎,看他疲倦满满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现在跟他拗。
但要命,这名子太难听了!她正发怔间,他的手臂已经勒过来,抱住她:净曦,叫净曦。
因为他哭的第一声,我看到了光!他唇边微微含笑,伴随着那光,他来到这个世界。
在他的孕育初期,他坚持附着在他母亲的体内,一天一夜的奔逃战斗,他没有因此而化成乌有。
他的希望,也因此而来!很好听。
小白轻轻应着,贴着他的脸颊,不觉之间,滚下泪来。
净曦,很干净,很明亮!数日之后小白坐在倾绝的怀里,小宝安睡在小白的怀里。
床上置了炕桌,满满的菜品,生完孩子,她的产前浮肿也散了。
肚子一平,马上觉得整个人清瘦了,这一个孩子便去了八斤。
加上又是羊水啊流血啊什么的。
而且孩子一生完,好像好胃口也随之而去,加上头几天又老是昏昏的睡着,吃什么也提不起劲头。
之前那种大块朵颐地劲也没了,让倾绝简直觉得她比以前还瘦了。
所以又开始一通猛补。
天天恨不得照八顿来喂。
把孩子给灿菊,你先吃饭。
倾绝看她抱着孩子不撒手,开口说着,这边绕过手去给她挟了一满盘子。
灿菊接过小宝,笑眯眯的说着:主子,先吃东西,这边我带到于嬤嬤那去。
一会子再抱过来!小白一直瞧着她都走没影了都舍不得把眼睛挪回来,倾绝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
别看了。
小白低头看着面前的东西,突然说:今天怎么没熬鲫鱼汤?倾绝抱着她:不喝那个,一会上百合燕窝。
他看着小白的侧脸:那个没味道,而且有腥气,喝了。
不喝,不喝我没有办法喂小宝。
她低声说。
她生完发觉,自己乳汁少的可怜,虽然她地胸部随着怀孕产子变得丰满,而且她孕期大补特补。
好东西吃了无数,但居然不下奶。
听有经验的嬤嬤说,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只需多喝鱼或者骨汤也可以有助于催下乳汁。
她便天天都喝,但才喝没几天,他居然不让做了。
这府里我请了四个奶妈。
不够再请,饿不着他,不用你喂。
倾绝看着她一脸怆然。
忽然开口:你每每吃东西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很满足。
你吃得不快,但表情很幸福的样子。
让人也觉得有食欲。
那鱼汤明明很难喝,你喝得像喝苦药一样,虽然也没什么难以下咽的表情。
但那种幸福的感觉没有了。
我不要你这样,吃饭增添营养血气,吃饭时候的小小快乐,虽然短暂却温暖。
这片刻地快乐,都要为了小宝丢下,吃自己讨厌的食物,我看了心里难受!她怔怔的看着他,他挟了一颗溜皮蓉沬的肉丸子送到她的口边,她本能的张口,酸甜地味道直入喉舌,温软滑腻,满带的香气扑了满腔。
她慢慢的咀嚼,微微的眯着眼眸,却湿了眼眶:真好吃。
没奶就没奶,又不是你不喂就不是他娘。
把自己折腾地一天呕三回,看什么都没胃口,搞得越坐月子越消瘦。
最后心疼的那个是谁?他扶直她的腰:人家生完孩子,总要胖个一二十斤吧?你就算不给我这么大的成就感,也不能给我缩回去吧?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控诉府里伙食差,还是指责厨子没手艺?她脸一红,自己伸手去挟菜:我,我没缩回去。
我胖了好些呢!没觉着。
他看她自己开始慢慢吃,微微笑起来。
那你不能跟我大着肚子的时候比。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肚子,现在一平,她还不习惯了。
知道回嘴了?他开始跟她一起吃,这边不停地有人添菜和撤下微凉的,因为桌子不大,摆不下太多。
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地板夹屋地暖道将地都烤得热乎乎的,因窗上都挂了厚帘子,小白也瞧不见外头的天气。
但是快过年了,估计此时也正是北风凛冽。
这些天,问候的送礼的极多。
但小白只见了凌破,宁扬和西临阁里的人。
其他外头官门的亲眷,都是平大娘和灿菊替着应对。
倾绝一直也没离开王府,东怀阁也甚少出去,外务一应懒的管,甚至连传也不让刘波传了,根本就是一副完全摞挑子的样子。
咱们什么时候上京去?小白吃完东西,漱了口,抱着小手炉窝在他怀里像只小猫样,突然轻轻哼了声。
等你养好,或者等到明天秋天也行,不急。
倾绝抱着她。
到了京里,你入朝办事,我在家带孩子。
小白叹着,一脸满足。
孩子不用你带,你跟着我。
倾绝伸手轻拍她。
什么?我不喂,连带也不让我带?小白瞠目结舌的看他:那,那……我不是要让你根本不管他,但我不想让你在家带孩子。
倾绝笑。
你入朝办事,天天忙碌。
我在你边上也帮不上忙,家里的事我也不懂,也管不了。
我闲着还不如在家看孩子,还有些事做。
她怔怔的说着:总不能天天发呆吧?你以前就天天发呆,在哪都能杵一天。
他逗她,看她一脸窘红,更笑起来:你跟着我,我自然不让你闲着。
有事给你做,在家看孩子,太屈才了!什,什么屈才?小白更是一头雾水,他轻声说:怎么不是,你记忆力好,教你的字没有忘记的。
听过的话总是记得,为人又忠厚老实,便是极大的长处。
我进京之后,请你当我的随行录事,帮我记录一应文事,记清时间,事宜,所报之人等等。
他看着她瞪大双眼,一副又惊又诧的模样,笑着说:我每日繁忙,不可能事无大小,皆亲自处理,身边自有各应官员。
他们会将事务所理之细节承给我,我不见得当时便看,需要有录事替我先行记录,以备后察。
现在府里有八个,替我收纳各方官承。
这些人需要来历清楚,忠诚老实,不见得要多聪明,但要务实,还需要记事仔细。
这些优点你都有,最合适不过了。
进京之后,我要重新挑选这样的人,先算你一个!你,你要我当官呐!小白傻了,呆呆的看着他。
没有品阶,是我内衙之职。
倾绝笑着看她:录事有专门的录事房,为免私授传递,皆不正式见官员。
都是隔屏报事,所以你不用天天抛头露脸。
但是需要问话,问得要详细。
而且我每凡巡边,必要身边带上一两个,随我去各地。
你去了呢,我单开一间屋子给你,你不用跟他们在一处,听人报事,然后记录。
一呢,可以增长你的归纳力,培养清晰的条理。
二呢,对你的记忆里也有好处,更可以顺便练字。
三呢,随我去各地游历,体察民风民情,增长见识。
四呢,培养与人交流能力,在问答之中慢慢揣磨。
最后一点,是我的私心,想你天天陪着我。
他看着她张着嘴发傻,轻点她的额头:怎么样?这个职位还不错吧?我每月按例拨俸禄给你,逢年过节还发赏钱。
多,多少钱?她回过闷来,便脱口而出了。
脑瓜子一热,竟问了个很市侩的问题。
一个月四两,这是现在府里录事的俸银。
不过做错事要罚俸,你做错了,我照样罚你,绝对不会手软。
不过,要是做的好,我可以升你的职。
他笑意更深。
那小宝怎么办?小白突然又不放心起来,他捏她的脸:喂奶呢,有奶妈。
生活教导呢,有保母。
日常用度,有管家分配。
一应细节,有丫头。
日后还会有先生。
当然你我呢,是他的老子娘,当然要教管他,照应他。
但并不是说,接下来多少年,就全扔给他了!她脸红,眼睛却发亮,他想让她成长,而且他看到她的努力,所以尽力帮助她一点点成长。
她明白他的意思,与他看相同的方向,给她更广阔的天地,让她看得更高更远。
并不会因为她成了孩子的娘,就放弃对她的培养。
他并不是一步步把她培养成可以操持家务锁事,管理各奴才的最大管家。
而把她往更开阔的地方引领,让她有更为丰富的人生!虽然他依旧担心死灵的事情,但只要他活一天,他便不让她枯萎,给她源源不绝的生命动力,让她更美丽的绽放。
他一向办事如此,不局限世俗,不管任何人的眼光,甚至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