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恍恍间睁开眼,竟然发觉自己睡在地上!是地,但硬,也不觉得凉冷,甚至没有真实的触摸感。
四处不时何时竟然开始起雾,浓雾渺渺,分不清方向。
她吓了一跳,猛然间坐起身来,身下是大团的花丛,巴掌大的花朵,有着鲜红的蕊丝。
如此郁郁的生长,大团大团的簇拥,明明真实的在她眼前,她却触不到一般的没有任何的感觉。
她惶惶然的站起身,旋身看着四周,一片雾蒙蒙,不像是天黑,也不像是天亮。
抬头除了大团的浓雾,她甚至看不到天空。
她毫无方向感的向前行走,似是走,但却太轻盈,没有足触地的感觉,甚至连花朵都不曾动摇半分!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面前浓雾笼罩之下,看到一处茅舍小院,团团雾绕之中,半真半幻。
她慢慢接近,越来越近,突然看到一身影,背向着她,扬着手臂,在晾晒衣裳。
院里半拱草垛,放着各式的杂物,另一端搭着一个晾衣架。
这个纤细的背影在忙碌,长长的发挽得松松。
她穿着灰色的粗布裙衫,所晾晒的衣服也是破旧。
请问……小白站在竹篱外怔怔的开口。
这形态,这动作,好熟悉。
她曾经梦到过,梦见这个身影在河边洗衣,梦见她在院中忙碌,甚至不止一次。
她似听不见小白的声音,只顾做着眼前的事。
忽然小小的茅舍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这声音让她惊觉,急急的往屋里奔去。
小白站在院外,听见屋里随着孩子的呜咽,传来女人轻轻的哼哄。
她地声音很低柔,带着怜爱。
略有焦灼:乖,不哭,黄泉,黄泉!黄泉,黄泉!这两个字让小白一下惊促起来。
她身子猛的一冲。
就要冲进这院子,眼前只觉场景突变,并不像是她奔进来,而像是这房子一下罩上她的身一般。
从她开始想冲进去,下一刻,她已经站在屋内。
简陋的小房间,地上还摆了破盆,残碗。
像是刚刚不久,这里还在下雨。
里面没有家具,沿着墙只有一方土炕,上面厚厚垫着草。
而在炕上,半歪着一个男人。
炕沿边上,坐着刚才那个女人。
而在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她一下便看清了他们地容颜,完全的看清了。
女人微微蹙眉,垂眸凝视怀中的孩子。
那脸上一团怜爱,满溢温柔,唇角微扬,似是在笑,又似含悲。
男人坐在她的身后。
撑着身体一同看那婴儿。
两人的表情,如此相似。
男人微微伸着手,似是要去抚摸孩子。
却是握上女人的手指:她长的可真像你,欣悦。
他轻轻笑着,笑意柔暖,眼神浓深:你看她的腿,多有力。
不像我,生下便是残废!小白这才注意到,那男人地双腿,纤细如枝,僵萎不振,根本只是摆设。
相公不是残废,那些四肢健全,贪婪成性,图谋不轨之人才是残废。
她反握着他的手:在我心里,相公顶天立地,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只有欣悦这样认为。
他笑,眼中却没有自卑:说起来,还是我父亲不对在先。
为了我这个不成材的儿子,白白葬送了性命。
还连累了叔叔一家!他们哪里仅仅只为一个聚灵咒,怕是心底最恨的,乃是公公长伴君侧。
怕是还恨,四妹妹不肯远嫁。
或者也恨,上次之役,大堂兄增援来迟。
旧仇新恨,早成死结,这次让他们抓到把柄,岂肯善罢甘休!她看着婴儿:无论如何,绝不能将聚灵咒交给他们。
留在黄泉身上,尚可保她一命,日后看她造化。
相公快些封她法血,不然我们让他们找到,便来不及了!她抬起眼来,看着夫君:公公膝下三子,偏只有你得以承血,能继宗脉。
公公并非贪图之人,只是爱子心切。
如今我们的枫儿已经陨命,算是老天有眼,得了个女儿,法血却是纯厚,不输家祖。
封血早地话,他们即便来了,也不得而知。
没有聚灵咒的下落,他们必不会甘心。
女子可继承血脉者甚少,短期他们不会疑到她头上。
我们在这里能躲一日是一日,走一步再看一步好了!小白哽着喉咙,慢慢向前,伸手向着那对男女。
想握住他们的手,想扑进他们的怀中。
但是,他们地影像开始模糊,周围的影像都开始扭曲。
就在她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前面的一切,全部都消失无踪。
只剩浓浓的雾,只剩无边无际地花朵。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感觉不到风动,甚至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如此静,静得让她想大叫出声。
她还有好多话想问,为什么就这样消逝。
她地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肚子,突然又吓了一跳,平的,居然是平平的!她猛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孩子怎么没了?她整个人都惊跳起来,转头就要狂奔,这是什么鬼地方?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她刚一转身,一个胸膛近在眼前,让她马上就要一头撞上去。
她生生的收了脚,连退好几步,一抬眼,这次居然是她的面前,眼尾飞扬,一身浅蓝色的衣衫,居然是冬天的打扮,溜着绒边,层叠的衣摆。
我,我又在做梦了对吧?!她退得太急,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知道怎么还一副快吓死的表情?他戏谑,慢慢向前迈了一步。
这个轻缓的动作让她不由自主的后退,警惕的瞪着他:你,你,你干什么?只是做梦而已,梦里都这副德性。
你这辈子没指望了!他叹息,却是笑意不改。
我又没有想要梦到你。
小白哼着,他轻轻抚眉,忽表情一黯:我拼着魂飞魄散助你,你却说这样恶毒死都不让我安生。
说着,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转头便要走。
哎,哎!小白一听他这样说,立时觉得愧疚起来。
她追了两步,低叫着:对,对不起啊!他忽然又笑起来。
背着手转脸看她,笑意满满:不管活着还是死了,跟你在一起就是很有趣。
她怔怔看他一脸恶意的坏笑,哪有半点受伤害的样子。
气得她咬牙切齿,终是再说不出一句狠话来。
他笑着踱回来:想知道这是哪里吗?不是梦吗?她呆怔着看他。
是梦,不过是一场脱魂的大梦!碎蓝微微眯了蓝眸:这里是忘川,死魂流连之地,无止无境。
无天无地,无光无暗。
是个非常无趣地地方!忘川!小白听着这两个字,喃喃的重复。
她忽然抬眼看他:像你这样的人,来了这里,更是觉得无趣了吧?可不!他一脸不耐,索性坐了下来:没风景。
没女人,没酒,无聊至及。
你!小白低头看他的样子,懒洋洋不改。
淫棍嘛。
不用客气,想骂就骂!他笑,身体一歪,直接躺倒:活着没意思,死了也没意思。
干脆去当怨鬼好了。
趁着夜黑风高,去找替身玩!小白真想一脚踩在他肚子上,但不确定一脚下去。
他会不会也跟刚才的场景一样扭曲飞散了。
但是他在她地面前更为的真实,不像是一触即散的幻景。
她忍不住蹲下身来,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捅捅他。
你干什么?他枕着手臂,侧眼看她的动作:你很无聊哎!你怎么不散?她好奇,她捅到了,是一种真实的触感,衣料的感觉都能触到。
甚至比身下的花朵,周围地浓雾,都更加的真实。
你忘记了?我在你肚子里,在汲风丹里。
我们是一体的,我早说过,我们分不开的!他笑起来,忽然腾出一只手一把将她给拽倒直趴到他身上:我告诉你,别想把汲风丹拿出去,不然,你可能生出一只狼崽子!小白刚想挣扎,听见他的话忽然呆怔了,一下也忘记往起爬,盯着他的眼:你,你说什么?汲风丹是好东西,多少人想得还得不着呢。
只有你把它挂在脖子上当项链。
你真是暴天物!他伸手抚她地头:就算当初你要用蛇丹保命,后来你也该在好的时候把它吞下去。
对你行风大有帮助,还可以帮你顺导六脉,隔绝法血。
他微闭了眼:是好东西,不要让我舅舅把它拿出来!你不想和亲人在一起吗?她忽然问:他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不然他不会教我。
他拿了我的汲风丹,只会徒增伤悲。
他轻轻开口:我是半灵,我的汲风丹对他已经没有增效地作用。
他将来是要成为真正的妖,何必还要添增无谓情感,对于他而言,一点帮助也没有。
我已经死了,何必还要牵累活人。
小白看着他,这番话,让她对他有了一些全新的认知,活的时候藏的太深,或者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吧。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没张眼,唇角却微牵:汲风丹对我舅舅没什么实际用途,对你却是有用。
你可别以为,我是存心要赖着你。
我没有吞掉汲风丹,是想让你看看风景。
隔着肚皮,你看不到了。
小白忽然开口,他笑起来,越笑越厉害,身体都蜷成一团,直接让小白滚到他边上去了。
他忽然一把搂过她,睁开湛蓝地眼眸看着她:这是我听过,你对我说的最有情意的一句话了。
虽然很白痴~!他去揉她地头,虽然知道是梦境,小白还是觉得头发让他揉成一团乱草。
他又开口:其实我就是要赖着你,你越是生气,我就越高兴!哈哈!他的刁话一出口,小白腾的一下就要发作,挣扎着乱挥着手去推他,伸脚去踹他。
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小白,小白!她猛的一激,觉得浑身一抖,眼前顿时一团漆黑。
她正恍惚惶惑间,忽然眼前又出现光,光晕在散大,然后她看到倾绝的脸。
他正握着她的手腕,支着肘一脸担忧:你做恶梦了?小白挣扎着要起,倾绝一把将她拉起来。
她一眼便看到自己依旧隆起的肚子,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始感觉浑身酸痛,就跟没休息过一样,而且一身汗湿,衣服都粘在身上。
倾绝伸手去抺她的汗,低声说着:你最是知道如何宽心的,这会子可别乱想才好。
他不去问她究竟梦见什么,只是轻轻劝慰她。
听了他的声音,她静了下,去握他的手指:我梦见我爹娘了,我以前梦见的那个女人,她是我娘啊!他看着她一脸激动,反握着她,勾过她的颈:不要难过,都已经过去了。
但我又梦见碎蓝了!她偷眼瞄他,她不扯谎,梦了就是梦了,总是要老老实实的交待。
借着昨天死灵气盛,他又出来搅活你?倾绝脸僵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转到她肚子上:不行,那个汲风丹不能留着,早些把它弄出来才好!小白突然低叫起来:他,他说,要是弄出来,弄出来,我,我就…….你就怎么样?倾绝看她一脸惨白,心下又痛又怒,这个王八蛋,居然还敢威胁她!他说,我到时就得生个狼崽子!小白两眼一闭,生生脱口而出。
倾绝浑身一怔,一下无言以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