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他压弦止音,发尾翩蝶,眸紫艳切,微微含润,其颜却笑。
他白衣胜雪,甚少着白色的他,原来也可以让白色如此的明艳。
她怔怔的看他,不由的趋身向前,伸着手臂想去抱他。
回忆澎湃汹涌,泪水不绝。
她的动作又急又抖,险些直接撞上炕桌。
他吓得隔着桌一下抱住她,直接把她举过来。
他发觉得她抖得很厉害,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一直这样看着他,看得他声音开始喑哑起来:当初不让你看,是因为我的眼睛色泽与人有异。
落于人前,招惹是非。
他伸手去抚她的泪水,濡湿了他的手指:我早就想告诉你,只不过,没脸说!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引得她泪水更是流淌不断。
但依旧睁着一双眸子直直的瞅着他,他抚着她的脸贴近她:再这样看我,我可就顾不得了。
他这话让她一下像噎个大馒头,顿时注意到他的眼神,此时微微的眯着,似要滴水,又像是随时都要窜出火来一样。
她扭着身体想从他身上坐起来,两下一扭,他的表情更痛苦起来,他一把摁了她,咬着牙根低语:你还折腾我?我……她猛的一抽气,因为刚才还在哭,这边猛的刹住,引得气顶得一抽一抽的。
脸一下烧灼起来,再不敢动了。
过了半晌,她顺了气,微哽着说:你怎么认得我?都变样了呀!你声音变了,我一直都没听出来的。
她有些懊恼,回忆如此深刻,为什么就没有认出来?这里的伤告诉我的。
他伸手去抚她隆起的腹部:这个礼物,你喜不喜欢?她点头。
忍不住又要垂泪。
他抱紧她:我真是没脸说,你这样舍命救我,我却那样对你。
他看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微微叹息:但我今天说了,把过去全抛下。
日后我们重新来过。
多久都无所谓,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这个枷锁,于他很是沉重,内心自我地惩罚,是最深的痛苦。
但他们之间。
不该再有恩仇,一切尽数全抛,然后便是暂新的自我。
时间长短于他们,已经不重要了!她连连点头,把过去全抛下,然后重新来过。
她伸手去摸他地手:你今天手很凉啊。
天气这么热,手却很凉,而且他还喝了酒。
她微惊了一下,抬眼看他:是。
是不是他,他们……她惶急得结巴起来,他忙摇头:不是。
别乱想。
今天阴气盛,死灵的魂力也变得强盛起来。
却反因此。
他更平静。
他现在知道她地父母为什么给她起名叫黄泉,她生于阴月是聚灵咒最好的载体。
起名黄泉,是白夜家为她暗埋的一个信息,若她有一日开禁得驭强灵,便会揣摩其不死的原因。
继而慢摧聚灵咒,然后合脉入幽冥,黄泉,那里是聚灵咒秘密所在。
但是可惜,世事难料,她年尚小已失双亲。
被人百般折磨,目不识丁,更不知驭灵为何。
他们的如意算盘拨地响,却是害苦了她!她没变得狭隘偏执,没变得心冷心硬甚至心死,已经是个奇迹。
更是何况,她依旧清澈如此,专注而明亮!我一会去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倾绝抱着她,忽然轻轻笑着:真想让你陪我去。
她脸胀红,看着他狭飞的眼尾,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他们去年自缀锦回凌佩的事来了。
让她的心跳也加快起来,她不敢看他的眼,因为每每看他的眼,让她也忍不住要痴狂。
她垂下头,忽然又听他说:你现在有了,身体也不太好。
夏天再泡容易晕,还是等你生完好了。
他说着抱着她往床边走:你先睡吧,太晚了。
说着,他扬声叫灿菊几个进来,帮她换衣服洗漱,这边便向着后面慢慢而去。
今天是有些晚,已经快到子时,最近她很少熬夜。
但她却睡不着,今天太兴奋,太激动,又哭又笑,精神处在亢奋的状态。
她伸手抚着那只大兔子,往事一股脑的飞窜,让她地心一直难以平静。
直到他再度回来,她依旧在那大睁着眼望天。
他又气又笑,站在床边,弯腰伸手弹她的脑门:你今天熬上瘾了。
她看他长发披散,眼眸若星,半嗔半笑的样子。
中衣半开,一副慵懒地样子,浑身的肌肉线条都在放松。
透过远远堂室晕黄地灯光,折射出一团极为诱人地光影。
现在不是她在诱惑他,明明是他在诱惑她啊!她脸红了下,翻身脸冲里,不敢再看他。
他泡过热水澡,觉得通体舒泰,隐隐依旧有寒气行顶,让他习惯性的伸手去搂她。
这屋子建在高台上,房顶又高阔,通风极好。
又近了湖,花繁叶茂,所以即便到了炎夏,依旧也不热。
往年夏天这里为了更纳凉意,会在屋里摆冰。
但是今年小白怀孕,避免贪凉受寒,所以厢阁里没再摆,但堂室里依旧有,屋里很是凉爽。
我明儿个要去衙府呆一整天,你在家别贪凉吃生冷东西。
他把她搂过来,闭着眼轻声说着:我早些回来,咱们一道吃饭。
好。
听了他地声音,她倒静了下来,轻声应着:那早点睡吧。
她感觉他的体温不再是那么低,看来泡温泉还是有好处啊!想着这个,她忽然记起一件事,扭过身看着他:相公,以前都抛下,但我有件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他听她问得郑重,不由的张了眼看她。
就是前年冬天。
她脸灼起来,明显让他感觉到她脸的温度在升高。
前年冬天?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前年冬天他是办了几件官场上的事,但好像没对她做什么诡异的事吧。
他忽然笑了下,伸手去抚她的脸:哦,你想说过年那天是吗?他下了帐子。
隔开了光,黑麻麻地看不清彼此。
但从她脸的温度,还是可以想像到她满脸通红的样子。
你是想不明白。
我怎么突然就对你下手了?他轻笑:我本来也想留你两年,但我忍不了了。
一看到你笑。
就忍不住了。
你还拿个大炮仗乱崩!她地脸腾的一下窜得更烫,低语着:不,不是那件事。
那是哪件事?他微怔。
在那之前,我有次让菊姐姐带着去花池泡,我又没有招惹你。
结果你回来就整治我了!她嚅着说。
他现在肯将所有放下,坦然他们共有地那段回忆。
那么她也不会再掖着,一起慢慢整理思绪,这件事她一直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再问。
之前他整治她,那是他当初没认出她来,想要聚灵咒想得发疯。
后来他认出她来了,帮她治伤,还让她活得像神仙。
但那天他又整治她了。
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他想起来了,他那哪是整治她,他当时都快气疯了还强忍着。
虽然动作是粗暴了些。
但他的理智依稀残存,他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至少没在那个时候趁人之危。
他当时烧得也跟被下药一样。
他都没说什么呢。
他后来没再提这事,也没人再敢提。
时间一长,他都快忘记了。
那是你笨,着了人的道都不知道。
灿菊她们也笨,傻了巴几的就让你中招!他搂紧她:那天要不是我及时回来,你不得跑到……他后头的话没说,轻哼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那天你都胡呲了些什么?她怔怔地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就记得热,很热,非常热。
然后,然后,对了……她想到画!现在她经人事,一下便想明白了,脸腾腾的烧。
那天菊姐姐她们都在,现在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丢人!怪不得他后来都不提了,她当时一定丑态百出!想明白了?想明白就睡觉,这事以后不提了。
再胡思乱想,赶明儿等你生完了,我就再给你下点药。
他坏笑起来:到时我也没紫檀山可砸了,我用别的法子帮你治!她快冒烟了,怔怔的问:什,什么药?你管什么药呢?反正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二傻子似的。
他越笑越开心,她被臊得没辄,忽然伸腿去踹他:我不是二傻子!嗯,现在聪明多了。
他笑着抱紧她,轻抚她的后背:你心眼太实诚,容易上当。
我喜欢你这点,但也很担心。
不过我现在想通了,我照管你一辈子,就不会有人坑你了。
他静了一下,接着说:你也照管我一辈子,我就不会发疯。
她喉间一哽,埋首在他的胸口,抽抽鼻子,郑重的说:好!星言倚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执着细柄地酒壶,夜色浓沉,但他却毫无困意。
今天阴气重,他怕有异,难以入眠。
今天也是小白的生辰,眨眼之间,翻天覆地,几多变迁。
他听得身后有细碎脚步,知道是金池出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顶薄锦的披衫:星言,夜深了,早些安置吧?我还不困。
他轻语:你先睡吧。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静了半晌忽然说:那天,我在那个角房里。
我,瞧见了!他垂眸看着指尖,忽然微牵了下唇角:是吗?要说我不介意,那是骗你地。
但经过这么多,我也明白,有些事,断不能强求。
她靠着树,仰头看着夜空:你看着她的背影,而我,看着你地背影!他回眼看她,伸手拿过她抱着地披衫,罩在她的身上。
然后微支起腿,轻轻叹息:我们都很傻。
一步错,满盘皆落索,是他误了她们地一生。
他可以做一个尽责的好丈夫,却无法成为真正爱她们男人。
她们越是痴迷执傻,他越是痛彻心扉。
她回眼看着他,那次在峡底的轻轻抚慰,让她头一回如此近的接近他的心。
虽然只有霎那,却让她觉得,她的追随并不枉然。
她看着他:下辈子,我还是想嫁你。
他微笑,伸手揽过她靠过来的头颈,笑意却是苦涩,下辈子?他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