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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追随记忆的名字,白夜黄泉

2025-03-30 06:31:08

序有云:天下万物,俱有魂灵。

可与其意通达,驾驭其力者,称之为驭灵。

驭灵至强至尊者,为驭灵主。

驭灵分三技,驭自然之灵,金木水火土,雷电风云,可与其通语驾力,呼风唤雨,改写春秋。

至高者,可召唤五素之主,上天星君.驭生灵,则除人之外,地生之万物,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无不可驭,百鸟朝凤,春花秋绽,无所不能。

至高者,可召珍禽异兽,精怪妖魔!驭死灵,乃为驭亡者魂灵,无论人或者兽,可通阴阳,可知幽冥,至高者,可召地府阴鬼.驭死灵,扰亡者清静,因此而为禁术。

于缀锦王朝之中,驭灵大者,首推三府。

京城白夜,云州碧丹,绛州墨虚。

白夜涤,通驭自然之灵,乃为数代先王宠臣。

为朝调风雨,观星象,驱吉避凶,招福纳宝!被先王封为通天驭灵大主.白夜一家,皇恩日隆,于皇城西街设为白夜大街,皆为白夜府邸。

往来皆为权臣强将,至于慕名而来者,更是不可胜数!白夜家广收门徒,弟子逾千,馆驿成百。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触目皆是繁华,满眼无限荣光.传说白夜涤,命至三百余岁,扶佐缀锦四朝。

但至其子代不续,法不及初,恩宠日衰。

于缀锦第七朝时,其孙因习禁法,为国不容。

触怒圣颜,朱笔一挥,祸连亲族。

南柯一梦,至此方醒.街头坊间,街是茶余饭后。

各自唏嘘,说什么法术可通天,无所不能。

还不是白刀一闪,小命不保。

说来说去,不过是伴君如伴虎。

天危难犯啊!繁华不过如一梦,镜花水月而已!真是神可通天,哪能轻易斩杀,看来不过不及信的传言罢了.缀锦昌隆七年秋平县继乡打,打,打死她!乡集狭窄的小路上黄土横飞,鸡鸣鸭喊,好不热闹!五六个十岁左右的毛头嘶叫着,围着一个人挥拳抖腿,喊声震天.一旁的大人不是侧身而避,就是目不斜视的各走各路,看来这样的场景,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边上的小贩,一边护着自己的摊子,一边斜着眼嘀咕着:这张大姑,怎么又把这烂孩子弄出来了.讨嫌的很哟!被打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一身破衣已经被扯得衣不蔽体,露出瘦骨磷峋的身躯。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惊心,有新有旧,盘错着。

她犹自蜷得象是个大虾,任由他们在身上胡打乱踢,却只顾着怀里抱着的菜蓝子.她的脸上已经被血跟泥混得辨不清眉目,弓在地上,像个无生命的泥人.嘭!不知是谁丢了块石头,不偏不倚直摔在她的头上,一下子血便汩汩而出,流淌了一地.沾染着血迹的石块滴溜着转动在路边,半大孩子们一看血淌了出来,轰的一下作鸟兽散,有的临走前不甘休的往她身上啐了一口,骂着:看你还来,再来还打哟.她慢慢的蹒跚而起,怀里所抱的篮子早就被压得扁扁,藤条尖突出来,刺得她小腹一团的血渍。

她伸手抺了一把脸,慢慢的向路南走去.身边的人无不避之唯恐不及,有如她是痨病鬼一般。

街头的窃语随着风飘进她的耳膜,一点一滴的:张大姑从哪捡这么个死孩子,让人日子都过不舒坦!可不是!叫什么不好,叫黄泉!我呸呸呸啊!无常鬼托生的贱种~!听说是京里抄家的,拉出来卖的。

原来的主给轰出来,张大姑逛京城捡的呢!原本以为赚个不要钱的苦力,现在赔大喽!哪听的,是不是真的?都传呢!谁知道真假?不过看她怪的很,头上烂个洞都死不了,都说有阴鬼附身呢!哎呀,死老三,再胡说八道撕你的嘴哟!!听了都麻麻的,晚上睡不着觉呢!她如同没听到一般蹒跚踉跄着。

形峭骨立的身形风一吹便要倒般,偏是一直歪歪斜斜的走着。

道路的尽头,通往县城官道的路边,有一座小小的茶寮。

简单的一个小院,门口斜竖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木桩,顶上悬着一面绣着‘茶’字的布幡,懒懒的歪坠在那里。

门口几张破桌椅,摆放在凹凸不平的坡道上,几只老母鸡悠闲的在四周逛着,不时用爪刨着地,找寻着草籽。

一条白狗半睁半闭着眼,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偶而微微耸动的软沓沓的耳朵。

哎,你听我说,怎么也得加点!您就给两吊,还不够我养她的饭钱呢!靠着寮室的门侧的桌边坐着一个半老的妇人,精瘦的,长圆脸,脸上的褶子深一道浅一道的堆积着,如同捏坏了的包子皮。

枯焦的黄黑是她脸上的主色调,鼻梁歪拱着,高却不挺,两片薄唇泛着乌,此时正上下翻飞着。

眼细小的眯着,带着一丝谗媚的笑:我说,孙妈妈,小姑娘长的眉清目秀啊,调教一下,不出个三五年,还不给你大把的赚银子?就两吊,也太少啦!我说张大姑!谗媚笑容的对象是对面的妇人,已经岁数不小,却是脂粉涂了满脸,梳着俏高的云鬓,耳畔坠的大珠子晃来荡去,迷花了人了眼。

吊着三角眼,满眼的不屑,画的长而弯的眉此时倒八字的歪着,腥红的唇此时快撇到耳根子后头了。

一身大红衫,手上抖着一个丝绢,不时的为自己掠着点风:这乡里哪个不知道?这孩子有邪灵上身呢,血流了半盆都死不了。

还有哪,瞧瞧那身子骨,一身的烂疤癞,谁看了不恶心?我买了去也是当个洗茅房的,谁还敢指着她给我赚银子?要不是跟大姑你熟络,看你可怜,发了慈悲心,哪个要她啊!哎哟,谁不知你孙妈妈菩萨心啊!张大姑一脸真诚,就差跪在地上给她啃脚面了:我不也是嘛,看她可怜,没爹没娘的,流落街头,我不就慈悲了嘛!这些年,这茶饭钱都不止两吊了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着越走越近的小孩,依旧口沬横飞的讨价还价。

最多两吊,你再想想吧!孙妈妈站起身,显然不想跟她在这里再废口舌,这天气,热得燥死人。

坐在这里,茶混得咽不下去。

她啐掉嘴里的碎沬子,瞥一眼走近的孱弱身躯,扭着上了缓坡,直向乡集而去。

孙妈妈,孙妈妈!老妇不甘心的追了几步,随即一个巴掌便招呼到刚走近的小孩的脸上。

这个小王八!她嘴里骂着,刚才一个巴掌沾了不少的血跟泥,让她开始后悔用手打了。

她抬腿便是一脚过去,直将摇摇欲坠的她踢倒在地:让你买个菜,你连篮子都给我摔了!有你在,我的茶馆早晚关门大吉!我真是瞎了眼啊,捡你这么个死东西回来!卖都卖不出去的破货!她一边骂着,一边咧着嘴就哭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曲般:我真是造孽啊,好人没好报啊!养条狗都比养你好啊!她嚎啕着,脚下却不甘休的没头没脸的踩着,似乎她是一团烂泥一般。

乡道的大路上,一辆马车缓步而来。

清脆的马蹄声得得响着,一下子让老妇住了手,她几步跑到缓坡边,迎着马车招呼着:客官,客官!来这喝碗茶再走吧。

这里离县还百多里呢,人困马乏的,歇歇再上路吧!上好的龙井,上好的茉莉,上好的碧萝春啊!她爽利的招呼着,混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来。

多好的马车啊,车上悬着的铃当都是镀着闪亮的金,长长的穗子是上好的丝络打的,华丽的车帘,绣着精美的花朵。

就连,就连驾车的车夫,都穿得这么体面。

这生意,哪能轻易放过!驾车的车夫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素锦的长衣,脚上是漆黑的长靴。

一头浓黑的长发绾在头顶,一丝不落的清爽,削尖的下巴,凌利的眼眸,手上绕着长鞭。

倪着她,不,是倪着她身后,瘫倒在地上的小孩。

她还在抽搐着,地上是一摊血,一条白狗在她身边,帮她舔着脸上的泥。

你在杀人么?两抺电光向着她直射过来,顶得她连退了两步。

她搓着手,拼命的想搓掉手上的血渍,讪笑着喃喃的:自家孩子,打几下,也没什么吧!那孩子耐打的很,死不了!她冲着桌子伸着手:客官,喝,喝个茶吧!卖吗?他冲着地上那摊烂泥扬了扬下巴:刚听乡集上说,名字不吉利,叫黄泉是吧!她眼中的光一下子澈亮起来,还有自己上门的主?这些天,她大户都跑遍了,最多的也就是揽春阁出的两吊。

看这衣着不凡的,怎么着也能阔气点吧!给个一两八钱的,还不跟玩一样??孩子是你捡的吧?也没正契,卖是不卖?男人不耐烦的开口。

卖,卖!您,您看给个多少合适?她的眼此时亮得跟天上北斗星一样,锃锃的,喉间上下涌动着,口水吞了又来,吞了又来。

揽春阁的孙妈不是给两吊吗?我给三吊!男人盯着她,满意的看着她垮下一张老脸。

三,三吊啊。

张大姑吞着口水,想还价,张了张口,对着他眼中的两把飞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不卖算了。

孩子多的是,不一定非买这个。

男人将手中的鞭子松脱开来,随意的一抖,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催马便要前行。

卖,卖,三吊就三吊。

张大姑跟蚀了老本一样痛心疾首,一边向后走着一边念叨着:我养她都不止三吊呢。

三年啊,足足三年呢!她拖死狗一样的将地上的小孩直提起来,一边向这边走着,一边还说着:大官人器宇宣昂,我也是慈悲啊,跟着我,总不及跟着大官人呢!要不是为了她好啊…….哼。

听者对她一番表白全无兴致,这个粗鄙的村妇,一边能把她打的死去活来,一边还能拎着血淋淋的她说是为她好,真是厉害啊!男人将她直丢掉辕板上,看着她满头满脸的血皱了皱眉头。

他伸手从怀里拿出三吊大钱,直丢到老妇的手里去:你也没正契,我就省了签了,银货两讫了。

说着,他一抖缰绳,车子就渐行渐远了。

哎,哎,大官人不喝了茶再走啊!好茶呢!她怀揣着三吊大钱,一脸的眉开眼笑。

身后的白狗不甘休的追了几步,咆哮着,似乎不满意她就此离去。

她半睁着眼,倾听着狗叫声,微微的抽动了下嘴角。

却是半点声音也没出。

帘微掀起一道细缝,一个略低哑的男人声音传出来:劲,让她进来。

老爷,她脏的很,全身都是血呢。

被称作劲的男子谦恭的说着:不如到县里洗洗再说吧?!没事,让她进来!低哑的声音说着。

是的,老爷!说着,他手一送,便将她推了进去!车里真宽敞,还铺的织锦的厚毯,两个软榻相对而放,一个小几堆在窗边。

比起外面的燥热来说,这里凉爽的紧,因为几上有一个大托盘,竟是有一个很大的冰块。

只融了少许,透着凉意。

她看到一对靴子,从未见过这样华丽的靴子,干净的青灰色,一丝尘都没沾上一般的。

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一针一线都细细密密的缝着。

有袍襟坠下来,同样的色调,顺滑的垂坠着,一定是非常名贵的布料。

她的眼就这样直直的看着这双脚和垂下的袍襟,血还在流,染上了地上的织毯,好大的一块红渍。

你叫白夜黄泉?低哑的声音近了,然后一只削瘦的手伸过来,捏住她的脏下巴。

再然后,她就看到一张脸,一个半老的男子,头发已经略是花白,绾着整齐的髻,束着冠。

他略瘦,脸上都是皱纹,却因保养得益而泛出光泽。

他的眼微微的眯看着她,尖挺的鼻和棱角分明的轮廓召示着他年轻时的俊秀,唇抿着。

丝毫不在意她的血泥弄脏了他的手指。

是。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声音略嘶,却宁静。

光听她的声音,像是刚起床有些破嗓,绝不是被殴打成这样之后所发出的。

白夜涤是你的什么人?他问着,眼神犀利。

不知道。

她清晰的答着,声音中没有她这个年纪应有童稚,眼中也没有她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

仔细看,她的眼是黑白分明的,瞳很大,眼白很少,凝看着人的时候,有一种墨墨的静,有如黑夜!却是空泛,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白夜洛希呢?白夜若素?白夜至?他一连说出好几个名字,得到的都是三个字,不知道!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丢开她的下巴,重新坐回去:那你怎么记得你的名字?只是记得。

她轻声说着。

怎么打都不会死吗?他忽然问:创口这么大,这么流血,都不会死吗?是!她清楚的回答,是啊,不会死。

怎么都不会死,所以她还留在这世上。

她的记忆,只有这个名字,除此以外,都是漫骂,全是殴打。

她不会死,血流到荒都不死。

她也不会哭,疼痛到极致也不会,她的眼冲撞,却没有泪,她的血横飞,也不流泪。

她挣扎过,反抗过,但没用,越是挣扎,越是反抗,更是激起更强的碰撞。

最后倒下的那个,一直是她!她的颈上绕着绳,像一条狗一样让人拉在街上卖,一长串的人,有谁,已经记不清了。

她被买走的时候,便是被天天的打,她忍受不了,反抗了,跑了出来。

她现在后悔当初的决定,天天打还有饭吃,跑出来,一样是天天打,却没饭吃。

她饿急了,想着该饿死了吧,却还是不死。

她学着人家在城角蹲着要饭,还是被打,被乞丐打,因为那是他们的地盘。

她想到死,撞墙,投河,却死不了。

她终是明白,她死不了,她老是活着,活着就得吃饭,虽然饿不死,但饥饿的滋味更胜过挨打。

要吃饭,就得挨打。

为什么甘心挨打都不还手?我在集上看你,被小孩打,动都不动。

只护个破篮子。

他低低的说。

篮子没了,没饭吃。

她短促的说着。

呵~~~他忽然轻笑起来,忽然又弯下腰看着她:我给你饭吃,你能不能当一条忠诚的狗?她抬起眼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狗?狗都比她强,张大姑家的小白,每天都有饭吃。

只是偶而才会被打,小白!想起来,只有小白对她好,小白肯把饭分给她。

小白愿意舔她,小白让她摸,小白会给她取暖。

当一条狗,很好。

我愿意。

她清楚的说着,眼中依旧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呵呵呵,好好。

他越加大笑起来,笑意里透得志得意满:你不会死,你把血给我的鸟吃,我给你饭吃,好不好?好。

她不假思索的应着。

哈哈,乖,乖。

他摸着她的头发,像摸着一条狗:你以后就叫小白吧!小白?她愿意,愿意叫这名字,这让她觉得,她快要接近小白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