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行程的缓慢,他们到达京上的时候已经过了年了。
他们是在路上吃的年夜饭,因为行进的途中,倾绝已经料到要赶不及。
便打发人穿州过境的时候便买齐备过年一应物品,在旅行的过程之中同时过了新年。
这种全新的感受也着实让小白欣喜了一把。
照样有花炮,各色美味的食物。
也同样新衣新裙,喜气洋洋。
只是,场景不再是深宅大院,不再是高朋满座。
而是一望无垠的苍原,有如散落在天边的农庄。
收尽待播的田野,冰封莹白的河流。
天地以它最为宽阔的臂膀,迎接怒放的花火。
比在府里隔着屋檐看,更加有着夺目的光芒。
那夜他们宿在野地,并没有打扰任何一个村庄。
在那个呵气成霜的夜里,烟火给了他们暖融的温度,让他们的心,毫无遮拦的飞扬!到了京,他们依旧住在金云大街的老宅。
去年初皇上赐给小白的郡府封地,一年的光景已经落建成。
但有很多地方还需要完善,工人还没走尽。
所以,倾绝依旧把小白安置在老宅这里。
刘岩一早已经打扫妥当。
莫奇派了一支铁近营小队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京里,守在别院的两侧驻营房里。
倾绝一到,京中更是一派哗喧之景。
纷纷扬扬的谣言因他现身而破碎开来。
南成王,正是叔王,也就是先皇的幼弟,他的面色当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而那些之前左摇右摆,举棋不定佐政大臣。
也都是神情各异,各怀心思。
有庆幸的,有松气的,自然也有暗自失落的。
叔王心中明白。
叛国外逃的罪名不成立。
要想再论他地罪,自然要以他擅离封地,拒不返京述职。
守边无力,兵败北关为由。
但这些。
根本不足以扳倒他。
先不说朝堂之上,保折摞得比天高。
就说他坐拥天下兵马大元帅,巡视各边是职责所在。
北关失利,但所失是之前所赢之地,凌佩并未受到实际利益损害。
更重要的是。
如果以兵败论罪,那么早些年带兵无力,因七战七败而不得不交出兵权给单恕的他,以此为说词根本就是搬石头砸自己地脚。
他唯有极力引史论证,劝倾绝再次入朝佐政,将兵权外务交分一些出来。
太子的年纪与倾绝无二,此时若能得胜。
一胜一败,正好证明他领兵之力不输倾绝。
以借机收他南关兵马。
他言词藻藻,切恳非常。
不再论其罪。
而是忧其身,摆出慈父尊长地面容。
朝堂之上,可以应和者已经寥寥。
虽然倾绝平安归来超出他所料。
让他心下不妙。
但之前司马家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明着在朝上与他翻脸,根本就是废力不讨好的事。
虽然他是皇亲国戚。
倾绝表面不敢把他怎么样。
但既然自己已经暗藏了许多年。
不显山不露水的保存实力。
这时与他针锋相对。
他若暗起杀机,自己岂不是防不胜防?所以。
他几乎是在倾绝一上朝的时候就表明态度。
他是因倾绝不在,双边战火纷起。
他不得以,才受命辅政。
所有大事,皆是太子作主,他不过是听命于人而已。
而太子趁杜劲轩称病离朝之时去南边督战,自己并未是不阻,而是阻拦不住。
所以,太子若胜,收其兵符,是太子地决定。
太子若败,是他领军无力,等等等等。
对于他的种种表现,倾绝不作任何理论。
太子督南,他也表示了遵从。
杜劲轩在朝中耳目众多,太子何时起行,他心知肚明。
太子自小长在宫帏之中,权谋倾轧,他烂熟于胸。
但他还是太稚嫩,并非是他的年纪,而是他的经历。
趁着倾绝去向不明,渐夺他的兵权是对的。
但太仓促,也太急燥了。
如果说,倾绝是凌佩皇室一点点养成的一只虎,但现在已经为患。
没有能力除掉他,便要冷眼旁观,逐步剪起羽翼。
这一点,缀锦的皇室,做的要比他们好很多。
他们用极大地耐心,用了几代人的时间,一点点的把驭者驱除。
是啊,太子等不了。
他不想继拉之后成为傀儡,但他却是不知。
当下情况,不当傀儡,就要当死人!说起来,还是贪婪作祟。
他想在他这一代便权倾天下,唯我独尊。
不懂得先人种树,后人纳凉地道理。
倾绝是他的父辈一手造成地大患,要想与他斗,就需要作好长期地打算。
速战速决,司马秋已经用自己的命告诉他,根本不可为。
但他还是执意而为,只能说,冲动蒙蔽了他地双眼。
贪婪堵住了他的心!散了朝,杜劲轩紧紧追了出来,他们一向亲厚,杜劲轩早已经不避嫌。
挥退了跟着的小太监,他们沿着白玉栏拱桥慢慢向宫门口而去:太子没等我回京便出了宫,这下,也不干我的事了。
他抚着官帽上的流苏,轻轻笑了笑:贤弟今天早上一入京,看叔王那个表情,看得为兄好不痛快。
还没完呢。
倾绝轻哼了一下:我刚入内见了皇上,恐怕过不了春了。
贤弟……杜劲轩握了他的臂弯,并未言语。
倾绝已经明白,他轻轻摇头:我已经到头了,再往上走,恐怕要天下大乱。
他轻声说:我并不想因此而生祸乱,我还有我要做的事。
权势纷争,并不在此范畴。
今天叔王代圣上在兴悦宫摆宴,皇后在驻心宫宴家眷。
我倒没什么,只是内人…….劲轩愣了一下,既而开口说着。
放心,我一会就差人把药送到兄长及各位大人府上。
保兄长与嫂嫂,含砒在口,依旧可以谈笑风声。
倾绝应着:哥哥以及诸位大人常年在京帮我打点,小心妥当,弟弟也能放心在外。
他淡淡笑笑,杜劲轩听了,便长出一口气。
两人不再说话。
并行出了宫门,乘车而去。
主子,这样太素了。
按品大妆。
怎么也不能失了礼度。
灿菊一边将卷丝金芙蓉扣在小白的发髻上,一边轻轻的劝着:这耳坠也也换下吗?这对飞燕缀珠才配这身衣裳!刚才宫里差了太监来传。
说宫中大宴。
皇后娘娘亲自摆宴驻心宫,以款赏各亲贵大员的家眷。
灿菊几个听了,忙忙的就把小白妆扮起来。
一身柔黄缀银丝红翔地天蚕软锦织就的宽袖长裙,配彩绦编流苏的系腰,袖口裙边皆交叉织纹立绣花样。
口角处缀明珠。
衣服一亮出来,已经灼然生光,夺目地并不在它的颜色。
而在它地织工。
一只红翔云鸟夺身而出,眼珠是灼亮的晶石。
每一个角度,都折射出不同的光晕。
它的尾翼一直垂到裙裾边稍,然后便是翻腾的云袂。
小白每一个动作,都带动裙子云卷云舒。
她们给小白上了一个贵品芙蓉妆。
眼尾至鬓角都是淡淡地烟氲,金粉彩绘,额前花妆。
双颊柔红。
格外妩媚多姿。
一个芙蓉花髻,两边是两支三尾飞叶簪。
中心是卷丝金芙蓉!不但雍荣华贵,而且明艳非常。
这也太沉了。
小白低着脑袋。
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她们还在往鬓发上配单珠细簪,压得她脖子都酸疼酸疼的。
王爷贵为护国公。
是朝里一等一的大员。
主子又是皇上的义妹。
身为郡主,当然不能失了颜面。
灿菊看小白一脸苦瓜相。
不由柔了声音劝着。
那耳坠子就别换了,我看那个,得把我耳朵扯下来!小白瞄了一眼灿菊手边的两串,不由的低语:还有这个鞋也很沉,哪有人穿金鞋的啊。
呵呵,不是金鞋,是金箔面子。
上面缀了玉,所以觉着沉了。
明霜笑着,扶正小白的头:主子,瞧瞧,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此了吧!呵呵。
小白干笑着,镜中地自己她看起来都有些陌生。
宫里赴宴,还不是跟他一块,让她心里惶恐的紧。
再弄这么一身行头,丁里咣当的去,让小白觉得简直就是带了一身镣。
菊姐姐,一会子跟我一起去吗?相公不在,我心里慌地很。
小白拉了灿菊的手指,轻轻说着。
主子,家奴不能入宫。
我们在端门外头等着您。
灿菊觉得她地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颤,也有些心疼起来:皇上宴臣,皇后宴亲眷。
男男女女不能混成一团。
外头府宴有时无所谓,宫里不行。
主子不用害怕,去了也就是吃吃喝喝,闲扯混聊。
她这边正劝着,那边倾绝已经进了屋。
他今天难得一身官袍,紫袍玉带,蟒图金绣。
也束了冠,紫金开叶,绞苏垂飞。
配上他俊眉秀目,整个人显得格外凛然,势高凌绝。
他一闪而入,正跟小白打了个照面。
看了她地样子,他微微带了笑:收拾好了?灿菊几个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扶了小白往他手边送:回王爷,刚妥了。
看看哪里还要修补?他伸手一拉小白,小白只觉脚不跟步,险些一头栽到他地怀里。
他的眼顺着她的裙向下看去,忽然一伸手,把她头上两边的飞叶簪子给撤了下来。
小白顿觉头上一轻,不由抬头看他。
他伸手一抄她,整个打横把她给抱起来了。
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便一下一个,连她两只鞋都给脱下来了。
他一向做事如此,灿菊几个面上泛红潮,却也不敢答言。
他看着小白:插得跟个凤头鸭一样,你不嫌累的慌?他的眉是微蹙着的,但眼中还带着笑。
按品大妆嘛。
小白抿抿嘴,也跟着笑起来。
舒坦才是真的,其它的你管那么多?说着,抱起她就向外走。
一边吩咐人:拿双软底绒鞋来,车上换。
小白看着他的样子,忽然问: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与平时的表现没什么两样,但小白可以感觉到他隐隐的燥动。
嗯,要把娘子送狼窝里。
我心里烦的慌。
他坦白的低语:虽然给你吃了这么多天的药,但我还是怕你受不住。
宫里的东西,浅尝即止,不要多用。
你瞧着哪个好,记下来,回来我带你吃去。
他就是为她担心,虽然这种担心有些多余。
宁扬识毒之力,出于天成。
而小白身体里,也有蛇丹。
但就是这种担心,总是没头没脑的往他脑子里钻。
让他难安生!你教我两句官话吧,我怕我不会说话,给你丢人。
小白伸手握住他垂下的冠穗,轻轻说着。
我不要你背那些,想说什么说什么。
不想说就不开口,你理她们呢?倾绝一直把她抱出院子,登上候在外头的车驾。
两人静了一会,竟然同时吁了一口气,低语着:真烦。
两人相视而望,同时都笑了起来。
倾绝抱着她:不过你今天很漂亮,这个妆很衬你。
他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忍不住想亲吻她。
真的吗?她脸红起来,他的赞美让她心里美滋滋却有些羞涩。
一如还未嫁人的小女儿。
醉雨胭脂阁,浮帐语轻歌。
切切滟波聆我意,只为清波!他看着她朦朦大眼,轻轻笑着,终是顺从心中的情怀,去寻求她嘴唇的温度。
唔,妆花了。
小白呓哝着,伸手想去推他的脸。
他握了她的手指:别动,不然更花了。
他伸手勒紧她的腰身,更深的去追逐她的甜美。
害得灿菊几个站在车外,捧着一双羔绒细织的绣鞋,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