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绝挥退厅内诸将,让他们各自坚守岗位。
偌大的厅房里只剩下夜哥跟云宁扬,侍卫清理干净厅里的血渍,重新摆正了大案。
夜哥的眼一直盯着桌子看,忽然问:你怎么知道信里封了死黑之毒?根本一点气息都没有感觉到。
宁扬淡淡笑了笑,知道夜哥肯定是要问的。
刚才若不是倾绝跟鬼目灼提醒了他一下,离那人最近的夜哥此时怕要受累。
他虽然不至死,但死黑之毒是灵物催出的自体毒雾,一入体与他的灵血相融,痛楚难当。
就是什么都没感觉到,才古怪。
倾绝低语着,眼却看着摊着的图纸:信封上涂满了腊,这里又没水路,没事涂腊干什么?普通密信,如果不是要长途跋涉的送来,怕招了水。
都是只会在信封处封火漆。
但这一封,双方距离不足百里,中间全是山道,何需整个都涂上腊封。
而且还是无色的。
这不是一场战争,是两场。
郑陨义是想借昭平王不在,南北夹攻,逼迫凌佩打开通关边贸之道。
他并不想深入而战,凌佩养息多年,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攻克。
如今漠原争储已经白热化,此时离京远战,已经是冒险。
他之所以会来,一是想借驭者速战速决。
二是其弟在京中照管。
但是现在倾绝回来了,他已经心下动摇,其弟又无端落在我们手上。
他当然想以缓为进。
宁扬踱到边侧,歪靠着边上的兵器架:但那些驭者也有自己打算,他们肯为漠原卖命,是想借此地匿藏行迹。
如今又想借漠原的手削弱凌佩,从而异军突起。
在漠原掌握权势。
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我看他们的目地,还想借此让缀锦出兵。
逼墨虚家的人重新驭灵,在缀锦混不下去。
重新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所以。
他们是想持久而战。
但他们也没料到倾绝会活着出现,自然又多了聚灵咒地念头!我只是没想到。
你没让小白先回去。
倒还教她驭灵!他微微笑着,斜睇着倾绝:你的想法,实在让人难测?你以为我连她也算计了?倾绝眉眼不抬,轻声说着。
不是吗?宁扬回眼看了下夜哥:派谁送信,让谁传话。
你都步步为营。
让她回家,才是最好地吧?干什么又在这时教她驭灵,不是想借风?我曾经想过借风,但看了她,便还是决定让她回家。
倾绝直起腰身,回靠到椅背上:但是最后,我被她说服了。
她?说服你?宁扬哈哈一笑,微摇了头:倾绝,你这个理由好牵强啊!我们都自认是聪明人。
你时时都在猜我的算计。
夜哥时时都想知道我的想法。
但是关键时刻,我们都只会退缩。
他轻轻笑着,带出一丝媚诡的神情:小白已经开禁了。
早晚要驭灵。
我不教她,凌破也会教。
都没人教的话。
她自己也能慢慢想起来!不过是早晚而已。
避地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我只要还拿着聚灵咒一天。
他们就不会罢休。
今天三个死了,明天还会再来三个,或者六个,十二个。
她是我娘子,这种日子,就得一直过。
既然不能避,为什么不能面对?一如我的曾经,既然是事实,为什么不敢承认?搞得我时时燥狂,其心难舒。
当初我给她构建美梦,你说过,过度的保护对她无益。
如今也是如此,东躲西藏更是无益。
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双臂:在这世上活着,本就是一条艰辛的路。
我以前曾经想过,弃了当下一切。
不再与人纷争,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过往的曾经种种,不过如云烟,过去了,也就罢了。
但我不招惹别人,别人却来惹我。
只因我有聚灵咒,便要时刻忍受别离的苦楚。
我是半人半灵,失了聚灵咒,狂血无止,命不久矣。
这条命我本不吝惜,但因现在有她。
我必得时时爱惜,从前的错误,决不再犯一次。
注定要在这样的烽烟里讨生活,她就一定要站在我地身边。
与我看同样的方向!宁扬怔怔的看着他,此时他焕发了一种夺人地光彩,他浑身的气息都非常平静。
以至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灵罩地气息,他眼底带出一丝光,这一刻,跟小白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是,他比那种清澈见底地明亮,更多了深沉如海的稳健。
我是小白,也是白夜黄泉。
如果要喜欢小白,也同样要喜欢黄泉!他轻轻笑着:就是这样一句话,让我明白。
为什么她可以一直以来,保持这份明澈。
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回避过自己地过去!我同时也相信,就算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断全都串连起来,她同样,不会因此而憎恨。
她只会接受,不会憎恨!倾绝看着宁扬:所以,我也接受。
自此以后,我要连纵漠原,分化缀锦。
不仅如此,我还要让聚灵咒,真正归我所有。
让所有驭者臣服,成为驭者之主。
就算我此生无法做到,我的后代也要继续,这便是宿命!真正得到聚灵咒,什么意思?宁扬和夜哥一时有些错愕,不由的问他。
打通死者驭关,得驭死灵!倾绝看着宁扬:你要坚守的诺言,在我这一代,便会结束。
因为接下来,我还有事要你做!你要我做什么?宁扬心下有些微凛,看着他。
他轻轻颔首:现在还不用,现在我要你去守十八盘道。
我怕离殇来袭。
夜哥无法凌空,你若查觉,也不要跟他打。
他的主人俊则,是一个会使封血绵针的小子。
你在那里设毒雾之阵就可以了。
若你要将这件事算做一件,也行!他看宁扬欲张口,遂径直出口。
宁扬摇头:算了,比起这些,我更期待接下来你让我做的!把人家好奇心调起来。
却不肯说,真没意思。
说着,他懒洋洋的便向外走。
一晃神的工夫。
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倾绝最后看了看夜哥:你去看看鬼目灼,如果他心燥动手。
就把他带回来!他抚了抚太阳穴:晚上。
如果小白可以顺利导血的话。
我就为他们三个弹上一曲霓裳断肠!送他们一程。
你,你不是说不打仗了吗?夜哥微怔,不由地开口问着。
你刚没听宁扬说吗?这是两场战争,于公,我不想凌佩与漠源再战。
如果陨义退兵。
我正好借此拉拢漠原。
与他们合谈!但另一场战争是因为聚灵咒,这三个人,绝不能再留着。
倾绝看着夜哥:我知道我带了鬼目灼,你心内不忿。
但我体内有一半血也是妖狼,平原战于我们有利。
山谷峡道,奇峰峻岭。
对于我们,是地域上的局限,光不能遍及,乱刃不能全展。
所以。
我这次会以鬼目灼为主力。
我明白。
你能跟我说这些,已经足够。
他轻轻点头,特地让宁扬先行。
倾绝是顾及他的心事。
已经很好!他说着,便转身向外走:你去看小白吧。
如果她真地可以控血。
凌破一人足矣了。
漠原与凌佩之间的交战。
与凌佩无益,能避则避。
灵物杀力虽强。
但不足以敌挡数十万大军,驭者血力有限,不可能绵绵无期。
他们这次挑拨不成,已经技穷。
所剩地,就是在这里,给他们寻一个葬身之地!他的血气太溃,为了帮鬼目灼已经搞得将枯,小白因为凌破也是这样。
所以,此次不能继血而拼。
只能出奇兵,奇兵啊!倾绝回到配楼,小白却不在房里。
侍从说与一个男子让副将陪着去了三营校场。
他们对这里不熟,刘宗尧还算是聪明,没把他们带到更宽畅的六营去。
因为那里有郑陨奇。
此时小白与他相见也没什么好处,徒增烦恼而已。
他出了内关,外关三营驻在峰谷开阔地,这里开山筑关,打出大片空地作为校场之用。
此时兵帐星罗,中央大场空旷无人。
因为倾绝之前已经将人全调回内关把守,外面只有星散哨兵在塔台嘹望。
他坐着刘宗尧的车驾,所以就算没见过他的兵勇也不曾相拦。
一见车来,便有人拉开栅门,推开马挡,让他过去。
慢慢沿着土路向阔地而去,他已经感觉到有风力飞旋,散出一股目地性很强的张力在四周浮荡。
他感觉不到小白的血气,不由的微微牵出了笑意。
他没有再继续走,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帐子钻了进去,慢慢感觉那浮荡空中的气息,渐渐的有了规律。
凌破和小白正在靶场,这里是士兵平时操练刺矛跟练箭的地方。
此时军队已经回撤入了内关,除了许许多多的稻草人,再也没半个人影。
小白盘坐在地上,不时的掐着中指和无名指。
嘴里还念念有词:心门,拓门和力门。
凌破摇晃着脚,低头看着她:我不散灵,就这样。
你把我挥出去打最远那个稻草人。
我也不看了,你自己看着打吧。
啊?那不是要加上器门?小白一听,又开始摁食指:那我打了啊!打吧。
凌破笑弯了眼:先把拓门和力门地血逆送上去啊,主力的法血推到四肢去啊。
主拓的法血控制好方向啊。
然后再开器门帮我看啊。
他一连好几个啊,说地小白手忙脚乱:一起摁吗?可是拇指只有一个。
摁快点就好拉!凌破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自四肢一股血力飞窜,然后一下窜到他的胸腹。
整个人跟离弦地箭一般嗖一下弹了出去。
他根本没压任何血气,此时若压,小白一定更乱。
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一个扯线木偶,也没有散灵。
他一头就向着前头直冲了过去,身体失重一般地乱窜,然后就冲着靶场最远端的大石围墙直撞了过去!妈妈呀,你打哪里啊…….他哇哇乱叫,但他完全把身体交给小白。
虽然嘴巴乱喊,脸已经有些发白,还是没有任何纵气。
结果,轰一下直撞上围墙,啪嗒一声脆响,便直跌到地上。
小白吓得脸又青又白,直跳起来,拎着裙撒丫子就向着凌破跑过去:小破,小破!她扯得嗓子嚎着,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凌破一翻身直跳了起来,一脸地土灰,他胡乱拍着身上:我让你打草人,你把我往石头上扔啊!对,对不起……小白眼里含着泪花,一脸的愧色,看着他额前还挂了一丝血痕一下有些慌了:呀,流,流血了!没事,我是风啊。
凌破一看把她吓着了,又有点后悔,伸手一。
伤痕绕出一层气烟。
然后便消失无踪了:我又没伤到主灵,怕什么。
我刚才看不见。
手指往前一推你就这样了。
小白拿出帕子给他擦土:我怎么就看不见啊!血没有送上去,你力一使出来。
一看我弹出去了,心里一慌,器门的血没送上去。
凌破伸出食指抵着她的额头:不过,你也是的。
反正这么点地方,送不上去你就用自己的眼睛看嘛。
真把我往石头上扔啊!要学会变通,变通!他蹙着眉头,咧着嘴哼着:还好我是风,要我是什么蛇啊,狼啊之类的。
完蛋了!我,我好像太笨了。
小白看着他,心下又是悔又是愧。
不笨,你这样已经算学的快的。
多少驭灵的,驭一辈子还不就那样?凌破突然嘻笑起来:再来一次吧?啊?不来了吧,拿你练我心里毛毛的。
小白心乱跳起来,眼眶都跟着发疼:你都不躲的,不能再这样练了。
摔坏了可怎么好?小白!凌破弯下腰看着她:记得在万春楼吗?我说过,我们是最信任的伙伴。
她看着他的眼,此时这种微狭的飞扬带出动人的神彩。
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我当时说,你把你的身体完全交给我。
无论怎么样,都要信任我!所以,咱们两个配合,跳出极美的舞。
你当时若有一点点的害怕,怕我把你给折断了,或者拉坏了。
你都不可能有那样绵柔的动作,妩媚的姿态,对吧。
凌破看着她的眼睛,轻轻说着。
你不会把我折断的,我相信你。
小白抽了抽鼻子,回眼看他。
那你也不会把我摔坏,我相信你。
所以,我把身体完全交给你!他笑了,冲着她眨眨眼睛。
那怎么一样?我,我什么都不会呀。
小白怔了,一时被他的目光弄得发傻,喃喃的说着。
我相信你,我们是最佳搭裆!还有,那只狼也很相信你。
不然,早把你扔回家去了!凌破笑起来,他蛮不在乎的笑容带出一丝放肆,眉眼清晰的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光晕。
呵呵。
小白也跟着他傻笑起来,相信你!多好啊。
以前,所有人都说她像一根棍子,一根竹,又硬又细。
碰着了还咯得慌。
但谁又知道,其实她是如此绵柔,可以跃动出撩人神魂的舞姿。
就是因为彼此的信任,才可以发掘出身体最深的潜能。
正是因为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