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路行,一路各自胡思乱想。
不觉间已经转过山头,小白跟着雁湄下了车来,改换成小轿,依旧是两人一轿。
轿夫个个都是精壮常行山路的脚力,单人太过繁冗,所以依旧是两人一轿。
摇摇晃晃的延山而行!此时正值秋冬交替时节,山上依旧苍翠,无名野花漫散山中。
两边皆是悬崖急弯,有涧流之音潺潺!雁湄越来越紧张,紧紧握着小白的手:你们找到了人,可想着,把我也带走啊!我叫雁湄,程雁湄!她一叠连声的喃喃着,十指都泌了汗出来。
这秋凉已深,但此时她却一手的汗渍,让小白也跟着紧张起来!不知行了多久,只觉天渐渐黑透了。
山里各种走兽枭鸣之声已经渐起。
凌破不在身边,她一时也觉惶惶。
这一行而来,多少事情。
受伤,养伤,入花楼卖艺,然后来聚云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方向正确,不知道倾绝是不是真在这里!她想见到那白马跟小孩,又怕见到他们!又走了些许时间,忽然轿停了下来!小白微微掀帘,只见前方远远处有灯火。
隐隐似有楼阁!她们是在队列之尾。
前面听有纷纷然的声音,像有人说话搬物一般。
但不多时,轿又起,晃晃的前行!果然是进了一个大宅,两端是塔状楼,高大的灰石围墙。
进来之后,便是一通七拐八绕,然后轿再度停了下来!突然听得外头有人低喊了一声:姑娘们都下吧!到了!小白拉着雁湄下得轿来,看四周通明,竟然是一个大园子。
非常大,东西都望不到头,正堂建在高阶之上,轿子一溜排开在堂屋与园池之间的平道上。
两边都是围廊,此时夜已经深沉,但是廊上站着坐着好些个女子。
三两凑着,都向着她们这边远远的看来!感觉这里只是前院,后头还有房舍。
此时院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园内花团锦簇,莺莺燕燕,真跟到了皇帝后宫一样!看这些女子,个个都明眸皓齿,姿色非常。
北国佳丽,都很高挑。
刚来的这十几个也是如此,小白往她们中间一站,明显比她们细瘦矮小!堂门阶前站着一个像是主簿样子的人,拉开花名册开始点名分房。
然后交待事项,无非是不许闲走乱逛,等等等等!估计早先已经分过,就是根据来时所坐车辆。
小白照样跟雁湄分在一起,分到北跨院里的西厢房去!小白成了香萍,跟着引路的丫鬟又开始七绕八绕的行进!小白左右乱看着,想记点路,发觉这几个院子都是住的女子。
好像跟刚进来的院落有些距离一般,好像不是一起的。
因为之前走了一段很颤抖的路,像是过桥一样!但山上哪里来的桥?她乱想着,一手拉了雁湄,穿过那些看热闹的女子们。
看她们的样子,也不像是天天受人折磨,穿着华丽,脸上也没有很悲苦的样子。
倒都是一副逍遥自在的模样一般!经过这许多事,她也懂得观察,此时比身边的雁湄要冷静安稳了许多!雁湄已经腿软,任她拉着呆呆走着。
绕行了一会子,便是一大段高阶梯,看来她们所住的北院西厢是在楼阁上!上了楼,引路的丫头面无表情的指指最里头的房间:你们住那里!楼下是饭堂,屋里有澡间,茅房在后头!茶饭跟热水都是定时的!今天来了人,多加了一个时辰,晚了可没了!两位姑娘自便吧!说着,便也不理睬她们,径自去了!小白一看她那样,倒是舒了口气,拉了雁湄便进了屋。
这里很大,五连间三通房,正堂,间厅,两个配厢,两相卧房!南卧里隔了一个澡间,里面横着一个大桶!只是窗都是死的,罩着纱,却不能推开。
三截折门,只能推开一扇供人出入!屋内装陈豪华,地上铺的都是长毛的厚毯,屋里挽得纱都是质地轻软的烟罗,花架上摆着各色的盆雕。
熏炉都是绘彩釉镀着金。
桌椅都是上好的檀木!小白对这些见怪不怪,但雁湄可算开了眼界,眼前一花,怔怔的半晌没回神!怎么跟到了皇宫一样?雁湄抚着桌上铺的绣布,看着那垂穗微摇,又抚了抚雕花的茶壶。
揭开盖子往里瞧了瞧,空的。
一时有些失落的舔舔唇:哦,没水的!她声音刚落,忽然听外头又有叩门声:姑娘,送热水!小白伸手拉开门,见刚才那个青衣单环髻的丫头又站在门口,身后跟了几个挑着水的粗使女仆。
她手里托着一个大托盘,上头摆了各色的食物跟茶壶:今儿个姑娘初到,东西给姑娘送上来。
她依旧是面无表情,身后的女人挑着热水担直接绕进屋里去,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卯正二刻早饭,辰时初刻罢饭!午正二刻中饭,未正初刻罢饭!酉时初刻晚饭,三刻罢饭。
热水一直到戌时三刻之前都有!姑娘记牢了,听好报时梆子,别晚了没饭吃!她淡淡的说的:我管两位姑娘的吃穿用度,姑娘少什么东西没带齐,明儿个可以列了单项给我。
我报给库里给姑娘申领!她一气说完,那边热水已经放好:姑娘也乏了,先洗洗睡了。
哪位姑娘先洗了,一会子我着人换水!说着,便又领着人闭门去了!雁湄盯着一桌的美食,吞吐着看着小白:这,这里好像也没那么糟!小白看着她一脸的潮红,心却放不下来!这里规矩严明,人也不少。
而且古里古怪的,那个驭灵的人在哪里她一点也不知道!到时小破来了,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雁湄小心的拣起一只看起来很好吃的鸡翅膀,看小白发怔的样子:海棠姑娘,你不吃吗?走了一整天连带半晚的路,不饿吗?我先洗澡好了!你吃吧,要不一会水冷了。
小白说着,便向着澡盆而去。
也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什么样子,如果像……她说着,脸先红了。
眼光不由自主的向小白的背影掠去,她想说,如果早先跟她一起闯进来的男子一样就好了!这一晚,两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
一早起来,到了楼下,跟一众女子吃了饭,也不知是不是跟她们一起来的新人。
大家都不说话,估计也都是心怀惴惴。
这里比皇宫还要神秘,究竟这里是怎么样的生活,之前根本没人知道。
现在进来,婢女仆役也都是少言寡语的。
吃完饭,来了一个中年的妇人。
紧绷的容长脸儿,也是一身青衣青裙的打扮,头顶挽着一个髻,略肿的眼泡,向楼下聚在花厅的十来个女孩儿说着注意事项。
看来,新来的都分到了这里住!小白扎在人堆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扎在里头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总觉得有不安的感觉,她很快发现,她的不安来自于对面的小楼!她微微的抬头,正看到一个身影倚在二楼廊角边柱上,懒懒的向着这里看着!隔的这么远,但她还是发现了。
其她的女孩儿都忙着左顾右盼的打量着这里的豪奢,小心翼翼的听着那妇人的话。
浑然没有注意到那楼台上的角落,从身形看,是一个男子。
但小白不安的不是因为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她们,而是她从那个男子身上看到的青光!很淡很淡,但她能看到!氲成一团团的烟状,并不散去,微微的团绕!早晨有初雾,她看不清对方的脸面,直觉不是那匹马。
因为那马身上的光是白色的。
她比别人矮,又不敢使劲仰头掂脚,但她还是可以看到!她正恍惚间,忽然觉得那男人一下子向她扫过来,两人的目光一下对个正着!她吓了一跳,是不是真的对着了,她不知道,但她觉得他在看她!她慌张的缩了缩颈,缩在人堆里,再不敢向上看去!只顾在下面伸手拉着边上的雁湄!碎蓝饶有兴趣的盯着人群里那个绿衫的女子。
这些人里,她格外细瘦。
但是,他看到她的光!不是说她有气罩,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
但是,她有光,她的眼睛,格外的清澈明亮!就算隔着薄雾,还是难抵那份光!她竟注意到他了,在别人都在听规矩,都在打量房间的时候。
她竟看到站在这里的他了,看来,他碰到好玩的了!他看着她缩着脖子,极力往人群里缩,手还拉着边上的女孩子!唇边抖出一丝戏笑来,身影一转,便消失在廊道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