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2025-03-25 10:33:10

几时开始的事?炤宁笑着问景林,我一直不知情。

我也不是很清楚,兴许年头不少了。

景林给她浇冷水,你还有闲情笑?昭华公主不定哪天就死了。

病得真有那么严重?炤宁都顾不上生他言语难听的气了,我还以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动不动就咒自己没几年可活了,是吧?景林无奈地看着她,昭华公主不一样,一直都是真病着。

炤宁开始犯愁了,那你到底是来报喜还是来报忧的?顺道跟你提一句,又不关我的事。

他语气淡漠,真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就不能跟我好好儿说话么?炤宁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癖好,办着好事还不叫人说好。

一如往常,景林笑起来,得空你去看看那位公主。

近来时不时去探望她的人,有的没安好心。

韩越霖也管不住她,你看看有没有法子釜底抽薪。

顿了顿,解释道,病死也算了,要是被人害死未免太可笑。

……他说话真是比韩越霖还刻薄,只是,韩越霖不会对与她有关的人与事刻薄,这厮不同,对谁都一样。

景林转身向外踱步,送我几步?嗯。

炤宁一面走,一面思忖着他告诉自己的这些事。

我不方便说太多。

景林语气温和了几分,你遇事多上心吧。

我知道。

炤宁微笑,他是刀子嘴豆腐心。

快到夏日了。

嗯。

立夏第七日,是我的生辰。

啊?炤宁意外,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对了,你多大年纪了?……景林斜睨着她。

炤宁拍拍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道,我对这些事不大上心。

送我一幅画吧。

景林说,江南的一角山水就行,不用题字落款。

好啊。

炤宁心念一转,有了主意,又问,我的字很难看么?嗯,不像女孩子的手笔,写得再好也是难看。

炤宁由着他揶揄,到时候,我叫人把画送到你城西的宅子?他孤身一人,有几所宅子,哪一所宅子都不是家。

行啊。

往前走了一段,她看到景林的几名随从站在路旁,各自捧着红漆描金匣子。

他私底下不方便与谁来往,与她尤其如此,见面一定要有个正经的由头。

你那幅园林图,皇上很是喜欢,夸你心思奇巧,这些东西是赏你的,有一套玻璃茶具,几个夜光杯,还有一些珍珠宝石珠子,让你拿着玩儿。

景林说道末尾一句,忍不住笑了。

在皇帝心里,炤宁很多时候似乎还是几岁的小孩子一样,赏她的东西都是依着她儿时的喜好。

炤宁也笑,那多好,我的喜好就没变过。

翌日,炤宁去东宫串门。

太子妃对炤宁道:我也在什刹海置办了一所宅子,等到夏日,我们得空就去那儿小住几日,好不好?好啊。

炤宁欣然点头。

随后,太子妃便有些沮丧了,太子那边,我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了,他把周围弄得跟铁桶一般,根本无机可乘。

炤宁知道这件事,莫晨、韩越霖都跟她提过,是以,便宽慰太子妃:你别管他的事情了,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就好。

你这个傻子,太子妃嗔道,哪里是我想要知道他的事情?我是笃定他会继续想方设法地害你和燕王,担心你出事。

不晓得担心自己的处境,怎么反倒转过头来安慰我?我命大,出不了什么事。

炤宁没心没肺地笑着,握了握太子妃的手,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那么多人帮着我,不惧别人心怀叵测。

太子妃想一想,也的确是这样。

韩越霖、燕王和江府都在炤宁身后,说句不好听的,是一群狼与狐狸聚到了一处,太子想要谋害炤宁,确是难上加难。

闲话一阵子,炤宁起身道辞,我去看看昭华公主。

太子妃不免意外,怎么突然想起她了?炤宁笑着打哈哈,是呢,突然就想起她了,突然就想去看看。

换在寻常人家,她这种做嫂嫂的人,无疑是该打的——小姑子病怏怏,她进门后权当没这个人。

那我陪你一同去吧?太子妃笑道,我就是这一段日子懒惰孤僻,以前看起来可是人缘儿不错,跟宫里的人相处得都还好,隔三差五便去昭华那儿坐坐。

炤宁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欣然应下,好啊。

有你引荐着自然更好。

一面往外走,太子妃一面说起昭华公主的情形:年纪也不小了,今年二十一岁了吧?……没错,二十一了。

及笄后就是病痛不断,几年前——是你离京那年开春儿,似是无意间中了奇毒,发作起来特别痛苦,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是束手无策。

为着这个缘故,她求父皇不要把她许配给人,省得误人误己,父皇答应了,说让她在宫里安心将养着,病愈之前,不提别的事情。

炤宁认真聆听着,仔细回忆,发现自己居然从未见过昭华公主,记忆中,连个浅淡模糊的影子也无。

大约两个人都是如此,一直知道有那么个人,并无机会相见。

及笄前后,不是在经历人世寒凉,便是承受病痛之苦,只偶尔在人前露个面,那时大抵是缘分未到吧——从不曾在同个场合相遇。

比较好笑的是,炤宁对于昭华公主及其早逝的生母丽妃、丽妃的娘家情形了然于胸——都是平时看到相关的消息记在心里的。

太子妃继续道:是个性子清冷的,言语坦率,有一句是一句。

在我是觉着很好的一个人,只是道路坎坷了些。

昭华公主住在棠梨宫,是皇帝体恤她的病情,特地为她选的这个氛围怡人的住处。

昭华公主生得清丽婉约,肤色白皙,黛眉下,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挺秀的鼻梁,双唇颜色浅淡。

性情正如太子妃所说的,一看就是心性清冷的人。

她身穿着一袭湖蓝衣裙,身形纤细,给人弱不禁风之感。

并不似常年卧病在床的人,周身找不出一丝因为病痛而有的狼狈,神色间也无一分因为病痛而有的焦躁亦或黯然。

一相见,炤宁就对昭华公主生出了亲切与好感。

她知道,韩越霖是原因之一。

见礼落座之后,昭华公主询问炤宁:我这儿有武夷岩茶,四嫂要不要尝尝?竟是知道她喜欢喝味浓的茶。

炤宁心里有点儿意外,面上笑着颔首,好啊。

昭华公主又吩咐宫女:太子妃喜欢六安瓜片,给我一杯普洱。

炤宁示意紫薇把带来的礼物送给昭华公主,是库房里存着的一幅双面绣屏风,应该装裱好了再给你送来的,但是想着各人喜欢的木料框架不同,便只带来了绣品。

你要是觉着我失礼,我便拿回去,装裱之后再给你送来。

一番话说的太子妃和昭华公主都笑起来,后者道:四嫂这是说的哪里话。

说起来,我手里的绣品真正不少,双面绣的屏风却是没有,四嫂可是送来了我的心头好。

太子妃凑趣道:我很少碰针线,你四嫂也就一条帕子都不曾送我。

快让我瞧瞧。

你这话说的可容易让人误会。

炤宁笑道,说的我好像是一毛不拔,什么都不曾送你一样。

我只是不曾送过你绣品。

太子妃笑应道:是是是,我口误了。

你这人可真是,一点点亏都不肯吃。

昭华公主听着两个人相互打趣,笑盈盈地取出绣品,两名宫女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展开来。

是落地屏风的尺寸,一面绣的是春景鱼雁,一面绣的是夏木垂荫。

昭华公主凝眸看着,唇畔逸出喜悦的笑。

炤宁这才发现,她有着两个清浅的酒窝,那笑容分外甜美。

这工艺实在是精湛,定是江南手法精绝的绣娘所做成的。

昭华公主语气分外愉悦,四嫂,我说的可是?炤宁颔首,你是这方面的行家,瞒不过你。

昭华公主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但私下最喜针织女工,做得一手好绣活。

炤宁了解这些,恰好手里又有拿得出手的绣品,这才能够投其所好。

若是绣品工艺寻常,真是不敢送这种礼。

真好,我实在是喜欢。

昭华公主笑着望向炤宁,我可要怎么感谢你啊?送她一些好墨好纸好颜料,叫她得空就给你画几幅像。

太子妃将话接了过去,谁叫她这才来棠梨宫的,该罚。

炤宁轻笑出声,嗯,这话说得对。

昭华公主已是忍俊不禁,你们这一来,总是引得我笑。

炤宁道:那我们日后常来,你可不准嫌烦。

求之不得。

昭华公主道,两位嫂嫂可不能食言。

不会。

太子妃与炤宁齐声应道。

三个人聚在一起,言笑晏晏,作别时都有些意犹未尽,说好得空便再聚。

太子妃和炤宁都不让昭华公主远送,到了院中便让她止步。

昭华公主也不逞强,嫣然一笑,转身回去。

炤宁在这期间发现,昭华公主的容貌是那种特别耐看的类型,越看越是悦目灵动,且这种感觉一旦生出便不会改变。

她将这感觉对太子妃说了,又道:其实这种样貌才最好,真正的叫人百看不厌,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有韵味。

跟你相较的话,是各有千秋。

太子妃道,你是怎么样的情形都好看,她是需要有心人看到她的美再长期为她惊艳。

好男儿若都似你一样看人就好了,初见面就知道一个女子的优势在哪里。

随后笑微微地斜睨着炤宁,你一个女孩子家,说起这些来怎么跟色|眯|眯的男人似的?是不是跟心儿学的这些?炤宁轻声地笑,是啊,我心得可多呢。

例如你,叫我惊艳的时候,是你……这个没正形的。

太子妃啼笑皆非,作势去捂炤宁的嘴,怎么说到我头上了?不准说。

炤宁忙笑着躲闪,妯娌两个第一次在宫里嬉闹起来,附近看到这一幕的宫人,俱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回到燕王府,吉祥在二门的台阶上等着她,见她趋近,并不赶上去迎她,只是不高兴的哼哼。

小家伙闹脾气了,怪她没带它一起出去玩儿。

炤宁走到它面前,弯腰摸摸它的头,抱着回去?吉祥这才高兴起来,欢快地摇着尾巴。

炤宁把它抱起来,有些吃力,唉,我可是抱一次少一次了,不定哪天就抱不动你了。

就不能慢点儿长么?长个子也行,少涨点儿肉行不行?这也太胖太沉了……吉祥可不管她的抱怨,前爪搭在她肩头,下巴安置在前爪上,喜滋滋的样子。

紫薇几个跟在后面,笑了一路。

去看望昭华公主的事情,炤宁不会主动告诉韩越霖,也不打算揪着他刨根问底。

准确来说,是不好意思,还有点儿不敢。

哥哥的事情,她知道与否并不重要,根本不能左右他。

再说了,他要是嫌她多事发脾气怎么办?他火气上来,只有哭鼻子一招能把他的火气灭掉,问题是她现在哪儿哭得出来?还是学他对待她的方式吧,大事小情的尽量做到心里有数,尊重、支持他的决定就好。

她与师庭逸一路走来,韩越霖一直都让她随心,从不曾干涉。

当然,日后她要继续与昭华公主来往。

这是另外一回事。

景林的提醒不可小觑,并且绝不是空穴来风。

晚间,她与师庭逸歇下之后,他问:去看过昭华?嗯。

炤宁不敢问韩越霖,却能缠着他问东问西,你自从回京之后,可曾去看过她?一两个月看她一次。

师庭逸道,以前是很活泼的性格,自从生病之后,变了不少,也不愿意见皇室里的兄弟姐妹。

谁也没法子,只能关照她的衣食住行。

炤宁问道:那你知道她的病情是怎么回事么?——就是近三四年的病。

听说是误食了一种剧毒,当时想尽了法子,把□□呕出了大部分,但是毒性一直未曾除尽,时不时就会发作。

误食?炤宁枕着他的手臂,指尖勾勒着他的容颜轮廓,你信么?不信。

师庭逸无奈地牵了牵唇,谁都不信,可是她宫里的人在事发之后全部自尽,无从查证。

所谓的全部自尽,恐怕也是另有隐情。

这算是皇室中最让父皇窝火的一件事了,不准知情者对外宣扬,吩咐韩越霖全力去查,到现在也不能给父皇一个说法。

前几日,我跟韩越霖还说过此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他没跟你说过这些?没有,只隐约提过几句。

炤宁的手停下来,贴着他的颈部,若有所思,依你看——她不需把话说完,他便心领神会,笃定地一颔首,应该也是那个混账做的手脚。

随即便是不解,只是我想不明白,因何而起?一如他始终无法理解那个人到底为何要置炤宁于死地。

炤宁愤怒之余,隐约明白因何而起。

她以前一直提心吊胆,担心太子会出其不意的对韩越霖下黑手。

而现在,如果韩越霖与昭华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昭华公主如今的病痛是太子所致,那么,其实韩越霖早就被算计了——在她落魄之前,韩越霖就险些失去昭华公主。

此外,唯一能对太子那些诡异行径做出解释的理由,是他重获新生。

这样的话,一如记得她很多事情一样,他一定也记得是谁与韩越霖结缘携手。

太子的无耻之处在于,不遗余力地去算计谋害一个弱女子。

可是反过头来想想,这委实是诛心的手段。

除掉一个男人最爱的女子,男人等同于成为残废,感情上会陷入永世的孤绝。

师庭逸握住她的手,这样一来,我们已经猜出他的隐秘一事,不能让他知道。

对。

他要是因此发起疯来,再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炤宁深深呼吸着,把涌上心头的火气迅速消化掉,又问,你那些幕僚谋士这两日进进出出的,忙什么呢?师庭逸弯了弯唇,忙着给太子挖个大坑,设个圆满的局。

凭什么总是他先挑事我们再回击?是时候收拾他了。

炤宁心情转好,笑了,那自然好啊。

但是你也要当心,最好是借力打力——让父皇看到的是他没事找事,而不是我们针对他。

皇帝与他,是有着实实在在的父子情,她不希望他们的情分被影响。

这是自然。

炤宁依偎到他怀里,明日上不上大早朝?嗯。

炤宁笑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师庭逸语带笑意,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

你累了好几日,今日本就该好好儿歇息,何况明日还要起大早。

炤宁拍拍他的背,睡吧,今日我哄着你入睡。

师庭逸低低地笑起来,我怎么没听明白呢?你这是体谅我,还是觉得我会体力不支呢?我体力不支。

她低声咕哝,想了想补一句,我腰疼行不行?这几日虽然嗜睡的情形不那么严重了,却是真的腰酸腿疼。

谁叫你那么懒,整日里也就这时候活动活动筋骨。

……炤宁掐了他一把。

明日你带着常洛、章钦去什刹海的宅子看看——我在那儿的宅子建好了,过几日,我们去那儿住一段日子。

他说着话,手慢慢的游转着,你去看看,指挥着他们布置一番。

夏日里少不得去那边消夏散心。

炤宁一面跟他的手做着争斗,一面不解地询问:父皇夏日不是要去行宫么?母后说的,今年赶早去,凉快了才回来。

你不随行么?她记得,以前皇帝都要他随行的。

早就安排好了,让皇后、嫔妃随行,我们不去。

他抓住她捣乱的手,背到她背后,在家多好,吉祥又不愿意去陌生的地方。

那,随你吧。

他说的事,他要忙的事,都随他。

炤宁身形软下来,往他怀里拱了拱,来吧,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累趴下你这个混账算了。

室内立刻响起他清朗的笑声。

**翌日,去什刹海看过,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炤宁下午又去了宫里,看望昭华公主。

转过天来,上午去晋王府赴宴,下午又去找昭华公主。

连续几日都如此,大多是独自前去,有时候会与太子妃一起。

炤宁自然是故意地频繁前去,昭华公主也不是迟钝的人。

这一日,昭华公主遣了服侍在侧的宫女,笑盈盈地问炤宁:四嫂是不是受人之托,才频繁前来的?不算是受人之托,是我为了一个人而来看你的。

炤宁调皮的笑了笑,你猜猜是谁?是——韩统领?昭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