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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风月

2025-03-25 10:33:10

你这话很有些听头。

太子微眯了眸子。

你做的事很值得玩味。

莫心儿嫣然一笑,太子侧妃,听起来比较风光,其实还不是关在东宫的一个小妾?说心里话,我可真没什么兴趣。

太子微笑,那你的意思是——依照你的说法,我更名改姓进到东宫,担负的凶险有多大?莫心儿道,若事情败露,你少不得将所有罪责推到我头上。

我大抵要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吧?若是太子妃的头衔,倒还值得人以身涉险。

想做太子妃?太子温缓笑开来,你进入东宫之后步步筹谋,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心儿笑得明眸微眯,梨涡浅显,这就好比你给了我一张巨额银票,却需得我跋山涉水找到相应的银号去取。

而最要命的是,那家银号在不在,都未可知。

你可愿尝试?不。

莫心儿缓缓摇了摇头,我虽然出身卑贱,却非你认为的贪慕虚荣。

太子叹一口气,显得很失望,这般说来,你我无缘聚首。

的确。

太子问道:殊荣不比你友人的分量更重?一个身份,怎可与情意相提并论?莫心儿玩味地凝着他,并不掩饰眼中的同情之色。

太子不置可否,笑道:我只是没料到你有这般风骨。

你要知道,很多人只是为了做太子侧妃,已不惜代价去谋取。

各人所求不同。

莫心儿道,你身边那些侧妃、侍妾……她讽刺地笑了笑,我也有所耳闻,一个个浑似笼中鸟,那样活着,还不如一脖子吊死。

哦?太子竟是不恼,看起来,你对东宫也不是全无兴趣。

那倒不是。

莫心儿唇角微扬,绽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笑容,不要说官宦之家,便是市井坊间,也流传着关于东宫的很多说法。

都是怎样的说法?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搭着话,亲自给她续了一杯茶。

都说太子殿下自从去岁冬日起,行径放荡不堪。

东宫正正经经进门的,也只有太子妃和佟侧妃,其余的么,都上不得台面。

莫心儿复述着从各处听来的传言,尤其那个林侧妃,明明是出自行伍之家,竟是一点儿风骨也没有,为了一点儿虚荣,简直连廉耻都不要了。

她就是趁着太子殿下放荡的当口,才凑到殿下跟前去的吧?她嘴角向下微撇,透着不屑,有这种人倒是也有好处,人们因为她都明白了一件事:地位再高,品行不能匹配的话,也只能是世人眼中的笑话。

太子听了这一席话,说不清是怎样的心绪。

他身边正正经经进门的女子,其实只有太子妃。

林千惠固然叫人戳脊梁骨,可是比起佟念柔,简直不值一提。

又能如何?太子妃幸亏不是习武之人,要是习武之人,如今恐怕要每日与他唱几出河东狮吼。

不但如此,她还要留着佟念柔。

留着那个人恶心她自己,更要恶心他。

想到这些,他心里便烦闷的厉害。

莫心儿闲闲地岔开话题,视线却是一瞬不瞬地凝着太子,今日不是燕王殿下大婚的日子么?我怎么也没料到,你会在这时候见我。

侍卫去接我的时候,我正给燕王妃挑选贺礼呢。

是啊,今日是燕王夙愿得偿迎娶炤宁的大日子。

这桩亲事,亦是父皇打心底赞成并且盼望的。

炤宁过门之前,皇帝皇后便已赏赐不断,赏赐之物或是先送到燕王府给她留着,或是直接送到江府。

前世炤宁得盛宠的情形,今生极可能还会发生。

要如何避免呢?避免她得盛宠,之于大局,要紧么?最让他心里难受的是,日后他要不可避免地常常见到她——见到她被帝后宠着,被师庭逸护着。

那样的滋味,似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日日刺在心头。

太子妃说的没错,他对炤宁的确是又爱又恨。

但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才真正无法欺骗自己,才肯面对自己情意中喜欢她的那一部分。

他闭了闭眼。

莫心儿语气轻悠悠的:你喜欢她。

太子按了按眉心,喜欢她是多稀松平常的事。

没错。

莫心儿却因此生出千般不解,既是喜欢,因何害她?太子目光骤然一冷,此话怎讲?莫心儿就笑。

她不需要炤宁、雅端为自己劳心劳力,不需要韩越霖为自己浪费人力,因为她有莫晨那样的异姓兄长。

莫晨成为太子妃的心腹,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该不该知道的,都已一清二楚。

你这种人,真是令人发指。

莫心儿这样说着,眼中却无一丝惧怕,原来你心里的喜欢,便是将人毁灭,而非成全。

太子忽然没了说话的兴致,算了。

我们改日再见。

前一段日子,高文照在醉仙楼里留意到了莫心儿,设法查了查,找到了蛛丝马迹,知道这女子是在江南名噪几年之久的花魁。

别的事情不需查,炤宁逗留江南时,他们就对她接触的一些人有所耳闻。

莫心儿与韩越霖、炤宁交情匪浅。

如果这女子可以加以利用,能让韩越霖和炤宁怄火的事情怕是不少。

但他也清楚,想归想,做到很难。

莫心儿的怪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她从不肯让哪个男子从她那里如愿。

可是已经发现,总要试一试,权当消磨时间了。

这女子说话不大中听,但是很奇怪,他并不反感,甚至于,有点儿享受与她对坐闲谈的光景。

莫心儿笑盈盈起身行礼,道:若殿下有闲情雅致,一两日便可再见妾身。

太子妃要妾身到东宫小住,闲来为她弹奏一曲,帮琴师谱曲。

太子险些蹙眉。

莫心儿施施然出门。

换在前一阵的脾气,太子定会命人将她当即扣下。

但是,经过这段日子,他慢慢恢复了以前沉稳内敛的做派。

太多的事,不是生气暴躁就能解决问题的。

太子妃要怎样,便随她去。

横竖只是个他想利用而不成的人,不需在意。

他独自静坐许久,出门时,夜色深浓。

湛蓝天幕上,群星闪烁,上弦月焕发出清冷沉郁的光辉。

**确定房里再不会有人来,炤宁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喜娘打发走,唤来红蓠白薇,除下身上沉重的凤冠霞帔,洗去脸上的脂粉,蹙着眉咕哝:太累了。

红蓠笑道:一辈子只这一次,您就别抱怨了。

白薇也抿嘴笑着,取来新做的大红色衫裙。

炤宁又是蹙眉,我不能先歇下么?还要穿戴起来?两个人无奈地看着她。

哪有扔下新郎官不管自己先倒头大睡的新娘?炤宁叹气,好吧。

穿戴齐整之后,她坐回到千工床上,问起吉祥:你们去看过它没有?今日一早,为着添一份喜气,红蓠给吉祥在颈间戴了一朵绸缎做的小红花,惹得炤宁笑了一阵子,吉祥则郁闷了一阵子——它不习惯脖子上有累赘的物件儿,总想咬下来,偏生不能如愿,气得它哼哼唧唧半晌才认了。

之后,常洛专程来接它,省得它因为终日的喧闹闹脾气。

红蓠笑答:在红叶林那边睡大觉呢。

常洛今日的差事就是哄着吉祥,您只管放心。

吉祥跟他挺亲的。

那就好。

炤宁放下心来,展目环顾室内。

她所在的是作为寝室的东梢间,南窗是雪白的窗纱,贴着大红喜字,北窗则是玻璃窗,这会儿能透过窗户看到后面的大红灯笼、红花绿树。

白日里,定是光线充足。

她比较关心的是吉祥的窝安置在了何处,刚想起身去别的房间转转,师庭逸回来了。

这才惊觉,天色已经很晚,到了曲终人散时。

师庭逸一进门,视线便在炤宁身上定格。

她已经换了轻便些的大红衫裙,除掉了妆容,比之先前,少了几分雍容、端庄,但依旧是艳光四射,双眼顾盼生辉。

这会儿,她端坐在大红背景下的床上,肌肤更显白皙,眉宇更如点漆。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似有星光落入,盈着喜悦的光芒,还有似水的温柔、少许的羞涩。

他的宝儿,从来是有着叫人心惊的美艳。

这一日尤甚,几乎叫他不愿有片刻错转视线。

炤宁眼里的他,今日毫无平日里的些许懒散随意,身形愈显高大挺拔,容颜愈发俊美无俦,进门那一刻的摄人气势,随着他唇角延逸开来的笑容点点消散,让她如沐春风。

此刻的男子,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郎的容颜身形叠合。

她由衷地弯唇一笑。

是他了。

往后的岁月,每日与他相对相伴,相互照顾,让彼此变得更好。

太久之前,便承诺彼此今日:他要娶她,她要嫁他。

一度离散,相隔万水千山,可是到了今日,还是不负当初诺言,做了携手的眷侣。

他们这样的眷侣之间,没有值不值得,不计辛不辛苦。

也许相识那一刻,便已注定一世痴缠,不问悲欢。

两个一向聪明睿智甚至霸道跋扈的人,在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良宵,竟都有些恍惚。

梦游一般地喝了合卺酒,梦游一般地吩咐室内的下人。

视线怎么都不肯从对方的容颜上错转。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原来还可以这般诠释——红蓠喜滋滋地想着。

夫妻二人各自沐浴更衣的时候,炤宁才算是找回了一些神智,提醒红蓠明早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叫醒她——要起个大早,去宫里谢恩请安,而她已经过惯了散漫的日子,偶尔会赖床睡懒觉。

要是第一次请安就出岔子,那可太丢脸了。

红蓠满口应下,轻声笑着逗她:实在不行,我就备好一盆冷水。

……炤宁拿她没辙。

师庭逸那边很省事,根本不需要人服侍。

在外征战的日子,不忍心让帐中军兵为了自己多费心思力气,早就习惯了亲力亲为地打理自己身边琐事。

这倒是让红蓠白薇刮目相看。

养尊处优的皇子有这种好习惯,委实罕见。

炤宁回到寝室的时候,床已经铺好了,先前散落在床上的花生、红枣、栗子等寓意吉祥的干果已经收拾掉——先前她一头雾水,还在担心要是垫着那些东西入睡……那就干脆不用睡了。

这时候想起来,不由尴尬地拍拍头,掀开大红锦被,先行在外侧歇下。

如她所料,春三月的夜,还是有些冷。

想到等会儿的事情,她紧张起来,觉得更冷,身形有些僵直。

师庭逸转回来,放下床帐,看她还在盯着上方出神,俯身笑笑地瞧着她,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炤宁对上他视线,抿出个微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低头吻上她眉心,宝儿。

嗯。

胡思乱想什么呢?不告诉你。

许是因为他灼热的气息萦绕着她的缘故,她放松许多,语声俏皮。

那么,有没有想我?他一口一口地吮着她的唇,多日都没能见你。

嗯。

这是她不能否认的,双臂伸出去,勾住了他的颈部,总担心你忙得又不舒坦。

怎么会。

师庭逸心湖起了温暖的涟漪,加深了亲吻。

他的手滑进锦被,一面动作着,一面询问:怕么?炤宁别开脸,皱了皱鼻子,可以不怕么?他轻轻地笑,可以。

有我呢。

事实证明,就是他让她难捱。

那感觉……困龙到了小河源头一般,无从栖身。

偏又一定要如愿,需得反反复复地尝试。

之后更艰难,进退不得。

那份煎熬,时时刻刻抓牢他与她。

他不想她不好过,需得竭力克制,出了一层薄汗,中途索性要放弃,改日再说。

要是能找出个让她免去初次艰辛的法子就好了,他想。

炤宁紧绷的心弦为他这一句松弛下来,甚至无声地笑了,那怎么行。

她抱紧他,沉了片刻,吻了吻他的唇,舌尖有意无意地探出,撩着他。

她是打心底放下羞涩、紧张与不适,把自己放松下来,并且配合他。

这是她要携手余生的男子呢,自己属于他,他亦属于自己,没什么好矜持的。

身体上的痛,远不及情绪上的挣扎带来的艰辛。

这一点,她很清楚,所以不想他难受。

你又来了。

师庭逸和她拉开一点儿距离,敛目看着她的容颜,这是淘气的时候?她却不管,顺势别转脸,张嘴含住他的耳垂,温缓的吮,轻轻地咬,语声模模糊糊的:早晚我们都要豁出去一次,怕什么呢?到这新婚夜,他的宝儿还要威风一下。

**太子回到东宫,高文照迎上前来,低声禀道:太子妃到此刻还在与人——迟疑一下,才找了个好听的字眼,与人议事。

那有什么稀奇的?太子挑眉,不解。

她从与他决裂之后,就没清闲过。

高文照期期艾艾地解释:是个年轻男子。

太子立刻变了脸色。

她是真不打算过日子了吧?大半夜的还与男子议事,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他即刻去往她房里,步调、背影都透着暴躁。

太子妃与莫晨在院中闲谈。

之前是为着莫心儿的事,她要仔细安排一番,免得那女子到了她身边反倒不得安稳,赴宴回来后便将莫晨唤到跟前说话。

莫心儿是莫晨的义妹,她与他细细商议最为稳妥。

说完正事,她心绪有些寥落,想找个人说说话,又担心被人传出闲话,害得他被人指指点点,便到院中说话。

莫晨是足迹几乎踏遍大周山水的浪子,见闻颇丰,她愿意听他讲述在外的所有见闻,愿意聆听荒蛮之地的民生疾苦或是富足之地的歌舞升平。

她加了件斗篷,在夜色中站久了,还是觉得有些冷,便命连翘取来两个小酒壶。

两人闲散地说话期间,时不时喝一口酒。

想到炤宁,她便想到了燕王,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韩越霖,问莫晨:韩统领离京办差,并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吧?怎么说?莫晨反问。

太子妃一笑,如今他手里的人都成气候了,还有需要他亲自去办的差事?殿下的意思是——不光我,想来很多人有时都会这么想。

太子妃如实道,这绝不是有意污蔑他们兄妹两个,只是,偶尔总会觉得,韩统领是用这理由守护着炤宁。

你与他们相熟,便与你提一句,可真没别的意思。

这件事,我也说不好。

莫晨微微一笑,但是,如果韩统领有那个意思,燕王妃今日也就不会成为燕王妃了。

韩越霖要是真的看中哪个女子,绝对会花招百出地把人哄到身边。

那个人其实很有些意思,他想要结交你,才会显露真性情,任谁也不会不欣赏。

相反,他要是嫌弃谁,谁给他磕头作揖都别想跟他搭上话。

再说了,莫晨望了望空中的上弦月,他那性情,根本就不像是红尘中人。

他求的是真正的大自在。

当然,也可能是还没遇到命中注定的人。

太子妃敛目斟酌多时,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韩越霖那种性情,霸道起来不要命。

假如对炤宁哪怕有一点儿儿女之情,都不会由着炤宁回京与太子做对——过于凶险的事,若是深爱一个人,决不能允许。

但他允许了,定是因为炤宁是他的妹妹,是他恩师的爱女,他希望炤宁展露锋芒显露芳华。

真是我胡思乱想了。

太子妃笑着按了按眉心,我就是这样,喝几口酒就管不住思绪,喜欢胡思乱想。

顿了顿,又琢磨着他末一句,不由笑意更浓,你这样说,我倒情愿他做个彻头彻尾的俗世中人,这样总能见识一下,他能为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

嗯,最好是遇到让他手足无措的女孩子。

莫晨顺着她的话一向,也觉得有趣,不由笑开来。

太子缓步走近视线中的两个人,面色极为复杂。

太子妃前一段日子撵走了不少人,找来很多人补缺,他是知道这些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她身边怎么会有这等出色的男子?男子身姿玉立,清雅绝伦,这等容貌,全不输京城最出风头的几个男子。

而太子妃呢?在男子面前言笑晏晏,眼角眉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惬意,别有一番风情、韵味。

真的,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在他面前,从小到大那温柔似水的一面都是有意做给他看的?!她与这男子这样的情形,意味的是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莫晨察觉到有人趋近,从容转身,拱手行礼。

太子恨恨地看着太子妃。

太子妃的笑容很快消散于无形,神色恢复成如今面对太子时的冰冷讥诮,对莫晨说话的语气却还是温和的: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莫晨应声是,举步离开。

太子慢慢地走到太子妃面前,眼神里的暴躁震怒无从掩饰。

她只在片刻间就换了面目,她的笑容宁可给一个下人,也不肯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