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2025-03-25 10:33:10

炤宁自顾自转到一旁落座,见随太子前来的一干男女分别扎堆落座,其中包括周静珊、林璐和林千惠。

当然,还有荣国公,他就站在太子不远处。

林璐的确是样貌不俗,但入不了她的眼,察觉到她视线略过回看的时候,他回眸时眼神炙热。

林千惠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则是快意地一笑。

林千惠这样的态度,绝不是有意结亲或交好的反应。

炤宁只是庆幸,幸亏从头到尾没当真。

之后,炤宁闲闲地打量这些人,眼底的厌恶消减三分,平添三分轻蔑——只除了周静珊。

她是考虑到江佩仪的缘故,直接忽略了这位周二小姐。

来看她?把她当人人可赏看的瓶中花?不定是谁看谁呢。

不要说别人,便是有备而来的林璐与林千惠,都有些招架不住。

江炤宁那个眼神,分明是把他们当成了任人踩踏嫌恶的肮脏物件儿。

他们变了脸色。

那边厢,韩越霖敷衍地拱手一礼,眼神冷飕飕地凝着太子,您今日倒是好雅兴。

嗯。

太子意态更显懒散,病了多日,今日总算见好,出来散散心。

韩越霖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落座。

程雅端亦是上前行礼,索性根本不出声,随后自顾自坐到炤宁左手边。

室内陷入了片刻沉默。

江姐姐……周静珊鼓足勇气,起身走到炤宁近前,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可怜兮兮地看着炤宁。

炤宁看着她险些头疼,尽力克制住心头的坏情绪,抿出一个微笑,要来我这儿坐?嗯!周静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不容易才练成的端庄仪态,对上那双能将人心看透一般的眸子,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炤宁失笑,那就快坐啊。

周静珊这才放松了一些,挨着炤宁坐下,依然很紧张,微声解释道:晋王殿下特地发话要我去东宫赴宴,我就去了。

没成想,被太子带到了这儿。

江姐姐,不关我的事。

我就是看在你三姐的情面上,也不会……知道。

炤宁颔首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周静珊的手,放心。

那双手虽然手指微凉,却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很快镇定下来。

周静珊这才打心底透出一口气。

她可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顾鸿飞因此再与她生嫌隙。

炤宁斜睨着太子与荣国公。

她无从知道,她那种眼神能随时让人跳脚。

太子唇畔含笑,眸色阴寒地与她对视一眼,随后从容笑道:听闻江四小姐记忆绝佳,深谙赌术。

无独有偶,林三公子与你是同道中人,你二人较量一番可好?他们强行搭了个戏台,还要叫她登台现学现卖的唱戏。

炤宁轻笑出声,听太子殿下这意思,我怎么觉着不是身在酒楼,倒像是身在一些名声不佳的所在?我与诸位公子、千金倒也罢了,只怕有损太子殿下的名誉。

她把在场众人都拖下了水。

众人闻言色变,唯周静珊神色算得从容。

这倒是没错。

韩越霖不等谁出言辩驳,便把话接了过去,太子殿下一向洁身自好,天下皆知。

偶尔有了别的兴致,告知微臣便可。

微臣正因为自知平日行径恶俗,近来才与高僧参禅论道。

只是,以往也曾涉足一些大俗的场合,太子殿下若是有心,微臣便可带路,何须兴师动众招致言官弹劾您德行有亏?从我进门起,太子殿下的言行委实已失了分寸。

该给太子戴的高帽子,他勉为其难地扣了上去,别的他可不管。

韩统领言重了。

荣国公即刻笑微微地站出来打圆场,大周不知多少人想一睹江四小姐的芳容,太子殿下只是乘着酒兴让这些人夙愿得偿。

宫中、高门的筵席之上,不乏闺秀逐个出来献艺的情形。

江四小姐虽然是出身高门、名将之女,偶尔也该迁就一下世俗人情。

他转头询问心思各异的少年男女,你们说是不是?那些人连忙应声称是,点头附和。

只有周静珊不吭声。

韩越霖回以庆国公的眼神鄙夷之至,若不是眼角余光瞧见炤宁轻轻摇头阻止,少不得狠狠地戳几下对方的痛处。

炤宁起身,看住林璐,林三公子想与我较量记忆还是赌个输赢?既然太子殿下想要做个见证,那就不妨分出个高下,免得来日再有小人作祟小题大做,传出我不敢与你比试的话。

她微微扬眉,江家的人,没有胆怯的事,更无输不起的事。

林璐被点名,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却是目光灼灼,一味盯着炤宁看。

他见过她几次,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就可确定,再不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孩,他眼中心底都再容不下别的女孩。

到了如今,她容颜依旧,芳华更盛,美得不可方物。

上天一定是对她有所偏爱的吧?林千惠瞧着兄长这样子直起急,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林璐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太子与荣国公,见二人都是目露不悦,连忙深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声道:此刻既是在棋社,不妨先较量一下与围棋相关的记忆。

江四小姐意下如何?赌术哪里是谁想精通就能做到的?他最为自信的是记忆绝佳,小时候曾被亲朋誉为过目不忘的神童。

再者,她已经放下了话,断不会当众食言。

韩越霖微不可见地牵了牵唇。

跟炤宁赌输赢的话,那是自寻烦恼;跟炤宁比记忆的话,那简直是在生死之战中自寻死路。

炤宁颔首,好。

怎么个比法?她是真的无所谓。

林璐心弦一紧。

她这么爽快便应下了,是不是对记忆格外自信?要是那样的话,他不是撞到刀口上了么?荣国公与太子同时轻咳一声,对林璐微不可见地颔首示意。

所谓江炤宁记忆绝佳、逢赌必赢,他们都没见过。

但是,他们见识过林璐过目不忘的本事,对这一点更为自信。

林璐这才心神一缓,想着江炤宁是江式序的掌上明珠,必是通兵法的,方才大抵是跟他来了一招兵不厌诈。

由此,他对炤宁一笑,江四小姐看这样如何?太子殿下熟记一些和棋的棋局,烦请他摆出来,你我看过记下之后,照原样摆出来,若都能做到,便是不分胜负……韩越霖轻笑出声,林三公子是把谁当成了傻子不成?荣国公与太子是什么关系?你与荣国公又是什么关系?堂堂七尺男儿,好意思胜之不武?林璐很是尴尬,那么,依韩统领的意思——不是有这么多人么?韩越霖视线扫过众人,你选择两位,分别与盛太太、周二小姐对弈。

说到这儿,眼含询问地看了提及的两女子一眼,见她们点头,这才继续道,不需分输赢,以二百子上下为限即可。

到了你们比试的时候,将棋子适量添减。

你看如何?林璐飞快地瞥了一眼太子和荣国公,见他们并不反对,颔首道:好!炤宁心生笑意。

韩越霖这是在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但是提议合情合理,在场众人来不及醒觉,更无从反对。

程雅端与周静珊分别落座之后,林璐选了两名年轻男子与她们弈棋。

他有些急切,想双方速战速决。

程雅端则唤来四名丫鬟,让她们守在一旁摆好棋局,他们每落一枚棋子,丫鬟便照样落子。

这时候,顾鸿飞、夏泊涛大喇喇推门而入。

太子与荣国公见状,不由微微蹙眉。

顾鸿飞笑着拱手行礼,方才听伙计说,太子殿下在此,臣还不相信,想着您怎么会有这等雅兴,便贸贸然闯了进来。

还望殿下莫怪。

太子问道:那你们呢?在这儿用饭?正是。

顾鸿飞笑道,京城每每有新开的酒楼,臣都要尝尝鲜。

说着话,自顾自走到门口,打个手势,你们都来见见太子殿下。

韩统领和江四小姐都专程前来给殿下请安,你们更不能废了礼数。

十来个年轻男子循序走进门来,有金吾卫里顾鸿飞的下属,有下属的好友。

他把在醉仙楼认识的有些分量的人都一并招呼了过来。

炤宁和韩越霖暗暗失笑。

没想到顾鸿飞这么会办事。

幸好棋室空间甚是宽敞,不然还真容不下这许多人。

太子倒是不恼,并且笑了,摆手道:我只是偶然出来一次散散心,你们坐吧。

顾鸿飞对韩越霖、炤宁颔首一笑,算是打招呼,随后下意识地看向周静珊,生怕未过门的笨兔子一般的未婚妻又给自己惹了事。

周静珊也正看着他,都顾不上面前棋局了。

顾鸿飞云里雾里的,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势,只好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指了指棋局,用口型对她说:安心下棋。

周静珊立时甜甜地笑开来,随即凝神对弈。

周静珊是真的满心满意地喜欢顾鸿飞。

炤宁按了按眉心,不知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执念,不到一定的地步,都不知是对是错。

只希望这小丫头不会被风流成性的男子伤到。

面对任何事,炤宁都会不自主地偏向女子。

之后,她瞥过放在棋室一角的古琴,对林千惠道:听闻林小姐琴艺出众,能否弹奏一曲?林千惠却道:江四小姐是美人,更是才女,我如何敢在你面前献丑?炤宁失笑,我不谙音律,只会听。

林小姐,请。

没错,顾鸿飞附和道,枯坐无趣,还请林小姐让我们开开眼界。

随他前来的人自然也是齐声附和。

再推脱,便小家子气了。

只是——林千惠心生恼恨,这又不是寻常宫廷高门中的宴请,她当场献琴艺,那与醉仙楼里供人消遣的琴师有何区别?太子见她踌躇,微微蹙眉,扭捏什么?林千惠涨红了脸,低声称是。

在古琴前落座的时候,险些落泪。

他竟是这般看不起她。

她什么都听他的,做了最不愿愿做的事,可他……还是这般看轻她。

太子点手唤炤宁,指了指棋桌对面的位置,我与你相识多年,知你棋艺高绝,横竖无事,对弈一局如何?太子殿下吩咐,怎敢回绝。

炤宁微笑,只是这般的弈棋太难,妾身棋艺如何都要收敛,不能尝试去赢的棋局,聊胜于无。

太子一笑,既然身在这等场合,便没有那么多讲究,随心即可。

请。

炤宁这才上前去,从容落座。

太子与她先后个落下两颗黑子、白子,打好座子之后,步步落子。

韩越霖则点手唤荣国公,你来。

荣国公总觉得韩越霖更像是个土匪、杀手,跟他讲究礼数的话,那是自找气受。

是以一如往常,显得大度从容地颔首,过去就座弈棋。

其余人等,坐在原位听琴声,轻声交谈。

林璐想到太子、炤宁近前观棋,被太子一个眼神阻止,只得讪讪一笑,退到别处。

不大不小的背景声中,太子道:看你一派悠然,是料定我不能将你怎样么?凭你?炤宁只看棋局,看也不看他,语带轻蔑。

我知道,最该做的事情,是恢复成几年前的样子,勤奋好学,唯求做个心怀天□□恤苍生的储君。

可惜,如何都做不到。

太子凝住她美丽绝伦的容颜,我的梦魇是你,我一定要除掉你,才可专心做别的事。

即便是错,也无法更改。

何其荣幸。

炤宁牵了牵唇,勾出清浅的笑意,因何而起?或许是前生的怨,或许是来生的恨。

他说。

炤宁语声更轻,你倒是看得起自己。

谁要与你这种人有隔世的纠葛?退一万步讲,假如我诚心悔过,你会原谅我么?原谅?炤宁挑眉,在你这种人面前,我不识得那两个字。

……太子敛目看着指间棋子。

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还是不死心,想求证。

炤宁抬手示意,该你了。

你若能原谅,我可以让一切恢复成原样,不会再伤害,不会再伤害你周围的任何人。

太子说得极为吃力,他已经是委婉地向她低头,前世今生,这都是首次。

因我丧生的人活过来,岁月回到三年前——我会原谅。

这般下作、狭隘的人,给出的承诺能作数?……她不是念娆。

念娆惯于狠狠伤害别人的同时,在言语上百般讥讽,她则总是轻描淡写的,只在实际的事情上做足文章。

幸好如此——她从来就不需说什么,她的神色比最为刻薄歹毒的言语还伤人,若再雪上加霜,怕是要叫人狂怒。

这样也好。

他想,确定别无选择,日后行事便更不需顾忌。

要当心啊。

炤宁看着棋局上他即将落败的局面,江夏王、南疆总督、青海总兵、蒋家——你手里能用得上的这些人,分量不轻,可哪一个都非不可攻破。

太子身形一震,手里的棋子险些落下。

他竭尽全力克制住自己,才能做到不去看她。

是急切地想去探究她的神色,但更怕自己眼中流露出恐惧而被她发现。

荣国公就不需提了。

炤宁笑意悠然,他那些风流债就能让他自身难保。

随即指节轻叩桌面,谈及棋局,这就无法招架了?难不成这就要认输?太子竭力凝神,略有些仓促地落下一子。

炤宁笑着站起身来,手里白子落下,你输了。

转身走开去的同时,细看看,找找经验——输得太难看、太可笑。

太子闭了闭眼,啜了口茶,提高至日常声调:到了此刻,还没问过林三公子——你与江四小姐的较量,输了怎么说?赢了又是怎么个说法?林璐瞥过一袭紫色一群的炤宁,俊颜上浮现喜悦,若是赢了,唯求江四小姐应允亲事。

韩越霖眼中寒芒一闪。

太子却是抚掌一笑,好!你钟情江四小姐的事,满城皆知。

若今日你能赢了她,我便亲自牵线做这个月老!太子亲自保媒,比之皇帝亲自赐婚的分量,只是稍稍轻了那么一点儿。

炤宁转身看着林璐,若是你输了,是不是就要让我如愿?那是自然。

太子将话接了过去,他若是配不上你,我自然要让你如愿。

炤宁微笑,那就要请太子殿下费心了,我若赢了,不想再在京城看到这个人,他若输了,明日一早便要离开京城。

还请殿下记得此事。

此外,找原样摆出一局棋不难做到,相信对于林三公子是手到擒来,既如此,必要在时间长短上做个较量。

用时更短的为胜者。

一言为定?炤宁挑眉,自然。

一言为定!太子扫视过在场众人,你们也要做个见证。

林璐看住炤宁,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赢过她。

话是她自己说的,决不可反悔。

如此一来,他若取胜,便能抱得美人归。

什么燕王殿下,他可不管,如今只要与她相濡以沫。

炤宁神色转冷。

被这般小人钟情,她一向视为耻辱,却总是不能避免。

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依旧待字闺中,只得由着人做张做致。

这一刻,她竟因为这种困扰,希望能顺利地嫁给师庭逸。

出嫁之后便不会再出这种事了,觊觎别人的发妻,那可不是谁都担得起的罪名。

程雅端、周静珊两方的棋局未分胜负,但是黑子白子数目已达二百子,便告一段落。

棋局俱是一式两样,经由太子、荣国公、韩越霖、顾鸿飞亲自验看无误之后,便到了炤宁与林璐较量的时刻。

两个棋盘摆在居中的桌案上,上面蒙着大红轻纱。

炤宁与林璐趋近的时候,有丫鬟小心翼翼地除下轻纱。

炤宁抬手示意,林三公子可先行选出一局棋。

局面不同,需要的记忆力的难度也不同。

林璐为此向她投去感激地一瞥,这让他不自主地乐观地联想到了别处去。

她这般礼让,是不是……炤宁却回以嫌恶之至的眼神。

这般急于求胜只求心愿得偿的男子,是怎样龌龊的品行?她险些按耐不住地想要用力抹一抹脸,面容被这人看到,都是莫大的侮辱。

林璐对上她的视线,心头一凉,却再不敢多做计较,凝神看着面前两局棋,选择较为简单易记的。

炤宁牵了牵唇。

早就知道他会如此。

她走到另一盘棋跟前,敛目看着,凝神记下每一颗棋子所在的位置。

顾鸿飞已是忍不住轻斥:便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真是男子的耻辱。

他的属下好友亦是由衷地点头附和。

可惜林璐的全部精神都在棋局上,根本没精力理会别的,只知道有人说话,却不知说了什么。

韩越霖的指节则在桌案上轻叩。

一、二、三、四……他在心里数着数。

刚数到七,炤宁已经转身到了一旁专设的桌案前,取出棋子,手势毫无迟疑。

在场众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若结果是江四小姐毫无差错,这般的记忆委实已至恐怖的地步。

这就是林璐无法忽略了的,他倒是想效法,偏生存在脑子里的内容不过十中之一,想急于求成都不可。

他鼻尖、额头很快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炤宁记忆力惊人,手法也是奇快,一颗颗黑子白子在她手里迅速落下,很快成局。

末了,她闭了闭眼,对着棋局审视片刻,随即转身对太子、韩越霖一笑,好了。

请诸位前来核对有无差错。

饶是太子与荣国公并没指望林璐取胜,到了此刻,仍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而直到这时候,林璐才记下棋局,转身落子。

比之寻常人,他已算是记忆绝佳,可惜不走运,遇到了炤宁,在人看来,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胜负毫无悬念。

韩越霖瞧着太子,还望太子记得,让江四小姐如愿。

太子刚要应声,林千惠急急上前来,失声道:太子殿下,三哥在京城的去留岂可儿戏?万万不可啊。

太子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林璐只是面色惨白地站在一旁,还没从惨败的失落情绪中回过神来。

炤宁斜睇着林千惠,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得很。

先是跟我说钟情我的手足,随后百般纠缠,不请自去、尾随他人的不入流的事情被你做了个遍,到了此刻,居然好意思置喙眼前事?她眯了眯眸子,之前你做什么去了?之前你怎么不出言阻止?合着要你兄长滚出京城不行,一个赌注赔上我一辈子的前程便是小事?你也算是个人吧?不要脸也不是你这个法子。

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荣国公,这等不顾礼义廉耻的事情,你还是要多跟你们林家的亲戚学学才好,有的人专擅此道,你跟他学个十年二十年,大抵就成气候了。

荣国公险些绷不住冷脸。

这是炤宁与林千惠相识以来,言语最多亦是最重的一次。

谁自甘下作不要脸,她就会挥出手掌重重打上对方的面颊。

程雅端即刻附和,我与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林小姐与林三公子之前试图纠缠江四小姐,都被强行阻止,却是没想到,到了此刻,林小姐还是没有分寸不知轻重——太子殿下亲口允诺的事情,是谁可以阻挠的事?之前坊间流传的闲言碎语,也不知是哪个不知耻的人传出去——江四小姐一再说过,从未见过林三公子。

说着,神色凌厉地看住林璐,你败坏江四小姐的名誉在先,纵容你的胞妹给江家平添烦扰在后,到底是安的什么心?!那些闲言碎语,是太子命人传出去的。

他听到此处,不由动怒,喝问程雅端:你是何人?谁准你胡言乱语的?!程雅端却是嫣然一笑,这倒是奇了。

太子殿下与江四小姐并非陌生人,难道不知道她与妾身自幼便是好友?难不成……殿下、燕王殿下与江四小姐相识多年的说辞只是随口一说?又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掴上脸。

韩越霖轻咳一声,笑笑地看住太子:你就说怎么办吧?太子深深呼吸着,运了会儿气才对林璐道:愿赌服输,你今后不必再来京城,明日起便离开!林璐身形一僵,面色已是煞白。

愣了一会儿,他才走到炤宁近前,躬身一礼,适才我与千惠冒犯了江四小姐,还请恕罪。

此一别,怕是无缘再见四小姐,只是想请你记得,我待你却是一片痴心。

炤宁不以为然地挑眉,这可真是我的耻辱。

林璐险些崩溃,仓促行礼,落荒而逃一般离去。

林千惠欲追上前去,念及太子,强行克制下。

在场众人看着炤宁,神色、心思各异。

她说话未免太刻薄歹毒了些,这般的女子……燕王怕是都治不了。

**大老爷和三老爷不是在饭食上喜欢尝鲜的人,醉仙楼开张之后,人们趋之若鹜,他们却还是乐得关照状元楼的生意,喜欢在熟悉的环境下议事。

抛开这点不谈,他们也不愿意去醉仙楼捧场。

醉仙楼的老板是盛华堂,老板娘是程雅端——说点儿什么话被人听去,转告炤宁,那他们在一个女孩子家面前,还有何私密可言?被人扒光衣服跟自己脱衣服下水到底是大相径庭。

今晚,兄弟两个边吃边谈蒋家的事。

三老爷道:炤宁跟我提过一句,说你自会应付,她说的可有错?大老爷颔首,笑容里有些许无奈,没错。

别人看不出的事儿,她倒是一清二楚。

三老爷最大的感触是心宽不少,随后道:二哥教女有方,又给她留下了得力之人,这孩子确是寻常人所不及。

便是没有得力的人手,那孩子也不会比如今过得差。

大老爷道,二弟一定是将手里的人脉全部交给了她和予莫。

往后我们应对诸事更要留神才是,不要被她看低,更不能叫她失望。

不然哪……二弟舍不得刁难我们,她可没什么好顾及的。

三老爷神色一黯,想起二哥与寻常面对二哥的儿女心绪总是有很大差别,这倒是。

二哥不曾亏待我们,我们对他也算是无愧于心,对炤宁……我自认是不大上心,只顾着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你放心,这些话我记下了。

大老爷按了按眉心,笑容愈发苦涩,其实,有时候你会不会想,如果我与二弟掉换个位置、生平,于家族会更好?你怎么会这么想?三老爷睁大眼睛,可千万不能生出那些瞎心思。

大老爷正要说什么,小厮面色凝重地进门,禀明醉仙楼有纷扰的事情,言明是紫薇前来报信的。

兄弟二人俱是面色一凛,同时起身,走!状元楼与醉仙楼只隔着两条街的路程,但他们还是弃了马车选择快马加鞭前去。

炤宁决不能出再一点儿差错。

**高文照脚步匆匆进到棋室,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封信,燕王殿下命人加急送来的,请太子殿下亲启过目。

嗯。

太子随手接过,取出信件,展开来看了看,随后竟是对众人摆一摆手,你们下去吧。

燕王殿下要我转告江四小姐几句话,你们不宜在场旁听。

众人片刻默然,随即大多数称是,向门口走去。

炤宁与韩越霖却不理太子那个茬,异口同声:诸位稍等。

之后,同时走到荣国公近前。

荣国公预感不大好,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连太子殿下的吩咐都不当一回事么?炤宁轻声道:佟念柔这名字的来历,是因你过往经历中的一个女子,她的闺名是康晓柔,对么?荣国公面色微变,随即冷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韩越霖则是笑微微的,你可以装糊涂,可下一刻她若出现在你面前,在众人面前控诉你成婚之前始乱终弃的罪过,你确定你受得住?炤宁自从得知荣国公种种不堪的行径之后,便命徐岩去寻找桑娆、康晓柔这两个人,前者遍寻不着,后者倒是有了眉目。

他既然得知,便少不得出言帮衬——在荣国公眼里,炤宁终究是个弱女子,而他不同,在荣国公及一干朝臣眼里,锦衣卫就是能做到常人穷其一生不可做到的事儿。

荣国公的眼神终究是无法维持镇定,视线带着些许慌乱、质疑,在炤宁与韩越霖两人之间梭巡。

国公爷,可要赌一把?炤宁眼角眉梢唇畔都含着从容笃定的笑意,是不战而退保你平安度过今日,还是助纣为虐让太子得逞,随你选。

自然,见不见康晓柔,都在你。

随即,轻描淡写地道,她眉心、耳后各有一颗红痣,并为你生下一女——这些你总不会忘记,是不是?荣国公身形一震。

她所说的事,有些他都不知情!炤宁失笑,你可要快一些做定夺,我没耐心。

韩越霖不由凝眸看着炤宁——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是何时练成的?她只是有眉目了而已,并没找到那个劳什子的康晓柔。

炤宁对上他的视线,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是把实情和谎话掺在一起,把握好分寸。

如今对于她,并非难事。

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照葫芦壶瓢吓唬吓唬人又不吃亏。

越是必要严峻的形势面前,越不妨开开这种玩笑——别人认为借她几个胆子都开不起,但事实正相反。

荣国公心里惊疑不定,垂眸思忖片刻,问道:她……们在何处?韩越霖暗自松了一口气,心说好吧,小吃货赌赢了,嘴里则道:一报还一报,你先请太子殿下即刻回东宫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可不是你顾念旧情的时候。

荣国公痛定思痛,转身去了太子身边,耳语几句。

太子面色很是难看,变了数次,终究是悻悻起身,走吧!在场众人哗然。

他们所见到的,是炤宁、韩越霖与荣国公交谈几句之后,荣国公便阻止了太子明显不妥的行径,一同匆匆离去。

或者也可以说,是灰头土脸地走人了。

真是……一心一意看笑话的人到此刻都笑不出来,得了太子吩咐的那些人则似是挨了狠狠地一记耳光,心说这叫个什么事儿?合着太子是完全不能控制局面。

往后啊,这种热闹还是能躲就躲吧。

炤宁披上斗篷,与韩越霖相形步出醉仙楼大堂,上马车之前,大老爷与三老爷匆匆赶至。

她感激地一笑,没事了。

怪我思虑不周,让大伯父、三叔平白跑这一趟,实在是该罚。

这是什么话,你平安无事就好。

大老爷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很是失落: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合着自己已经沦落到实心实意想帮她都帮不上的地步了?三老爷一直满脸地笑,心思与大老爷一般无二。

兄弟二人不论是何心思,还是要显得很平静地接受了此事,策马回了江府。

炤宁上了马车,叫车夫从速赶路。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吩咐过随行的人手,并在半路下车。

下车的时候,她已是一身少年郎的衣饰,利落地飞身上马,对随行的护卫偏一偏头,走!语毕打马离开。

这事情还没完呢。

太子的不安好心,荣国公的煽风点,即便是当场给了回击,还是恶气难消。

在外流离期间,她早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了,遇到他们这种人,那就不妨用地痞的方式予以惩戒。

他们绝对想不到,所以她才要出损招。

**太子与荣国公共乘一辆马车,说着方才的事情。

方才太子打算得好好的:林璐的事情不成最好,他借故命在场众人离开,留下他与炤宁单独相对。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还治不了么?待到她衣衫不整的时候,高文照引着众人回转,那么,她江炤宁余生只能做东宫一个任人耻笑的侧妃,真正的地位连他新添置的侍妾都不如。

到了那时候,太子妃岂能容得下她?一定会与他达成无言无形的默契,将炤宁绑在身边寸步不离地予以无尽的折磨。

这样一来,炤宁便是掌握着多少人脉都没用。

连东宫都走不出,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至于燕王……横竖他们都已恩断义绝,那是他不需顾及的人了。

岂料,荣国公竟临时改了主意,坏了他的好事!他不能不仔细询问因何而起。

路上,荣国公也实在是没法子隐瞒,照实说了。

太子气得狠狠地用力地按着眉心,很想把面前的人一巴掌抽下去。

这个人,他还能用多久?这些德行有亏的事,万一哪一日捅到父皇面前,父皇又看他不顺眼的话……没个好。

这烦躁至极的时候,后方有马蹄声急速趋近。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太子的马车被迫得转入僻静的小巷,随行的侍卫逐一倒地昏迷。

太子与荣国公万般狼狈地被人拎下马车,丢在冰冷的路面。

炤宁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让她迄今为止最厌恶的男子,抬手一指荣国公:别落下伤痕,往死里打!是!太子与荣国公俱是一惊,这才知道这等惊天之事竟是她带头做的。

只是,两个人根本来不及斥责,便被人用布团塞住了嘴,只能发出唔唔地声响。

炤宁的护卫用几件大氅盖住荣国公的身形,一通拳打脚踢。

这样的话,荣国公便是伤得再重,身上也不会留下淤痕、伤痕。

荣国公只得一张脸露在外面,神色痛苦不堪。

尤其肋部、小腹被狠狠击中的时候,眼泪鼻涕齐齐落下,狼狈不堪。

炤宁一直平静、漠然地观望。

过了些时候,她冷声吩咐:掌嘴!他不是爱煽风点火么?他不是爱装得道貌岸然温文尔雅么?他不是乐于跑去江家说项么?她就让他说不出话,笑不出来!太子到此刻,已是满眼惊骇。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殴打朝廷大员,她还想不想活了?!炤宁对上他视线,挑眉,笑容清冽,没人看到,没人知道。

太子殿下有雅兴的话,只管去跟皇上告状。

放心,你这种卑鄙无耻至极的人,做出怎样没出息的事儿,我都不会奇怪。

不要说太子无可争辩,便是有话可说,也说不出。

炤宁目光酷寒地凝着他,今日只是开端,不信的话,日后只管放马过来。

漆黑夜幕笼罩中的女子,宛若绝美的鬼魅。

可是,她怎么能够做出这等事的?这是寻常官宦子女做得出的事?炤宁似是看穿太子心绪,微微一笑,对付无耻之尤的人,我很乐意时不时做一次地痞无赖。

上得了台面的手段,是给人看的,而你们,不配。

语声顿了顿,她抬眼看了看深蓝夜幕中的星光,日后小心些,别动不动就给人打得像猪头。

下一次兴许就轮到你了。

太子完全安静下来,静默无声。

给你点儿体面,是因我等着看另一出好戏。

炤宁微微一笑,轻一挥手,走,我请你们再回醉仙楼用饭去。

好啊!护卫们笑着应声,离开之前,有人尤不解气地踹了荣国公一脚。